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行车在古城里兜兜转转,最终停在一幢低调的复式小洋楼外面,易沉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他一直是这样,对什么都冷冷的,让人看不出情绪。但在迈入小楼的大门的那一刻,他那张看似平静无波的脸上分明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和抗拒
2层楼高的小洋楼,从外面看非常普通,进门之后才能够感受到它低调的奢华,欧式宫廷风的华丽家具和大吊灯,精美细软的地毯,墙壁上色彩艳丽的油画和大厅角落里摆放的制作精良的雕塑工艺,无一不在显示这座房子主人的富贵多金和身份显赫
“哎呀,小少爷,你回来啦,太太早上就在念叨您呢。”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从里间走出来,见到易沉时脸上堆满了笑意
易沉将吉他放到一旁,说:“张姨,我妈呢?”
“在楼上呢……太太精神不太好,吃了午饭又回去睡了。”
“知道了,我上去看看她。”
房间里没有开灯,窗帘也拉得严严实实,易沉小声喊了一声“妈”,没有人回应他,他走到床边将床头灯拧开,借着昏暗的灯光,又叫了一声,“妈。”
吴群皱了皱眉,猛地睁开了眼,她眼里红血丝很多,眼底下也有一大片乌青,看起来很多天没有睡好觉了
见到易沉,原本皱着的眉头伸展开,唇边扯出一抹虚弱的笑:“是沉沉啊,你回来了,吃饭了吗?”
“还没,回来陪你一起吃。”易沉将她扶起来,往她身后垫了个枕头
她揉了揉易沉的头发:“好啊,今晚你爸爸也会回来,咱们一家人好久没在一起吃饭了,今天好好聚一聚,你不要再惹你爸爸不高兴了,啊。”
“呵,我根本不需要惹他不高兴,他只要看到我就不会高兴。”易沉冷笑一声,薄唇向左边轻扯,整个面部轮廓看起来更加锋利
母子两面对面坐着,从侧面看过去,轮廓简直一模一样
吴群的声音突然冷了下来,严厉地说:“别胡说,你是他儿子,他看到你怎么可能会不高兴?”
“怎么可能不高兴?因为我长得像你,所以他看到我就不高兴,你不是比我更清楚么。”
易沉很想这么说,但话都到了嘴边还是憋了回去,“不说这个了,下去吃饭吧。”
吴群阴沉着脸,一把将身后的枕头抽出来,往他身上狠狠砸过去,大声喊道:“你爸还没回来吃什么饭?!你爸已经一个星期没回来吃饭了,他好不容易要回来陪我吃一顿饭,你急什么?啊?你急什么?我都不急,你急什么?!!”
易沉面无表情地接过枕头,起身走到门边,打开门正准备出去,张姨突然兴高采烈地跑了进来:“太太,先生回来啦。”
“啊?回来啦?”吴群紧皱的眉眼乍然伸展开,脸上露出跟年龄不符的甜笑,跟刚才冲易沉大喊大叫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怎么这么快?!你快来……帮我梳梳头……我换身衣服,快来快来。”
张姨连忙跑过去:“哎,好,好,太太您别急……”
易沉站在门口默默地看了她们两眼,转过身关上门下楼
易竞泽已经换好了家居服,正坐在餐桌上看手机,见易沉从楼上下来,抬头瞟了一眼,视线很快又回到手机上
易沉拉过椅子坐到他右手边,和他隔了3个座位的距离
父子俩分明坐在同一张餐桌上,但是谁都不说话,易沉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熏鱼自顾自地吃了起来,易竞泽见状将手机往桌子上一摔,冷声说:“人还没到齐你就吃起来了,你懂不懂礼貌?!”
易沉一边嚼着熏鱼,一边说:“礼貌是什么?我听都没听过,不好意思啊,从小没人教过我,不能怪我不懂。”
“你……”易竞泽抬手指着易沉,正准备开口骂时,吴群已经收拾好从楼梯上下来了,她走到易沉身边,狠狠掐住易沉的胳膊,厉声说:“易沉,你怎么又惹你爸爸生气,你刚才是怎么答应我的?!”
她换了一件鹅黄色丝绸连衣裙,头发一丝不苟地盘起来,脸上化了淡妆,整个人看起来端庄又高贵,但易竞泽却根本不看她一眼
“算了,人到齐了就吃饭吧。”易竞泽重新做回主位上,又看起了手机
吴群拢了拢并不存在的碎发,端庄地坐到易竞泽身旁,轻声说:“竞泽,你好久没回来吃饭了,最近工作很忙吗?”
“嗯。”易竞泽头也不抬地回了一句
吴群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红烧肉放到他的餐盘里,又说:“都在忙些什么呢?是不是碰到什么难题了,我可以让爸爸帮你。”
易竞泽冷冷地笑了一声:“哼,再过半年你爸就要退休了,他能帮我什么?”
