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婆轻敲打开病房门。
贺外婆望向门外,躺在床上落下了一滴泪,嘴里喃喃:“你一向不喜我哭。”
“你去哪了?”
“楼下的月季开了,向护士讨了几朵,你一直喜欢的。”殷婆手里是一捧新鲜的月季。
贺外婆回望过往想到了什么,心中一软:“从前我总是分不清玫瑰和月季,现在想想,其实月季又怎么没有玫瑰好看呢?”
“佑佑,头发长了,去剪了吧。”
我曾偏爱这林中风,何奈世俗不允,终成意难平。
最后一块果皮落下,温佑怔了怔,看着手中饱满的苹果,良久无言,苹果,外婆你来看看佑佑削得苹果啊,手中刺痛,鲜血从指尖流出。
血……。
温佑搓去了手上的血迹,月季很漂亮,可是外婆回不来了。
殷婆揉了揉温佑的头,兀自走了。
枯瘦的背影在洁白的长廊缩小,就像这芸芸众生中的不起眼一个。
-
今天的夜格外凉。
温佑出来透气,摸索了一下口袋才发现自己出来的急,什么东西也没带。
她只能去路边的报刊亭打了电话。
电话接通。
“喂,佑佑。”秦准的声音透露着一丝沙哑。
“准……准准,你在休息吗?”
这么晚了。
“没有,刚睡下,”秦准发觉温佑的不对劲,“怎么了?”
温佑捂住嘴巴,险些呜咽出声。
“没,没啊,就是想听听你的声音,我没事,你……”
“温佑。”秦准连名带姓地叫她。
温佑捂着嘴巴把电话拿远了。
“准准……”
“我一直在。”
秦准听到在电话那头一两个被压制的音节,心神乱了:“佑佑,你在哪?”
温佑没有回答。
“医院?”
秦准心头一紧,想到贺外婆可能不好了,她强作镇定:“乖佑佑,不要乱跑,原地等我。”
电话挂断前,秦准还听到温佑那句哽咽的“准准”。
要命。
-
秦准在医院门口的花坛找到了缩成一团的温佑,心如刀割。
“佑佑,佑佑。”秦准小声地唤她,声音轻柔得不行,生怕惊扰到这只受惊的小兽。
星光如瀑。
温佑抬头,她红着眼睛,黯然神伤,脸上还是斑驳泪痕,她抹了一把脸。
“准准,我想剪个头发,剪短点。”
秦准蹲下身与她视线相对。
“好,我陪你。”
……
温佑看着镜中的自己,青丝一缕缕落下,她不是听不懂贺外婆的话,长发是世人对女性的固态印象。
她想温佑摒弃世俗。
温佑从镜子的反射中看到了秦准,看着那个目光一直紧紧跟随着她的女孩。
秦准朝她笑了一下。
外婆,我们会好好的。
温佑闭上眼,清泪划过脸颊。
蝉鸣声响彻了整个夏夜。
我躲在小巷里,寻找藏在绿叶下的狂欢,蝉鸣年复一年,此间岁月不止,不似当年。
作话:
贺外婆原名贺锦书,殷婆的原名是殷和君,其实这个名字子灯从文的一开始就已经取好了,为什么用贺外婆和殷婆这两个代称呢?因为这篇文是秦准和温佑的故事,而这两个奶奶有她们自己的故事,所以作者这里用了代称。两个奶奶的故事会在番外提到。
第三更了,下面可能还有一到两章,晚点奉上。
用文愉快。
第47章 释然
理发师茫然了,这姑娘怎么剪头发剪着剪着就哭了。
“姑娘,你失恋了?”
“啊,啊?”
大晚上剪头,还哭得怎么惨,难怪理发师会误会,温佑无意将自己的私事告知他人,整理了一下情绪,说:“最近学习压力太大了,就……”
温佑吸了下鼻子。
理发师忙道:“哦哦哦,你们现在的孩子压力就是太大了。”
秦准进门就听到这句,她方才出去了一趟,想着让温佑哭一下发泄一下,回来时怎么就变了一个画风。
温佑通红着鼻子看向她手里的袋子,问道:“这是什么?”
