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中也成为干部那天,太宰治给中原中也办了个聚会,不是酒会, 不是宴会,而是聚会。
森鸥外很早之前送过他一栋靠海的别墅, 只是他从来没住进去过, 眼下灰尘积累了厚厚一层, 太宰治的集装箱猫窝被中原中也敲了个窟窿, 住不成只能换个地方, 正好籍着这次机会收拾一下, 他制定了个采购清单, 中间织田作和坂口安吾都帮了不少忙。
十几岁的人喜欢什么?
织田作之助十四岁的时候还是杀手, 自然不知道, 坂口安吾觉得自己过往的经验都用不上,只能中规中矩地提建议,三个人最后愣是做出了一张庸俗至极的清单,和那些普通企业庆祝员工升职一模一样。
之后是通知。
旗会成员、中原中也的亲近部下、尾崎红叶、广津柳浪、一些中原中也欠过人情的人、森鸥外就免了,魏尔伦虽然不会来,但也送了份礼物——还有个警视厅的刑警,名单清点到最后,太宰治简直匪夷所思,心想中原中也去哪认识了这么多人啊?
中原中也有个秘密,他被司机送去那栋临海别墅时,一路上都准备随时发动异能力,打算一有状况就锤烂太宰治的狗头。
结果还是防不胜防。
一进门脚下一空,面粉撒了他一头一脸,他踩着的玩意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软泥,反正拔不出腿,太宰治高高兴兴地拧开重摇滚,端着一块小蛋糕,在坑洞边上蹲下身,笑得要死。
“呀,中也。”
中原中也痛骂几句,猛然暴起拽住太宰治的西装裤腿,把这人一起拽了下来,太宰治笑意还停留在脸上没散去,下一秒就转变成巨大的崩溃,中原中也得意洋洋地说老子的异能力增强了不少,太宰治一把揪住他的衣服,强行把他往底下的泥巴里面按,一边大喊是吗中也你的异能力增强了不少?
但中原中也真的被他按进去了,不为别的,而是一仰头发现洞口围了一圈人,全都憋着笑,他那一瞬间的体验不亚于一睁眼被人告知自己身处异世界。
太宰治趁着这个机会倏然用力。
中原中也:……
妈的太宰!
尾崎红叶看够了热闹,掩唇笑着命令金色夜叉把他们提溜出来,里世界闻风丧胆的双黑,现在一身泥巴和面粉,对着彼此快要把白眼翻到天上,音乐开得震天响,啪嗒一声,有人拉响了彩炮,彩纸和碎花漫天绽开,撒得到处都是。
桌上摆的是足够几十个人饱餐一顿的蛋糕,没有酒,只有冒着气泡咕嘟咕嘟的汽水,没有装模作样的高级料理,却有辣度爆表特别重口味的烧烤炸鸡,油乎乎甜腻腻,尾崎红叶对着桌上的东西思索了一阵,开口:“中也。”
中原中也:“啊?”
太宰治顺手将一块奶油蛋糕扣在中原中也脸上。
“没什么。”尾崎红叶说。
太宰治趁着被打进地板前的功夫溜得飞快,清朗的笑声如蜻蜓从水面掠过,尾崎红叶欺负完小孩,眉眼弯弯,从背后变出一个用绸布包好的盒子,祝福语写在信纸上,再用信封封好,森鸥外敲了敲别墅大门,穿着一身白大褂,爱丽丝蹦蹦跳跳跑上来,给了中原中也一个拥抱。
太宰治像只猫一样踩着沙发等这一圈人送完礼物,从衣兜里摸了个廉价塑料盒,对准中原中也扔了过去,然后若无其事地拉开餐椅,聚会无非是吃吃喝喝,再扯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凉爽的海风顺着阳台飘进来,将地板上的碎花卷了又卷,碳酸饮料一启瓶,哗啦喷得人满手都是。
打扫自然由中原中也负责。
十六岁转瞬即逝。
太宰治去找森鸥外换了一件又一件黑色大衣,每次都能更合身一些,有空闲的夜晚就去酒吧喝酒,织田作结束繁琐的工作,也来喝一杯,坂口安吾困得要命,就点些不含酒精的饮料。
——铛!
玻璃杯撞出清脆的回响,杯壁挂着冷气凝结成的水珠,干杯总是为了些奇奇怪怪的理由,太宰治在这个地方,看上去从来不像那个港口黑手党的干部,若是有人在这个地方见到他,绝对不能将他和“太宰治”联系起来。
喝酒喝到一半,坂口安吾捂着脸,说自己好想痛痛快快睡够十个小时。
太宰治唇角一挑,高高举起酒杯:“织田作、安吾、来干杯吧。”
织田作之助问:“为了什么而干杯?”
