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现在的样子说不上好,不如平常镇定。
上官红过来的时候也看到了他,突然把他发小拉到了一边去。
周阆:“怎么了?”
上官红小声道:“关于最开始那个施菁菁的案子我有了点新发现。她死亡现场的那家夜莱特酒店,经过调查,是由顾氏集团投资控股的。”
周阆一愣,视线转向那边沉默的顾非声。
“在他家投资的酒店里,死了第一个人。在他家开宴会回去的必经之路上,死了第二个人。这个游乐园是他新开的,如今死了第三个人。”上官红作为刑侦支队的副队长,不会这点刑侦能力都没有。“如果这次的连环杀人案不是他干的,那么就一定是冲着他来的。”
事件的最中心,顾非声此时正坐在一边浑身发冷。
他心想:被丝线如提线木偶一般地悬挂在空中,被操纵着演完人生中最后一场戏。那个死去的人在这场故事里扮演的是什么?是被恩赐的百姓,还是被惩罚的罪人?
不,这次是弄臣。
为了取悦高高在上又傲慢的上位者,被戏剧般悬挂在游乐园里,将他杀害的那个人一定觉得他还是这副样子才最可笑,如同小丑一般以原初的样子供人取乐才最有价值。
顾非声被搅得脑子一片乱,面色发白身体发冷,他忽然感觉面前有人蹲了下来,是周阆正在仰视他,那双狼一样的眼睛此时看得人原形毕露。
周阆心想,顾非声刚才遇到“女鬼”竟然会惊成那个样子。有一个犯罪心理学上普遍的说法,成年男人内心对于女性某个固定形象的排斥,大多可能来源于自己的母亲。
于是他开口说:“那是个男人。”
顾非声怔了一下。
周阆声音很轻:“他虽然穿着裙子带着假发被装成了女鬼,但骨骼很大,我一看就知道确实是个男人。”
顾非声很久没说话,周阆却看见他紧绷的肩膀缓缓放了下来。
带着一点疲惫,他问:“我明天还可以去照看我的蔷薇花么?”
“可以啊。”周阆道。
顾非声看着他说:“你不怀疑我么?”
“没有人会在自家的场子上杀人,还带着个刑警一起来看。”周阆轻声道,“这事和你无关,我知道的。”
顾非声感觉鬓边有动静,是周阆伸出手将他的头发拨正了一下,然后长长地叹了口气:“你说,我难得和你拜了一次堂,搞成这样……”
顾非声看着他,以为他在开玩笑逗自己玩。
周阆将为他理头发的手收回,顺着下颌骨摸了下他下巴:“一会儿送你回家。这次有点倒霉,下次约会我来安排地点。”
顾非声:“什么地点?”
周阆心里早有成算:“市局各大部门王者峡谷团建。我就不信一群网警刑警交警技术法医围在一起开会还敢有人打搅我们。”
顾非声无奈地往后靠了靠,心里恍恍惚惚地想:如果不是我这个冤大头被他抓住了,周阆这家伙这辈子看起来是真的找不到对象了……
这念头一出来就被他打住了,没有敢接着想下去。
周阆察言观色:“你是不是突然觉得自己好爱我。”
顾非声总算笑了,垂眸轻声道:“你走开。”
被悬挂在鬼屋的尸体被放下了以后,顾非声感觉肩膀上一重,被周阆披了一件从自己身上脱下来的外套。这家伙身体一直很好,大冷天的居然也不嫌冷,外套底下就只是一件薄薄的黑色贴身毛衣。顾非声感觉他的体温透过那件外套传了过来,把刚才出的冷汗与恐惧都具数驱散了。
他伸手拉了一下周阆,直接牵到了他的手指尖:“我能看一看尸体么?“
周阆看了一下自己被他牵住的手,道:“可以。“
顾非声这才跟着他上前,他似乎知道那是男人以后就一点也不怕了。周阆本以为他会看出什么,结果在见到尸体的一瞬间顾非声就愣了,他有些奇怪地蹲下去凑近一些:“白思恩。“
周阆一下子还没反应过来这是谁,几秒后说:“白家的大儿子?“
顾非声当然是认得他是谁的,因为家里的缘故,他虽然这些年生意都交给别人经手,但是一些上流社会的人还是认识得很清楚。
“身份确认得这么快。”上官红在一边问,“我现在打电话通知家属吧。”
顾非声站了起来:“嗯,但你可能找不到人。”
上官红奇怪反问:“什么叫找不到人,父母,妻子,兄弟,他没有么?”
