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眠眠的错吗?”小蛇崽茫然地望着叶修竹,眼里渐渐盈满了晶莹的水光。
“爹爹真的一点点都不喜欢阿爹,不想和阿爹在一起吗?可是眠眠喜欢阿爹也喜欢舅爷爷啊,呜……”
“不是,你爹爹只是一时生气乱说话而已。”叶修竹抱起哭唧唧的小蛇崽,走向了殿外,在台阶上坐着。
“真的吗?”小蛇崽眨了眨湿漉漉的眼睛。
叶修竹掏出一块手帕,帮小蛇崽擦去了眼泪,肯定道,“舅爷爷说得话,眠眠还不信么?”
“信!”小蛇崽哼唧道,“可是眠眠还是好难过哦~”
叶修竹一笑,“眠眠还知道什么是难过啊?”
小蛇崽拍了拍肚子,“那当然,眠眠知道的可多了。”
“哦,那能和舅爷爷说说吗?”叶修竹道。
“能~”小蛇崽便窝在叶修竹的怀里,东一句西一句地说着自己知道的事。说和佘宴白在妖皇宫里的日子,说被敖夜带去深渊后的经历。
他说得乱糟糟的,也没个重点,偏偏叶修竹听得津津有味,还不时出言鼓励一两句,恨不得他再多说些东西以佐证自己得知的讯息。
过了一会儿,小蛇崽说累了,便趴在叶修竹的手臂上,叹气道,“好累哦~”
叶修竹给小蛇崽拍了拍背,“那便不说了。”
“嗯~”小蛇崽道。
歇了一会儿,他在叶修竹怀里翻了个身,嘟了嘟嘴,“眠眠想玩球球~”
叶修竹一愣,“可是舅爷爷身上没有球,不然眠眠说想要什么样的球,舅爷爷现在就给你当场做一个?”
小蛇崽摇了摇头,“眠眠有球球。”
说罢,小蛇崽嘴一张,吐出了自个润白的小珠子。
“这是……”叶修竹的目光凝在了小珠子上,喃喃道,“眠眠的妖丹?”
妖族有妖丹没错,但小蛇崽的妖丹看着却给人一种与众不同的感觉——令他沉寂的心怦怦直跳,神魂莫名地激动,好似他梦寐以求的东西出现了一般。
小蛇崽扭了扭,从叶修竹的腿上滑下来,握住浮在空中的小珠子爬下了台阶,然后举起手道,“嗯呐~舅爷爷,陪眠眠抛球球玩好不好呀?”
“好。”叶修竹应道。
然后小蛇崽手一扬,小珠子便飞向了叶修竹。
叶修竹接住握在手心里,趁机放出一缕神识欲探入珠内,不想龙珠亮了一瞬,震碎了他的那缕神识。而就这一瞬,一股熟悉的气息一闪而过,教他想起了许多年前曾有幸见过的神龙的龙珠——那是神龙的力量源泉,有了它,便能拥有无上力量。
若是再吞噬掉极有可能是幼龙的小蛇崽的神魂,再占据他的肉.体,那他岂不是有机会成为龙?如果计划顺利的话,他能趁机逃离此间天地就更好了……他激动得手都在抖,若非多年来磨炼出来的忍耐力,恐怕早已经面露狂喜了。
小蛇崽歪了歪头,望着握着小珠子一动不动的叶修竹,疑惑道,“舅爷爷,你现在得把球抛给眠眠了呀。”
叶修竹回神,手一扬,把小珠子小心地抛给了眠眠。
眠眠接住后笑得很开心。
两人就这样在殿外玩到了傍晚才停下。
“眠眠,回头舅爷爷给你做个漂亮的小球,至于这妖丹,你以后莫再随意吐出来了。”叶修竹叮嘱道。
小蛇崽啊呜一口把珠子吞回腹中,不解道,“为什么呀?眠眠经常这样玩,爹爹和阿爹没说不能玩呀。”
叶修竹望着小蛇崽天真无邪的小胖脸,淡淡一笑,眸底藏着一丝不易被察觉的恶意,“因为要是被坏人看到了的话,会被抢走的哦。”
小蛇崽惊讶地瞪圆了眼睛,两只手不禁捂住了嘴,“好可怕呀~”
见天色不早了,叶修竹起身,摸了摸小蛇崽的脑袋,说道,“舅爷爷先回去了,眠眠也回殿内找你爹爹去吧。”
“嗯嗯。”小蛇崽点了点头,“舅爷爷再见~”
叶修竹看着小蛇崽慢吞吞地爬进了殿内,才转身离开。
这些年来,他夺舍的人数超过两只手,便是再小心谨慎,神魂也不免沾上一丝邪气。而龙珠偏偏又天生克制邪魔之气,他得想个法子解决这个问题,不然后面的夺舍恐难施行……
而那边,本来哭着跑回了卧房的某人却是刚刚从前殿宝座前的长案上、被身前高大的男人温柔地抱了下来,往后殿走去。
衣衫不整,双腿酸软,红唇微肿。
鸦羽似的眼睫沾着泪,煞是动人。
“迟早有一天,我要被你折腾死……”佘宴白声音慵懒,明明是在抱怨,偏偏尾音带笑。
敖夜低低一笑,“不会。”
“嗯?”
