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危险
佘宴白眉眼低垂，白皙的手掌在平坦的腹部摸了摸，动作又轻又温柔，似是怕惊扰了里面的小龙崽。
“事实就摆在诸位眼前，又有什么好怀疑的呢？”
“可是他再怎么说也是一头老龙啊！”拂晓二哥不敢置信道，“你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有了？”
他确信送嫁时拂晓还是一头清清白白、没有体会过情爱一事的凤鸟，可这才不到两天的功夫，就有了？就算是两人一刻不停地做，这速度也太快了吧。
而真正的拂晓蹲在佘宴白侧后方，缩头缩脑，就差当众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他着实没想到，佘宴白所谓的法子便是这个——假孕。不像被蒙在鼓里的众人，对此事将信将疑。
拂晓这个深知内情的当事人，自然轻而易举地便猜出了佘宴白乃是假孕。原因一如他二哥所言，太快了。
大荒上下近十万年里，就没有哪对伴侣能如此快就有了小崽子。
佘宴白一顿，唇边温柔的笑容里忽然多了一丝促狭与暧昧。
只见他眼波流转，轻启红唇，“许是阿夜他——天赋异禀呢。”
“阿夜？”龙凤两族一愣，重复道。
接着，他们齐齐看向了与绿鸾并排、缩成一团的黑龙。
不堪众人视线的压力，黑龙将夜脑袋一热，直接把头塞进了一旁拂晓的翅膀下。
“吼——”敖夜不满地低吼了一声，随后扬起上身，沿着佘宴白的纤细的腰肢缠了一圈，又伸出舌头舔了一下他的侧脸，以宣告自己的主权。
佘宴白一巴掌拍开敖夜的龙头，然后取出一方素帕慢条斯理地擦掉脸颊上黏腻的龙涎，悠悠道，“此事说来就话长了。某日我心血来潮化作了这副模样，出去玩耍时恰巧遇到了化名为阿夜的重华。我二人虽相处短暂，但缘分到了，自然是情愫暗生。可惜那时我俩对情爱一事尚且懵懂，直至分别之际都未曾明白各自的心思，只当做是一场美好的偶遇，也就在午夜梦回时，才有所发觉。可惜我俩却早已分开，互不知身份，便是连个联系的法子也没留。”
“怪不得你死活不乐意嫁给将夜，原来是心里有龙了啊。”拂晓二哥恍然大悟道。
而龙三想起幺弟一贯孤僻的性子，却有些不大信。只是看这会幺弟对佘宴白亲密的行为与满怀爱意的眼神，就又不得不信了。
佘宴白点了点头，美目一转，忧愁渐生，唇边的笑意也染上了一分难言的苦涩，“直到乍然得知了两族联姻一事，我才真正明白了自己的心思。可阿夜他是一头老龙，你们万万不会同意我与他在一起。所以我从不敢提起这事，只能强迫自己忘了他。但等送嫁队伍快到了龙族的时候，我又不甘心，故而变回了与阿夜初见时的模样，盼望着他会突然出现……”
说到这，佘宴白脸上的笑容变得甜蜜，眉梢眼角俱是动人的情意。
敖夜适时地变作人身，温柔地将佘宴白揽在怀里，一只手覆在他犹置于腹部的手背上。
“后面的事，我想诸位都知道了。”敖夜开口道，声音沉稳有力。
“我们在一起了，还有了一个孩子。”
两人这一番唱念做打下来，着实令拂晓啧啧称奇。当然，如果他不是事情的主角之一，他会看得很开心，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时刻提心吊胆，生怕出现什么意外。
拂晓低头瞅了眼躲在他翅膀里就不出去了的黑龙，无声说道，“怂！”
“你我乃是半斤八两！”将夜回道。
佘宴白靠在敖夜怀里，蹙着眉道，“如此，你们还执意要分开我俩，让我腹中尚未出生的孩子失去另一个父亲的陪伴吗？”
敖夜抿着唇，神色坚定，似是打算无论如何也不会放开佘宴白。
在大荒，便是再铁石心肠的人，也会为小崽子和有孕者让步。
如龙凤这种子嗣艰难的种族更是如此，故而没做多犹豫，拂晓亲族们便放弃了带他离开的想法。
毕竟以佘宴白腹中浓郁的龙气来看，他怀的极有可能是一头龙崽子，而留在龙族养胎，对他们父子来说无疑是最好的决定。而如果佘宴白装作怀的是凤崽子，那情况就难说了。
且无论是拂晓二哥，还是其他凤族，他们先前之所以强烈反对佘宴白与敖夜在一起，便是因为两人在一起难以拥有子嗣。可现在孩子都已经有了，他们自然没有了反对的理由。
凤族长子与拂晓亲爹对视一眼，心里有了决断。
