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若听后好不惊讶道:“你觉得烟霞宫里有人是国师的内应?”
落笳心事重重的点点头,解释道:“有两件事令我生疑。一是当日我师父下山,阿楚是我师父的马童兼向导,但我师父与他素昧平生,怎么会偏偏选了他当向导?我记得师父下山时并没有想着找个马童,想来是后来临时起意,为何这么巧便找到了阿楚?阿楚又是如何知道我师父的行踪,偏让我师父碰到?我也曾询问过,答案却都含糊不详。我怕被人注意到,便没有追问下去,况且追问下去也未必会有答案“
落笳说完这一席话有些激动,双手握着缰绳在微微颤抖,
“其次便是国师了,哚逻是我的弑师仇人,他此行上山杀人无数,可谓和烟霞宫有血海深仇,为何他一番哭诉,这些罪过便被轻轻放下?只因他算是孤云故人?但那是师父师叔几人和我父亲的私交,烟霞宫与孤云城并无关系,至今我的身世都只有几个人知道,以孤云城为借口便饶了他,我却不明白为什么”落笳不觉低下头,满脸的愤懑与痛苦:“我母亲也是孤云人,烟霞宫对我有大恩,诸位师长抚养我长大,我原不该疑此,只是反复思量此事,始终意难平”
景若同情又关切的看着她,她深知落笳自幼在烟霞宫长大,一直视烟霞宫如家,视同门如家人,如今这般,可知落笳心中有多难过,又是经历了何种的纠结
陪着她沉默片刻,景若轻声问道:“那你可有想好怎么办?“
落笳看着前方的路,有些迷茫的摇摇头:“我也还没有想好,一想起这些师长中可能有人勾结国师害了我师父,我便难受的紧,我只愿是自己多心了,不然的话,我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而今便先去见见教主,其他的,我也没有多想“
景若默默的点点头,思索一会儿道:“你说的有道理,我觉得必然是内外勾结才能陷害你师父。哚逻他为了宝藏与蜀王勾结,蜀王想法从我这里诓来药方和阵法,药方自然是交给国师,由阿楚来下毒,而阵法则交给雁荡门他们“
落笳情绪少平复,赞许道:“不错,国师曾与鲁掌门他们交代,说自己信不过蜀王,当日与蜀王已暗生嫌隙。所以当日王领春铁斩他们得手后,阿楚埋伏在一旁偷袭了他们,阿楚将三不知石带回,国师先拓印了一份,才转交给蜀王。只推说王领春他们内讧,阿楚才出手抢夺“
景若点头道:“原来如此,难怪当日我们在去洞庭水帮的路上会遇到国师,恐怕他信不过蜀王,才自己去联络人马“
景若提起此事,倒让落笳想起哚逻跟他提过的另一件事,笑着看她道:“你猜哚逻当日是去找谁?“
景若一脸茫然道:“我不知。难道他也是去找许鲲?”略一思索道:“不对,他那个时候去,正值江湖人聚集在水帮,恐怕是为了其他人”
落笳点点头笑道:“不错!还算是咱们的一位熟人。”
“哦?”景若来了兴致:“是认识的人啊,我却想不出是谁,难道是吕涤清”
落笳摇头道:“不是他,是火云帮帮主李崇一”
景若颇有些惊讶,她对李崇一印象不深,想了一下才记起他的模样,又想起当日在火云教的情形,不禁笑道:“啊,好久了,还有苗寨的事情,想想真不可思议”
落笳一时也思绪飘远感慨不已。落笳又道:“李崇一其实是哚逻的人,只是表面上是蜀王的人,后来便是因着蜀王发现了他竟背着自己偷偷将消息传给哚逻,才将他杀了。也是因此蜀王与哚逻彻底闹翻,蜀王下定决心甩开他,一个人赶来烟霞宫”
景若虽然对火云教与李崇一没什么好感,听到他被蜀王杀了倒也有些意外,想了一会儿道:“李崇一也是个人物,一个人硬是将火云教一个小宗派壮大到隐隐可与青城相抗,他这一死,火云教再没什么人物,恐怕就衰败了”,说着,她话题一转道:“哚逻还是挺喜欢跟你说话的,这些事都告诉你”
落笳摇摇头道:“蜀王死了,这些事都已经了结了,告诉不告诉我都无所谓。他也不是特地说与我听的,有些是说给掌门他们的,不过我恰好在场便听到了。”她微蹙眉头道:“哚逻现在所念之事便是留在烟霞,待日后下手,所以知无不言,也显得他诚意,好取信于烟霞宫”