坂口安吾一身社畜气息:“为了我今天也没有过劳死,这个季度的交易额我只完成了一半,但指标却翻了一倍,全是因为组织开始和一些海外关系打交道,说到底这全是太宰的功劳,我没法睡觉也是……”
“那就为了祈祷安吾能睡够十个小时而干杯。”太宰治晃了晃手里的杯子,冰球在里面滚来滚去:“织田作,你的愿望是什么?”
“要是说大的愿望。”织田作之助沉吟了一下:“找个靠海的房间,把那本的剩下几页写完,成为一个家什么的……”
“——诶?”
“不过现在。”织田作说:“我希望这个月能多发点薪水,养五个孩子还是有点困难,咖喱店的老板关照颇多,我有些过意不去。”
太宰治垂着眼睛,笑着摇头,他没说给织田作之助接济点钱之类的话,即使他是三个人里面唯一的有产阶级,织田作之助有他自己的行事理念,坂口安吾自然和太宰治一样,只能端起番茄汁:“毕竟是五个孩子。”
太宰治则思考捡小孩回来是不是很有趣,暗自忖度,要不过俩天他也去捡一个回来。
酒吧老板送给了他们一盘天妇罗,坂口安吾拿了一只:“太宰,你想做什么?”
“不知道啊。”太宰治随口回答。
坂口安吾忍不住叹气,“……还是不知道吗?”
太宰治看着日益开朗,但与之相反,他对这个世界的耐心却一点一点地消减,过段时间,他估计又能听到中原中也去河里打捞太宰治的消息。
不过他们三人,一向都会心照不宣地绕开这个话题。
“那就祝愿你早日如愿以偿好了。”坂口安吾说:“干杯。”
“——干杯。”
三只玻璃杯碰得响亮清脆,一杯酒喝完,三人分道扬镳,第二天夜晚再度聚首,日历一页一页地翻过去,坂口安吾还是社畜得要命,太宰治悠哉游哉得仿佛没事可干,织田作之助总是来得最晚,他得回去照顾一下小孩。
但织田作的就是写不出来。
太宰治和坂口安吾从一开始满怀期待,到对织田作的拖延习以为常,如今太宰治终于受不了,将酒杯一放:“织田作,你什么时候才能出版?”
织田作困惑地望着他们:“……出版?”
他们两个这才知道织田作压根想都没想过出版,这个以前是杀手的男人对出版社有种奇怪的尊重,总觉得和编辑打交道会很惶恐,和印刷厂打交道也会很惶恐,但织田作之助无论如何都和社交恐惧症沾不上边,坂口安吾一言难尽地听完,忍不住吐槽。
“你是太宰治吗?”
织田作看了太宰治一眼,很微妙地:“……啊,也没有吧。”
太宰治两只手扶着高脚圆椅,轻巧地坐着转了一圈,像是被污蔑一样,呜呜哇哇地舞动着柔软的海藻手臂,同时抗议。
“如果我是家,那绝对是从来不拖稿按时截稿的那类,还有织田作,既然你这样说,联系出版社与约谈编辑的事情我替你做,只要你把写出来。”
坂口安吾喝了口酒:“织田作,你应该照着太宰的脑袋敲上一锤,好让他不要继续耍无赖。”
“无赖!”
太宰治身体后仰,越过织田作的身体,冲着坂口安吾:“——安吾?”
坂口安吾若无其事地看向织田作之助:“不过太宰是对的,如果你写好了,我也会帮你联系出版。”
织田作平淡地:“那就拜托你们了。”
接下来太宰治开始谈起出版,出乎他们的预料,太宰治竟然对这方面相当熟悉,熟悉得好像他曾经出版过一样,说着说着,他笑着比划了一下:“织田作,你的的序言,让我和安吾来写吧。”
“好。”织田作之助一本正经地承诺。
然后太宰治和坂口安吾聊起他们可以写些什么序言,怎么聊都不满意,坂口安吾说可以这样写,太宰治就说可以那样写,织田作的还是一笔都没开始的空气,但他们已经为序言该怎么写争论得不可开交、煞有介事,织田作听着觉得什么都好,他刚发表完意见,争论戛然而止。
面对两双眼睛,他莫名其妙地:“怎么?”
