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手回过头,摘下口罩,冲他笑了笑,“好久不见啊,警官。”
虽然打从一照面秦礼就已经百分百确定了今晚前来暗杀老爷子的人是代泽,但真的看到了那张日思夜想,快要把他折磨疯了的脸,秦礼还是有些心跳加速。
当然也可能是吓的。
“你先下来。”他紧张地说。
代泽却笑了笑,然后回过头望向远处,“这里能看到港城的全貌,夜景很美。”
“废话,那么高,当然能看到,”秦礼有些烦躁的说了一句,口吻夹杂了一丝命令的意味,“你给我下来!”
代泽又偏了过头看着他,“你生气了啊?”
“别乱动!”秦礼被他的每一个动作弄的胆战心惊,他喉咙吞咽了一下,然后慢慢逼近代泽,做出了退让,“你不想下来,我上去。”
代泽挑高了一边眉毛,盯着他。
在杀手的注视下,秦礼来到天台边缘,然后双手一撑,翻坐在了距离代泽大概两臂远的女儿墙上。
这栋楼高四十层,一眼望下去,直接让人头晕目眩,秦礼闭了闭眼,目光转向代泽。
“我陪着你。”他说。
代泽又挑起了另外一边眉毛。
“为什么要不辞而别,我不值得你走的时候打声招呼?”秦礼看着他问道。
代泽闻言,在月光与城市灯火交相辉映的朦胧夜色之下露出一口白牙。
“我怕警官扣下我啊。”他吊儿郎当地说。
秦礼默了几秒道,“你要走我也留不住你。”
代泽愣了愣,他没漏掉身边这位刑侦队长眼中一闪而过的黯然。
盯着对方看了一会,代泽又把目光望向了远处。
在天台边缘坐的时间长了,那种随时要掉下去的恐惧感便减弱了很多,秦礼从兜里摸出烟盒,给自己嘴上叼了一支,而后手伸向旁边的杀手,“抽吗?”
“不抽。”代泽摇了摇头。
秦礼便把烟盒揣进兜里,接着咬着烟吞云吐雾起来。
两人谁都没有再说话,代泽的眼睛一直在远处和秦礼身上来回切换,不得不说,秦礼是个很有魅力的男人,就算是在这光线不怎好的朦胧夜色下,他侧脸的轮廓都十分俊朗。
对方嘴边咬着烟的样子,也瞧着非常性感。
同时,秦礼也是个很绅士的人,就连抽个烟,他都记得拿手拢着烟雾,不让它飘过去迷了身旁人的眼。
上辈子爱上了这样一个alpha,代泽心想,我很有眼光。
“这次又为什么回来?”秦礼突然偏过头来问道。
目光相对片刻,代泽笑起来,“啧,我还以为秦警官真是来陪我看风景的,这就忍不住要刨根问底了?”
他说着微微倾声过来,眼中带着小小的挑衅问,“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你是我的谁啊,这么大面子?”
“你想我是你的谁就是谁。”秦礼看着他说。
代泽没了声音,他与秦礼对视半晌,随即坐直了身体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从前在一个二线城市,有一家虽然在当地算不上顶级富豪,但经济条件还算不错的人家,但这家人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初突遭变故,导致家道中落。”
代泽慢声讲道,“他们欠下了一大笔债务并惹上了仇家,没办法,这家的长子在父母相继去世后,只能带着妻子出逃,可是那时候他们有一个四岁大的孩子……”
“四岁正是闹腾,猪嫌狗不爱的年纪,他太小,什么都帮不上,反而成了父母的累赘,坚持了几个月后,那对父母终于撑不住,把他丢在了某个县城的一个小卖部门口。”
“他们说……说买点东西,很快回来,让小男孩在原地等着,但……,”代泽扯了扯嘴角,“后来那个孩子就到处流浪,直到有一天,从山里来了一个支教的老师,老师碰到他,把他带回了自己教书的地方。”
“那个地方很穷,非常穷,老师捡来的孩子又太多,有时候连温饱都会成问题,但小男孩很开心,因为他终于不用再流浪,不用跟路上的野狗和乞丐抢食物,不用担心没地方睡觉,他有了家,有了兄弟姐妹。”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五年后,小男孩九岁,那天老师又去了县城,他说有好心人要捐赠一大批书本衣物和教学用具给村里,老师很高心,当天便和村支书一起去县城见了捐赠者,但是在回来的路上,他骑着二八大杠掉进了沟里。”
说到这里,代泽停了下来,秦礼能看到杀手眼角一闪而过的细碎泪光,他没敢问后来呢?但他已经知道了答案。
果然代泽清了清嗓子继续把故事讲了下去,但声音带上了哑意,“沟底的冰碴穿透了老师的胸肺,他当场死亡,当时所有人包括小男孩在内都以为那是意外。”
秦礼顿时眉心一跳,“不是意外?”