顾非声摇了摇头。他比警察知道的多,白家年少一辈四个孩子:白思恩与他们全都没有任何血缘关系,更别说什么亲情。白家夫妇对这几个孩子根本就是不闻不问,唯一有血缘关系的白雪痕还是私生子,虽然继承了家业却根本不被白家夫人承认。
白思恩这个人在圈内是出了名的花天酒地,一年花在玩乐上的钱能够填满两个顾家的游泳池,几年前曾有过一个妻子,不到一年就迅速离婚了。
这是个有名的花花公子,一直仗着家里的权势骄奢淫逸作恶多端都不是什么秘密。只是很难想到看在白家的份上,有谁敢把他杀了,还把尸体吊在鬼屋里吓人。
上官红看着顾非声,心想不知道这件事过去以后,他家的游乐园鬼屋是会因此生意凋零还是因为增加了血色怪谈变得更加火爆。
顾非声转头看向他,看着他收回的目光心里有一丝了然,知道自己又被怀疑了。他问:“警察同志,我能去问问我的员工么?”?
上官红立刻回应:“你请便。”
顾非声是个大方的老板,他的游乐园开在郊外,来这里上班的员工每个人都有五险一金和上下班交通费及餐补。员工私底下都传他们游乐园的老板是个和蔼可亲又英俊的人,如今出了事被警察找了每个人都人心惶惶,但是遇到老板传召又有些期待。
顾非声披着周阆的外套站在鬼屋门前,没有质问鬼屋的负责员工怎么会混入尸体,也没有询问安保的工作为什么会出现疏漏。他只问了一个问题:“你们有谁知道我今天会过来的。”
众员工面面相觑,大多都摇了摇头。
“吓人这件事,一定得知道这个人恐惧什么才能吓到他。”顾非声轻轻地说,“我之前也有很多个游客,但是尸体早不掉下来晚不掉下来,非得吊在我面前。鬼屋的场控在么?”
一个人站了出来:“顾先生。”
顾非声看着面前个子高高的男人,问:“关于鬼屋的工作人员换班和场景安排,都有谁看过?”
那个人不敢不答:“游乐园的设计人员,经理以上的高管,还有负责轮班的场控……基本就是这些人,出事后警察就全部找来了。”
警察既然已经能把人都找来了,顾非声也就不去管那些,沉思了一会儿打算问一些细节。这时候就看见员工之中有一个人举起了手。
那是一个游乐园高管,管的是儿童乐园那片,几个月前经手过鬼屋改建的项目。
顾非声温声问:“怎么了?”?
“顾先生,还有一个人看过鬼屋的设计图。”那个高管回答。
顾非声直觉他说的答案会有些不对劲:“谁?”
高管回答:“白家四少爷,雪痕。”?
顾非声愣了,转头朝着警察围绕的那堆人那里看过去,法医已经把白思恩的尸体抬走了。他皱眉:“为什么你们会把鬼屋设计图给他看?这涉及商业机密,应该是很私密的事情。”?
“是他主动向我索要的。”那个高管有些为难,“顾先生,这个游乐园在十几年前,刚被您的父亲买下来的时候好像是个合资项目。白家似乎也有入股,白老先生有占股。几天前白雪痕少爷看着我们游乐园再次重建了,就以股东继承人的名头来看过了。”
顾非声不是不知道白家和他们家生意关系紧密这回事。
当年他父亲顾长明买下游乐园赠与自己的时候,作为当时亲密无间的商业合作伙伴,白家的家长也以长辈叔伯的名义赠送了一部分捐款作为礼物。顾长明不肯白收,便回赠了游乐园百分之十的股份给白家。
白家的家主当时并没有放心上,当着顾非声的面大笑着把股权认购书给撕了,只说送给孩子的礼物要什么回馈。
想到这里,顾非声闭了闭眼睛。等他睁开以后环视了一圈自己的乐园,由于出了命案,现场被警察封锁,不少来玩的游客都被迫留下姓名以后遣返了。还没多久,整个游乐园就重新变成得凋零起来。这本是他父亲送给他的礼物,最终还是逃不过被外物染指。
他站了一会儿,望着远处的旋转木马与云霄飞车,表情无喜无怒。
众员工不知道该怎么回应顾老板,正等着他发话教训的时候,就见顾非声侧身对着他们,平静的地说:“既然游乐园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就彻底停业整顿两周。你们对外出具公告和声明后就暂时不用来上班了。停业期间工资按两倍照发,所有人都要积极配合警察调查。”
有了老板这句大方过头的话所有人都十分欣喜,表示一切都会听从安排。
顾非声遣散了众人,默默一个人走向了空荡荡的旋转木马。
他跳了一匹白色的马坐了上去,额头贴在杆子上许久,不知道在想什么。直到夜幕缓缓降临,旋转木马也亮起了梦幻的彩灯,将这个地方照的如一个精致的八音盒。
顾非声这才缓缓抬起头,拿出手机打了一个电话:“李叔,在么,是我。”
