小向远耷拉着脑袋,闷闷不乐,“我怀疑是江阿公杀了我爸妈。他能指挥鬼。”
“哦?”
“村子里没人知道江阿公多大了,我爸说他小的时候阿公就这么大,可是我小的时候,阿公也是这么大。人都会长大啊,只有鬼不会,不是吗?”小向远从毛巾里钻出来,头发软软地贴在脑袋上。
“而且不管是谁,犯了错的话只要去找江阿公道歉,承认自己的错误,就会得到神主的原谅,不会被鬼杀死,说明鬼就是听他的啊。人不可能指挥鬼,所以他也是鬼。”
“那他也许是神主本人呢?”
“不可能!”小向远道,“神是好的,祂在保护我们,怎么可能会让鬼来杀人!”
他回答得毫不犹豫,显然思考过很多遍。
孩子的逻辑清晰明了,神是善良的,不会伤害凡人,所以不可能让鬼来杀人,但总要有人背上这口黑锅,活了不知道多久的江阿公就很合适。
“你还挺聪明的。”傅祈棠赞道,拿开毛巾,发现上面一片污迹,“就是该洗澡了,看看,脏成这样,小泥猴本猴了。”
小向远有些不好意思,眨了眨眼睛,磕巴道:“那你跟我一起洗?”
“想得美,”傅祈棠瞥了一眼弹幕,一把拉过宫紫郡,勾起唇角,“让这个叔叔跟你一起洗吧,反正他脸皮厚。”
此话一出,弹幕瞬间炸锅。
[06:GKD!!!!!!]
[45:不枉我追了这么久的直播,今天终于要发福利了,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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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正襟危坐.jpg]
[39:不可以!!!不准你们觊觎我女婿的肉体!!都给我原地掉线!!!]
[20:楼上太狠了吧,不过要是能看到疯狼洗澡,掉线也值!]
“看到了吗,群众反响热烈。”傅祈棠忍着笑,伸手拍了拍宫紫郡的肩,“去上钟吧,争做深受人民群众喜爱的色情主播。”
“又拿话噎我。”
宫紫郡摇了摇头,随手把毛巾抛到一边,拎着不情不愿的小向远往浴室的方向走去,路过傅祈棠身边时伸手一拽,将他整个人拦腰拖走,“一个人怎么色情?好歹跟我互动一下吧,嗯?”
……
众目睽睽之下,洗澡是不可能洗澡的,所以宫紫郡的骚话也就只能说说而已。
两个人烧了点热水,凑合着把身上擦了擦,简单收拾了一下,又给小向远换上干净的衣服,傅祈棠领他出来的时候他困得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在看什么?”
把小向远抱回卧室,傅祈棠走过来将一杯热茶递给宫紫郡,好奇地问。
“剪报。”宫紫郡接过茶杯,低头喝了一口,抬抬下巴示意傅祈棠看墙上贴着的报纸。
“不是随便用来糊墙的吗。”傅祈棠道。
“新房子,怎么会用报纸糊墙。”
“这倒是。”
傅祈棠的视力不错,很快将几张报纸都浏览了一遍。
“都是一些发生在偏僻地方的奇闻异事。已经下葬的尸体为何半夜归来,离奇出现老伴身边?因为老伴思念亡妻过度,半夜梦游将尸体挖出带回来,提倡大家实行火葬;山下小村庄惊现狼人,脚印奇大,月圆之夜嚎叫不止,真相是一个写狼人文的老哥为了找灵感,买了全套装备cosplay……”
傅祈棠“啧”了一声,“小向远的爸妈是《走近科学》的忠实粉丝?”
宫紫郡含笑看着他。
“开个玩笑,不好笑吗,哈哈哈!”傅祈棠强行给自己捧了一下场,咳了一声,正色道,“所以小向远的爸妈认为桃源村的异象和这些差不多,他们企图从中找出相似的案例?又或者是希望能有人来帮助他们解决……”
说到这儿,傅祈棠一挑眉,恍然道,“所以咱们的身份设定其实是‘《走近科学》’栏目组的工作人员。”
“聪明。”宫紫郡轻声道,夸他的语气像他刚才夸小向远,“再想想,村子里这么多人,只有向远和其他人不一样,他不是纯粹的善,只是一个普通人,跟正常的孩子一样,会发火生气,想杀了仇人为父母报仇。为什么?”
