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笳心中暗自庆幸,幸得景若用苗族秘术将顺娘扮作公主,要是自己来扮,此时恐怕就露馅了,就算能搪塞一会儿,但以哚逻的狡诈,肯定起了疑心。不知他二人在说什么
“穆格公主”指了指落笳,恐怕是在和哚逻说女儿的事儿。哚逻这才想起来她两人还在这里,面色温和应了几句,又走过来道:“我还有些事儿想单独和公主说,你们能否先去外面暂避一下”。落笳有些不放心顺娘,不过这也是之前预料到的,便应了下来,和景若一起去屋外等候
落笳轻轻关上门,一转身只见哚逻的两位护法身形如塔,一左一右的守在屋外,自己和景若出来,他们连眼皮都没抬一下。落笳见他二人如此,想必除了功夫好忠心耿耿之外,为人也十分机警,绝不会为小伎俩而分心,待会儿如何收拾他们倒是个问题
屋里一片安静唯有不时传来一点话语声,落笳心中暗自盘算,顺娘易容的时间有限,若是被哚逻看出来了,或者顺娘按捺不住向哚逻发难而被反制,自己便非常被动,因此非得要在哚逻察觉之前将这两个护卫制服。况且哚逻身上一定带了可以示警的东西,自己不能惊动他。之前虽也做了些准备,但此时要见机行事
落笳思忖片刻,对景若使了一个眼神,转身就往院中走去,端起晾在院中的大竹蔑板轻轻摇晃正在晾晒的药材。景若稍一思考便会意,随着她走过去,一边扶着捣药钵捣药,一边和落笳闲聊起来。教主依然佝偻个身子眯着眼蹲在一旁,似乎真的睡着了
哚逻在屋内正和“穆格公主”慷慨陈词自己当初怎么逃脱,又一路奇遇不断成了吐蕃国师。只是在他口中,当日他也是十分可怜,冒险求生,为了搞清楚真相才投入仇人门下,幸得仇人得诛,自己又一路浪迹天涯,还好老天有眼,自己成了吐蕃国师。真个巧舌如簧口若悬河,顺娘听他大吹法螺,心中恨极了却还得装作同情佩服状,时不时还得顺着他说两句,其实恨不得提起刀来一刀砍下他脑袋
哚逻正滔滔不绝口水乱喷,却听外面哗啦一声,似是什么东西倒了,吓了哚逻一跳,他赶紧停下来跑去将门打开个缝一看,却是落笳正在筛药,呼呼啦啦声音不绝。哚逻这才放心下来,接着景若开始捣药,金石之声不绝,两人谈笑声传来,哚逻轻轻一笑,不放在心上
那两个护卫虽然戒心很强,但见两个妙龄女子在此笑语宴宴,也没太放在心上。更何况她们一人显然是哚逻十分信任的,另一人则姿态柔弱毫无功夫
落笳筛了会儿药,将渣滓归拢了一下,扫到门口左边那树坑里,她靠近时那护卫明显紧张了一下,但见她只是在打扫,没其他动作,也便放下心来
她刚扫过去,在角落里晒太阳的教主便蹒跚着挪过来,两个护卫立刻注目于他。教主走上前一把夺过落笳的笤帚,气哼哼的嘶哑着嗓音训斥几句,又十分专注的将药渣扫出来,再颤巍巍的往角落扫去
她几人这番折腾,让两个侍卫出了身冷汗,见落笳甩了手转身离开,这才松了口气,便在他二人松懈的一刹那,教主身子一歪,整个人倒在左边那侍卫怀里
