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征眼中的情绪被他收敛起来,重新恢复了之前的冷静,“嗯。”
翟深倚在门框上,看裴征湿着头发,换的那件衣服也是件长袖,开口道:“反正我都看到了,你也不用遮遮掩掩的,穿短袖吧,明天该下雨了,屋子里太闷热。”
裴征迟疑了两秒,才轻轻颔首,“好。”
翟深本来以为还要再劝几句的,没想到裴征还挺听话,唇角微扬,“嗯,我不看了。”
他说着,却没挪动脚步,裴征看着他,翟深有些尴尬,手指在门框上无意识敲击了几下,“我哪里招惹你了?”
裴征怔了一下,“没有。”
翟深不信,没有招惹他的话,怎么开门见着自己,脸色就变臭了,“没有?”
“以后别坐在那么危险的地方。”裴征莫名说了这么一句。
“哦。”翟深应了一声,云里雾里地关上房门,没反应过来裴征怎么突然说这个。
裴征看着那扇门,半晌后才脱掉上衣,手臂上的伤痕遍布,虽然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变得没有那么明显,可真真实实记忆中的事情,他如今看了都嫌恶心。
可他刚刚没有在翟深的眼睛里看出半点让他想要回避的情绪。
翟深坐在桌边,南北窗户被他大开着,加上一台风扇运作,客厅里要凉爽许多。
裴征出来时翟深抬头看了一眼,“这件T恤还挺好看,在哪买的?”
裴征低头看了眼,布料挺舒适,只是上面的印花粗糙,根本不是翟深那种小少爷会穿的衣服,“外面商城大卖场,99元两件。”
翟深饶有兴致打量了几秒,“等会我也去买。”
裴征觉得翟深脑子有点问题,他身上那T恤一看就是上千的货,放着贵的不穿,想买他这种促销的。
裴征把几个饭盒打开,自顾自道:“你晚饭还没吃吧?我回去家里也没开饭,刚刚我出门说要来你这,我妈一听非让我带,菜是现炒的,汤倒是煨了一下午,你来尝尝。”
裴征闻言也没再提自己不饿的事儿了,坐到桌前。
他担心翟深问他身上伤的事儿,不是不能说,就是不想让他知道,好在翟深一心干饭,根本没提这一茬,裴征的一颗心才慢慢放下,拿起桌上的筷子。
翟深吃饭特别香,看着让人很有食欲,他自己吃着,还时不时换双公筷给裴征夹些菜,动作自然又熟稔。
裴征看着又落入自己碗里的菜,看了眼对面的翟深,他猜想翟深在家陪父母吃饭的时候,经常会照顾别人一二,久而久之就成了一种习惯。
裴征坐在翟深对面,不知不觉吃得就比平时多,等他放下筷子时,翟深已经靠在椅背上,一脸餍足的模样。
“怎么样,我妈的手艺还可以吧?”翟深扬眉问道。
裴征点头,“嗯。”
他都感觉自己有点撑得慌了。
裴征收拾桌子,翟深撑着手臂看,“我妈以前跟我爸刚结婚那会儿,为了抓住我爸的胃,还专门报班学过,不过做饭难免会磕着烫着,我爸心疼,就很少再下厨了,今天我算是沾了你的光。”
“只是送你回家一次而已,阿姨太客气了。”裴征说。
翟深歪了歪头,否认道:“这跟你送不送我回去没什么关系,她就这样,喜欢谁就对谁好,能让她隔三差五早起给你捏小动物点心,足以看出来她多喜欢你。”
“喂,裴征,你是不是在我妈面前装得特别乖?所以这会儿他看我都有点嫌弃了。”翟深突然往前凑了凑,问道。
他的脸都快贴上自己手臂了,裴征端起饭盒往厨房走,“嫌弃你不是我的功劳。”
裴征说话一如既往地毒舌,但没否认刻意装乖巧,翟深就知道,裴征在学校都能装得弱不禁风骗了所有人,在他妈妈面前肯定又是听话乖巧好学生的模样。
难怪他妈妈经常念叨裴征。
裴征已经进了厨房,翟深起身跟过去,他见裴征打开橱柜,取出洗洁精,橱柜里的调料还算齐全,他才知道裴征其实自己也是能开火的。
水池里放着水,裴征的十指浸入水中,他的手长得非常好看,修长而骨节分明,这样一双该握笔该弹钢琴的手用来洗碗,就让人有种暴殄天物的感觉。
他洗碗的动作很细致,一如翟深认识的裴征一般,裴征微湿的发梢垂下,额前碎发随意散落,加上他因为瘦而格外明显的下颚线,看起来就像是从漫画里走出来的一样。
不得不说,虽然这么说有点不合时宜,但裴征洗碗的样子确实挺好看的,和专注做题的裴征是不一样的好看。
翟深抱着手臂靠在一边,欣赏着他的动作,开口问道:“你还会做饭?”