“创可贴。”
秦准从盒中取出一片,贴到温佑受伤的手指上,一个下午兵荒马乱的,她把这件事都抛之脑后了。
秦准看向镜中的温佑,道:“别给她剪太短了,要能扎起来。”
温佑垂眸,任由理发师的操作。
一晚上下来,秦准都没有刨根问底,只是静静地陪着她,度过了这个难熬的夜晚。
-
周末,温佑寻了个时间带秦准去了趟墓园。
许未终给贺外婆挑选的位置很偏,倒也算宁静,夏雨纷纷,周遭染上凉意,青山初醒,绿叶间的粉灰,被雨水扫落。
雨已经停了,秦准收了伞。
温佑脸色不是很好,这段时间瘦削了许多,秦准扶着她缓缓往上。
雨水打在墓碑上,这里的一切寂静而神圣。
贺外婆的照片贴着墓碑上,好像她永远都是那么和蔼的笑,盖过世间黑暗。
秦准心中悲切,曾经护得她一方安宁的老人此刻已经安静的躺在了这一块土地。
多少人匆匆过场,却又终成一捧黄土。
秦准将手里的菊花放在碑前,与温佑并肩站立。
温佑拉起秦准的手与她十指相扣,她的声音有些发颤:“外婆,我带准准来见你了。”
“佑佑。”
温佑回过头看向许未终,她的脸色暗沉,精神状态很不好。
“妈妈……”
许未终道:“佑佑,妈妈和秦准说会话好不好。”
这回温佑没有再乖乖听话,将秦准往后拉了一下,将自己挡在秦准面前。
许未终微愣,尽量放柔声线:“佑佑,就不相信妈妈吗?”
温佑垂下眸犹豫,秦准拉了拉她的手臂,“总要有这么一遭的,山下等我。”秦准将伞交给了温佑,又嘱咐道:“路滑,小心点。”
许未终手指抠着手中的皮包。
温佑拿了伞,沿着路边的石板路,缓缓而下。
许未终开门见山道:“你应该知道我要和你说什么吧?”
“嗯。”秦准轻昵。
“我一直以为,佑佑是个乖孩子,可是这几年来,我发现我越来越不了解她了,首先是舞蹈,你说她,练了多少年的舞,说不跳就不跳了,我也依着她了。”
“其次是她转学回到这,你说都要中考了,她胡闹着回来做什么?”
“现在,她又和你在一起了,同性恋啊。”
许未终声音有些哽咽:“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我一直以为是我这些年的关心不够,才惹得她这么疏远我。可是,我也在尽力弥补了啊……秦准,你能不能放过我,放过温佑啊?”
秦准像一个倾听者,等待着她说完,才开口道:“阿姨,你从来不知道温佑想要什么。舞蹈,温佑是为了你放弃的,她离开了她心爱的舞台;转学回来是为了让你在安家更好生活,她不想打扰你。”
秦准道:“至于我和温佑,不存在谁放过谁,温佑选择了我,那是她自己的选择,无关性向。”
“温佑确实是一个懂事的女孩,但她不说,你也就当做什么也没发生?因为你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温佑这些年受了多少委屈。”
秦准很想说“你不珍惜的,自然有人会珍惜”,但她无意于为温佑争下这一口气,没必要也不需要,点到为止。
许未终红了眼,回想过往岁月,小时候活泼爱闹的温佑在时间里的消磨,渐渐变得文静听话,可那不是真实的温佑。
她看向眼前的女孩,她不能判断眼前这个女孩的品性如何,但她知道,这是一个时时护着温佑的女孩,至少在这点上,她比她强。
“我无法替温佑说的太多,去和温佑好好谈谈吧,我和温佑的事你也请去问问温佑的看法,如果她想,我可以随时放手,绝不纠缠。”
许未终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人。
-
温佑看着水洼中自己的倒影,面前脚步停顿。
温佑抬头,看见了双眼通红的许未终。
她一把抱住自己,温佑有些无措地回抱她,总觉得这个拥抱中带着不一样的情绪。
许未终放开了她,尽力抿出一抹微笑:“对不起佑佑,妈妈这些年太少关注你的感受。”
温佑愕然,握着雨伞的手,手指用力得泛了白。
“傻孩子,委屈不会和妈妈说吗?是妈妈太过偏见了,你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有些事也要自己做决断了。你爸爸的事情你该自己处理了,还有秦准,这是你们两个人的事,妈妈不会再干涉。”
“妈妈没有做到承诺,让佑佑不高兴了,但是妈妈一直,很爱佑佑。”
“妈妈……”
在这一刻,多年的心结,终于敞开。
-
周一。
温佑趴在栏杆上吹着风,她剪了短发,用只能在后脑勺扎一个小揪揪,出奇的可爱。
夏天的风吹来了远方的花香,温佑在此刻偷闲,望向楼下的人。
秦准抱着书从教学楼下经过,心有感应似地抬头,抓到了那个偷窥她的小偷。
两人相视一笑。
女孩子眼里应该装着星辰大海,而不是世事纷扰和人间烟火。
阳光终于逃脱云层的囚牢,天边泛起一片鱼肚白,风卷起了少女的青丝,漫天的蝉鸣。
你是我烙在心头的十七岁。
第48章 终章
熏风习习,高三年一整栋楼沉寂在一片寂静中。
温佑在纸上迅速画了几画,黑笔墨断断续续,温佑果断又换了一根笔,继续在卷子上列着算式。
段景之神神秘秘地搬了一个箱子进了教室,教室里鸦雀无声,平时爱闹腾的一群人,即便听到如此动静,在此刻依旧埋着头,飞腾着笔尖。
下课铃敲响了,依旧没有人抬头。
段景之抱着手看着这一群青春洋溢的孩子,他们在奔向他们的梦。
“同学们同学们,下课了休息休息呗,热不热啊?”