景若点点头道:“哚逻这人真是油滑,我留意他在烟霞宫这些日子里蓄意讨好,不光你的几位师叔师伯,便是对普通烟霞弟子都是笑脸相迎。我上次还听到有人说他‘罪无可恕,情有可原’,可见他这人手段厉害”
落笳无奈笑道:“他当日能出卖孤云投奔夏王,又从夏王辗转成吐蕃国师,自然有几分本事,若不是他留下破绽,你又恰好遇到魔教教主,恐怕我也要着了他的道”
落笳将这些日子压在自己心头的事情说给景若,又闲聊一会儿江湖事,心情也轻松了不少,转而想起一事道:“待再走几天,要找个机会将这两匹马处置了”
景若奇道:“这马怎么了?”,说着轻抚马背
落笳道:“这是烟霞宫的马,身上有印记。咱们此行是去见教主,自然不能被人发现,早点处理掉才好。”
景若点点头道:“也好,此事还是谨慎点好”
又走了三五天,已近一处市镇,远远便可看到山下的城郭,约莫三五里地的样子,两人在路边寻了一处歇脚的地方,下马喝了些水歇了片刻,落笳便将包裹从马上取下,又去了鞍鞯寻个荒僻处丢下,放马儿自去林间吃草。那马儿得了自由好不欢快,不一会儿便不见了
两人自背了行囊步行而去,落笳有些歉意道:“害你还要走这么长的路,等会儿到了城里,咱们找个好点的地方歇歇脚,再多点好吃的”
景若看她一眼,狡黠一笑,眉眼尽是揶揄之色。落笳不禁一怔,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景若笑道:“当日咱们刚认识,你便嫌弃我花钱大手大脚,到而今终于学会了,还知道找个好点的地方歇歇”
落笳被她提起往事不觉面有赧色,争辩道:“哪里有嫌弃过你,只是劝你节省着点”
景若看着她笑而不语,落笳被她盯得心慌,抬头故作看路,目不斜视道:“你今日跟了我,可没有大把银子花了,还是省着点好”
景若闻言更笑得开心,伸手牵住落笳衣角道:“你不说实话,顾姐姐跟我说了,你当日交给门派的银子,鲁掌门他们没有留都退还给你了,那其中可是有公主看在我面子上给的,你莫要私藏,快快拿出来快活吧”
落笳闻言不觉扶额,顾师姐什么都好,就是传话忒快了点。这银子当日确是托梅师叔还给自己了,理由是这是公主私赠,所以不必上交。自己当时整日郁郁,也没有多留心,后来与景若重逢,一并回山又经历许多,对这银子的用处也已有了想法,于是正色对景若道:“那是为咱们将来打算的银子,不能乱花的”
景若听了这话又感动又甜蜜,不觉低头微笑,又拉了落笳手道:“我这里还有银子,你不必担心”
落笳笑着握住她手道:“我也不是担心,那些银子尽够咱们花了,只是想着咱们日子还长,少不得要多计议计议,你放心”
景若先听到“日子还长”已是欢喜,待听到那句“你放心”,更是满心都是喜悦,不觉泪眼盈盈,赶忙别过脸去
落笳见景若竟如此心中也是感动,将她拉在怀里,轻声道:“阿若,我们都要长命百岁”
景若连连点头,想起这一路和她跌跌撞撞生死与共,想哭又想笑,心酸又感动。落笳轻轻抚着她的头发,一时也感慨万千
第277章 第 277 章
两人徒步入城,落笳果然依约找了一间上好的客栈歇脚,景若在旁笑着看她忙前忙后
待安置好了,两人去城中随意转转。从前也逛过数次街,但总是心事重重,此时虽然还有国师之患,但他毕竟也是一个无武功的人了,到底不足为惧,所以总算是可以卸下重担,只开心的四处游逛
这城池不甚大,但胜在地处西域与漠北之间,又是商路必经之地,各处货物皆在此流转,因此倒是不少稀罕东西,景若逛的兴致勃勃,一时看看服饰珠串,一时看看干果美酒,一时又有商贩带着各色少见的宠物招摇过市。落笳和景若冷不防的,倒被一只冲出笼子的猞猁幼兽吓一跳。幸亏落笳眼疾手快,一把提住它脖子送回去,让那商人好生感谢
景若在旁弯着腰逗弄一只鹦鹉,落笳见了笑道:“日后给你买一只”,景若回以一笑:“我记下了,你可要说话算话”,拍拍手起身就走。落笳忙赶上道:“现在去哪里?”