那侍卫一惊,刚想下手,却见怀中这人毫无动静,只是躺在那里哼哼,不觉停住了犹豫了一下。乍有此变,右边那护卫也转头来看,便趁着这一瞬间,落笳猛然跃身,一个雄鹰展翅,掠到右边那侍卫身前,一指点中他的哑脉。果然不出落笳所料,这侍卫虽然全身戒备,在自己身上的要害十分用心,但对于哑脉却没什么防备,让自己一击得手
那侍卫立时一愣,正要还手,景若在旁端起竹篾板,一把扬起来,那侍卫只觉眼前一黑不辨方向,双目痛楚不已,偏偏口中不能发声。景若轻身功夫甚好,手持短剑,诱着他往远离房门的空旷处走去
还不等另一侍卫出声示警,落笳已飞掠到他身旁,这侍卫正想反击,但刚才看着奄奄一息的教主,此时却精神奕奕,双手如钢鞭,死死捆住他的身体。教主虽然重伤后内力几无,但常年习武身子依然有力,更何况他一生出生入死多少回,眼力经验都是一等的,只束住几个关节,便让这侍卫动弹不得。这侍卫也是内力不凡,饶是被束住关节,仍拼力挣扎,教主双眼血红,却依然咬着牙拼尽了力气不松手
此时另一人已无法发声也辨不清方向,落笳的时间略从容些,轻轻抽出参宿,对准他一剑封喉,这人身子立刻软下来,教主只觉身上压力一轻,一口血涌上喉咙
但见这侍卫满身血,嗓子里唉唉发不出声,依然挣扎着向房门方向跑去,教主硬是忍住痛楚,猛然一跃一刀捅入他后心,抱住他身子,轻轻扔到一旁,这才翻身半靠在台阶上喘口气
落笳此刻已返身到院中,另一人虽目不能视口不能言,却将一把长刀抡的呼呼作响,景若只能躲在一边。落笳一把将景若拉到身后,攥起参宿全力一掷,正钉入他后心
那侍卫口鼻出血,站着没法再挪动,却依然拼力转身向后,落笳闪身到他身边,往颈后一击,一把拉住他将倒的身体丢在一旁
落笳和景若这才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长出一口气,悬着的心放下一半。见教主还躺在台阶上,两人急忙赶去。幸得教主受伤不重,吃了药在一旁歇息,脸色慢慢缓和过来
屋内“穆格公主”与哚逻对屋外发生的事毫无察觉。 “穆格公主”在泣诉当日屠城的惨状,哚逻站在榻前,虽面色悲切,眼中却无甚感伤之情,时不时的瞟公主一眼,倒像是在听旁人的故事一般,心中依然在全力盘算烟霞宫到底发生了什么。见了面说了半天话,他已经对眼前这“穆格公主”毫无疑心,巨大的惊喜过后冷静下来,又想起刚才的疑问。他怎么也想不通到底是谁照顾了公主这些年,又是谁递话给落笳,这到底和钱文敖之死有没有关系
顺娘见他如此毫无悔意,紧紧攥拳,指甲深深扎入肉中才勉强忍住自己的怒意。但还是不由得问道:“你刚才说雷却打来时你不在城中,不知你当时在何处?”
哚逻略一迟疑,随口扯个谎道:“我当日在外,去一户人家买马,他家离孤云甚远,我在那里停了几日才回来,路上听到孤云被破的消息便急忙赶回去,谁知道已经晚了”
顺娘听他厚着脸皮扯的谎话,却要隐忍不发,只能嗯了一声不再答话
哚逻却急着有话问她,不顾她犹在哀痛中便道:“城破之后王族皆被俘,公主您是如何逃脱出来的?后面又是谁救了你照顾你这些年?”
