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方知劝:“傅大人莫急,静观其变为上。”
未能从魏成手中救下孟霄,这件事一直是傅淳心中过不去的坎,到了今他决不能再错失替孟霄翻案的良机,所以即使有语方知劝阻,他也还是私下吩咐心腹调派人手,以备不时之需。
傅淳想到接下来的安排,难掩激动,道:“私下见过的其他大人也都答应会见机出面声援,连鹿将军也传了信来,我们那么多人,不怕翻不了案。”
又说:“除了京中诸位大臣,地方……严大人……”
提起严辞镜,语方知目光黯了一瞬,随即岔开了话:“不知夏长嬴是否真的会现身。”
傅淳悔道:“若我能早一点察觉到夏长嬴与旧案的关系,也不会到现在才到处打听他的消息。”
语方知却说:“夏长嬴是有心避世,不然不会一点消息都没有。”
傅淳点头:“我派人去徽州甘县问过,夏长嬴没回过老家。”
“徽州甘县?”语方知跟着念,念完便觉得从头到脚生出了密密麻麻的寒意,他突然冲向案桌,手忙脚乱地翻起桌上的书册来,手控制不住地抖,书册纸张摔下桌也顾不上捡,匆忙中还碰翻了砚台。
“怎么?”傅淳茫然地看着身侧的如枯,而如枯脸上满是挣扎之色。
语方知无意识地:“户籍呢?夏长嬴的户籍呢?”
傅淳跟着着急:“我收起来了!在这里!”
“不必找了。”如枯汗如雨下,“主子命属下亲自去查,属下还记得!”
“严大人伪造的户籍,也是徽州甘县。”
语方知眼中猩红如血,不知是怕还是恨,千头万绪哽在喉间,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到了这个地步,他第一个念头仍是:或许只是巧合……
随即傅淳递来的户籍书便生生掐断了语方知的侥幸。
户籍能造假,能雷同,做过县令的祖父呢?怎么可能也一样?
什么全家死于魏成手下……全家是否是孟家?无辜丧命的弟弟,是否是孟镜元?语方知叫这念头吓怔,却也难以克制地揣测起来。
让他惧怕的冲天大火,狄花街的酥饼,最重要的是,他对孟霄旧案如同亲历者般的熟稔……
“哎?”傅淳莫名其妙地看着突然推门离开的语方知。
如枯抹去一头冷汗,飞快跟了上去,他知道主子要去找严辞镜了。
语方知飞身跳上马背,调转马头就要离开,小五在此时拦住语方知。
“主子!罗生——”
“让开!”今夜就算天塌了也不能阻止语方知去找严辞镜,何况一个区区罗生。
小五双手奉上信件,高声道:“此事与严大人有关!”
“说!”
“罗生说严大人在他手上!要主子亲自去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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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4章 厮杀
窗外高挂的月和星被云层困住,微光难泄,夜风呼啸如鬼泣,草丛摇曳似波涛,杀机暗藏。
“严大人?盼谁来救你?”罗生顺着严辞镜的目光看向窗外,笑道,“外头风大,严大人喝杯茶压压惊吧。”
严辞镜收回目光,缓缓端起茶杯饮了一口,冷淡道:“我为何要盼人来救?”
罗生避而不答,转而述起常事:“严大人似乎是第一次喝下官斟的茶,不怕有毒?”
断肠草害过他和语方知,严辞镜眼中闪过一丝恨意,冷道:“你谋害朝官,海捕文书早已传遍大殷,就不必自称下官了吧?”
“哦?”罗生半点不怕,和煦地笑着,“依严大人所言,那下官该自称什么?”
严辞镜讽道:“奴才、奴婢、小人,由你。”
逃离江陵之后,罗生四处躲追命,疲于奔命,已老得发皱,又擅背后阴人,越发有老鳖的尖利刻薄之相,被人刺了一句,总要还嘴的,便说:“同是为魏相卖命,我是奴才,你是什么?”
严辞镜微微一笑:“可不敢跟你平起平坐,罗生,你差点成了魏家女婿。”
藏在罗生房中的信件,每一封都提了欣茹,欣茹是当今太后的名讳,也是罗生的禁忌,当下听到严辞镜如此嘲讽有些沉不住气,骂道:“死到临头了还嘴硬,严大人,你以为你今夜还能安然走出去吗?”