“不是,”代泽垂眼盯着自己晃在半空的脚尖说,“是有人蓄意害了他。”
“老师死了,那些孩子便又成了没人管的孤儿,村里人都很穷,每家又生的多,男孩女孩都不值钱,没人愿意收养他们,恰好县城来的好心人告诉村支书,可以把那批孩子帮忙带走,送到外面大城市的福利院去生活并承诺,会一直资助他们到成年。”
“所有人都很高心,他们欢天喜地地帮着村支书把十个孩子送出了山,可是没有人知道,村支书跟所谓的慈善家早已经串通好了,等那些孩子坐上车,再一觉醒来,就落到了一个恶魔的手里。”
说完,代泽眼睛盯着秦礼,笑道,“你说他们倒不倒霉?”
没等秦礼回答,代泽又道,“小男孩一直以为策划这一切的是那位叫他恨之入骨的恶魔,直到最近他才知道……”
代泽嘴边扯出一个近乎扭曲的笑容,他转而道,“听席恙说,上辈子,封家人死绝了?挺好的。”
这句话乍一听没头没脑,但秦礼很快反应过来,接着便整个人呆在了原地,“你是说……?”
因为不敢相信,他喉咙有些痉挛,几近不敢把那个答案说出口。
而一直通过电话听完代泽讲述的封亦,此刻脸上的血色褪了个干干净净,他嗫嚅道,“怎么会?”
他不想相信,可是却不得不信。
“原来是这样。”
席恙捂住话筒小声说了一句,继而抬头看向神情十分难看的封亦,“当时那一批小孩有十个,你逃跑后不久他们就被夏衍带回了基地。”
而之前,他们被藏在组织的另一个据点里。
也就是说,当年封亦的父母用十个孩子换回了自己小儿子的命。
难怪夏衍当年敢放他们离开,难怪直到死他们都保守着这个秘密缄口不言。
饶是冷心冷情如席恙,面对这样的真相,心里也不禁生出了一丝愤懑。
封亦终于明白,当年父母逃离后,家人为什么不报警来救他。
夏衍握住了他们这么大的把柄,他们不敢。
这两天发生的事也让封亦意识到,父亲、母亲和老爷子绝对瞒着他什么,但他没想到,自己那两个经常做慈善的父母,竟会做出这样丧尽天良的事。
为了小儿子,他们不仅放弃了大儿子,还搭进去了十个无辜的孩子。
不,还有那位教书先生的命。
封亦面颊像是被人甩了一巴掌般火辣辣地发烫。
他突然不知道上辈子因为家人的死,自己那满腔的仇恨是为了什么?
复仇?可是那些枉死的无辜者,他们该找谁复仇?
空气因为代泽的故事而凝滞,秦礼好半晌才回过神来,他看着代泽,嗓音干哑到像含着一口砂砾,“你……那个小男孩的其他兄弟姐妹呢?”
他心里有了一种猜测,但还是不死心。
他希望甚至想要乞求命运不要对代泽那么残忍。
可杀手却笑着说,“死了啊,只剩他一个。”
第一百二十一章 不放就死与病症发作
夜凉如水,虽然现在还没到深秋,但坐在四十层的高楼顶上,冷风还是直往人的骨头缝里钻。
可再冷也比不上秦礼此刻的心冷。
他想说,“代泽,你别笑了,想哭就哭一场。”
更想说,“要是当年,我在你身边就好了。”
可是话到了嗓子眼里,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只能用自己都不知道的痛惜眼神看着代泽,然后抬手帮对方拭去眼角的那一星细碎的泪光。
代泽愣了愣,对上秦礼的眼睛。
片刻后,他从天台边缘的女儿墙上翻下去,随即站在原地停顿了几秒,抬眼对转过头来的秦礼道,“我走了。”
仿佛他把秦礼约到这里,就只是为了给对方讲这样一个故事。
“代泽!”秦礼在他转身的时候叫了一声,也跳下了墙壁。
代泽背对着冲他挥了挥手,走到了天台的安全通道口,但很快他又猛地顿住了脚步。
下方楼梯间的阴影里,有数道压的极低的呼吸声和子弹上膛的声音传进了杀手敏锐的耳朵。
代泽回头看着秦礼。
少倾,他脸上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来。
“就知道你不会一个人来。”他好脾气地说。
秦礼看着他,“代泽,你让我救你,那你就得给我机会,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他朝杀手伸出手,嗓音艰涩道,“跟我回去,别逃了。”
代泽歪了歪头,他盯着秦礼认认真真瞧了一阵,这才一边朝男人走过去一边不知是嘲还是悲哀的开口,“救我?你出现的太迟了啊,警官。”
他来到秦礼身边,微微前倾贴近对方的耳朵,低声道,“没有人能够救我。”
言罢,在秦礼未来得及反应的时候,代泽猛地推开他,身体腾跃而起,飞奔出了天台边缘。
上一世代泽自杀的情景与这一世瞬间重合,秦礼目眦欲裂,他用尽全力扑出去,拽住了代泽伸上来的手。
“上来!”他吼了一声,因为肾上腺素急速飙升,秦礼的整条手臂都在发颤,他很怕自己抓不住代泽,不由再次吼道,“你他妈给我上来!”