“……”
“一点也不捧场,西瓜吃不吃啊?”
“吃!”
段景之暗骂一声,“小兔崽子,框我呢,来来来,都停笔,吃西瓜!”
爆出一阵欢呼。
温佑写下最后一个符号放下笔,正巧对上秦准的目光。
身后是张扬的烈日,校园的广播室里点播了一首耳熟能详的童歌——《让我们荡起双桨》。
温佑的回忆一下飘到很远,一下又想到那年的夏日,脸上一冰,她抬头看,这才是她的现实。
秦准手上拿了两块西瓜,分了一块给温佑,见她呆愣的神情不止地发笑:“发什么愣?”
温佑从她手中拿过西瓜,尝到了一抹甘甜,她忽然忆起多年前的那个夏天,她也是从她手中接过那块西瓜。
从此心扉难忘。
蝉鸣覆盖了一整个夏天。
温佑的脸埋在红汁里,秦准无奈地为她抹去滴落唇角的汁水。
“慢点,佑神,你的形象呢?”
温佑嘴里喊着一块西瓜,甜味充斥着口腔,闻语鼓起两颊,喃语:“我都有对象了,要什么形象?”
秦准表示很受用。
抢了何萧一块西瓜的解清风原地炸裂,温佑有对象了?
不是吧,秦哥苦恋温佑三年,最后落到了一个爱而不得的结果……
这也太惨了吧……
何萧看着一动不动的解清风,背着手弯腰啃了一口他手中的西瓜,品尝到夏日的冰凉。
解清风忽的回过头来,一把锁住何萧的喉,愤愤道:“你偷吃我西瓜!”
何萧笑了一下,用舌头敛去唇角的西瓜汁,无奈道:“本来就是我的西瓜。”
解清风不听。
温佑捧着西瓜笑看他们,窝到了秦准怀里。
紧张的复习,沉静的教室,悠扬的童声,是最后的祝福。
……
“佑佑,快点,要拍毕业照啦!”许白白跑下楼梯。
“哦,来了!”
温佑是最后一个出教室,她最后看了一眼整齐的课桌关上了教室的门。
到最后的最后,我才发现我们的青春就此落幕,愿我们在新的起点重逢,未来再会。
温佑小步跟上在前方等她的秦准。
“去哪啊?”
“有你的星海。”
青春在这一刻定格,但她们永远年少。
……
毕业旅行,许白白提议去了海边,一行人便浩浩荡荡地去了。
海风正吹着起劲。
温佑脚底踏上沙子,感受着海风带来的细软。
沙滩上有卖手链的婆婆,温佑凑过去看。
是很漂亮的用花做的手环。
“婆婆,这是什么花啊?”海风卷起幽香闯入温佑鼻腔。
“是白玉兰花。”
“霓裳片片晚妆新,束素亭亭玉殿春。已向丹霞生浅晕,故将清露作芳尘。”
卖花的婆婆笑了笑,她笑起来很好看,有一种淡然的美感。温佑看着她脸上的岁月痕迹,想,这位婆婆年轻的时候也是一个美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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