裴征关掉自来水,将饭盒里的水渍沥干,“不太会,但平时会做。”
也是,裴征一个人住,总不会天天出去吃饭,大多时候估计都是自己做饭的。
翟深突然有点好奇,“好吃吗?”
裴征眯着眼睛抬眸,和翟深交换了个眼神后,果断回答道:“不好吃。”
翟深“嗤”了一声,“怕我蹭饭?这么小气?”
裴征抬了抬唇角,“没陶阿姨做得好吃。”
翟深也笑了,“你别和进修过的人比啊!”
“那应该比你做的好一点。”裴征边擦手边说。
翟深有充分的理由怀疑裴征在嘲讽他,做饭这种事情,没事跟他比什么?他看起来像是会做饭的人吗?
食盒被擦干水放回打包袋里,翟深一路跟着他晃来晃去,晃得裴征眼花,“你没别的事?”
翟深一摊手,“我能有什么事儿,就是出门来陪你吃个饭。”
裴征偏头看他,“吃完了还不回去?”
翟深瘫坐在双人沙发上,沙发有点硬,用力点倒下去都觉得硌背,“你这问话,是在赶我走?”
裴征摇头,“没,就是问你回不回去。”
翟深得到满意的答案,“不回,玩会儿。”
裴征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了,翟深习惯性想去摸手机,又觉得此时没什么可玩的,想起了今天放学那会儿激动地事,正巧当事人就在眼前。
“你昨儿圈的那几道题,跟今天考的差不多,你是不是提前知道题?”翟深问。
“不知道。”裴征回答道。
翟深不信,“那你预判这么准?”
“万变不离其宗,高频知识点几乎是必考题。”裴征不疾不徐地解释道。
翟深若有所思,“我觉得这回能多考二十分了。”
当然,这二十分是相对之前的二十八分来说的。
裴征坐在方桌前,听了翟深的话道:“那你别躺着了,过来。”
翟深不明所以,起身朝他走过去,“干嘛?”
一本书丢到他的面前,“把我画的地方背了。”
“什么?”翟深瞪眼。
他不想在翟妈眼皮子下摸鱼,所以跑来裴征这偷个懒,谁知道裴征竟然根本不给机会。
“明天考的知识点,背了。”裴征又一次重复道。
翟深手里拿着裴征递过来的书,书里夹了一些白纸,这种文史类的笔记许多都和书上的内容相关,裴征嫌在笔记本上誊抄一次引申浪费时间,索性把笔记直接记在了书上,不够地方写就会添一张白纸。
相对于裴征这本记满知识点的教材来说,翟深的那本没写几个字的书就显得格外咸鱼。
翟深翻开,铅笔圈起来的地方不少,翟深看了看裴征,“一定要背?”
裴征抬眸看向他,明明没有说话,但那双眼睛看过来的时候,翟深就莫名觉得心虚。
十来秒后,正当翟深铁了心要耍赖时,裴征开口了,“随你。”
翟深话到嘴边打了个弯儿,“你这是什么态度,说两句软话,我再考虑考虑要不要背?”
裴征微微眯眼,有些困惑,翟深这是在替谁背书?
偏偏翟深没觉得这逻辑有半点问题。
裴征试探道:“那...求求你,替你自己背点书?”
他惯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如今布满疑惑,试探的语气让翟深再忍不住,笑趴在桌上,“裴征,你就这么听话啊?”
第39章 想陪他去
本是为了偷懒才出门的翟深, 踏着星辉离开裴征家时,已是深夜。
他现在困得不行,哈欠一个接着一个, 可脑子里全都是书上的知识点。
以前临时抱佛脚时,文史类的东西他永远只会从第一章 开始背, 最多背到第二章, 所以第二章以后的知识点,根本没进他的脑子。
“裴征,实话说,我从来没觉得我脑子被装得这么满过。”翟深踩着地上的影子,走得歪歪扭扭。
没注意就冲着废弃的电线杆撞去,裴征手疾眼快,扯了一把他的后颈。
翟深抬头,看见面前笔直的电线杆, 尴尬笑了笑。
“时间紧,我没圈多少知识点。”裴征说。
翟深绕开一步,侧目问道:“你不会是存着让我背完几本书的念头吧?别搞我啊!”
裴征也看向他, “不想学习?”
