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笳被她逗得一笑,道:“阿若,你的心思我自然明白,我倒不在乎什么江湖朝廷,哪里不都是一样,君子少,小人多。我只是在想,他既然叛出门派不愿再提,为何此时又让苏澄澈进门”
景若道:“或许那个莫玄草不想当帮主了,也想来谋个官位摆摆威风?我只知道你们烟霞宫中一定都是君子,至于雁荡门嘛”——她想起莫可文和苏澄澈,一点好印象也没有——“恐怕就是小人多些了”
落笳大笑道:“好歹东南第一门派,多少名家耆老,在你心中竟是小人当道”
尽管有景若的话宽心,落笳还是放不下苏澄澈之事。第二天,留景若在屋中看书休息,她便出了府径往刘三的宅子而去,那宅子依然戒备森严。落笳跃上屋檐一望,院中除了巡查的家丁,并无眷属家人,更是连苏澄澈的影子都没有。或许她不过到此借住几晚,已经离开了?落笳颇觉失望。但转念一想,威武将军何等人也,苏澄澈一个小小门派岂能说进便进,又打起精神,暗中查勘
且喜不过多久,便听到院中有响动,似是有人推门而出。落笳屏息藏在一处房梁后,远远看着那个红色的身影,应是苏澄澈无疑
她不远不近的跟着苏澄澈,一路走到那日遇到苏澄澈的竹器铺。铺中并无客人,只有老板坐在门首招呼,苏澄澈面色严肃,似是有要事,径直走进铺中,那竹器铺老板也急忙跟上。落笳不敢露面,只在间壁的铺子假作挑选东西,仔细留意听着二人似是说今晚动手。她还想再听清楚些,但无奈此处乃繁华街市,人语马嘶喧闹不止,饶是落笳内功不错也听不分明里面在说什么,看来雁荡门选在这里联络也是费了番心思的。里面的两人也十分谨慎,说了几句止住了,不久,便见到苏澄澈走出来,口中嘟囔着东西又贵又不精细,一副不好伺候的主顾相。店老板跟在后面,摆出一副爱卖不卖的嘴脸
落笳跟着苏澄澈走街穿巷,初时她还以为是要回刘三府上,没想到走了大半天,竟到了一处陌生的地方。落笳抬眼一看,这里是一个当铺,高门厚墙,鲜车壮仆,门口十分敞阔,虽不是官府,却也气派非常
苏澄澈在门口看了看,却没有进去,而是往一边走去。落笳正在迟疑苏澄澈要动手的地方是否这里,那当铺中却走出一人来,锦袍高帽,举止傲慢,门首的仆役们见了都十分谦恭,想来是这当铺的主人。那人恰好转过身来说话,落笳一见他正脸,惊讶非常,正是那一日慈恩寺的刀条脸男子
落笳尚在惊疑,才突然想起已经不见了苏澄澈的踪迹,她有些懊丧,但随即想到有这收获也不虚此行,正要转身回府向霍于意通报,却耳中一动,听到有人在附近的屋顶上走动
她绕远一些悄声踏上屋檐,这才发现屋顶之人竟是苏澄澈。原来苏澄澈并未走远,而是绕到后面将这当铺观察了一番,便选在这里埋伏着。落笳实在吃不透为何苏澄澈在此,又和这刀条脸有何关系,便隐身在不远处暗自观察。幸好她此时内功比之前又有进益,两人相隔不远,苏澄澈竟毫无察觉
眼见着天黑了,苏澄澈却纹丝不动,落笳想到景若此时在公主府中不知有多着急,心中暗自盼着苏澄澈早点动手,哪知苏澄澈一改往日暴躁的脾气,纹丝不动的伏在屋顶。眼看着当铺上了门板又熄了灯,周围一片寂静。约莫到了深夜,苏澄澈突然起身,借着夜色几个腾跃闪入当铺院中,落笳不敢耽搁急忙跟上
