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动手吧, 哥哥真的拿不下了。
裴衍秋紧赶慢赶来找好几天没见到面的小叶老师时, 看到的就是这样一番景象。
渐斜的阳光已经没了灼热的温度,轻飘飘的把穿着休闲装的叶玦裹进了一片橙红里。
他眼眸微微的低垂着, 盯着手里的塑料叉子,姿势因为另一只手抱着啤酒杯腾不出空而有些别扭, 直到把那块看起来就很酥脆的薯角送进嘴里, 叶玦脸上才终于浮现出餍足的表情。
他靠在广告牌的柱子上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明明是喧闹嘈杂的场景, 可他的周围却那么安稳, 仿佛谁也靠近不了似的。
裴衍秋的嘴角还没来得及弯出个弧度,就在发现旁边几个打扮精致的年轻女生时猛地收敛了起来。
显然她们已经犹豫好久了, 多半是想朝叶玦要个联系方式。
未成年小男生很多时候是不讲道理的,比如现在。
裴衍秋明知道叶玦这样无论在哪里都闪闪发光的人,碰不到这种事情才叫稀奇, 可却还是难以自抑地产生了警惕的情绪。
就在这时,叶玦却好似察觉到了他的视线似的,忽然抬起了头,直挺挺地撞进了闷气还没生得起来的小裴的眼底。
小叶老师松松垮垮梳在发顶的小揪揪,随着他打招呼的动作跳了两下,漂亮的眼睛浅浅的弯着,虽然听不清说的什么,但看嘴型大概是“你好慢啊”。
裴衍秋那点儿没成影的小心思瞬间烟消云散,眉眼又恢复了在对方面前的温驯,立马迈开了步子走向叶玦:“抱歉,路上有点堵。”
叶玦看着乖乖巧巧穿着谨诚夏季校服的小孩,总觉得莫名的可爱,情不自禁地搓了两下对方的脑袋:“没事,考得怎么样?”
“还不错。”
刚还沉浸在和漂亮哥哥约会氛围中的裴衍秋一下子被叶玦的直白给打回了现实。
小裴老实地任对方揉搓,顺便还把厚重的校服外套塞进了背包,只留下胸口印着校徽的纯白衬衫,两边的袖子随意地挽了起来,露出线条漂亮的小臂。
叶玦瞧着对方看起来比自己要结实不少的肌肉有些新奇,连忙把装着零食的盒子塞给了小裴,然后相当不见外地上手捏了捏。
随后又像完全没注意到对方有些僵硬的反应似的,凑得离小孩更紧了些:“哎,衍秋,你是不是又长高了?”
“嗯……”尽力压抑着心思的裴衍秋有些喉头发紧,但还是如实地回答着叶玦的问题:“186了。”
“比我高了啊!”叶玦的语气听起来有些兴奋。
不像是同龄好友之间互相比身高的那种兴奋,倒像是看着自己养的猪马上可以出栏了的那种欣慰。
莫名展开奇怪联想的裴衍秋连忙在脑内喝止自己,表情自然地把背包送进了寄存柜后,赶紧试图转移话题:“哥哥还等谁么?没有的话我们就进场吧。”
叶玦刚要点头,却突然反应过来不对。
不是小团体活动么?怎么自己送出去好几张票,最后来的只有自己原装小跟班一个人。
“其他人呢?”小叶老师不甘心的问道。
“姜屿家临时有事叫他回去一趟,余子洲胃肠感冒在医院挂水。”说到这,裴衍秋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说道:“我妹说她跟不熟悉的人在一起会不自在。”
“她的问题......您知道的。”
确实,裴衍秋妹妹这些年一直在接受心理干预这件事叶玦也是前几天才知道的,不过具体病情是怎么样的他还真不太了解。
虽说鹿遥看上去蛮性格开朗的,不过也说不准。
叶玦有些狐疑地打量着面不改色的裴衍秋,显然不太信任他口中的团灭说法,但小孩回答的太过流畅,朝自己眨眼睛的样子看起来又十分无辜,倒也不像在编瞎话糊弄自己的样子。
况且,叶玦也想不出如果裴衍秋骗自己的目的会是什么,索性放弃思考,照单全收。
他把从自助饮料机里接出的果汁递到小裴的手里,随口调侃道:“这么巧啊,我还以为是你为了和我单独相处故意不让他们来呢。”
被戳中心事的裴衍秋:……
虽然知道对方只是在开玩笑,但承认是不可能承认的,花了一大笔钱消灾的小裴是不会告诉叶玦,今天双人约会的福报是他许给了三个白眼狼什么离谱条件才换来的。
裴衍秋刚要再次开口提醒叶玦入场,身后却传来了一群人打闹推搡的声音,他条件反射地皱了皱眉。
“对不起,实在不好意思!”饱含愧疚的声音从身侧传来。
预感不妙的裴衍秋往叶玦的方向看过去,果然看到对方已经被最开始在他附近窃窃私语好半天了的几个女孩子围住了。
叶玦看着肩膀处沾上的食物酱料有些无奈,他平时确实有点不修边幅,但懒和邋遢还是不一样的,他甚至可以说是有点洁癖的。
粘腻的污渍伴着飞来横祸出现在白色T恤上,这种事情不管摊上谁总不是那么愉悦的。
叶玦虽然嘴上说着“没关系”,但心里还是有些烦躁的,只不过人流拥挤,发生这种事情也是在所难免,只能心里吐槽几句倒霉,对方又是女孩子,他更不好意思多说什么,只能接过对方的湿纸巾尴尬地擦拭着。