“谁想学习啊, 我敢说七班有百分之九十的人努力学习都不是因为喜欢。”翟深理所当然道。
裴征轻轻颔首, 并没有反驳他的观点。
翟深见他没说话, 继续道:“不过你应该是喜欢读书吧, 我不知道别人是怎么学习的,可你和他们给我的感觉不一样。”
“谈不上喜欢, 目前这个阶段我能做的事只有学习,既然只有这一条路,那就尽可能做到最好。”裴征说。
翟深觉得裴征身上就是有这么一种劲儿,一种无声无息却又坚韧的感觉。
这种感觉会让人显得很成熟, 于是便造就了裴征在学校那副高冷的姿态,好像所有的小打小闹都不值一提,他的目光落在更远的远方。
“你想考到哪儿?”翟深问他。
裴征几乎没有太多的犹豫,“北京。”
裴征的这个回答不出翟深所料,“你想考清华?还是北大?”
裴征摇头,“不是,我以后想从事法律专业,政法大学会比较合适。”
翟深对自己的未来并没有什么规划,头一次听别人提起未来的设想如此明晰,就产生了一种距离感。
本以为他和裴征只是成绩上有所差距而已,却不料对以后的规划都有这么大的差距。
裴征是在冲着目标努力,而他不是,他是在迷茫混日,或许这就是他们之间的隔阂。
“怎么,你觉得不好?”翟深突然的沉默让裴征察觉出了异样。
“挺好。”翟深乍然道。
“你呢,有没有想过?”裴征反问他。
翟深这次没再吭声,一直到两人逐渐走出了那条狭长的小巷,巷口处映照着各色的霓虹灯光,裴征看见翟深的眼睛里有一抹茫然。
“小时候想做科学家,长大了才知道离我多遥远,后来我想学校门口那个白大褂,学医当个潇洒的江湖游医,然后发现学医也没简单到哪儿去。”翟深似开玩笑道,“我三分钟热度,梦想这种东西,离我太遥远了,况且,现在都高三了,我再想有多宏伟的目标,都显得不切实际。”
他吊儿郎当的语调,像是在说个街角听来的趣事儿。
裴征沉默了几秒,突然很郑重道:“如果你想的话,多晚都不算晚。”
翟深疑惑看向他,他们之间的谈话,像是存在于两个不同的维度,裴征垂眸摇了摇头,“回去吧,注意安全。”
翟深“嗯”了一声,没多说客套的话语,提着饭盒抄小路往回走,走了半晌,他想起什么似的回过头,见裴征还没有离开。
裴征站在巷口,不知道在想着什么,巷口边的商场灯牌灯光闪烁,蓦地,他也朝着自己的方向看了过来。
翟深冲他挥挥手,四目相对,相隔了几十米,翟深看不清裴征的表情,他直觉告诉他,裴征刚刚唇角应该会有一些上扬。
翟深突然觉得,裴征这么孤独的人,应该需要一个朋友,现在有他这个同桌在,那一年以后呢?
那时候裴征去了北京,以他的性格,肯定不会主动和人交往,他大概是每天一个人去图书馆,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做完所有的事,然后进入下一个明天。
那样的裴征似乎就在眼前,或许他并不需要朋友,可翟深想到还是会有点心疼。
如果他们的关系停留在一个月以前,那他最多会替裴征的过往和处境而不幸,可相处的这段时间里,他认识的那个裴征,早就不是最初那个摆着臭脸向校长举报他的转学生了。
他也会口是心非,也会笑,也会不声不响帮他一把,也会让翟深本能地想要走进他的世界。
朦胧月色里,目光穿梭在五彩斑斓的灯光里,在某个地方汇合,交织的心事,成了最初的羁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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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考批卷一如既往得快,试卷分发到每个人手里时,翟深还没摊开,就明显感觉讲台上谢老板的目光不太对劲。
他翻开试卷,语文一如既往地踩上及格线,并没有什么不同。
“语文的月考试卷大家都看到了,这次的侧重点很明显,古诗文阅读题幅最能拉开成绩差距的,我们班有只拿了满分,也有人只拿了十来分。”谢友为怔怔有词道,“这种知识靠平时积累和自己思维的拓展,掌握书上的内容是最基本的,学以致用才是关键。”
翟深一边听一边点头,谢老板说的十来分应该就是他了。
谢友为又朝着翟深的方向看了几次,眉头皱得厉害,翟深抬头和谢老板的目光对视几次后,默默埋下脑袋。
裴征侧头看过来,翟深借着前排徐东奇的身体挡住自己,问他:“满分是你吧?”
裴征点了点头,翟深叹了口气,“十分那个是我,怪不得谢老板看过来的目光悲喜参半,这可太难为他了,一时不知道该开心好还是该难过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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