苏澄澈似是对这里的路径十分熟悉,在如迷宫般的院落中疾速穿行毫无凝滞,一直到后院一处不起眼的厦屋门前才停下。落笳这才注意到,这间厦屋虽然看起来十分平常,但与其他房间不同,似乎墙格外厚重,既无窗户,周围也无花草摆设。她随即醒悟过来,这里必是这当铺仓库的所在
苏澄澈三两下将门锁卸下,跨入门去。落笳思量了一下,不知这里有何机关,自己此时独入虎穴,还是谨慎为好,不妨先看看苏澄澈到底在干吗。她刚在角落里藏好,便听到屋内轻微的咔嚓声。落笳心中一惊,恐怕是苏澄澈触动了机关,果然随即四处铃响,前院中脚步纷乱往这里来
落笳暗道不好,过会儿人多了自己就不好脱身了,即刻跃身上了旁边一棵大树。刚站稳,便听到屋内连着几声闷响,一阵烟气从门中腾出,落笳看那烟气似是有毒,急忙抽出手帕掩住口鼻。几个冲在前面的当铺护卫像是中了毒,歪歪扭扭的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落笳正待离开,却听得屋中似是有扭打之声,紧接着一人冲出门来,正是苏澄澈,她像是也中了毒,摇摇晃晃,走了几步便倒在地上。后面又冲出来一人,腿上像是有伤还在淌血,估计是为苏澄澈所伤。一把将她抓起,往袖中一阵乱摸,掏出一样事物揣入怀中,苏澄澈还在勉强挣扎,却被那人一掌猛击,动作十分凶狠。虽然看不到脸,但仅凭身形,落笳便辨别出这人正是那刀条脸
刀条脸拿了东西还不罢休,又拖起苏澄澈便往院外走去,他虽然没中毒,却步履虚浮,甚是费劲,不像有武功的人。落笳本是要走,看到这一幕,心想这人不是好人,苏澄澈若是落入他手中,恐怕有麻烦。虽然雁荡门与自己门派为敌,但终归是江湖同仁,岂能见死不救。更何况苏澄澈曾放了自己和阿若一条生路,断不能此时眼睁睁看着她送命。落笳随手一摸,正摸到一块干硬的老树皮,心中一喜,用力掷出去,正中刀条脸背心,刀条脸哼了一声便闷头倒下
落笳掠身下去,抱起苏澄澈便要走,突然想起来刚才不知二人在争夺什么,恐怕乃关键所在,便又回身到刀条脸怀中将刚才那事物取出揣在怀中。趁着其他人还未赶到,落笳便带着苏澄澈离开了
离那当铺远了,落笳才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将苏澄澈放下,一按脉知道她并无大碍。原来刚才那烟雾只是令人昏迷,却无甚毒性。苏澄澈本是习武之人,此刻吸了新鲜空气,已逐渐恢复神志,落笳见她要醒转过来,恐怕被她认出,匆忙转身离开
她往袖中一摸,原来刚才拿到的是一本账簿,却不知有什么要紧的,此时顾不得详细看,只是赶紧往回走
待回到公主府中天已擦亮,落笳没有惊动别人,偷偷潜回房中。她轻手轻脚不想吵醒景若,没想到刚走到床边,景若便立刻察觉,起身抱紧她道:“你到哪里去了,我一直在担心”
第49章 第 49 章
落笳赶忙将账簿取出,一边将自己昨日遭遇大致说与景若,景若听罢倒吸口冷气,自语道:“原来竟这般凶险,幸得你无恙”
落笳却顾不得回味感叹,拿起账簿走到窗前,翻开来细细阅览,看到底是什么东西值得苏澄澈甘冒大险去抢夺。看了一看,那里尽写了些人名数字及财物,间或夹了一些地契或当票,与一般账簿无异。落笳颇有些失望,几下子就将账簿翻到最后。景若凑在她身边也没看出个头绪,突然看到最后一页中夹着的地契上的名字,似有些印象,不觉“咦”了一声
落笳好奇的看看她,景若指着那个名字道:“这不是羽林军彭将军的儿子么,怎么这里有他的名字?”