吴群突然放下筷子,转过身一动不动地盯着易竞泽,易竞泽的眼睛依然放在手机屏幕上,仿佛抬头看她一眼是一件多么为难的事
吴群唇边露出一抹浅笑,抬起手从易竞泽的手中抽出手机,往身后的大理石地砖上一扔,只听“啪”的一声响,手机的屏幕就被摔碎了
“你干什么?!!”易竞泽大声吼叫起来,额上青筋凸起,再也没有了往日的儒雅自持
“没干么啊,”吴群拿起湿巾擦了擦手,动作优雅,“我看你太忙了,连饭都没时间吃,我担心你呀,现在你可以好好吃饭了。”
“你他妈是不是有病?啊?有病你就去住院,别他妈到我面前发疯。”易竞泽踹开凳子站起身,冲吴群大吼
吴群脸上的笑意再也维持不住,抬起头恶狠狠地瞪着易竞泽:“我就是有病啊,你又不是第一天才知道,可惜啊,就算我是个疯子,你也没法甩开我,谁让你还想升官发财呢,易竞泽,你是不是以为我爸要退休了,你就可以随心所欲了,你这几天去哪了?我问你你去哪了?你是不是又去找那个女人了?这么多年你还不死心,你是不是又去找她了,你说!!!”
他们两人声嘶力竭地争吵的时候,易沉就坐在一旁,低着头自顾自地吃东西,这些年这样的场景已经上演了无数次,他早已见怪不怪了
刚刚胳膊被吴群掐过的地方已经青了,他用手揉了揉就不去管了,又夹了一块熏鱼吃了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好像特别的饿
易竞泽指着吴群喊:“是啊,我就是去找她了,你能怎么样?我就是不死心,总有一天我能找到她,你拦得住我吗?”
“哈哈哈,”吴群突然发出一阵大笑,那笑声凄惨又疯狂:“你找到她又怎么样?你觉得她会原谅你吗?当年你为了自己的前途出卖感情跟我结婚,你软弱无能到连自己喜欢的女人都保护不了,像你这样懦弱又自私的男人,哪个女人会爱你,你就算找到了她,她也不会多看你一眼,哈哈哈哈。”
“你……你闭嘴!!”易竞泽被她这番话说得气血上涌,抬起手竟是要打她
“你他妈敢碰她一下试试!!”易沉突然站起来,将筷子朝易竞泽身上用力扔过去,瞪着眼睛吼了一句
易竞泽气喘吁吁地放下了手,然而吴群却不依不饶地扑到易竞泽身上,开始撕扯易竞泽的衣服:“来啊,有本事你就打我啊,你敢吗?你不敢易竞泽,你就是个胆小鬼,打啊,打我啊……”
易竞泽嫌弃万分地将她往一旁推,“你就是个疯子,疯子……”
吴群身上的丝绸裙子已经被扯皱了,盘好的头发也乱糟糟地散落在肩头,她一边笑一边哭,使出蛮力往易竞泽身上扑,活像个疯子
易沉咒骂了一声,绕到她身边,拉住她的胳膊将她往后拽,她却不分青红皂白地抬手往易沉脸上狠狠扇了一巴掌:“你拉我干什么?啊?你拉我干什么?你帮我按住他,你爸爸要跟别的女人跑了,你不拉他,你拉我,你这个不孝子,滚开!!”
“你疯够了没有?!”易沉一把捞住她的腰将她抱起来按到了身旁的椅子上,“你图什么?你到底图什么?他根本不爱你,这么多年了你还不明白吗?你跟他离婚吧,妈,算我求你了,行吗?”
最后一句话易沉几乎是哀求着喊出来的
吴群精疲力竭地瘫在椅子上,瘦弱的身躯不停地颤抖,半晌过后,她理了理头发,站起来对易沉笑了笑:“你这孩子瞎说什么呢?哪有劝自己父母离婚的,谁说他不爱我了,他是你爸爸啊,他不爱我,怎么会和我生下了你?”
说完她姿态优雅地穿过易沉和易竞泽,挺直了背脊走上楼梯,一边走一边说:“我才不会离婚呢,我为什么要离婚?我不离婚,我过得很幸福啊……”
易沉骑车回到解忧后面的小巷时已经是晚上10点钟,停车时车轮不小心撞到了路边的垃圾桶,发出“嘭”的一声响,他抬脚往自行车上狠狠踹了一脚,“操你妈!”
走到门口时,台阶上坐了一个人,那人背着书包窝成一团,也不知道等了多久,下巴搁在膝盖上,一顿一顿地打着瞌睡
走近了一看,原来是洛寒
易沉站到洛寒面前居高临下地看了他一眼,抬脚踢了踢他,“起来,挡我路了。”
“嗯?”洛寒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了,他9点多就过来了,一直在门口等了一个多小时,等着等着就打起了瞌睡
他用手揉了揉眼睛,笑着站起来,“易沉,你回来啦?吃饭了吗?我给你……”
易沉冷着脸打断他:“我吃没吃饭关你屁事?你以为你是谁?谁让你来我家的?我他妈随手救你一次你就想赖上我了是不是?”