代泽身体悬在空中仰头看着他,却还是笑嘻嘻的。
“警官,这么担心我啊?”
“你他妈……”秦礼骂了一句,脸憋的通红,他想拉代泽上来,但杀手不配合,他根本不敢动,甚至秦礼感觉到代泽的手腕正从自己的手里在一点点挣出去。
“别动!”秦礼吼道,紧接着他的声音又软下来,“你上来,什么事都好商量。”
身后听到动静的警察都已经爬上安全楼梯涌了过来。
代泽仰头看了看他们,又看向秦礼,秦礼对上他的目光,瞬间便懂了杀手的意思。
他要自己放他走。
秦礼闭了下眼,在那短暂的两秒内他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想,只死死盯着代泽,低声说了一句,“疯子。”
代泽笑了笑,脚蹬住墙壁,在秦礼的拉力下,他身体腾空,重新翻越上了楼顶。
但在落地的刹那,代泽不知何时拿在手上的锋刃抵住了秦礼的咽喉。
“都退后。”他朝周围严阵以待的警察道。
秦礼的属下握着枪,与他对峙片刻,让开了路。
代泽推了秦礼一把,秦礼抬步朝楼梯口走去。
等众人一前一后下了楼来到停车场,代泽从秦礼兜里摸到钥匙,然后打开车门,把他推进去,随即回头扫了眼跟过来距离他大概有十几米远的刑警,发动了车子。
等车子上了马路,代泽踩下刹车,低声问副驾上的alpha,“秦礼,你爱上我了啊?”
秦礼眼睛盯着前方没否认也没承认。
“对不起啊,”代泽小声道,“我不该招惹你的。”
说完,他打开副驾的门,想把秦礼放下车,秦礼却扣住他的脖子,狠狠吻住了杀手的唇。
“代泽,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为你违法,别再来港城了。”
等分开时,秦礼用力抹了下代泽被咬破的嘴唇,然后自己开门下了车。
代泽眼睛盯着对方的身影看了半秒,踩着油门,把车开了出去。
“头儿,没事吧?”其他人收起枪,都围了过来。
秦礼站在路边没说话,他知道,自己今晚有太多的异常需要给同事和局里的领导交代。
但此刻他一个字也不想解释。
代泽那惊心动魄的一跳在告诉他,不放他走,那他就选择死。
当时那个杀手在用自己的真心赌博,偏偏对方赌赢了。
秦礼摊开手心,他掌间攥着一个沾了血的创可贴,这是刚刚下车之前,代泽塞给他的。
之前在医院滑下钢丝绳时,他没有戴手套,手掌被割开了一条口子,与杀手接触的时候,对方发现了他掌心的伤口。
你是不是总是在为别人考虑?秦礼无声问道,就连在刚才明知道自己会放他走的情况下,那人还是假装挟持了他——意图在别人面前撇清警察跟嫌犯的关系。
“你太干净了,我跟你不该有交集。”
秦礼想起代泽曾经说过的话,可是那个傻子根本不知道,眼睛是骗不了人的。
今晚在场的所有警察,或多或少都发现了他们之间的暧昧关系,也发现了他此刻眼中翻涌的痛意。
但秦礼并不想隐藏。
“是的,我爱上了一个杀手。”他无声说。
……
在代泽离开后,席恙先一步挂断了电话,仰头去看封亦,“我们现在怎么办?”
“去医院找老爷子。”封亦沉声道。
但到了老爷子的病房门外,封亦又顿住了脚步,就算有代泽的通话录音在,没有实质性的证据,老爷子为了封家名声也不会承认自己儿子和儿媳犯下的罪行。
63/72 首页 上一页 61 62 63 64 65 6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