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桃馥穿过紫藤花路,走回主楼里,见楼子里再没有别人,只是静静的。秋丹也不曾上来迎接,他便想道:喔,看来殷先生还是没忘掉我的生日,“惊喜”在这儿等着我呢?
“生日惊喜”这玩意儿其实是很难真的做到“惊喜”的——起码对辛桃馥而言是这样,毕竟,生日是哪一天,人自己能不记着吗?他心里对“这一天会被关心的人庆祝”这件事是有期待的,所以对于“惊喜”大多只能装装样子。
而这个装样子也很重要,因为装作惊讶也是对“筹划惊喜者”的尊重,属于惊喜的筹划者也是需要体验的。
辛桃馥只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一边要脱下外衣一边要往里面走,嘴里仍喊道:“秋丹?”
秋丹自然没出现,出现的也就是殷先生。
殷先生穿着家居服,样子倒和往常一样,只从里头走出来,却干上了秋丹的活儿——帮辛桃馥把外套脱下挂起来。
“秋丹今天不在,”殷先生笑道,“我让他们放半天假,我一个人伺候少爷。”
辛桃馥一笑,说:“这我怎么受用得起?”
殷先生说:“我看你受用得挺自然。”
辛桃馥只是笑笑,随殷先生一同走向餐厅。辛桃馥走进内去,原以为会有什么音乐、美酒和蜡烛,结果什么都没有,只是平平无奇地三菜一汤在那儿摆着。
殷先生打量他的表情,说:“你倒是挺失望的。”
辛桃馥夸张地摇摇头:“哪里有的事?”
殷先生却似看穿了他:“你是不是以为会有玫瑰蜡烛香槟?”
辛桃馥撇了撇嘴,说:“那个可不俗套么?”
殷先生点头:“可不是么?我只想着,和你简简单单过每一天罢了。”
辛桃馥听到“每一天”三个字,心里如被鹿撞了几下。
殷先生拉开凳子,请辛桃馥坐下,又道:“如果你想要那些,我看现在弄起来也不晚。”
辛桃馥却摇头,笑道:“还是这样简简单单吧!”
辛桃馥倒也不甚期待那些,还怕殷先生真给他来了一圈蜡烛,他一边嫌弃无趣还得一边假装惊喜地捂着嘴巴双眼发亮抱着殷先生转三圈——这番表演,辛桃馥早在心里预演了好几回。说实话,这种惊喜,与其说是取悦辛桃馥,倒不如说是取悦筹备者。
辛桃馥倒是安安静静坐下,吃了几口,心下一惊,道:“先生还真的会做饭?”
殷先生答:“原本是不会的。”
辛桃馥笑了笑。
餐桌上都是家常菜,倒没什么特别的,只是样样都是辛桃馥喜欢的,口味咸淡也全按着辛桃馥喜欢的样子来。
他们吃过饭,便吃水果,看电视,下棋,聊天,竟真有几分平淡中带着温馨的感觉——便是辛桃馥氪金充值老爸所求的那一点虚无暖意。
或许,这些对辛桃馥而言才是正中红心的“惊喜”。
辛桃馥竟不知道殷先生还能了解自己到这个程度。
他一边觉得温暖一边觉得可怕,这样穿着居家服毫无压迫感的殷先生,好像比那个在游艇上放烟花的殷先生还更容易叫人沉迷。
辛桃馥将头靠在殷先生肩上,看了一会儿电视,才说:“先生给我的生日礼物,该不会就是做一顿饭吧?”
殷先生笑着反问:“你不喜欢?”
辛桃馥听了这话,只说:“怎能不喜欢……”
殷先生便捏了捏他的脸,道:“你的生日还未到。”
辛桃馥看时钟指针确实还未划向00:00。
他也无聊,便卷着毯子在沙发上眯了一会儿。
这样的闲适,倒使得他颇为易眠。
等他眯够了醒来,时间早过了00:00,过了差不多二十分钟。他揉着眼睛说:“先生倒也不叫醒我?”
“哪里有把少爷叫醒的道理?”殷先生笑答。
辛桃馥坐起来,见桌上已摆着一个生日蛋糕,蛋糕上插着蜡烛,莹莹的发着光。
殷先生只对辛桃馥说:“这位小朋友想要许什么愿望?”
