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倾呼吸了一下,顿时被冲鼻的辣椒粉呛得不停咳嗽,捂着嘴巴咳得两眼发红。他上次就没有吃烧烤,真算起来,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吃这种奇奇怪怪的东西。
很呛,很难吃,但……很轻松。
不需要用餐桌礼仪,不需要按家里的营养食谱精确到一分一毫,也不需要顾及周围的一切。
辣椒粉呛到严倾头皮发麻,也呛得他生出一丝超出预料之外的点点欢喜。
一瓶拧开的矿泉水及时递到他手边。
严倾想也不想就接过,猛地往嘴里灌。
“慢点喝。”裴云玖微微皱眉,右手轻轻在严倾后背上拍着,“你不习惯吃辣吗?”
严倾喝下水压住呛辣的感觉,闻言摇头将水咽下后道:“粉太多,呛。”
裴云玖拿走他手里的鸡架,歉意道:“还好吗?我再去给你买一瓶水?”
严倾摇摇头,他偏过头,盯住裴云玖手里的塑料袋,“我……还想吃。”
一双黑漆漆的眸就那样盯着,灼灼的视线一点一点从塑料袋往上挪。
裴云玖就看着那双期待的黑眸,失笑,“好。那你慢点吃,街边烧烤确实喜欢多放调料。”
他还是第一次见严倾有这么外露的欢喜。
那一晚,裴云玖陪着严倾细细吃完了一整顿烧烤。
严倾经纪人来接他的之前,严倾望着刚刚丢垃圾的垃圾桶,犹豫了几秒,“学长……”
“嗯?”
“松经纪人来的时候,您能不能不说,吃了这些烧烤。”
裴云玖诧异一瞬,“好呀,不过能告诉我原因吗?”
严倾抿着唇上残留的孜然粉香味,不自在道:“下个月有演出,我需要控制体重。”
裴云玖眨眨眼,借着昏黄路灯看到了严倾耳根上的点点红晕,忍笑,“好,保密。”
严倾望着他,黑眸带光,薄唇轻扬,终于显出了他这年龄应有的欢喜,“谢谢。”
等严倾回去,德尼和孙渡来接裴云玖的时候,裴云玖才憋不住的满脸都是笑容。
德尼瞅着他嘀咕道:“笑什么呢笑得这么欢,你别是又和严倾整了什么幺蛾子吧。”
裴云玖望着漆黑车窗里倒印着的自己的笑容,摆摆手,“没什么,只是想起了好玩的事情。”
原来严倾也会有那种小孩子的情绪啊,挺好。
第二天。
盲月剧组开机仪式。
盲月的新任导演是姜老的好友,徐春元,之前也曾出现在那次小区的大排档中,为人谦和有礼,说话不急不缓,真看外表,相信是每一位演员梦寐以求的导演。
只可惜这份温雅时间极其短暂,仅限私下交流,一到就镜头前就会化身咆哮帝。
宁西柯过来探班的时候还专门给他带来金嗓子和扩音器,细心叮嘱:“您老人家小声点吼,隔壁场子有人用呢。”
徐春元笑容儒雅的应下,“你放心,我有数。”
然后开机第一天,宁西柯对着隔壁场地的导演联名投诉直发愁。
第一晚发愁的不止宁西柯一人,还有严倾,他今天的发挥不是很好。
当晚的月亮很圆,严倾站在阳台上,静静望着对面高楼上缓缓转动的时钟。
他不声不息,很安静,安静到裴云玖绕着这一层寻了一整圈还差点忽视掉他的存在。
今天是小混混初次出场和人打架,然后波及到小瞎子的场次。
裴云玖照例完美一条过,赢得了导演、剧组上下的认可。但严倾的情绪有点欠缺,无法达到徐春元要的那种带着痞子般漫不经心的爆发。
用裴云玖的话来说,就是一个乖宝宝不可能直接变成校霸的存在。
估计是宁西柯提前给徐春元打了预防针,徐导也知道这部戏急不得,反正金主爸爸愿意烧钱,那就慢慢来,慢慢带着严倾往戏里走。
严倾第三次NG,徐春元果断地跳下一个戏份,直接排裴云玖的单人戏。
下戏后,徐春元把三次NG的带子交给严倾,不急不恼,只是叮嘱他:“你需要找到一个能对上这场戏的情绪,如果一直找不出来,可以去问问其余有经验的人。”
给完这个提示,徐导潇洒离开,留严倾一个人望着带子皱眉。
严倾也离开后,徐导再折返回来,找到裴云玖说明情况。
裴云玖对严倾的情况心知肚明,他和徐导、宁西柯商量一番后还不见严倾回来,就自己出来寻找自闭少年。
自闭少年这个词其实不太准确,从后面看,严倾是在盯着隔壁大楼上的钟发呆,实际上他在一遍又一遍的播放自己今天三次NG的片段,不知道多少遍.
裴云玖有一米八五的身高,严倾比他还高上两三厘米,裴云玖从后面垫脚往前看的时候,恰巧看到严倾的手机弹出低电量提示。
“还在看N□□段?”裴云玖忽然出声。
严倾点击重播的手指一顿,回身,看向身后站着的人。
裴云玖上前几步倚在栏杆上,望着对面楼上的大钟,“除非是走位或是镜头站位的问题,反复看N□□段其实没有多大用处。”
严倾垂眸,望着发亮的手机屏幕不做声。
“来对戏吧。”
裴云玖转过身看严倾,笑道:“把你今天的那场多人对打戏重新来一遍。”
严倾猛地皱眉,断然拒绝,“不行。”
“为什么?”
