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台一皱眉,站在宫门口厉声呵斥小内侍道:“什么事你们在这里大吵大嚷,还有点规矩没有?皇后难道日常没□□你们!”
李铖本是在与皇后派来的小内侍争吵。皇后传懿旨,夜深令他出宫,但李铖明知皇上经此之后,大为哀痛,已经在寝殿中病重不能起身,哪里肯离开皇宫
尽管曹汝观被刺杀令他一时乱了心智,不知如何是好,但对于素来温柔懦弱的皇后,他是不怎么放在心上的,是以有了一番争吵
灵台突然出现让他不禁倒吸口冷气,对于这个心狠手硬的姑姑,他一向都很怕。但今日不比平常,他不甘心轻易服软,就这么溜出宫去,一伸头梗在厅中,似是没听到一般
灵台早已听明白怎么回事,冷哼一声走到他面前,厉声道:“原来是王爷在此啊,真是冒犯了,我还以为是什么逆臣贼子呢,趁着皇上病着,来宫中闹事”
李铖一怔,这才想起自己深夜咆哮后宫,是极无礼的事,若是日后父皇追究起来,恐怕没自己好果子吃
他不情愿的道:“是孩儿无礼了”
灵台眯着眼上下打量他一番:“你还知道什么是礼?皇后的懿旨都敢违抗”
李铖一抬头道:“请姑姑明鉴,孩儿是想来尽点孝心,皇后却要将孩儿赶出宫去,其中是非请姑姑决断”
灵台柳眉倒竖:“大胆逆子,你尽的是哪门子孝心?皇后乃是国母,你尚且忤逆,你心中还有仁孝二字么?”
李铖被驳的说不出话来
灵台冷笑一声,踱了几步道:“皇上病重,你一个早已建府的皇子却盘亘宫中,深夜不出,就凭这一条,我现在就能治你的罪。请不走,我这就送你走”
她回头对外面喝一声:“传令侍卫,将福王押下去!”
外面一阵脚步兵器声,李铖气的浑身哆嗦:“你竟敢让侍卫抓我?你可知我是谁?我可是当朝皇上的儿子!堂堂福王!”
灵台看着他,目光中有几分玩味:“我自然知道你是谁,但恐怕,你自己倒不知道你是谁了”
一连数日日叩宫不得入,李铖心情异常恶劣,不知大内之中情形到底如何
今日自己在宫门求入时竟连牌子都被收去,李铖心中虽然愤怒,但更多的却是发自心底彻骨的恐惧
他耷拉着头,即便骑在高头大马上也显得身影萎缩,几名亲随和侍卫跟在他身后,全无平日耀武扬威,都战战兢兢的不敢说话
终于到了府门口,从人们纷纷下马,李铖却依然坐在马上面色呆滞
一位亲随小心翼翼的去请他,李铖却毫无反应,亲随不禁伸出手去扶他,李铖却两眼翻白,口角泛白沫一头栽下去,幸得周围人搀扶及时才没摔在地上
几名侍卫飞快的将已经不省人事的李铖抱到房中,福王府中一时大乱,忙着请大夫的,奔走报信的,连带福王妃和几位侍妾,抱着刚出生不久的幼子围在他床前哭哭啼啼
管家带着大夫来看了,道是急火攻心,开了方子又下了几针,他才缓过口气。几位侍妾围在他身边,又是揉心口又是喂药,他脸色才恢复一些
正当此时,听得外面一阵忙乱,脚步杂乱不堪,李铖一把推开药碗,扒在床边急切的问:“怎么了怎么了”
不一会儿一位小厮急忙跑进来,道是外面来了群兵士将院子团团围住
李铖一听这话,脸色一变,竟是直直的躺倒在床上,任周围人如何呼唤急救,都毫无反应
一番折腾,李铖终于醒转了过来,他不耐烦的将身边人统统赶走,哆哆嗦嗦的从枕下取出一纸折好的诗文,趴在床上低声念着
“权去生道促,忧来死路长。
怀恨出国门,含悲入鬼乡。
隧门一时闭,幽庭岂复光。
思鸟吟青松,哀风吹白杨。
昔来闻死苦,何言身自当。”
此乃北魏孝庄帝元子攸的诗,当日元子攸为权臣尔朱氏所囚禁后遭杀害,郁郁中留下此诗。李铖一遍遍的看着,心有戚戚,终于涕泪横流
夜晚时分,终于等到了宫中的信儿。羽林军吴将军带一队人马径直闯入王府,当众宣读御旨,历数福王种种罪过
李铖由两名家人搀扶着跪在厅中,不知是病弱还是恐惧,浑身瑟缩不止。及至圣旨读完,他刚吐出一句“儿臣——”便又昏迷过去
吴将军急忙蹲下身去,拍打了他面颊,李铖这才醒过来,惊恐不已口齿不清的重复道:“你们要杀我,姑姑要杀我,皇后要杀我,我是无辜的,我要见父皇,父皇,你救救孩儿啊!”