“因为他还小?”傅祈棠道,又摇头将这个猜测否定了,他的目光落在面前的报纸上,继而又在房间四周游弋。
一对被困在山村里的年轻夫妻想要解决村里发生的怪事。
他们相信自己经历的这一切都和报纸刊登的故事相差无几,看似恐怖玄妙,实则另有一番解释。
他们给儿子取名叫向远,希望他长大后能去到外面的世界。
思绪在傅祈棠的脑海中一点点汇聚,最终将一颗星星点亮了。
“因为他们不想困在这里,想从这个‘世外桃源’里逃出去,他们不信回归神主,所以没有带儿子去祠堂接受‘赐福’。”
“再加上我们的名字已经被挂在祠堂里,算是被动入教了,所以,小向远是这个村子唯一的异教徒。”
第73章 极乐桃源09
“等一下,小向远的父母不让自己的儿子信教,也没带他接受赐福,但他们却还是活得好好的,没有因此受到惩罚,说明回归神主认为这不是恶行,祂默许异教徒也可以在这里生活。但同时祂又严苛地要求所有信徒必须行善,否则就会遭到报应……”
傅祈棠摸了摸下巴,眼里流露出几丝惊诧,“这是不是有点问题?”
“嗯?”
“通常情况下不应该是对自己的信徒宽容,对异教徒才是打死不论的吗?”傅祈棠道,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一边是信仰自由,一边又矫枉过正,回归神主这么双标吗,还是说祂根本就是脑子不清楚了?”
“如果是后者,那目前我们只知道一个称得上脑子不清楚的人。”宫紫郡轻笑了一下,似乎意有所指,又似乎只是随口说说。
“你是说江阿公?”
“我说了吗?”
“……”
听宫紫郡这么说,傅祈棠立刻警惕起来,眼睛都瞪圆了看着他问:“你该不会又偷偷悟了吧?”
“怎么会。”宫紫郡摇头,嘴角上扬着,一副心情很好的样子,“这才哪到哪,我又没有剧情大纲。”
“那你这么胸有成竹,”傅祈棠也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脑袋,“姑且相信你,别骗我啊。”
之后两人又在家里找了找,但显然这次的运气比之前差了点,小向远的父母并没有留下诸如日记或者书信之类的东西,搜寻工作一无所获。
两人便决定趁小向远睡着的时候去祠堂验证一下刚才的猜测,看看祠堂里是不是真的没有属于小向远的木牌。
这事说起来容易,只是将挂在墙上的木牌挨个翻看一遍而已,但真正做起来并不简单。
——木牌太多了。
桃源村一百多口人,又是几代居住于此,祠堂左右偏室的墙壁上早就被写着姓名的木牌填满了。
一层叠着一层,密密麻麻,看得人头晕眼花。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回归神主的“神性压制”,学霸第一次不管用了。
宫紫郡把它拿出来,让它四处舔一舔,找到写着“向远”两个字的木牌,但它只是呆愣愣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仿佛自己真的只是一个残破的布偶。
“学霸?”
傅祈棠关切地晃了晃它,但还是没有反应。
“看来地主也只能自己动手,没有任劳任怨的长工可以压榨了。”傅祈棠叹了口气,语带笑意地调侃宫紫郡。
两人来到郭保国昨天站立的那面墙跟前,写着刘贺民和郭保国名字的木牌已经被摘下来,放进他们各自的棺材里跟着尸体一起下葬了。
傅祈棠还记得郭保国说他因为比刘贺民小了三个月,所以牌子挂在比较下面的位置,这么看来下一代人的木牌应该在更下面。
傅祈棠四处看了看,没看到有板凳,外面正殿里似乎也没有蒲团,干脆盘腿坐下,还拍了拍身边的空地,仰着脸热情招呼宫紫郡,“快来坐!”
“来了。”宫紫郡淡声道。
两个身高腿长的大男人就这么坐在地上,伸手将墙上的木牌逐一翻过来检查。
“还是没有弹幕啊。”
看了一会儿,傅祈棠有些无聊,一只手撑着头,一只手从木牌上逐一划过,几块牌子摇晃着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不是说部分信号丢失吗,这么长时间都修复不好,看来列车的‘程序员’不太行啊。”
“杀一个祭天说不定就好了。”宫紫郡顺着他的话开玩笑道。
“我就是这个意思,最好也给咱们直播一下。”傅祈棠乐了,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忍不住笑起来,笑容狡黠。
“好主意,等出去就给他们建议。”宫紫郡一边说一边朝本应该显示弹幕的地方看了一眼,目光中带着难得的戏谑。
虚空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抖动了一下,转瞬恢复平静。
*
宋煜一行人走进祠堂,一眼就看到傅祈棠和宫紫郡正并肩坐在地上,一边聊天,一边从两边向中间地翻动着木牌。
“这是做什么?”周厉挑眉,脑子里灵光一现,闪过一个生动形象的比喻,“查户口?”