景若笑道:“既然今天要许我东西,那我自然要到处看看了”,落笳闻言也笑。两人说说笑笑,落笳一手提着一包刚买的新鲜点心,一手随意的扶在参宿上。景若挨在她身旁,紧紧挽着她胳膊,不是指点周围新鲜东西给她看。偶尔忆起第一次一起在街上闲逛丢了荷包的窘状,不觉十分好笑。好在今非昔比,景若随着落笳,几番出生入死,早已不是公主府高墙内不食人间烟火的景仙子。而落笳连番奇遇,一身修为极高,绝非初出茅庐的小弟子,只要有人稍靠近便可察觉
天色渐晚,两人找了城中一处堂皇的酒楼用饭,那酒家请了人弹唱西域乐曲,两人在隔间隔帘听曲,缓食慢饮极得其趣
第二日又采买了一些路上所需,第三日一大早落笳与景若便在店家取了新买的马出城,她二人特意绝早出发,避开人急忙出了城,如此再不担心行迹泄露
扬鞭持辔携风而行,虽然道路漫长,但两人并肩倒也不觉得难捱。落笳此时心中愤懑失望之情略减,与景若边走边商量对策
景若深知落笳自小生长在烟霞,出了这等事儿,又事涉她师父的死,落笳必然耿耿于怀,因此十分认真的与她细细分析筹划,两人将诸位长老的习惯行踪都分析了一遍,把有问题的地方都推敲了一番,却也没什么发现。景若急于帮落笳,颇觉挫折,落笳倒是早已想到此事没那么简单,不喜亦不忧,反而出言安慰景若
景若只管低头沉思,半响,突然灵光一闪,抬起头道:“我们既然想不出谁是国师的内应,那不如想想谁不是。偌大一个烟霞宫,总不能人人都是心向国师,若是如此国师也用不着费那么大功夫了”
落笳一愣,随即明白过来,点头道:“这话不错”,随即便专心致志思索起来。想了片刻抬头道:“我想,梅师叔大概是清白的。我在养伤时,她有几次来看我,听得国师走近立刻岔开了话头,当时我还不解,现在想来恐怕是她故意为之”
景若点点头道:“你一说我也想起来了,梅长老几次向我细问你的伤情都是在其他地方偶遇,周围无人时问的。我还好生奇怪,她去探望你总能见到我,却何必特地在其他地方问,现在看来,她恐怕也是看出点什么,才避着别人”
落笳十分赞同,心中大为安慰。师父走后和她最亲的便是梅师叔,若是梅师叔私下与国师勾结,她连想都不愿想
两人渐渐沉下心来,想出个可行的法子,只待日后回烟霞便可施为
落笳一想起这件心事可解便舒心畅意。倒是景若在旁颇踯躅,提醒道:“你可有想过此事的后果?现下每位长老都在烟霞宫内徒弟交好无数,揪出内鬼不难,但与他相关联的人等会如何想你?你未来如何?你师父只得你一个徒弟,到时候连能因为奥援的都没有”
落笳一愣,随即微微垂首,显然这事儿她此前并无想过。半天她才抬头表情坚定道:“便是因为我师父只有我一个徒弟,此事我才必须要做”
景若见她如此说,也点点头。景若于此自是无可无不可,但既然落笳想做,她便不会阻拦
落笳半晌才郑重道:“阿若,我有件事和你商量”
景若略有些讶然,却听落笳道:“此事之后,我们离开烟霞宫怎么样?”
景若闻言好不惊讶,没想到落笳竟会如此说,不觉反问道:“为何?你曾说愿和我长居烟霞宫,读书练剑赏花看云,怎么突然改了主意?可是担心揪出内鬼遭人恨?”
落笳点点头又摇摇头道:“是有些关系,但也不全是。”她稍迟疑了一下道:“我往日想事情,总是想自己的太多,替你想的太少。自我们相遇以来又一直在奔波,也从来没有空闲细想此事。也是前段时间整日卧床,闲暇之余,总想起此事”
“于我而言,烟霞宫是我从小长大的地方,自然是极好。但留在这里却委屈了你。这些日子你在众人面前小心谨慎,行止十分仔细,我都看到了。你是在公主府中长大,这些礼仪姿态对你确是小事,但我和你在一起,总愿你舒心畅意恣意洒脱,若是还要处处担心,当日又何必带你离开公主府?直到这时,我才明白自己是想差了。烟霞宫是我家,却不是你生长之处。我想让你留在烟霞宫,只想着自己在这里日子无忧无虑,却没顾得你的感受”
说着,落笳转过头无比怜惜的看着景若道:“我想让你高兴一点,却不是让你陪着我高兴。当初别人都叫你景仙子,想我初见你时也惊为天人,当日执意带你离开长安,是不愿让你在那里受苦。哪想一路走来,反是我让你深受委屈”
景若听了这话心中感动却说不出话来,生怕一开口就带了哭声,只一个劲的摇头。半天才平静下来道:“哪里的话,我并不觉得委屈。”纵然当初落笳曾在雁荡山不辞而别,景若一向自苦惯了,倒毫不怨她,只恨自己曾深陷泥塘不得脱。然而现在听得落笳诚恳的自责,她又是万分感动,庆幸自己终究没看错人
落笳见景若动容,越发怜爱她至情至性,纯真如赤子。心中更加难过,觉得自己当初负她多矣,道:“你前日不是问我要钱干什么?我思量已久,等此事一了,我便带你离开烟霞宫。既有了这笔银子,便可以随意挑一个你喜欢的地方住着。任是江南塞北,只要你喜欢便可,咱们两人住着,再也不用操心其他事”
景若听了这话不觉痴了,看了落笳片刻才猛省道:“你说的是真的么?”
落笳笑着点点头
景若欣喜不已,一想日后便可以和落笳二人自由自在,不觉心驰神往,立刻开始思考日后要去哪里住,又想自己就两人,也不必买什么大宅,只要雅致有趣味便可。仆人也不必多,多了难免聒噪,东想西想半天,一回神儿才发现落笳正微笑看着自己,这才想起自己刚才走神得样子,顿时不好意思起来
为了遮掩自己的窘态,景若故意取笑道:“可你是江湖女侠,怎么好就如此和我隐居,岂不是埋没了你这人才,江湖中人可是要扼腕叹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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