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什么?
师尊说,是我先送他花的?!
这怎么可能!
可是师尊并不像在撒谎,难道……还有其他人,给师尊送了花?
等他看见那满园芳华时,一股酸涩在胸口蔓延开来。
他想问师尊,是谁;又想问师尊,可不可以扔了这花;更想问师尊,会如何对待送花那人。
可他有什么立场这么做呢?
这一整个上午,他都有些失魂落魄的,以至于在白星寒传授剑法时,都数次走神,最后惹得白星寒命他去廊下罚站,课间也不许休息。
他呆呆的立在那儿,耳朵里却传来不知道哪两位弟子的交谈声:
“你听说了吗,就刚才,洒扫弟子说,青莲师叔的院子里,堆满了花,那叫一个漂亮。”
“喔,又是谁给青莲师叔送了礼啊,这法子真正是脱俗,或许能让青莲师叔动了心也不一定。”
“啧,那可不好说。你说咱们这青云派上下,有多少人倾慕青莲师叔啊,光是想着法要送礼给他的,我就数不过来了。”
“可不是呢。别说其他人了,就连咱们师父,也是对青莲师叔另眼相看呢。要不然,你说,师父肯让那秦越来跟着他学剑法?还不是看了青莲师叔的面子!”
“嘿,你说那秦越,性格那般古怪冷僻,怎么青莲师叔对他,会格外亲近?”
“格外亲近?你可别瞎讲。青莲师叔对谁都和善,对秦越好,也不过是因为,这人的根骨不错。青莲师叔必定也只是看中了这点,想养出一个优秀的徒弟罢了。”
“哦,也是。青莲师叔在这里许多年,一直没练成什么功夫,也没有自己的徒弟,所以,之前门内的排位比赛,他都只能看看而已,更不可能有机会去参加门派之间的夺宝。现在,终于有了一个徒弟,多花些心思,好好利用起来,也是人之常情。”
听着这些话,秦越只觉得一股气血往上翻涌,心中五味杂陈。
果然,师尊并不是只对我一个人好?!果然,还有别的许多人,也在肖想着师尊?!
还有……排位赛?夺宝?多年以来没有练成什么功夫?
难道师尊从一开始,就是想要利用我?!
难道,所谓父王的嘱托,也是他编出来,骗我的?!,
秦越沉浸在这让他痛苦的思索中,甚至忘了去课室中看一看。
如果他此时转过身,走到那两名弟子面前,就会发现,这两人一脸呆滞,根本不是在对话,而是每人手中一张纸条,正按照纸条上所写的,你一句我一句的在念着对白。
此时的唐斯文,立在已经清扫干净的院落中,脸上有些阴沉。
这一连串的事情,越来越蹊跷了。
首先,给秦越下药一事,真的是那几名外门弟子,胆大妄为,一时兴起做出来的?
然后,他昨日仔细翻阅了青云派的门规,发现如有弟子夜间私自外出,对应惩罚为按照外出次数,抄写门规。如在外出期间,还有其他不端行为,才会加重处罚。那,为何明远大师的处罚,会这么严重?若不是自己有【聚能】这一技能,秦越还能从思过崖活着回来吗?
接着,今日这送花一事,表面上,是有人在向自己示好。可是,若仅仅是示好,为何要用如此夸张的方式?而且,还和幻翼之族的求爱礼仪一模一样?
但唐斯文一时想不透,这件事,会如何影响到秦越。
午后,秦越没有来青莲居,只托了人传信,说要仔细研习剑法,就不来听师尊传道了。
第二日,也是如此。
唐斯文心里七上八下的,数次去如意斋,只发现院中空无一人。
若是直接去白星寒那里,应当可以看到秦越,但对于白星寒而言,这种行为摆明了是不相信他会好好教导秦越,未免太过失礼,因此唐斯文也实在不便贸然打扰。
于是,一连十日,唐斯文都没有见到秦越。
到了第十一日,秦越终于出现了。
他的第一句话是:“师尊,我的剑法已成,我不必再跟着白师叔学习了。”
唐斯文疑心自己听错了,下意识反问道:“剑法已成?!”
秦越笃定的点点头。
唐斯文又好气又好笑,道:“不要开玩笑,你这才学了几天,只怕连基本的招式没记全。”
秦越板着脸,冷冰冰的说:“我记住了。我会了。”
唐斯文收起了笑意,道:“那你,练给我看一遍。不许用幻翼之力。”
秦越也不啰嗦,当即就在院子里演练起来。
唐斯文双臂交抱,就在一旁静静看着。
待秦越使出了十余招,唐斯文喝道:“停!”