辛桃馥听了这句话,见了这个蛋糕,忽而似回到了一年前。
在他十八岁的生日上,殷先生摆了一个一样的蛋糕,说了同样的话。
那映照在殷先生脸颊边的光,叫辛桃馥以为殷先生是能够满足一切愿望的神。
辛桃馥还记得自己当时天真得可笑的心态,还有他的愿望:希望有足够的钱,希望有足够的爱。
而殷先生便笑笑,用柔和的语气,好像长辈教导孩子似的,温然表示:“小孩子不能太贪心,只能选一样。”
这一切昨日重现似的,辛桃馥的不安也仿佛卷土重来。
似乎看到了辛桃馥眉眼里乍现的不安,殷先生用手搭在辛桃馥的肩上:此刻殷先生不像去年的殷先生。
他没有进行那一套充满贵气也同时充满距离感的打扮,也不曾将辛桃馥带到一个梦幻到童话似的场景。这一刻的殷先生和辛桃馥穿着一样的居家服,一样的没梳头,一样的坐在特别熟悉又日常的家里,好像已坐在了同样的位置上。
殷先生问道:“你的心愿还一样吗?”
辛桃馥似被问倒了一般,想了半晌,却说:“先生还记得我的心愿吗?”
殷先生含笑道:“记得,你想要钱和爱。”
辛桃馥心下微酸,又说:“先生说小朋友不可以太贪心。”
“你已不是小朋友了。”殷先生缓声道。
辛桃馥心里涌起一阵惊讶和疑惑:这话是什么意思?
殷先生是在暗示什么吗?
他是说,我现在是成年人,可以全都要了吗?
但辛桃馥是最不敢自作多情的,只艰难笑道:“是吗?”
他这话答得艰涩,犹如在石头路上膝行似的狼狈艰难。
殷先生伸出手,用粗糙的拇指摩挲辛桃馥的额头,淡声说:“或许,我能给你爱呢?”
话说到此,尾音都有几分缠绵。
也不知是不是辛桃馥的错觉,他甚至觉得殷先生在紧张,好像比他还紧张。
就似在对着蜡烛许愿的人已不是辛桃馥,而是殷叔夜。
殷先生的话,竟不曾让辛桃馥感到浪漫,更多的竟是难以置信!
辛桃馥的心一半在翻涌海浪一半在结成碎冰。
他还想着那句“小孩子不能太贪心,只能选一样”,诧异之余,也有些慌张,竟脱口而出地问:“那钱还给吗?”
这句脱口而出的问话,就像是一根针,扎破了鼓胀气球似的气氛,一下将二人的紧张扫了个空。
辛桃馥回过神来,有些不好意思,又暗道自己这话真是绝了。
殷先生先是一愣,过后又是一笑,这一笑却和他平常那种淡然的笑容颇为不同,竟有一种五味杂陈之感。
殷先生笑了一下,才说:“当然。”
辛桃馥也尴尬坏了。
他原计划趁着生日提出要钱的,现在倒搞得有点儿不上不下。
“真给你现金,倒也麻烦,而且多的不多、少的不少,”殷先生倒是先提出来,“而且也俗了。”
辛桃馥闻言简直想跳起来叫到:不俗!不俗!钱的事情,怎么能叫做俗呢?现金,现金有什么不好啊?现金多么的可爱!况且,什么叫“多的不多,少的不少”,多多少少都是心意嘛!
可辛桃馥又不知先从何说起,却又听见殷先生说:“过两天,我转你一些股份吧。”
辛桃馥一下瞪住了眼:啊!?那……
……那现金确实挺俗的,还是先生高雅,有见地。
要对外转股份,不是简简单单一句话的事情,更不是像电视里演的那样,随便叫律师拟一张股权转让协议书、双方签个字就能办下来的。
所以,辛桃馥虽然听到先生说“过两天”,却准备好了是过好一阵子的打算。
谁想到,殷先生还真的过两天就把事情落实了。
辛桃馥大为惊异——说过两天就是过两天,这说明了什么?
这说明其实早在好一阵子之前,殷先生就已经着手在办这件事了。
他不声不响地低调办事,等辛桃馥生日那天才拿出来说,这才叫“生日惊喜”呀!
辛桃馥这个特别难被“惊喜”到的“冷漠派寿星”,这次还真的被“惊喜”到了。
现在,大家对辛桃馥的看法更是上了一层。
原本,大家看殷先生和相公子似乎要步入婚姻,便以为辛桃馥的地位会下降。谁想到,殷先生大手一挥,就让辛桃馥成为殷氏的股东。说起来,相公子都没有殷氏的股份呢。
相公子所有的,就是和殷先生共同成立的珠宝公司49%的控股。49%听起来挺多,但这也是相公子应得的,毕竟,相公子几乎是把全部身家都投入这个公司了。
而辛桃馥却是什么都没投入就拿了殷氏的股份,这……这很难不让人有想法。
在小宴会上,和相公子相熟的几个朋友也对他道:“你说这个姓辛的是什么男狐托生的?也够厉害的!靠卖屁股就能傍上殷先生,还把殷先生迷得五迷三道的!”
另一个则说:“可不是么?我也替你不值得。说实话,你还没得呢,怎么轮得到他?”
还有几个也杂七杂八地插了两嘴。
相公子和他们说是朋友,但其实哪有什么真朋友?