“穆格公主”痴痴地看着他,茫然的摇摇头,如梦呓道:“我不记得了,我只记得我往前跑,往前跑,突然脚下一空,天旋地转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这本是大家商量好的说辞,但顺娘此刻说出时,脑中却想到当日公主舍下初生的女儿,一人绝望投崖的事,不觉肝肠寸断。当日孤云城中最尊贵美丽的公主,所有孤云人捧在心尖尖上的宝珠,却独自一人葬身荒山,只想到此顺娘便难以自抑,泪水滚滚而下
哚逻见她恸哭的样子,心中也不忍。他不觉得孤云城那些人有什么可惜,死了便死了,反正当日他们对自己也不甚看重。但穆格公主哭起来他还是颇有怜惜之情。不觉向前一步扶住她道:“公主,不用担心,待我了结了手头之事便带你回吐蕃。而今我是吐蕃国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再不会有人胆敢冒犯你。当初哪些人曾让你受委屈,你只管说出来,要杀要剐都由你。我在吐蕃的宅院比孤云王宫还宽敞,你来住下保管再没烦恼。”
说着,他想起自己带来的那一匣子珠宝,此刻正好拿出来哄公主开心。看公主荆钗布衣,便是连哚逻也有些不忍心。他解释了一句,匆匆忙忙转身去门口叫人去取。没想到刚走到门口,门便自己打开了,落笳神情一如既往的温和,但却坚定的挡在他面前
作者有话要说:
居然马上就要完结了
之前我无数次的想什么时候才能写完,但真的临近这一天,又生出些感慨
应该下一章就可以完结了,然后有空了会写几个番外
第287章 第 287 章
哚罗见落笳出现在眼前不觉心中一惊,表面却不露声色,换上个笑脸道:“外甥女也在此啊,如此甚好,我正和公主聊起往事,倒惹得她伤心,你正好来劝一劝”
落笳默然点点头,却走入一步,手一伸捏住哚罗后颈,手指略使劲,哚罗还没来得及挣扎,突然觉得浑身无力,几乎瘫坐在地。落笳又在他背后点了几下,一把提住他胳膊将他往屋里拖去,景若和教主相随而来
哚罗见了这阵势情知今日之事恐怕有变,他想喊叫但却浑身无力,就算用了浑身气力,也只不过发出一点微声,真是好不着急,他想挣脱了往外跑,却一点劲也使不上
落笳沉声道:“你也不必喊了,外面已经没人能帮你了,他们已经死了”,说罢将窗户打开一线,哚罗见自己的两个护卫俱躺在血中一动不动,心头顿时一灰,这两人是他最信任的弟子,也是功夫最高超的,此时竟被人轻易所杀,哚罗不禁看了落笳一眼,眼中多了些畏惧
落笳却没注意到他的眼神,只是冷冷道:“你其他属下都在距此数里外,根本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你不必有什么歪心思”
哚罗心知落笳所言属实,但他这一辈子惯于险中求生,只心死片刻,便立刻开始盘算还能不能逃脱,只是却不明白落笳为何如此,想来想去,只当她是为周丰年报仇,才避过烟霞宫在此来杀自己。便试探道:“我已是老朽之躯,你若是有什么恨,只管来吧”
落笳毫不为所动,面无表情的摇摇头,只回头看了教主一眼
哚罗这才注意到跟在景若后面的小老头,暗恨自己怎么刚才没注意到他,仔细一看他衣襟上还带着血,恐非什么善人,这才心中悚然,抬头细细打量起来
教主今日略有易容,刚才又刻意佝偻着身子扮作老迈不堪像,此时看到落笳的眼色,便直起身子,往脸上抹了几把,露出真容来
哚罗千猜万猜,怎么也没想到会在此见到教主,饶是他狡猾机变,此刻也目瞪口呆,脑中一片空白。顺娘忍耐了许久,终于不用再与哚罗虚与委蛇,更是一拍桌子从榻上下来,怒喝:“好!说得好!现在便和你算一算账”
哚罗见她神色语气全与刚才不同,心中愈发讶异,顺娘冷笑道:“怎么?你认不出我了吗?咱们几次交手,都没能收拾了你,我倒要看看今天你还能跑了吗!”
哚罗这才回过神来,不可思议的看着她道:“你是,你是——”,说着又转头看了看教主,露出恨意:“你们两个当初竟然没有死!”