秦越当真就停了下来,收起那柄未开刃的剑,等着唐斯文发话。
唐斯文道:“秦越,你方才第二招,以剑斜向上刺出,此时若有人攻你下盘,你要如何应对?你那第四招,转身回刺,身法固然流畅,可咽喉处却暴露无遗,此时若有人直指你喉咙,你又当如何?”
秦越被如此发难,脸色愈加难看,只说:“只要我够快,对方自然碰不到我。”
唐斯文心头火起,极力压抑着,道:“够快?若是你用不上幻翼之力时,也能比对方还要快?”
听到这里,秦越冷笑一声:“师尊为何总是担心,我会用不上幻翼之力?莫非,师尊早就设计好了,要让我用幻翼之力作为代价,来提升师尊自己的技艺?!”
唐斯文失声道:“你在胡说什么?!”
秦越继续道:“师尊,你当时费尽心思把我招揽进来,是因为你早就看出了我有幻翼之力吧?你之前装得对我那般好,不过是想要让我对你死心塌地,甚至献出幻翼之力?”
唐斯文怒火上涌,并不说话,只等着混小子继续往下说,看看他还能说出多难听的话来。
见唐斯文没有反驳,秦越心中越发悲凉,只当他是默认了,又道:“啊,或许你根本就是,仗着自己惹人喜爱,到处哄着人帮你,也不知道你私底下是怎么哄着师叔他们的,你这么些年都没有学成什么功夫,估计只琢磨着去哄……”
唐斯文再听不下去,大喝一声:“闭嘴!”
秦越不肯闭嘴,继续道:“呵,整个青云派,都知道你毫无功夫,偏偏所有人都想讨你欢心,变着法的对你好,还总有人想对你示爱,你何必赖着当什么入门弟子,不如直接做个……!”
“砰!”
秦越没能说完。
因为唐斯文已欺身上前,一手按住秦越上身往前猛力一推,同时伸腿做个绊子,往秦越膝盖窝一勾,竟把秦越整个放倒在了地上。
接着,唐斯文以膝盖顶着他的胸,手捂住他的嘴,声音低沉道:“你给我闭嘴。不要说出无可挽回的混账话来。”
被重重撞倒在地的秦越,身体一阵剧痛,人渐渐清醒过来,惊恐的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想着:我刚才,到底在说什么?!我这是,怎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
唐小锅:啊,熊孩子太难带了!
秦越:QAQ,师尊,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不要不理我!
第48章 克制
被这么狠狠一撞, 秦越眼中那疯狂的神色,逐渐褪去了。
他惶惑的瞪大眼睛,想要说话, 由于嘴被堵着,只能“嗯唔”了一声。
“冷静下来了?”唐斯文问。
秦越眨了眨眼,表示认可。
唐斯文站起身来,深呼吸两下,道:“进来说话。”接着便往屋里走去。
秦越赶紧爬起来, 面色灰白的跟在后面。
他心中一团乱麻,又慌又怕。慌的是, 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跟着魔了一般,说出这许多侮辱人的话。怕的是,刚才那行径彻底惹恼了师尊, 这人再不肯搭理自己。
进屋之后, 唐斯文转过身来,面色已平静了不少:“我刚才,非常, 非常生气。我甚至想把这个满嘴胡话的混账揍一顿之后,直接赶出去——”
秦越心中阵阵刺痛, 原本就低着的头, 垂得更厉害了。
“但我开始想, 我为什么会生气?把他赶出去之后, 我就可以不生气了吗?”
“于是我意识到,我生气, 是因为,我从未想过,我喜欢的人, 会这么误会我,会认为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利用他。”
听到这里,秦越猛的抬起头来,嘴唇一阵哆嗦:“喜……喜欢的……人?”