“羽林军?不是皇家禁军么?”落笳奇道
“正是。”景若点点头道:“如果我没记错,彭将军现在应是羽林军右将军,他儿子与桑青关系很好,有时一同来府中玩耍。年节时府中宴请宾客,他也常在席中,所以我才知道。不过他什么时候买了这么大一处宅院,我倒不曾听说”
落笳合上账簿,若有所思道:“我想这账簿恐怕是大有玄机,还是尽早去告诉霍大人才好”
景若迟疑道:“那,苏澄澈的事还要告诉她么?”
落笳想了想,摇头道:“还是先不要说了,这是江湖中的事情,还是不和朝局搅合为妙”
霍于意一字一句的认真看着账簿。从翻开第一页起,她就明白这账簿乃是一本行贿记录。如此多朝中重臣的家眷子弟,每个名下不是钱财珍宝便是土地房屋,令人触目惊心。却不知是何人,下了这么大的本钱,赠与枢要之臣
霍于意掩住心中的惊讶与不安,强做镇定之态,合上账簿,微笑对落笳道:“这是从刀条脸那里得来的?”
落笳早已从霍于意刚才一瞬间的失神中,揣测到此物恐怕大有干系,点点头道:“是,我昨日在街中闲逛,正巧碰到刀条脸,本想看看他到底是什么人,哪知便到了一处当铺。刀条脸进去就没再出来。我一时好奇,偷偷潜进院子,看到刀条脸正在屋中翻阅一本簿子,他看了一会,就把簿子藏在柜子里一个,锁了好几层,藏的严严实实。我估摸着这东西恐怕有用,不然他怎么这么慎重。于是便藏在院子中,直到夜深无人才取了出来。”——这段话她和景若已经仔细推敲过,此刻说来十分顺溜
霍于意听了这话点头沉吟不语。一大早门人便来报知落姑娘今天大早才回来,此刻听她自己亲自解释才明白原因。她想了想问道:“那当铺叫什么名字?你进进出出可被人看到?”
落笳道:“我记得是叫升泰和,就在靠近西市的地方。我自幼学过一些拳脚功夫,进出院子还难不倒我,更何况当时为了保险起见,将脸蒙住,外人也无从辨识”
霍于意这才彻底松了口气,笑道:“真是难为这般费心,这账簿确实很有用。你几次三番都帮到我们,我真是无从感激。”她顿了顿道:“这账簿还有谁看过?”
落笳听了这话暗自庆幸,果然被景若猜到了。她肃然道:“并无他人。我估摸着这账簿恐怕很重要,因此便直接拿来了”
霍于意目光中露出一丝满意,道:“这就好,这件事就不用让景若知道了,省的她操心”
落笳客气一番,看到霍于意似有心事,便辞谢出来。景若一见她回来,便急忙迎上去道:“怎么样?霍姐姐怎么说”
落笳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侧耳一听确定周围并无他人,才跟景若一一言明
没一会儿,便有一个下人捧着个锦盒进来,说司言大人令送给落姑娘。落笳好不奇怪,打开一看,竟是一摞银票。还付了一张字条,写道公主和霍于意感激落姑娘救下景若,无以为谢,略表心意
落笳不好辞谢,只得接过。待下人走后,和景若一起数了一下,竟有五千两之数。落笳自长这么大,从未见过如此多银子,好不惊讶
景若开心合掌道:“这下你是大财主了。我都不知自己的命竟值这么多钱呢”
落笳苦笑道:“我哪里好拿霍大人这么多银子,我还是还给她去好了”
景若听了这话,笑着摇摇头道:“我可是第一次见到你这样的呆子,世上谁不喜欢银子呢?要是换个人,恐怕早就滚去磕头谢恩了”
落笳道:“银子自然是好的。但无功不受禄,何况我要这许多银子干吗。我下山时随身带的银子已是够用,我还是还给霍大人好了”
景若听了这话,心中十分喜欢,果然落笳与世上贪鄙钻营之人不同。却依然按住她道:“你不必去了,只有你收下了,霍姐姐才放心”
落笳听了这话顿时明白过来,苦笑着将银票收起
落笳刚一走,霍于意便急忙派人去查那升泰和,这当铺的名字不曾听过,却能和如此多高门贵官相结交,其中必是大有玄机
还不到午饭时,便有了回报,升泰和当铺昨夜失火,连带周围的几间铺面都被烧成焦土,几个守夜的伙计也都葬身火场
霍于意听了这消息默然无语,看来对方也已发现丢了重要东西,才急忙焚毁了当铺,这下刀条脸的来历又断了线。但既有这当铺在,不怕挖不出幕后之人。她略一思忖,又做了番安排
景若见落笳在府中待着无聊,又怕她独自一人出去再遇到险情,灵机一动,开口道:“你现在是有钱人了,不如带我出去逛逛”
落笳好笑道:“果然你还在惦记那五千两银子”
景若笑道:“自然了,好容易有机会出去摆阔。我这几日身子好了,总在屋中无趣的很。况且上次出去有桑青在旁,怪烦人的,这次咱们两个出去玩耍怎么样?”