电话接通以后,是个中年男人的声音。那是他父亲在世时候的一个手下,这些年是他在打理大部分生意。白家既然可以插手他们家的事物,他当然也可以反过去揭露他们。
“叔叔,劳烦你把我们家所有和白家有涉及关联的生意拿出来,资料整理好发给我。是的,全部,所有。”
“嗯,我知道,这涉及商业机密,所有后果我来承担。”
没过多久,顾非声便受到了邮件提示。他看也不看,把那些东西直接转发给了一个人,自然会有大把的人力会替他去瞻前马后忙事情。
至于他自己,还有一件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做。
那是他的仇恨,也是他的终结。他的仇只会由他自己来报。
第74章
晚上回家的时候,佛跳墙的材料已经泡得差不多了。顾非声把材料分类放进罐子里,加高汤开始小火炖,这还需要炖上十八个小时。炖汤的时候他手机来了一条消息,在做饭途中他不会用手去碰别的东西,于是看也没看。
等到他准备好了所有的步骤,洗了洗手,拿起手机随意看了一眼邮件:是杨局发给他的。
顾非声眼里出现一些淡淡的嘲讽,把那封邮件彻底粉碎删除了。
佛跳墙还在炖,晚饭吃得是意大利肉酱千层面配橄榄沙拉。还有一些点心小食,比如茄汁薄脆一类的餐前小点。吃过饭洗完澡后,顾非声坐在沙发上看《刑法》。一本书没看完他不会放弃看下一本。十几分钟后周阆也洗完了,头上还在滴水,顶着毛巾擦着头发出来的他看起来像个还在住宿舍的男大学生,只不过肯定是校草级别。
周阆边擦边说:“这几天案子频发有点多,我可能会有点忙。如果你下班回家看不到我,有事可以打电话。”
顾非声点了点头:“好。”
周阆忽然凑近,将他圈在自己的怀中与沙发间交换彼此的呼吸:“没事也可以给我打电话。”
顾非声手里的《刑法》一歪,落在了沙发上。他在他身上感受到了一种难以忽视的蓬勃欲望。
他鼻尖都是周阆身上水的气息,偏偏不觉得冷,只觉得气温在不断升高。顾非声下意识有点想躲开却陷进了沙发里,他有些后退:“……你都不累的么?”
周阆看了他一会儿:“你可以试试看我精力如何。”
(略)
……
周日的早上,太阳从窗帘上投透了进来,周阆去晨练前低头亲亲顾非声的额头,他知道他醒了:“你还好么?”
顾非声懒得理他,侧过身背对道:“你走开。”
周阆目光一变,把人一下子扳过来,把人压住:“看来你还没试够。”
顾非声都被他搞得都有点慌了:“你不是还要上班么?快走!”
周阆:“那我早饭呢。”
“……”顾非声道,“你刚才问了我什么?”
周阆:“你还好么?”
顾非声被子蒙住头:“很不好。”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他还没蒙头蒙多久,种蔷薇的园艺工人就来电话了,说是今天就上门种花秧。顾非声扶着腰僵硬着半边身子起床,他一脸冷漠地把周阆用来当早饭的压缩饼干丢了垃圾桶,挽起袖子给他下厨做了三菜一汤。
他做的是安吉笋油,荠菜虾仁春卷,响油鳝糊和苏式红汤面。当他挽起袖子低头快速切笋的时候,后颈上那圈昨晚留下的牙印与两只手腕上鲜红的握痕就明晃晃地露了出来,像是受了什么虐待。
周阆站在他背后,看到那些自己留下的痕迹一下子心都化了。他走进厨房从后面突然抱住他,鼻尖嗅着他身上被自己占据后完全属于自己的气息,有些骄傲又永远不知道餍足。
周阆问:“我把命给你,你能嫁给我么?”
顾非声切菜的手停下了。
他好半天什么也没回答,许久之后率先响起来的是菜刀切砧板的声音:“你先出去。你若再站在这里,做出来的食物我就不会吃了。”
周阆心里有了些失落,但他并不是容易放弃的人。
厨房里一时之间只传来菜刀在砧板上切菜的声音。顾非声做好早饭就立刻跑了,一句话没说,走得看似淡定行踪却逃得匆忙。
周阆在楼上看到他的那辆宾利车被开走,脸上的表情缓缓消失,他拿出手机打了一个电话。
电话那边是赵屏接的:“周哥,我刚才看见目标开车出来了,接下来我会跟好他,随时和你汇报。”
“嗯。”周阆看着窗户外面,“看看他周围有什么人和他接触,有没有反常的地方。你跟好他,千万保护好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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