吴将军蹙起眉,回头喝一声:“你们全都下去”下属们立刻携着福王家属散去,临走时不忘将门闭紧
吴将军回过头看着拼命挣扎着缩在床边的李铖道:“王爷,您痛快点,药我都带来了,您这么嚷嚷,我也不好交代”
李铖却似什么也没听到,只瞪大眼睛一个劲的反复念叨着刚才的话
吴将军耐着心道:“王爷,您怎么就不明白呢,若是您肯痛快认罪,您的家小都能保全。您若是抗旨不尊,那就是谋反罪了呀”
吴将军皱着眉去扶他,却被李铖惊恐的闪开,发出刺耳的叫声:“你们,你们要杀我,我是皇子你们是大逆不道”
吴将军一把扼住他喉咙,李铖的后半句喊叫变成令人毛骨悚然的哀嚎
吴将军趁势将怀中的鸩毒倒入他口中,李铖拼命想挣扎去哪里挣扎的开
吴将军一把提起他,掼在床上,又掏出一纸认罪诏书,抓起他的手在后面按上手印,昂然阔步而出
李铖在床上抽搐几下,再没了动静,只剩下一双眼不甘的瞪着,暗红色的血从他口鼻中涌出,沾污了那纸诗句
宫墙内一片素白,仪王李钧一身素袍,正紧张的在龙椅上危襟正坐,几位顾命大臣正第一次向他参拜,杨元桢以礼部尚书之职跪在地上啰啰嗦嗦的絮叨着治丧和登基大典的议程,面上犹有戚色
灵台在他身后不远处坐着,沉默的听着那如念经般的唠叨,不觉有点走神。她想起亏得昨夜许皇七子李钟一世当个平安郡王为筹,才换的皇上终于点头在遗诏上盖上玉玺,免去了一场尴尬
灵台默然的看着李钧坐在龙椅上的背影,有些怅然的想,原来竟是这孩子有当璧之命啊
灵台微微侧头,便看到皇后坐在自己身旁一脸悲泣的颜色,不禁心中冷笑。她已接到密保,皇后已经对李钧的养母齐惠妃下手。灵台看着皇后暗想:你终究不愿和她平起平坐,只是你也未免下手太快了点——虽然这般想着,她也并无任何阻拦之意
杨元桢话音刚落,殿上突然恢复寂静,李钧一时有些茫然不知所措,回头无助的看看,灵台递给他一个温和鼓励的眼神。李钧略定神,想起之前的嘱咐,一本正经的拿出大人腔调道:“众位爱卿辛苦了,朕年幼无知,全赖诸位操持”
几位老臣立时叩首连连,口中连呼谢恩
参拜终于结束,看着几位大臣离了大殿,李钧终于松了口气,乖乖的牵着灵台的手,一起踏出殿外
殿外连日阴云已散,正是一个万里无云的好天气
站在高高的台阶上,眼前是连绵的宫殿和站的笔挺的英武侍卫,再远处高高宫墙外便是繁华的长安市井,更远处看不见的地方,是锦绣江山万里
灵台深吸口气,弯下腰指点着前方对李钧道:“钧儿,你且看,这天下都是你的了,你当勤政爱民,做个名垂青史的好皇帝,才不辜负你父皇对你的期待”
李钧看着她肃穆的神情,重重的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当璧:国君之命。春秋时楚共王以玉璧为卜,埋于地下,令诸位王子依次参拜,自己在旁静观。最小的公子弃疾尚年幼,由嬷嬷抱入,两次都正好跪在玉璧上。后楚国离乱,公子弃疾果然被拥立为君
第73章 第 73 章
一连数日疾驰,长安渐远
尽管得到灵台和霍于意的亲口许诺,但见识过公主府的手腕后,落笳依然不敢掉以轻心,一路都十分警觉,生怕对方不肯轻易罢休。景若虽然面上甚是轻松,但眉宇间也有一丝难掩的忧色
蜀道艰难,一路翻山越岭,终于到得龙溪镇
此处已近蜀地,正是州郡相交的地方,又在崇山峻岭中,正是官府鞭长莫及之处。但龙溪又占了地利之便,依山傍水,乃秦蜀之间的商路要塞,镇上商旅游客往来不绝。是以一个山中僻远小镇,虽无官衙司署相连的气派,也有舟楫不断的繁盛
在山间走了这许多日,风餐露宿连间像样的客栈都没住过,两人着实浑身困乏。落笳虑着这里已经远离长安,应是无甚危险,便与景若商议在镇上找个客栈好好休息一番
景若见这镇上尽是匆匆商旅,连府兵衙役都不曾见到,也觉得心中一松颔首答应下来
虽则如此,两人依然小心谨慎,没敢去镇上招眼的大客栈投宿,只是在街尾找了间门脸整洁,不起眼的小店家
刚一踏入这间“龙溪老店”的门,小二便笑吟吟迎了上来:“二位客官,是要用饭还是住店?”