金龙大哥见状，主动递台阶，说道，“能这么快就有了孩子，说明他俩乃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等小龙崽降生后，让他俩继续努力，说不定要不了多久，你凤族王室也能有头小凤凰。”
“事已至此，我们同意这门亲事。”凤族长子淡淡道。
小崽子的诱惑，足以令他们放下心中的一切成见。
见双方握手言和，危机安然渡过，真正的拂晓长舒一口气，一扇翅膀，果断将黑龙扇了出去。
黑龙猝不及防，在地上打了个滚，吃了一嘴的土。
“喂！”黑龙怒目而视。
拂晓优雅地扇了扇翅膀。
他俩这一番动静，自然招来了不少人的视线，然而一头傻气的黑龙与一只血脉不强的绿鸾，又有什么值得关注的呢？不过是随意一瞥，便收回了视线。
…
远处，龙族中心领地的高峰上。
缠绕在峰上的巨龙不见了，而峰顶上却出现了一头金凤与一头缩小了身形的金龙。
“一个满嘴谎言的骗子。”金凤嗤笑道，“你怎留他到今日？”
金龙收回望着领地边缘的视线，淡淡道，“我家幺儿喜欢。”
金凤转头瞥了眼慈父心肠的金龙，冷冷一笑，“你就不怕这喜欢会要了你儿的性命？你可别忘了，我们与天道有旧仇。”
“不过是枚棋子罢了，毫无威胁。”
金龙懒洋洋地舒展着身躯，令晌午浓烈的日光尽量晒到更多的鳞片。
他曾有过深爱的伴侣，体会过真正的情爱，故而那日初见佘宴白，便一眼看出了他对敖夜的深厚感情——如他与过世的夫人那般，惟愿一生一世一双人。
若非还有子孙需要他的庇护，他怕是早就已经追随夫人而去了。
思及此，金龙一叹，“他对我儿的喜欢做不得假，我儿亦然。”
明明尚未恢复记忆，在他面前，幺儿便能下意识地维护起那条小蛇。
如此，若非爱入骨髓，又怎能做到？
金凤张开宽大的翅膀，金色的羽毛折射出炫目的光芒，而他眼底却是一派冷然，闻言嘲笑道，“你怎知这喜欢是真还是假？”
他一向不吝啬用最大的恶意揣测敌人。
“什么意思？”金龙道。
金凤哈哈大笑，“你莫忘了，你那幺儿在天道所辖的世界生活了许久，而那小蛇妖身上可还有着天道之力的痕迹呢。呵，说不定他们这感情，便是那天道故意设下的圈套。”
笑过之后，金凤正色道，“眼下不是你妇人之仁的时候。要知道，如果不是为了带你那幺儿回来，我们不一定会被天道发觉。”
大荒因逐渐形成完整的世界而灵气过剩，为了延缓这个进程，也为了释放部分灵气以延续血脉，他们不得不搜寻其他世界的踪迹。然而努力了许久，他们也没有丝毫发现。
直到百年前，天道的世界被屠龙者的阵法击裂开一丝细缝，有气息泄露了出来，才被他们察觉。他们忙不迭利用阵法企图连接两个世界，不想甫一击开那世界的界膜，便发现对面居然是老冤家。
欲断开连接之际，熟料金龙竟从阵法中发现了一丝熟悉的气息，便执意将其带了回来。如此，金龙与遗失多年的幺子算是团聚了，然而却给大荒留下了不小的隐患。
此后百年，他们一直不敢再妄动，本以为平安无事了，没想到金龙却告诉他们——发现了外来者，一条身具天道之力的白蛇。
与他族内的不孝子孙拂晓联手演戏，弄虚作假，一个有意接近金龙的幺子，一个试图摆脱婚约。
“哼，你还敢提我带幺儿回来一事？若非你顾念着手足之情，对那魔凤一直手下留情，我夫人便不会受伤，我的幺儿也不会被遗落在天道的世界！”金龙冷哼一声，警告道，“只要我儿喜欢那小蛇一日，你便一日不能动他，否则……”
未尽的威胁之语，尽在金龙冷酷嗜血的金瞳里。
金凤知道，但凡他敢动手，金龙便会与他新仇旧恨一起算。而现今大荒这状况，着实容不得他们决裂。
沉思片刻后，金凤敛起翅膀，低声道，“你怎知他究竟是棋子，还是那执棋的人呢？”
言下之意，便是佘宴白极有可能并非为天道办事的属下，而就是天道意志的化身。
闻言，金龙眼神一厉，“你欲何为？”
“让我试一试他。”金凤注视着金龙的眼睛，“就是不知道，你是同意还是不同意呢？”
沉默半晌后，金龙轻轻地点了下头，“留他一命。”
金凤仰起头，应道，“放心，这点分寸我还是有的。”
然后，金凤吐出一团金红色的凤火。
在灵力的包裹下，能焚烧一切的凤凰之火悄无声息地飞向了佘宴白。
而佘宴白别说发现了，便是连本能的危机感都没有丝毫反应。
毕竟，若是他能轻易发现，那凤族族长可谓是白活了数十万个年头了。