唐斯文并未理会他:“那么,如果我把他赶走了,我会就此不喜欢他吗?我能弄清楚他为什么误会我吗?不,我只会继续愤怒,同时委屈万分。而被我赶走的这个人,恐怕也不会比我好受,他只会被怨恨所裹挟,在痛苦中越陷越深。”
“所以我决定,暂时把这些情绪放在一边,看看这人,到底在想什么。”
说完后,唐斯文静静的立在原地,看着秦越。
秦越眼睛都红了,发不出声来。
唐斯文叹了口气,往前走了两步,手扶住秦越的脸,把两人的额头抵在一处,声音软了一些:“我已经都说了,那你现在,愿不愿意告诉我,你为什么会这么生气,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秦越的手紧紧握在一起,用力到连指关节都在发白,嘴唇不住颤栗,眼泪打着转,却仍然一声不吭。
唐斯文揉着他的头发,轻声说:“我说过,在我面前,不必强撑。”
终于,秦越的眼泪成行的流下。
“师尊……我……我……”
他想要好好说话,但整个人都在颤抖,无法说出完整的句子。
唐斯文一下下的拍着他的背,跟哄幼儿似的:“好了,好了,不着急。”
“我,我……我一想到,你会对别的人也这么好,我就会难受;我一想到,你明明都不是幻翼,还是我的老师,我还会对你想入非非,就会觉得很羞耻;我一想到,你可能根本就是在利用我,一直都是在骗我,我……我的心就很痛……”
唐斯文默默的听着,同时用手指仔细抹掉他的泪。
“但是,最让我痛苦的,是我即使知道,你可能是在骗我,我还是无法控制的,会去想你。”秦越红着眼睛,胸腔剧烈起伏,终于把藏在心底的话说了出来。
唐斯文还是没说话,只摸到他的手,把他僵硬的手指一根根掰开,放到自己手心里,道:“是我的错。是我……没能让你安心。”
秦越有些错愕,泪汪汪的盯着唐斯文,“唔?”了一声。
“秦越,我方才已经说了,即使我这么生气,即使我恨不得把你揍一顿然后扔出去,我也还是……还是喜欢你的。你不用担心我会因为愤怒而离开,更不用担心我会因为你的一时糊涂而放弃——这样,你会不会稍微安心些?”
秦越那强压住的哭声,终于爆发了出来。他往前一倾,紧紧搂着唐斯文的肩膀,毫不斯文的哭了起来。
等秦越那股委屈劲儿终于过去了,唐斯文拍拍他的手,道:“好了,现在告诉我,你那些混账想法,都是从哪儿来的?”
秦越现在已是又后悔又羞惭,又有几分被纵容被袒护的欢喜。他垂着眼帘,把那天听到的话,一五一十的都说了出来。
听完以后,唐斯文转过了身。
秦越一惊,慌不迭的去抓唐斯文的手,道:“师尊!我现在已经知道,那全都是假话,你,你不要生气……”
唐斯文苦笑下,牵着秦越的手,道:“我没有生气。之前不是说过,要教你如何识破人类的谎言么?你过来,现在这正好是个例子。”
接着他把秦越引到书案前,按着他坐下,自己拿出纸笔,在上面写了起来。
他先写下“洒扫弟子”几个字,抬起头,面色凝重道:“那些花,我并未请任何人前来打扫,而是我自己处理掉了。”接着,他在洒扫弟子下面划了一条线,标注上“虚假”两个字。
他又写下了 “青莲拜托白星寒教导秦越”、“秦越根骨不错”、“青莲毫无功夫”这几行字,在旁边标注上了 “事实”。
“秦越,如果一个谎言,全都是可以一眼望穿的假话,那这个谎言是骗不了人的。但如果其中大部分的信息都是事实,你就会忘记去质疑其他信息。所以,谎言的特征,往往是七分真,三分假。”唐斯文一边说,一边在纸上写下了“七分真,三分假”几个字。
“当然,在这个谎言中,‘洒扫弟子’只是个引子。秦越,你告诉我,你听到那两人说,总有其他人对我示好时,你的……你的感受是怎样的?”唐斯文一脸严肃的问。
“我……我又害怕又不甘心。”秦越老实的说,“我开始想,你或许对任何人都那么好,或许我对你而言根本没有什么特别的。”
“嗯。”唐斯文点点头,“这个时候,你的情绪就已经被这个谎言所支配了。”
他又一笔一划的写下了“情绪”两个字。
接着,他在那三项“事实”外面,画了一个圈,道:“其实,仅从这几项事实,无法得出任何明确的结论。但是,在你已经开始‘害怕’的时候,又听到他们说,我一定是想要利用你,才会收你为徒,这个结论恰恰暗和了你害怕的情绪,把你内心最恐惧的事情说了出来。于是……你立刻不假思索的信以为真了。”
秦越回想了下,点了点头。
“秦越,如果今天我没有制止你,或者真的大为光火,把你赶走了,你……你会怎么样?你还会继续学习剑法吗?还会参加门内的排位赛吗?”唐斯文问。
“……我……我……我……大概不会再学了,别说什么排位赛了,我根本都不会想留在这青云派……”秦越说到这儿的时候,瞳孔缩了一下,道:“难道!这个谎言的目的!还是把我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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