教主哼一声道:“我们死没死不重要,我看今日便是你死的时候了”
哚罗环视屋中几人,大概猜出发生了什么,虽然不明白落笳是如何与尉舒奄和顺娘相认的,但显然落笳很配合他们
哚罗心中又悔又恨,自己居然大意了,被他们算计了。落笳说的不假,此刻外面两个护卫已死,其他人又远在几里外,现在要逃脱几无一丝可能,他不觉面如死灰
顺娘此时易容渐渐消退,露出本容来,她死死盯着哚罗,恨不得要用目光将他的肉剐下来,颤声道:“你当初害得我们好惨啊,好大一座城,多少人因为你死了”,说着冲上来便是一巴掌
哚罗想举手反抗,但被落笳制住后颈要处,一点力气也使不上,只能站着生生挨了一下,只觉得脑中嗡嗡作响,嘴角渗出血来
不过也亏了这一下,哚罗抓住她那句‘当初害得我们好惨’,灵光一现,这尉舒奄和顺娘能说动落笳帮忙,必然是告诉她,自己是当日孤云之祸的帮凶。现在自己早是废人一个,两护卫已死,而尉舒奄和顺娘也老病之身,只有落笳小小年纪武功非凡,乃是场中的关键。若是自己能说动她,今日便可无忧,说不定还能哄得她死心塌地,自己日后便能多个羽翼。而她身边那景若则是用药用毒的高手,把她留在身边更是有用
这主意一出,哚罗刚灰下去的心又动起来,他故作服软状,低着头压下声对落笳道:“当日之事,我实有许多不得已,个中原委难与外人道”
落笳听了这话不觉蹙起眉头,哚罗见她没打断自己,便赶紧道:“当日我是察觉城中有变,才找借口偷跑出去联络雷将军,其中也得你父亲相助——” 落笳听了这句话心中着实愤怒,这哚罗简直无耻至极,到了此时还要狡辩。他不择手段,真话假话随口就来,自己就算无心听在耳中,日后也是心中一根刺
尉舒奄听得他满口胡言乱语,气的正要怒喝,却见落笳手势一晃,点了哚罗哑穴,哚罗脸色大变,喉头唉唉作响,却说不出一句话来。落笳冷脸道:“有什么隐情当日在烟霞你我二人相对式不能说,非要在此关头说来?分明是临时编的话。我父亲去世久了,大可不必拿他来当幌子”
尉舒奄听落笳如此说,心中暗赞她见事分明,点点头看了顺娘一眼道:“这么些年了,可以做个了断了”
顺娘刚才还义愤填膺状,听了这话却突然眼圈一红
两人默然无声,却非常默契的各自取出武器,一左一右同时出手
哚罗眼睁睁看着自己身体被穿透,张大了嘴却喊不出声,只有腥甜的血涌了出来。他倒在地上挣扎了一会儿,彻底没了动静
顺娘一直看着他,直到他不动了,才长长出了一口气,仰天闭上眼,两行泪淌了下来。不知此时她是否又想起多年前那个火光冲天的夜晚
明知顺娘与教主此时心中多感慨,落笳也不敢让他们多停留,毕竟哚罗的一众手下就在不远处
她提着简单的行李,将顺娘与教主送到门外早就准备好的车上,看着他们驾车走远这才略放下心,折回到院中
院中还是一片狼藉。景若一身素净的衣服,站在石阶上,花朵从旁边的花树上随风飘散到她脚下与肩头,她一脸惆怅与怜悯,清冷疏离与温柔慈悲两种完全不同的感觉在她身上融为一体,与这满院血污格格不入
落笳心中一痛,当日初见时如月下仙子般的景若,此时却陪着自己在浊世泥水中挣扎
落笳快步上前,拉住她道:“你去旁边吧,这里我来收拾”
景若这才如梦方醒,看着她如梦呓道:“我没事儿,只是在想,多少年恩怨情仇,到此终于有个了解”,她环视一眼院中,摇摇头道:“当日那些大人物,在高楼广厦间意气风发,运筹帷幄时,不知有没有想过,最后的最后,一切便终结在这么穷乡僻壤里一个破落院子里”
一番话说得落笳也生出许多感慨,牵起景若手道:“功名利禄本如烟,可滚滚红尘幛中,又有几人能看破?”——她突然想起景若的父亲也牵连其中,便立刻不再说下去
景若自己倒没放在心上,反而落笳说出这番话正和她此时心意,点点头道:“为着一个早已被搬空的宝藏,多少人神魂颠倒,为着一个摸不着的龙椅,多少人魂牵梦萦,到头来都是一场空,害了多少无辜人的性命,自己也葬身黄土荒丘难有善终,何苦来着,何苦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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