易沉的声音很大,脸上的表情也冷得吓人,洛寒刚刚睡醒原本就有些迷糊,这会儿被他这么一吼,顿时睁大了眼睛,“不是的……我……我没想赖着你……我就是……我就是……”
“就是什么?嗯?”易沉不耐烦地看着他
他越急就越说不出话来,只能委屈地低下头,小声说了一句:“对不起,我不会再来打扰你了。”
说完这句话,他便背着书包跑出了小巷
备注:敢凶老婆,沉狗,你完了!!
第11章 我才不会走
洛寒走后易沉拿出钥匙开门,他住的地方是老房子,门锁早已老旧了,钥匙插进去拧了一下没拧开,他骂了一句“操”,抬脚往门上狠狠踹了四五下,木质的小门哪里能承受得住他这么踹,直接被他踹开了
开了灯,他将挎包往床上一扔,走到卫生间的洗手台前,目光阴沉地盯着镜子
镜子里的人皱着眉头,两片薄唇紧抿,锋利的下颌线绷紧,满身的戾气遮都遮不住,右脸颊被吴群扇过的地方有些浮肿,现出一个通红的巴掌印
易沉打开水龙头用手接了一捧水洗了把脸,冷水滑过皮肤产生冰凉的触感,焦躁的情绪也跟着平复了几分。他抬手抹掉脸上的水珠,脑中闪过刚才在门外时洛寒那张委屈苍白的脸和微微泛红的眼尾,心里突然觉得不是滋味
又干了件操蛋事!
第二天是周一,易沉很早就到了教室,两天没见面,大家好像都有说不完的话,三三两两凑在一起,有说有笑的,声音大的走廊上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还有5分钟就上课了,洛寒还没来,以往这个麻烦精来的都挺早,今天这是怎么回事?
易沉烦躁地挠了挠头,又扭过头往门外看了一眼
这一眼就看到了后门外不远处正低着头往里走的洛寒,易沉立马转过头,往桌子上一趴,又是一副睡得死去活来的样子
洛寒刚坐下,上课的铃声就响了,易沉趴在桌子上眯着眼从胳膊肘偷偷瞟洛寒,洛寒一直低着头,无精打采地从书包里拿出课本,默默地背起书来
从头到尾目光就没往易沉这边偏过一分
易沉小声嘀咕了一声,脸转到另一边继续趴着睡了
第一节 课的下课铃声刚响,洛寒便站起身从后门出去了,一直到第二节课的铃声响起,才踩着点回到座位上
他平常课间休息时很少会出去,一般都是安安静静地坐在位子上看书或者听音乐,偶尔也会用余光偷偷瞟易沉几眼,易沉都知道,只不过装作没看见
可今天他却多一秒都不愿意在教室里待,下课就往外跑,上课就一声不吭地低着头听课,这明显是不想搭理易沉呢,易沉知道
昨天是他让人家离自己远点,人家今天真的离他远远的了,他自己反倒又不乐意了
新学校虽然离平江路很近,但是洛寒不愿意回家,中午饭都是自己早餐吃剩下的,或者去学校的小卖铺随便买点吃吃
他不会坐在教室里吃东西,一是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的囧样,二来也是他和班里的人还不熟,在教室里吃东西他总觉得拘束
中午午休的时候操场上几乎没什么人,他就拿着吃的随便找一个角落坐下,吃完了就围着塑胶跑道走两圈,等时间差不多了他才会回教室
早晨买早餐时他特意多买了几个生煎,这会儿虽然早就凉透了,不过填饱肚子还是没有问题的
他转来的第二天就换上了校服,蓝白相间的校服穿在他身上有些大了,主要他太瘦,原本身上就没什么肉,到了苏州这段日子人就更加清瘦了
他坐在操场的阶梯上就着纯净水吃生煎包,天气很好,有风,阳光也明媚,操场上静悄悄的,他吃着吃着就有些困了
昨晚失眠了,从易沉的住处回到家时,书包里的牛肉已经有了异味,现在的天气虽然不像大夏天那么热,但气温也已经快到30度了,生肉这么搁在书包里闷一天,早就不新鲜了,隐隐散发出腐烂的难闻气味,就像他的心情一样,烂掉了,该扔了
“睡着了?”
身后突然传来声音,没等他回头,林随已经坐到了他旁边
“没有,就是有些困。”他看了林随一眼,拿出纸巾擦了擦嘴
林随拿出一个保温饭盒,打开,里面是一碗热汤面,面条很细,加了香醋,姜丝,还有一大块肉浸泡在汤汁里
林随将面放到他手里,又给他拿了一双一次性筷子,说:“苏式汤面,不知道你吃不吃得惯,尝尝吧。”
洛寒有些呆住了,“……这怎么好意思?我已经吃过了,你自己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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