这些人嘴上说鸣不平,但也有看热闹、拨火儿的心态。
故而,相公子心里越恼,脸上越不能表现出来,否则就是给人看笑话了。他便只笑道:“殷先生这么做也是有他的考虑的。”
助理詹姆当然也是替相公子生气的,但又知道在这个场合不能说那种气话,便答道:“不过是施舍了一点儿股份让他当个小股东罢了。这有什么?等相公子和殷先生结婚了,就是一家人,钱都是一处的。我想,殷先生也是怕小情儿闹起来,给大家找不痛快,才施舍一点做个安慰!我们相公子也不是不能容的。”
几个朋友听了,都笑笑,点头说:“那是,相公子一向是个好说话的,就怕你性子太软,降伏不住那个姓辛的。”
宴会门外,辛桃馥已准备下车,正准备往里走。
替他开车的黎度云想了想,说:“你知道相公子和他的熟人都在里面吧?”
“我就是专门去找茬的。”辛桃馥扭头,说,“你说我知不知道?”
黎度云倒有些吃惊,却说:“这可不像你。你要做什么?”
辛桃馥咬咬牙。
他心里确实有自己的顾虑:他原本想着,他跑去和平州,相公子和殷先生结婚,他走得远了,少见面了,新婚燕尔的殷先生便会慢慢淡了。他也好趁机放飞。
现在一看,殷先生这劲头可不像是会放手的样子,倒像是要越攒越紧,以后还怎么分?
辛桃馥一边怕殷先生不肯放手,一边又怕日子长了,自己也舍不得放手,只得现在快刀斩乱麻,趁着殷先生要结婚,赶紧了结了。
辛桃馥便道:“殷先生觉得能够享齐人之福,是因为我一直没闹,相公子也只会暗中使阴招,不把斗争放在明面上,这就叫他觉得自己可以做到‘妻妾和睦’。我可去他妈的吧。我现在一闹,叫他这个白日梦碎,逼他做出选择。他自然是要选相公子的,到时候也不用我提,他自己就要和我分了。”
黎度云听了辛桃馥这一番理论,沉默半晌,才说:“所以你现在的策略是要当众闹事、让所有人没脸?”
辛桃馥昂了昂下巴:“是的,有意见?”
黎度云说:“没有,挺酷,加油。”
第49章 碰了个瓷
辛桃馥当然也是光莽不带脑子的,这个小宴会的规格他都了解过了——就是一个君家本家无实权少爷牵头办的私人聚会,所以能请到的人也都不是什么大佬,基本上都是君小少那个层次的,里头相公子都算是身份最高的那一批了。所以,辛桃馥不必太顾忌,就是在里面掀桌也能全身而退。
他们在私人会所包了一个宴会厅,因为是年轻人之间气氛轻松的宴会,所以并没有选择豪华的大厅,只是选了一个雅致的小厅。墙壁贴着亚麻烟灰色墙纸,素雅自然,顶棚吊着黑色烤漆铁艺简约风的灯,散射出明朗自然的光芒。厅子凌乱而不失美感地放置着铺着白色桌布的圆形餐桌,搭配实木皮艺高背椅。众人或坐着,或站着,三三两两地聊着闲话。
当辛桃馥推门而入的时候,一开始并没有引起很多人的注意,但相公子和詹姆立马就发现了他,脸色顿时变得有点儿奇怪。
旁边的几个闲人顺着相公子和詹姆的目光望去,有几分困惑问:“这是谁请来的?是个生脸孔呀。”
这时候,偏偏在一旁的一个人先跟辛桃馥打招呼了——这人既不是詹姆也不是相公子,而是凑热闹的司延夏。
司延夏朝他招招手:“辛少爷,你来啦!”
他的声音宏亮清澈,这一嗓门扯的,整个小厅的人都听见了。
“辛少爷”三个字莫如一个炸弹,顿时引起人群的骚动。大家对“辛少爷”也多是“耳闻”,这还是第一次“目睹”。更别提,现场还有一位相公子在呢,众人无不暗自将目光往辛桃馥和相公子二人身上打量。
辛桃馥倒是从容,笑着走到司延夏跟前,说:“我是不是来晚了?”
“这种casual的聚会不分早晚。”司延夏笑着答,“你能来就不错了。说起来,我还以为你不会来呢!”
司延夏惯爱煽风点火,这个宴会也是他告知辛桃馥的。他原以为一直淡淡定定的辛桃馥会再次无视他,谁知道,辛桃馥这回还真来了。
司延夏虽然猜不到辛桃馥态度为什么改变,但倒是很乐意请辛桃馥一起来喝酒。
司延夏秉持“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风格,带着辛桃馥到相公子那一个圆桌旁,说道:“你们也是认识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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