严辞镜沉默不语,不愿在明面上败下阵来,却也知晓今夜恐怕凶多吉少。
魏成要靠每年一封信来稳住罗生,足以说明罗生并非一般奴才,再看今日罗生以及胡恩的态度,严辞镜知道自己的行动已经瞒不过魏成了。
“严大人猜得不错,我在江陵就发现了你对罪臣的态度,你又跟语家走得近,即便不是在查旧案,也不可能真心替魏相做事,所以……”
“不过就算我不说,魏相也早就怀疑你了,不然有关黑鹰的事他岂会轻拿轻放,绕过了离他最近的你?至于十三坡……”
罗生凑到严辞镜耳边,笑声难掩激动:“如今,能取代黑鹰的只能是我。”
严辞镜不屑一顾:“我并非要取代黑鹰,能走到今日这一步,够了。”
“轰——”
严辞镜差点握不住手中的茶杯,他隐隐兴奋地看着突然燃起的火把,半张脸映着摇曳的火光,喃喃道:“来了。”
来的是谁严辞镜看不大清,但见草丛中万箭齐发,似要将黑天射穿,隔离太远,严辞镜尚不知战况如何,只觉得地平面被撕开了一道口子,源源不断地吞入了淬毒的剑、摇曳的火和耸动的人头。
“严大人,救你的人来了。”
严辞镜闻言轻笑,火光魅影在他鼻尖唇峰处曳舞,让他在此时有一种不同于常日的惊心动魄的美。
“救我?”严辞镜笑开了,眼角似有泪光闪过。
罗生跟着笑:“也是,谁也就救不得你了,谁来谁死。”
“是吗?”
眼见着远处的火光越来越大,严辞镜很满意,转身喝尽一盏茶,颊面微红如同酒醉,“罗生,你不该回来,魏成将你压在江陵是救你,晔城,要变天了。”
罗生站到黑鹰的高度是为了权,不是做激流中到处打转的小石,咬牙切齿道:“严大人再看看?窗外风景是否真如了你的意?”
天边火光翻滚如烟,暗藏的死士倾巢而出,缠结在一起的黑影不时有血液飞溅,惨叫声刺耳非常,严辞镜知道会有一场恶战,但并未猜到恶战会离自己越来越近。
严辞镜对眼前所见有些不解。张少秋的人不会那么蠢,知道有人埋伏还往前冲,难道真的以为夏长嬴会现身吗?
“夏长嬴……”
“夏长嬴?”罗生大笑,“夏长嬴要现身的消息本来就是魏相炮制出来的,你还看不出来吗!”
“不可能!”严辞镜斥完便陷入深深的恐惧之中,若真是魏成放出的谣言,那黑鹰在十三坡设伏本来就是魏成的授意,请君入瓮……这一招用的真是妙。
严辞镜定了定神,道:“不论来的是谁,一旦此事闹大,魏成也难独善其身。”
罗生反问:“来的是谁都没关系?”
“果真?”
“若来的,是孟镜元呢?”
“不可能!”严辞镜激愤之下几欲掀翻茶桌,他呵道,“孟镜元已经死了,魏成无能才会归咎于一个死人!”
罗生莫名其妙:“谁告诉你孟镜元已经死了?”
严辞镜克制不住地颤抖起来,脑中一遍遍地回想当日的情景,他亲眼见到孟镜元冲出去被砍倒落地,鲜血溅了他一身,那血那么热,那么腥,是做不得假的。
严辞镜不信罗生的话,他不信,却又怒视着罗生,等着他接下来的话,但见罗生只笑不语,他当下没了主意,扒住窗铉,奋力在黑暗中辨认起来。
半人高的杂草模糊了视线,每一泼鲜血,每一个倒下的身影都让严辞镜心惊,眼睁睁看着厮杀缠斗的人群离自己越来越近,严辞镜心凉到了极点。
来的不可能是张少秋的人。
那会是谁?严辞镜的目光捕捉到混乱中一抹欣长的身影,那身影锐不可当,冲在最面前,将所有拦路之人都斩于刀下,他的目的很明显,大约就是方圆百里之中唯一亮灯的草屋。
“我不是夏长嬴……他定是认错了才会冒如此大的风险……”
到了现在,严辞镜也依然不相信来的人是孟镜元,孟镜元自己就是绝佳的人证,怎么可能冒着生命危险来找夏长嬴?
那会是谁……
严辞镜想到了一个人,同时眼中迷上了层雾。
罗生看着严辞镜失魂落魄的模样,愉悦地喝了口冷茶,幽幽地说:“我在江陵做官多年,旁人不知,我却是亲眼见过孟霄与语万千相谈甚欢的场景,孟霄出事之时我并不在晔城,一年后,语家突然出现了一个七八岁大的孩子。”
“那孩子在江陵长大,多年后瞒着语万千去了晔城。”
“你胡吣!”严辞镜厉声大骂,“你说的不对!语方知是受语万千所托才入京查案!你反疑语家父子的血脉,你是何居心!”