“噗,”傅祈棠没忍住笑了一下,眼睛都弯起来了,点点头道,“这么说也没错。”
接着他便把在小向远家发生的事,以及自己和宫紫郡的推测说了一遍。
“哦哦哦,所以你们在找小向远的牌子,找得怎么样了?”苏尉道。
“上面都看过了,没有,”傅祈棠隔空划了一道线,“从这以下都还没看,不过我感觉应该不会有。”
“保险起见,还是都看看吧。”林昉道,走到傅祈棠身边坐了下来,“我来检查这边。”
“那我去那边。”聂筱蓝道。
人多力量大,傅祈棠总算能从单调乏味的工作中挣脱出来,稍微喘口气。
“你们那边怎么样?”他眨了眨酸涩的眼睛,问宋煜道。
宋煜摇头,“没什么太大的收获,不过可以肯定的是江阿公确实快不行了。”
江阿公独自住在村尾的一间小房子里,宋煜一行人去的时候在门口看到有七八个人排队,他们彼此之间没有交谈,每个人都神情肃穆,眉宇间沾染着虔诚。
“一开始我以为这些人都是来探病的,后来问了一下才知道他们是来忏悔的。”宋煜说。
“忏悔?”
傅祈棠扬眉,他想起早上郭保国儿子的那番话。
假如村里有人犯错了,在错误不严重的情况下,只要真心向江阿公忏悔,就能够得到神主的原谅,而不会被惩罚。
在整个村子里,江阿公显然扮演着一个类似神父的形象,他是神的代行者,也是罪恶的聆听者。
“他们忏悔的内容五花八门。有的人因为一些小事骂了孩子两句,把孩子骂哭了,他觉得很自责;有的人是遛狗的时候自己跑太快了,狗绳把狗勒的很难受;还有的人只不过是不小心打碎了一个碗,或者吃饭的时候看见桌上有自己喜欢的菜,所以没忍住,在父母之前动了筷子。诸如此类。”
宋煜淡淡地说,只是脸上的表情有些微妙。
“每个人都是单独进去,在里面待一会儿才出来,这个过程短则五六分钟,长的话半小时甚至更多。我们不好插队,所以等了半天才进去。”
这是在向宫紫郡解释他们为什么耽误了这么久。
宫紫郡略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宋煜便继续道:“我们进去的时候江阿公就躺在床上,整个人意识已经不清楚了,对提问毫无反应,看起来随时都会死。所以我们没有从他那里打听到任何有用的线索,还是不知道外来者的名字被挂在祠堂里会怎么样。但有一点值得注意——”
“他还在回应忏悔。”
宋煜稍作停顿,脸上显露出些许疑惑。
“我学着其他人的样子跪在床边,拉住他的手试着‘忏悔’了一下,说我因为没能救得了刘贺民而感到非常自责和内疚。起初他没什么反应,直到我准备离开时,他突然‘嗯’了一声,然后拍了拍我的手。我觉得他是想说他原谅我了。”
“可他不是已经意识不清楚了吗?”傅祈棠也奇道。
周厉笑了笑,插话说:“我觉得有可能是‘职业病’。这么多年了,他对这些已经习惯成自然了。”
宋煜并不认同周厉的观点,但也没出言否定,只是颇为谨慎地说,“总之有点奇怪。”
傅祈棠又仔细回想了一下,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半晌才斟酌着说:“可是早上听郭保国儿子的意思,江阿公不应该病得这么严重才对啊。”
“确实。我问了这两天负责照顾他的村民,据他所说,江阿公的病情是从昨天开始突然恶化的。”
昨天?
傅祈棠的目光沉了沉。
玩家到来,刘贺民被杀,帐篷上的诡异黑影,再加上江阿公的病情恶化,昨天一天发生的事未免太多了。
*
将剩下的木牌翻完,确认里面没有小向远的名字,众人心里都松了一口气。
虽然进入副本才一天,但他们经历的事情却不少,无论是所闻所见,桩桩件件都透着一股诡异的气息。
偏偏在这么多事的堆叠下,玩家得到的都是相当杂乱的线索,难免令人感到心浮气躁。而现在总算有了一件可以确定的事,不得不说大家多少都受到了些鼓舞。
“对了,来的路上碰到刘文轩,他说咱们今晚不用住帐篷了,在村里给咱们安排了房子。”林昉忽然想起这件事来,对傅祈棠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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