“我舍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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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晚安
在距离大典还有一天的时候,近些天几乎要忙成陀螺的叶修竹难得有了空闲,便主动来寻敖夜,想与他就大典一事进行最后的商榷。
不想到了位于落雪殿东侧的落英殿时,却看见敖夜独自一人坐在窗前,面前的桌上摆着好几壶酒,正自斟自饮,神情略显落寞。
“夜儿。”叶修竹停下脚步,远远地唤道。
敖夜放下酒杯,转头望了过去,眸间尚残留着未来得及收敛的怅然。
叶修竹走过来,在敖夜对面坐下,拎起酒壶为自己倒了一杯酒,又帮敖夜满上。
“怎的独自喝了这么多酒?可是看大喜之日快到了,便开始紧张了?”
敖夜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叹道,“非也,只是忽然有些感慨。修行不记年,我总觉得您带我来上界的那天就是昨日,可实则已经过去了百年。那时我万念俱灰,若非您的出现,怕是坟头的草都已经枯了几回。”
“都过去了。”叶修竹端起酒杯,微抿了一口。
酒水很辣,他不禁皱了下眉,勉强咽了下去。
“确实。”敖夜垂首,把玩着玉白的酒杯,“我现在身边有宴白有眠眠,还有您这位长辈,已然足够了。”
叶修竹放下酒杯,想笑却咳嗽了一声,隐隐有血腥气从他喉间冒出来。
他现在的这具身体已经濒临极限,随时可能崩坏,而幸好,他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敖夜皱了下眉,关心道,“不若还是让宫里的医修来给您看看?”
他所说的是上回外出搜寻藏月魔君的踪迹时,顺便请来重华宫小住的医修,一位为妖族医修,一位为人族医修。而为了打消叶修竹的怀疑,那人族医修还是以前曾为他诊治过身体的人。
“不用劳烦他们了。”叶修竹摇了摇头,叹道,“这些年我看过的医修还少吗?你送来的天材地宝我也没少服用,可你看,我的身体还是老样子。”
“会有办法的。”敖夜放下手里的杯子,担忧道。
叶修竹笑了下,“是啊,或许等我突破元婴期便好了,你也别太担心。”
末了,他还开了个玩笑,“怎么着,我这副身体也能撑到你与宴白那孩子大喜之日。”
敖夜无奈一笑,“我更希望您能撑到眠眠以后大喜的那天。”
叶修竹听了开怀一笑,“好,舅舅就撑着,不仅要看着你们大喜,还要看着你们飞升仙界。”
等笑完了,叶修竹正了正神色,温声将自己对结契大典的安排娓娓道来,然后问道,“夜儿可有什么意见?”
敖夜又倒了杯酒饮下,说道,“您的安排很周到,我已经没什么可以补充的了。只是劳烦您再写份请帖,然后命人送去妖皇宫。”
“这……”叶修竹有些犹豫,“你们的好日子,请妖皇来,万一出了岔子可如何是好?”