罗生眼见着严辞镜出现癫狂之状,不跟他扯,继续说下去:“这些原先我并没有察觉,去年发现语方知偷入监牢夜探蝇婆,我起了疑心但也没有深查,直到进城见了魏相,魏相怀疑在城中生事的正是当年逃走的孟镜元,可惜一直查不到他的行踪,猜测他被什么人带出晔城近两年才现身,线索已经很明显了,我不可能不怀疑语方知。”
“语方知活得够久啦!我一进城就去投靠了魏相,可惜黑鹰愚蠢,不把我的话当回事,得知语方知在背后造乱后第一时间不是上报,而是拿来要挟你。”
讽刺完黑鹰,罗生看了一眼跌坐在地上的严辞镜,隔空扶了一把,笑道:“当时我也跟严大人一样惊讶。”
“惊讶?”罗生的话有如晴天霹雳,劈得严辞镜忘了自己身在何处,只无声地抹眼睛,望着在火光中奋力厮杀的身影。
他与罗生对阵的底气便是不怕死,若来的人真是……
罗生打量着严辞镜失魂落魄的模样,摸了摸下巴,道:“更让我惊奇的是,严大人与语方知那般亲密,竟然也不知道真相,我想不通这一点,不过也无妨,今夜他的出现说明我猜得没错。”
罗生嘿嘿一笑:“严大人对他来说,分量的确是不一般啊。”
窗外,语方知已经砍碎了不知第几个天罗地网,仅凭一人之力杀死夹击他的十名死士,生生将茅屋前的最后一道防守撕开了一个口。
语方知的身影越来越近,严辞镜却不敢看了,往窗边躲了躲,随即被罗生拽出了茅屋。
野火连天,草木焚烧的浓烟呛人,严辞镜被熏出的泪摇摇欲坠,待看清血迹斑斑的身影,眼中的泪簌簌而落,严辞镜泣不成声,“别过来,走!快走……”
厮杀声完全盖过了严辞镜的声音,语方知却是一眼就看见了人群之后的严辞镜,关心则乱,失神受了一刀。
见状,严辞镜苦苦哀求罗生:“求你住手!不要伤他!他不是什么孟镜元,你认错了!不要滥杀无辜!” 他已然丧失所有对峙的底气了,“是我背叛魏成,要替孟霄翻案的人是我,不关语方知的事,要杀要剐随你,不要伤他——”
而罗生一直默默关注语方知的招式,亲眼看见语方知杀敌后微微颤抖的手,兴奋得几乎要笑出声,他甩开严辞镜,抽出死士的佩剑,在加入缠斗之前撂下一句:
“今夜设局就是为了他,他这条命,我要定了!”
语方知师承段乘空,若放在平日,罗生是决计不敢与语方知争个高低的,但语方知不知是被车轮战折腾累了,还是受了什么别的伤,招式力道都不如平时迅猛,这个便宜,罗生占定了。
“小心!”严辞镜大喊。
语方知反应极快,挥剑格挡罗生的偷袭,退了两步,让跟上来的如枯等人与罗生缠斗,纵身朝严辞镜飞去。
严辞镜身前的死士得了罗生的指点,以千钧之力道砸得语方知一时不能前进,再是如枯等人终是不敌罗生,放他脱身又重新拦住了语方知。
“今夜我一定要带他走。”语方知剑指罗生。
罗生抹开剑上的血,笑道:“你们今夜谁都走不了!”话音未落,又飞身砍了过去。
虽说语方知功力不如平日,但也没让罗生占多大的便宜,罗生留了一手,使了个眼色让人抓住严辞镜,果然,看见严辞镜腹背受敌,语方知便乱了方寸,剑法招式都稀碎得惨不忍睹。
罗生趁机挑飞了语方知的剑,往他胸口刺去,语方知闪身避过,没了长剑十分被动,在罗生的步步紧逼之下连让了几十招,最终被身后的大树和重新站起来的死士拦住了去路。
罗生乘胜追击,手执长剑冲了过去,但见语方知轻蔑一笑,心道不好,再退出去已来不及,被头上的黑网罩严实了吊起来。
如枯等人也在与剩余死士的缠斗中占了上风,很快便将死士杀退至严辞镜身后。
没了人影阻隔,严辞镜看清了一步步走来的语方知,他顾不上起身,跪行几步想离他更近,很快,他便被笼罩在与往日无二的欣长身影中。
越近,语方知身上浓郁的血腥气就越重,可他脸上还挂着不合时宜的笑,欣慰又开怀,让严辞镜看得喉中呜咽,扯扯嘴角,跟着露出了一个像哭的笑。
“惊——”
语方知话还没说完,就看见严辞镜滚着热泪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句什么,可惜他耳中嗡鸣听不太清,再是腹部一痛,他眼睁睁地看着带血的长箭穿了过去。
目睹这一幕的严辞镜爆发出响彻云霄地厮喊。
“镜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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