“实在不好意思帅哥,刚才和朋友闹着玩不小心没站稳。”妆容精致的年轻女生表情愧疚,不住地向叶玦道歉。
叶玦微笑着摇了摇头,没有应声。
好在处理及时,袖子上那丁点泛黄的痕迹在逐渐昏暗了的光线下并不算显眼,叶玦也不打算再耽误时间,将用过的纸巾塞进了女生朋友主动递来的垃圾袋里后,就准备离开。
可叶玦刚转过身,还没等走出几步时,他的手臂却突然被人抓住了。
对方动作轻柔并没有用多大的力气,只是被陌生人突然打破社交距离的感觉,实在不怎么愉悦,叶玦有些不耐烦,但依然维持着表面上的心平气和扭过头来,用眼神询问她们还有什么其他的事情么。
“那个…对不起弄脏了你的衣服,我微信赔给你吧!”正说着,女生就点开了自己的二维码,跃跃欲试地就要往叶玦眼前送。
而她身边的几个朋友也十分“合时宜”地说着让人为难的话。
“你是和朋友来的嘛?就你们两个人多无聊呀,要不和我们一起玩吧。”
“对对,帅哥你是外国人么?我姐妹超喜欢你这类型的!”
“我们是宁大的,你看起来好眼熟诶!也是我们学校的么?”
……
虽说叶玦偶尔也会碰到这种情况,但他一直以来对于异性的这种突如其来的热情还是会有些无所适从的。
高中时就总被妈妈和她的朋友们调侃不会对待女孩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谈到恋爱,眼见着现在都快大学毕业了,叶玦在不感兴趣的情况下依然不知道怎么委婉的拒绝。
“哥哥我累了,外面人好多,我们进去找个地方坐吧。”
在旁边等候良久的裴衍秋神情是肉眼可见的烦躁,紧蹙的眉头给本就锐利的长相又添了几分冷意,刚才还在兴奋地说个不停的几位校友瞬间噤了声。
总之是和他口中喊出的“哥哥”两字十分不搭配了。
叶玦看着自己被对方紧扣着的手腕,又瞧着小孩别扭的表情,方才的那点手足无措顿时消失不见了。
太凶了,他心里想,难怪长得不错却连早恋的机会都摸不着。
脾气这么冲哪有小姑娘会喜欢。
小叶老师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浓,心里也生出了几分莫名其妙的满意。
他凭着本能反应,自然而然的反牵住了裴衍秋的手,然后朝身后几个有些微微发怔似乎没太看懂正在发生什么的女生好不愧疚地摇了摇头:
“抱歉,我中文不太好,没有微信。”
伪装僵硬的发音是每个华语掌握熟练的外国友人的拿手好戏,叶玦为了拒绝的委婉些,连这种蹩脚的借口都搬出来了。
再加上帅哥和他的帅哥友人坦荡牵着的一双手,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是怎么回事了。
为首的那个女生表情有些尴尬,却又似乎隐约带着一丝“嗑到了”的兴奋,脑袋顿时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没关系没关系!是我打扰了!”
“你们快进去吧,晚了该没有位置坐了,你弟弟看起来好像真的累了!”
叶玦被对方态度上的转变逗得笑出了声,轻轻晃了两下手中的杯子便将注意力放回了自家小朋友的身上。
裴衍秋的手轻飘飘的和自己交握着,像是不敢用力似的,手臂上线条明显的青筋倒是存在感很强,叶玦有些玩味地打量着小裴同学的侧颜。
小孩不自觉做出的吞咽动作以及在碎发遮挡下依然能看出泛着红的耳廓,无不在出卖他的情绪并不像表面上这般平静。
小叶老师被叛逆未成年突如其来的害羞打了个措手不及,觉得对方可爱的同时,逗弄的心思却莫名越来越重。
叶玦不轻不重地捏了捏裴衍秋的指尖,又故意捣乱似的撞了撞对方的肩头,语气中满是笑意地说道:“抓紧点,人多,别走散了。”
裴衍秋努力绷紧的嘴角忍不住弯了弯,十七岁的小男生就这样突然牵到了喜欢的人的手。
沉默片刻后,在周遭的喧闹背景音中,故作镇定的小裴冷静地“嗯”了一声以作回应。
叶玦没听到,其他人也没听到。
只有裴衍秋和他乱了调的心跳听得到。
作者有话要说: 小裴:撒娇男人最好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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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来了!晚点应该还会有一章
第37章
“你拍到了么拍到了么!”鹿遥兴奋地拍打着余子洲的后背催促着对方的动作。
举着微单的余子洲险些手上一个不稳砸了机子, 连忙求饶道:“姑奶奶,您轻点劲儿,肺要被您拍出来了。”
“胡说八道!”鹿遥气急败坏地做出总结, “屿哥就从来都不喊疼!”