“——不能什么都好!”两个人异口同声地反驳。
然后微笑。
最后决定一人写上一篇,没人规定一本书不能有两篇序言。
时间在酒吧总是消磨得特别快,一眨眼,天妇罗的盘子干干净净,酒杯也已经见底,织田作看了一眼手表,说时间不久了,坂口安吾则说他之后要出差去东京,太宰治晃荡了两下手,说那他也回去教导部下了。
“我捡回来的部下总以为杀掉敌人就是胜利。”太宰治很受不了的耸了耸肩。
“那么,明天见。”
第63章
——明天见。
他们明天没有见, 后天也没有见,连续好几天,只有织田作之助有空去酒吧, 坂口安吾去了东京出差,太宰治突然忙了起来,他被突如其来的工作打扰得不胜其烦,最后忍无可忍, 跑去骚扰中原中也。
他掏出根铁丝对着锁孔怼了怼, 咔哒一声,中原中也换过无数次的门锁顿时形同虚设。
“中也, 森先生让你和我一起……”
太宰治一边说,一边环顾四周,最后视线停留在中原中也身上, 对方穿着一套昂贵的西装, 橘色发尾整整齐齐地贴在颈侧。
黑色手套、黑色帽子、黑色皮鞋。
太宰治是港口黑手党历代最年轻的干部,如今在组织内更是一个活生生的传说,传言说没有任何事情能瞒过他的双眼——并非空穴来风, 但也过于神化。
只是太宰治的聪慧令他能够轻而易举地看破谎言,再根据蛛丝马迹拼凑出事情的全貌, 加上他什么都不在乎, 任何时候看起来都气定神闲的。
“你要去哪?”
中原中也特别无语地听太宰治瞎扯, 要不是森鸥外提前找过他, 估计现在他已经被太宰治忽悠得没边, 没好气地:“出差。”
“哈?去哪里出差?”
“——和你有什么关系太宰治?”
“怎么和我没关系?”太宰治在一旁强词夺理:“你跑去出差, 工作还不是扔给我?中也你想怎么赔偿我?得给我买点豪华伴手礼吧!”
中原中也嗤笑了一声。
不同于他全世界四处出差, 太宰治反而一直呆在横滨哪都不去, 中原中也是个注重礼节的人, 每次出差回来都会带些伴手礼,但他第一次送礼物给太宰治时,这人脸上的恶心与嫌弃让他觉得自己一腔好心全喂了狗,从此直接将太宰治扔进了自己的黑名单。
“想都别想。”他一口拒绝:“想要什么自己去买。”
闻言,太宰治蓦地变得安静,眼角委委屈屈地耷拉下来,又略微收了收下颌,过了几秒,抿着嘴唇抬眼去瞅中原中也,眼巴巴的,可怜兮兮的,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
中原中也被他整得浑身一激灵,恨不得先杀太宰治再杀他自己。
“你他妈给我正常一点。”中原中也遵从心意抬腿踹了过去,太宰治灵巧地一跳,他自然没踹准,但中原中也的目的也不是为了踢这人一脚,拧着眉头:“为什么?”
太宰治没吭声,之前故意恶心人的表情倒是收敛住了,中原中也眉头越拧越紧,最后移开目光,拎起行李箱:“行了我知道了,会给你带的。”
太宰治目送着中原中也离开的背影,再看着他坐进黑色的豪华轿车,汽车一路向机场驶去,他站在阳台眺望了一会海,湛蓝天空,白色轮渡呜呜地冒着烟滑开,回去的路上他又遭遇了一场伏击,袭击者用不着他动手,就被子弹射成了筛子。
他百无聊赖地躺在地毯上,等着日轮西坠,夜色渐浓,差不多十一点左右,他取下大衣披在身上,没去打扰司机,自己开车去了酒吧,他到酒吧的时候只有他一个人,过了一会,织田作之助也推开门。
“安吾去出差了吧?好久没见到他了。”
太宰治揭开一只蟹肉罐头:“是啊,但是织田作,我今天有一种预感——我们三个能一起喝一杯。”
太宰治只是随便一说,能不能见到坂口安吾他也不知道,在这间酒吧他说过的玩笑话多了去了,出错也不要紧,但等他吃掉第三只蟹肉罐头,向店长索要第四只的时候,酒吧的木门吱嘎一声,缓缓走进来一个人。
“呀,安吾。”
酒吧老板微笑着看着他们,端上一杯番茄汁,织田作侧了下脸,看着太宰治兴趣盎然地打听坂口安吾最近的工作。
除了他这种底层人员,黑手党成员的工作内容全部都要守口如瓶,更不用说坂口安吾这种情报员,但在酒吧这条规矩好像完全作废,坂口安吾很少拒绝太宰治,但不是因为他是港口黑手党的干部。
而是更加轻松、更加逃避、没那么沉重的理由。
“……倒是买到了一块不错的古董表。”
坂口安吾打开打开挎包。
太宰治的视线短暂地从挎包中掠过,再轻轻飘飘地扫了一眼坂口安吾。
被雨淋得湿透的雨伞放在最上面。
他勾唇笑了笑,笑容愈发开怀,再一如平日似的打趣了坂口安吾几句,转过去骚扰右手边的人,织田作虽然觉得自己的工作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但还是扳着手指一条一条数出来,太宰治越听眼睛越亮,就叫老板多给他们一瓶酒,按理说,今天应该和往常一样,他们三人在酒吧坐到凌晨,再各自分开。
就像每一个平常普通、记都记不住的晚上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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