落笳一面随口应道:“住店”,一面迅速的打量了一下周围。只见这老店与镇上其他宅子相仿,一进门便是一间大厅,摆着数张桌子,此时还不到晚饭时分,厅中并无其他客人。大厅正对面是一面巨大的屏风,绕过去便到了后院,也就是客房所在。一个整齐的小院种着些花草,上下两层小楼,约莫十来间客栈
落笳边听小二自夸,故作不经意问道:“你家客栈可清净?我夜里睡眠不好,最怕有人吵闹”
小二忙不迭道:“自是清净,不瞒您说,我们这小门小店,不比那几家大客栈,也招揽不到什么大商队,都是些过路的旅客,清净的很呢”
落笳暗运内力,舒展灵觉,并无发现不妥。侧头看了景若一眼,景若对她轻轻点头,也对这客栈甚是满意,落笳便毫不犹豫订了下来
安顿妥当了行李又梳洗一番,两人终于放松下来,悠然在房中热水泡脚,洗去一路疲惫
落笳阖上双眼,靠在椅背上,任由热意顺着双足一点点传上来,化解连日骑马的酸痛,真是十分惬意
却突听旁边景若嗤笑一声
落笳睁开双眼,看到景若正在一旁一手托腮,侧脸望着自己,双目中笑意盈盈
落笳有点疑惑的摸摸脸,好奇道:“可是我没有洗净脸?”
景若摇摇头道:“我只是想起当日在平乌城中时,看你洗澡的样子”
落笳闻言双颊发烫,偏这窘态被景若尽数收入眼中,笑的更开心了
落笳不敢再分辨,只得擦干了脚,趿拉着鞋子走到窗前
此时已是暮春光景,一推开窗扇,立时山中温和又清凛的气息蓬勃散开。落笳站在窗前深吸口气,草木与溪水的气味令她脸上有几分陶醉,她站在窗前转身对景若笑道:“当日不过几分绿意,今日已是花满枝头”
景若笑着点点头,还要接话,落笳已经走到她身前蹲下身去
景若一惊道:“我自己来吧”
落笳却无比自然的拿起旁边的毛巾,低头仔细的帮她擦去脚上水渍
景若大是不自在,弯身坚持道:“我来吧”
落笳抬头看着她,脸上有几分责怪:“你不要硬撑了,明明腿疼的厉害,就不要用力了”
景若听了这话便不再分辨,眼神抱歉的看着落笳。她不惯长途骑马,这几日山中赶路,两条腿早已累一动就酸疼不已,为了不拖累落笳,她一直强自遮掩,没想到还是被她察觉了
落笳帮她揉着腿道:“没关系了,明日翻过这座山就是西蜀地界,咱们便可以慢些走,之前是太赶了”
景若看着她温和的侧脸,迟疑半天道:“对不起”
落笳疑惑的看着她,皱眉道:“什么对不起”
景若叹口气道:“我不会剑术,连马都骑不好,一路下来,连累你许多”
落笳这才明白景若所指,不禁笑出来:“难道当初要找个女马贼才不连累我?”
景若听了这打趣的话也笑了出来
落笳按住她手道:“没什么连累不连累,如果不是你,我早就死在平乌城外的山里了”——她顿了一顿又诚恳道:“阿若,这样的念头以后别再有了,如果换了别人,哪怕是剑术一流,骑马飞快,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景若看着她,有些害羞的轻轻点点头
晚饭时两人到厅中略用一些饭菜。经过一番休整,脸上疲惫之色一扫而去
厅中已零零散散的坐着些客人,落笳与景若挑了一个靠墙的位置坐下,不多久,小二便端上两碗面条,几碟小菜。虽然不丰盛,倒也干净整齐,香气扑鼻。面条上堆着些烧肉,腾起香气,看起来令人颇垂涎
赶了几日路,连饭都没好好吃一顿,落笳此时真是有些饿了,尝了一口对景若道:“味道很不错”
景若举着筷子却犹豫了一下,叫来小二道:“可有米粥?”
小二有些为难:“姑娘,咱这里并没有准备米粥,晚上厨里只准备了面条,你要想喝米粥可就得等明天早早准备了”
景若端着碗,脸色就有些作难,落笳见状停下筷子道:“你若是吃不惯,让他们换碗素面罢了”
景若看了看碗中的面条,摇摇头将碗放在桌上:“我只想喝点粥”
落笳也犯了难,此处不比公主府,哪里能想吃什么吃什么。在这大山深处,能找到一碗热腾腾的饭已经不错了,要喝米粥到哪里找呢
好在那小二十分机灵,眼珠一转道:“厨下还有中午剩的米饭,姑娘要是不嫌弃,我给你盛一碗,用滚水泡着吃可好?”
落笳听了这话心下也是应允,哪知景若却皱眉道:“冷米饭太硬”
落笳十分无奈,小二倒是挺耐心,问道:“姑娘,那您要的米粥,咱们这里实在是没有”
景若冷眼看着他道:“米总是有的吧?”
小二点点头,景若接着道:“那劳烦你们帮我煮点粥,我在这里等着”
小二却犯了愁:“这,姑娘,煮粥可是费时间呢”
景若不耐烦道:“我给你银子就是了,哪儿来这么多废话”
小二唯唯诺诺的去了后厨,景若脸上仍如冰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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