最后，当那团凤火袭至佘宴白的身前时，他犹靠在敖夜的怀里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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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晚安
刹那间，凤火毫无征兆地显露出行迹。金红色的火焰跃动着，照红了佘宴白似雪的脸颊。
一如日暮时分，晚霞侵染了白云。
与此同时，佘宴白无知无觉地垂下眼，眼睫颤了颤，眸底清晰地倒映出一团危险的火。
他唇边的笑意瞬间消失，眉头蹙起。
下一刻，那凤火炙热的温度便灼穿了他胸前最外层的衣裳，热得他唇瓣干涩、额上冒汗。肌肤更是像雪着了火似的，一片通红，就差融化成一滩水了。
一股强烈的危机感笼罩了佘宴白，令他动弹不得。
佘宴白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发抖，后背开始冒出一层又一层黏腻的冷汗，不稍片刻，就湿透了他的里衣。
牙齿因本能的恐惧，开始不住地打颤，发出一阵轻微的咯咯声。回响在他耳畔，犹如寓意死亡的丧乐。
佘宴白身体的异样，敖夜很快便察觉到了。然而他刚低头，还没来得及查看询问，便被一道雄浑霸道的灵力震开，倒飞出几十丈之远。
敖夜连忙撑起身体，抬头一看，就见佘宴白身前的那团火猛然爆开。
“阿白——”
敖夜目眦欲裂，大喊道。
闻声，佘宴白费力地转过头，额上豆大的汗珠落，途径眼尾时，不慎打湿了那墨黑的眼睫。
他眨了眨眼，安慰似地笑了下。
接着，他身后那展开了的、金红色的火海便将他完全吞没。
敖夜爬起来，拼尽全速冲过去，却在半途中抱着头痛苦地跪倒在了地上。他脸上和手上等裸露在外的皮肤先是陆续浮现出一枚枚耀眼的金鳞，眨眼间又接连变得一片漆黑。
他的识海中一片混乱，无数画面从识海深处浮现出来，但还没来得及看清，便飞速闪过、消失。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翻搅着他的神魂，令他痛苦不堪，无力前行。
这凤火来的太突然，爆发得又太快，以致于众人尚未反应过来，便眼睁睁地看着佘宴白被火焰吞噬。
“爷爷？”拂晓惊诧道，他一下子便认出了这凤火的气息，心里顿时凉了半截。他连忙扬起头，四处张望，然而却未发现金凤的踪影。
“什么？”黑龙含糊地问道，他咬住拂晓的尾羽，拖着他往一旁退去。
凤火的温度太高，而他们又离得太近了。再不赶紧离远些，死是死不了，但起码得脱层皮。
看着被凤火包裹成一个巨大火球的佘宴白，又看看跪在离他只有几尺远、正陷入莫名痛苦之中的敖夜，拂晓心慌意乱，来不及多想，便果断恢复了真身，谦卑地伏在地上，恳求道，“爷爷，拂晓知道错了，求您不要伤害无辜之人！饶了他吧。”
黑龙将夜眼睁睁看着嘴里的绿鸾尾羽，转瞬间变作凤羽，惊得睁大了眼睛，不知不觉便松开了嘴，半天没有合上。
然而震惊的人又何止他一个，在场的龙凤们，无一不被眼前这直转急下的状况所震住。
一直不被他们放在眼里的小绿鸾居然才是真正绿凤拂晓，那假的拂晓又是何人呢？
众人皱着眉，看向了火球——
凤凰之火，一向厉害。能焚烧世间一切事物不说，还能将生灵的神魂焚烧殆尽。
这假拂晓怕是要尸骨无存啊……众人心道。
如果是真拂晓，来自亲族的凤火威力会大打折扣，再不济，也可涅槃。
然而他不是，嗅着这暴露了的气息，貌似是一条蛇？恐怕只能成为一条烤蛇了。
“幺弟，你又入魔了？”金龙大哥注意到敖夜现下的状况，连忙跑过去，欲先送他去天池洗涤体内的魔气。
不想，敖夜一把打开他的手，低吼道，“滚开——”
理智稍稍恢复了一些，他身上的乌黑的鳞片重新没入体内。只一双眼，尚未恢复正常。
“幺弟，身体要紧。”金龙大哥道。
敖夜一手捂着额头，缓缓抬起头，露出一双猩红又冷酷的眼眸，语带杀意道，“孤说——滚，你聋了吗？”
说罢，他勉力站起来，看也不看面前的金龙大哥，大步绕过后，踉跄着扑进那团熊熊烈火里，眼里没有一丝惧色。
与敖夜所想的同生共死不同，他甫一进入凤火里，便立即被一道白金色的光芒纳入其间。外层炙热的凤火被白金光芒隔开，压根伤不到他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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