落笳暗想这一路上不知谁在挥金如土。她本打算今日去看看苏澄澈的情况,但转眼见景若正笑意盈盈的望着自己,双目如水尽是期待,心中一软便答应下来
这还是回到长安后两人第一次单独出门游玩,又无旁人在侧,心情自是不同。一路走去,只见酒铺相连,茶肆相接,杂耍卖艺的,卖花卖果的,人声鼎沸。两人相望一笑,俱是想起当日在平乌城中一同逛街的情形,现在两人亲密已非当初,又无性命之忧,比之当日真是天上地下。看着街上人多,落笳索性将景若拉到自己身旁,替她挡住来往路人
景若突然问:“落笳,你还记得么?”
落笳疑惑道:“记得什么?”
景若怅然一笑道:“在山崖下的时候,我醒过来,见到你一身是血,还以为咱们都已经死了呢”
听她一说,落笳也不禁回想起那九死一生的经历,冷雨悬崖下,哪里想到还能有今日这般和景若并肩,悠闲漫步长安城中
她握紧了景若的手满腔感慨,一时却不知说什么,看看景若也是一般神情,不由脱口而出:“阿若,我们都还活着,真好”
景若没有答话,只是用力的点了点头
没走多远,却听到前面一阵喧哗人头攒动,似是有叫骂声。两人走到近前一看,原来是一家饭铺门前,一个壮汉正在踢打一位老人。那老人衣衫破烂,全无还手之力,蜷缩在地上抱着头,口中发出哀嚎。周围的路人议论纷纷,无奈那壮汉实在凶狠,并无人敢上前拉架
落笳本不欲管闲事,见到这般景象,也不由怒上心头。她示意景若在原地别动,便走出人群,朗声道:“这位大哥,不知这老人有何处得罪,竟让你如此打他”
那壮汉盛怒中听得有人胆敢管闲事,恶狠狠的转过身来,没想到竟是一个清丽绝伦的美女,不觉换上个笑脸,解释道:“这老儿是我买来的奴隶,结果做事一点不利索,今天洗碗时又打碎了一摞瓷碗,我气不过才打他”
落笳看看那老人被打的满脸是血,心下不忍道:“他既是上了年纪,必然手脚慢些,你且安排他一些杂活便好。那瓷碗多少钱,我替他赔给你吧,你别再打他了”,说着,便从腰间摸出些碎银交给那汉子
那壮汉见了银子大喜,转头踢了那老人一脚道:“今日算你好运”。说罢,赔了个笑脸,喜滋滋的走回店中。围观众人见到事已了,纷纷散去,景若赶忙过来将那老人扶起,看看没事便温言道:“老大爷,已经没事了”
那老人刚才被打得昏头昏脑,这时才清醒过来,赶忙跪在她二人身下就拜,嘴里还在念叨着什么,一句也分辨不出,不知是哪里的语言。落笳赶忙扶住老人,耐心道:“老大爷,不用谢我们,你自己保重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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