闻言,敖夜冷笑一声,“您放心,若是他敢妄动,我正好一剑杀了他。”
说罢,他话锋一转,说道,“舅舅,我想去下界一趟,到北境娘亲他们的坟前上柱香,顺便告知他们我与宴白的事。”
“也好。”叶修竹垂下眼帘。
“舅舅可要与我一道回北境看看?”敖夜道。
叶修竹摇了摇头,叹道,“不了,我无颜面对你爹娘他们。我来上界本是为了他们,可后来却沉迷修炼,疏忽了下界的事,着实是对不住他们,唉……”
“您莫伤心,阿娘定不会怪您。”敖夜眼神微冷,拎起酒壶又为自个倒了一杯,只是端起来许久都未曾饮下。
“以前阿娘还在的时候,她常常去佛堂念经,祈求神灵庇佑您平安……”
只可惜,叶修筠日日的祈祷并没有用,她思念了许多年的阿弟还是出了事,没能在她死前赶回来见她最后一面。
叶修竹静静听着,神情流露出一丝忧伤,“你娘她是个好姐姐,也是个好娘亲。”
敖夜起身,手里酒杯猛地放在桌上,溅出来的酒水打湿了他的手指。
“夜儿?”叶修竹抬起头,看到敖夜微红的眼时愣住,喃喃道,“舅舅知道你是个孝顺孩子,但逝者已逝,你还是……”
敖夜开口打断他的话,侧脸瞧着有些冷酷,“舅舅,时间不早了,我想现在就下界去看望娘亲他们。”
“也好,只是明天就是你们大喜的日子了,你今天去,最迟明早一定要回来。”叶修竹嘱咐道。
敖夜点点头,“您放心,我速去速回,不会在下界耽搁太久。”
叶修竹垂下眼,“这就好。”
待敖夜走后,叶修竹独坐在窗前,将桌上剩下的酒一杯又一杯地饮尽,纵使身体不适,也强撑着喝下。
或许是成功近在咫尺,他竟难得的紧张了起来。一切都太顺利了,顺利得他有些不安。
而敖夜去了下界,却在北境林氏的墓地,看见了一个曾有过一面之缘的人——林逐风,也是他真正的舅舅。
比之初见时的狼狈与疯癫,他现在衣衫整洁,身姿挺拔犹如翠竹,俊朗的眉眼满是憔悴与悲伤。
他清醒了,随之而来的便是那些浸透了血与泪的记忆。教人绝望得恨不得死去,偏偏又得咬牙活着。
林逐风站了许久,也望了许久,然后轰然跪下,头磕在北境未化的积雪里,许久不曾抬起。
“阿姐,我来迟了……你能不能原谅我……”
敖夜站在树后,静静地望着他。
直至周身的酒气被风吹过去,被林逐风察觉。
他抬起头,满脸的泪,眼神却很冷静,“谁?”
敖夜从树后踏出来,道,“是我。”
“夜儿?”林逐风怔住。
敖夜道,“舅舅。”
语气比喊那个假舅舅时,要真切许多。
“是我对不住你们。”林逐风歉然道。
敖夜摇了摇头,“非您之过。”
林逐风想笑一下,眼中的泪却汹涌而出,“多谢你还愿意认我这个舅舅……”
敖夜走过去,跪在他身边,磕了个头,然后道,“我若不认您,阿娘会生气。”
“是啊,阿姐她一向护短。”叶修竹望着眼前冰冷的墓碑,眼前浮现了离开之前阿姐担忧的模样。
没想到再见之际,斯人不在,唯余一座埋葬了他阿姐的坟。
“您还活着,对阿娘来说,已经足够了。”敖夜淡淡道,“请您莫再愧疚。”
林逐风再次磕了下头,“好。”
这一生,他总梦想着能保护自己的至亲至爱,未曾想,到头来被保护的人却是他。先是阿爹和阿姐,后是师尊与师兄。
他只能看着阿爹被害死,阿姐脸上渐渐没了笑容……后来啊,那个带他来上界口口声声要罩着他一辈子的师兄被邪魔占据了身体,变得陌生又可怕。而待他如亲子的师尊睁着眼倒在了血泊里,死不瞑目。
所有他想保护的人,最终都离他而去。
林逐风闭上眼,只觉北境的雪,凉到了他心里。
…
上界。
敖夜刚离开没多久,重华宫便遭袭了。
藏月魔君偷偷潜入重华宫,在打伤一众魔修后,强行闯进了落雪殿。
“你们就是重华那厮的夫人与儿子?”藏月魔君宛若一座大山屹立在佘宴白面前,手中沾着血的大刀闪烁着寒光。
“不,我们不是。”佘宴白摇了摇头,紧紧地抱着小蛇崽。他不断地往后退,藏月魔君却步步紧逼。
“呵。”藏月魔君压根不信,“算你们倒霉,重华那厮抢了我的地盘,我既打不过他,便只好拿你们来出气。”
佘宴白颤抖道,“能否请您放过我的孩子,他还小。有什么怨气,您尽管朝我来。”
小蛇崽双手紧紧搂着佘宴白的脖子,小声道,“眠眠不要和爹爹分开。”
藏月魔君咧开嘴,露出一抹残酷的笑容,“你们父子我一个都不会放过,要怪,就怪谁叫你们是重华的家眷呢,哈哈哈……”
笑音刚落,他便一掌拍向佘宴白。
佘宴白怕眠眠受伤,便转过身,用背部生生受了这一掌。
“噗——”
他吐出一大口殷红的血。
佘宴白抱着小蛇崽努力爬起来,一边踉踉跄跄地往外跑去,一边呼救道,“来人啊,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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