蹲坐在卖炸鸡的小摊贩旁边补充热量的姜屿无辜被cue, 他挑了挑眉毛站起身来, 借着把纸盒扔进垃圾桶的工夫火速逃离是非之地, 不咸不淡地甩下一句:“嗯,我痛觉神经去年就坏死了。”
余子洲顿时十分配合地发出了放肆的笑声, 姜屿则是理所当然的收获了被鹿遥挂在脖子上爆锤的殊荣。
没错,有急事被召回家的姜屿、在医院上吐下泻的小余以及非常和陌生人相处十分自在的鹿遥,将收人钱财,不一定要□□的精神发扬了个光大。
“我哥第一次约会,我当然得替他记录一下了。”其实只是想近距离吃瓜的贴心妹妹小鹿义正言辞, 她停顿了片刻, 语气严肃地继续说道:“我一直就怀疑我哥不喜欢女人,啧, 果然。”
收好相机的余子洲带着大墨镜和鸭舌帽,好一副标准的狗仔装扮, 听了这话, 忍不住附和道:“实话实说,我甚至觉得他不喜欢人类。”
好不容易把鹿遥从身上薅下来的姜屿, 一边去掏口袋里不停传来消息提示音的手机, 一边轻笑着揶揄着正在快乐约会的发小:“少胡说,你见他对我们家阿秋有过好脸色么。”
阿秋是姜屿家养的柯尔鸭, 据他所说起这个名字纯粹是因为想要纪念小鸭子在立秋这天破壳。
裴衍秋也想给发小多一丝信任,但鉴于姓姜的每次喊在他家后院人工湖里像疯狗一样扑水的鸭子“阿秋”时,故意拖长的尾音和那个讨打的表情实在不怎么真诚, 因此小裴同学很难不想跟对方打架。
连带着热爱在泥巴汤里打滚的笨蛋小鸭子也不怎么待见。
姜屿看着屏幕上的的消息,回了句谢谢,随手就给裴衍秋转发过去了,然后他动作流畅地拎住了鹿遥的后脖领,语气满是笑意地说道:“走吧进场,一会儿跟丢了。”
*
裴衍秋低着头站在草坪上,视线不自觉地往自己的指尖瞟,刚刚还被小叶老师坦荡牵着的地方仿佛还留有余温。
叶玦的无名指的侧面有一道不深不浅的疤,大概是小时候不小心划的,虽然早就长好了,但随着走路时两人皮肤间的摩挲还是有点敏感的。
“好痒呀。”叶玦牵着裴衍秋走到空旷位置后就借着这点松开了手。
叶玦一向对各类感官情绪坦诚,直率得让人总是不敢把他所有的亲昵当成是验证喜欢的证据,第一次对人萌生爱意的高中生深受困扰却又乐在其中。
裴衍秋倒也不是那么粗线条,起码在他过往的经验中是这样的。
优越的家境和不错的遗传基因总是会将旁人复杂的目光带到他的身上,小小年纪父母分居,并没能得到言传身教的小少爷,早早的开始自我探寻,努力地分辨着哪些是费尽心思的不怀好意,那些是让人有些困扰的崇拜恋慕。
虽说不是次次都能懵对,但也早就总结出了一套独属于他自己的辨别经验。
都说不幸的原生家庭是要用一生的时间来尝试治愈的,但裴衍秋并不觉得“不幸”这个词于他贴切。
他比妹妹鹿遥幸运,他见过父母沉溺在爱情里的样子,但更多的还是后来互相折磨的不堪,以及一拍两散的解脱。
他见过父亲在离婚第二年,用着母亲生日的月份为名,让庄叔开了那家和两人初见的地方风格相似的咖啡馆,也见过母亲在演而优则导的第一部 作品上映时,片头那句“谨以此片纪念我和他的21岁”。
却许多年没再见过这两个互不肯先低头的人坐在一起笑着聊天的样子。
许多人少年时期都会暗暗发誓不成为和上一辈相似的人,但最终却很难摆脱这个怪圈,裴衍秋并不是这样。
他倒也不像友人们所说的那般冷清寡欲,相反的,他其实一直期待着能遇见合适的人。
一个能够脱离经验的,目光注视到自己身上时,赤诚得让人不免心虚的人。
逆着夕阳渲染出的光亮,买完东西回来了叶玦从远处朝他小跑过来,虽然看不清表情,但裴衍秋就是知道对方肯定在笑,甚至能在脑内勾勒出那双海蓝色的眼睛微微弯起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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