“……”严倾沉默,说不出来为什么。
裴云玖朝他歪头,“宁哥说你会散打,对吗?”
严倾点头。
“那武打戏对你来说应该没难度才对,为什么今天这么排斥呢?”
严倾又沉默了。
裴云玖笑了笑,“因为你并不想伤害与你对打的人,所以出手会有迟疑,到不了徐导要求的又痞又狠的情绪外放。”
“你不想与我对这场戏,我自恋一下,是因为我是你偶像,你更不想对我出手,是吗?”
严倾默然,迟疑道:“我……该怎么办?”
“很简单。”裴云玖笑容灿烂道,“你不喜欢谁,那你就把谁当做与你对戏的人。”
他手把手教严倾,“要找到情绪对位的人,才能更好的演绎出来。”
“你最讨厌谁,谁曾压迫你,谁曾让你愤怒却无力反抗,谁是你最想推翻的存在,那他就是你最好的对手。”
裴云玖一字一句轻喃道,他看着严倾,看他认真聆听,看他那双黑色的瞳孔一点一点涣散、失去焦距。
就在那一瞬间,严倾猛地挥出一拳,直直砸向裴云玖身后的墙壁——
“咚!”
巨响过后,裴云玖怔愣一下,他微微侧头,看着自自己发间穿过的拳头,再望向严倾。
见到他的表情后,裴云玖收敛起复杂的情绪,嗓音轻柔温润道:“就是这样,很棒。”
这一句话如春风轻拂,拂过一寸寸被冬日凛冽寒风摧毁过的土地。
严倾双眼已经发红,他的手臂青筋暴起,胸膛是不正常的剧烈起伏,像是拼命挣扎后无法抑制的肌肉抖动。
听到裴云玖温柔的声音,严倾浑身一颤。
他缓缓松下紧绷的拳头,闭上眼睛,声音沙哑:“谢谢……”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雪宝宝1瓶营养液,爱你~
第23章
第二天,严倾演戏时的状态明显有很大的改善。
宁西柯看完严倾以一打三的戏后,直对裴云玖竖大拇指:“你这是下了什么药吗?他怎么突然就悟了。”
裴云玖有些心不在焉地,“我倒是怕这药有点太猛了。”
他把昨天的事情和宁西柯一说,宁西柯陡然沉默下,而后叹道:“也好,还有脾气还能生气,终归是件好事儿。”
“到底发生了什么?”裴云玖皱眉,低声问,“可以告诉我吗?”
“可以是可以……但我知道的也不多。”宁西柯抓了抓头发,“这事儿只有三个人清楚。”
“哪三个?”
“严倾,严倾他哥严钟,严倾他爷爷。”
裴云玖眉头皱得更紧了。
宁西柯握拳轻砸他肩膀,“严倾不说,他哥就不会说,反正现在的任务是让严倾安稳的演完这一场戏,别急,一点一点慢慢来。”
昨天只是过渡期的第一场戏,徐春元了解完严倾的情况后就加快了进度,尤其是看到严倾今天突飞猛进的演技,他更是喜上眉梢,直接推进度。
今天第二场还是裴云玖的单人戏。
小瞎子原本是福利院的孩子,他被一家结婚近六年还没有小孩的家庭抚养,成为了王越,变成有爸有妈的幸福小孩。但在小瞎子成为王越的第二年,家里的母亲怀孕了。
母亲发现有孕吐的情况急急去医院检查,一家人直接忽视掉顶着大雨回家突现低烧的王越。
等一家人喜气洋洋回来后,王越已经在无人照料的情况下从低烧转为高烧,烧了一整夜,就此落下了王越高度近视的病根。
后来王越的父母去城市打工,自己带走了亲儿子,却把王越留给了乡下的父亲。
爷爷奶奶并不喜欢这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孙子,他们对王越动辄大骂,摔坏了王越的高度数眼镜后也只是随便买了一个廉价眼镜当做替代。
王越不敢和父母告状,也不敢和其余人说,一个人忍着眼镜不合度数的难受,性格越发懦弱,在学校也备受欺负。
时间来到王越升入高中的时候,他考上了乡里的高中,但高中是与一个技术中专合办,隔壁就是闹事闻名天天登上本地社会新闻乡镇中专。
故事就从这里开始。
徐春元把裴云玖喊来低声问:“我听宁西柯说,你是严倾的偶像?”
裴云玖:“……也不是偶像吧。”
“反正他崇拜你看不得你受伤对吧?”徐春元摆摆手,不管那些细节,“天气预报预测今天傍晚有雨夹雪,我原本还在纠结要不要这么早就拍小瞎子第一次被赶出家门的戏,但看现在这个情况,应该是可以的。”
裴云玖看徐春元,一脸诧异,“您想让我引严倾入戏吗?”
“哎对!”徐导乐呵呵道:“为了拍好晚上的那一场戏,我和导演组商量了一下,决定改一改今天的通告单,把小瞎子被家暴的那几段提前,就在下午拍摄,可以吗?”
裴云玖沉吟:“我都可以,但您有和严倾说晚上的那场戏吗?”
“没。”徐春元笑着像只老狐狸,“反正晚上的戏没有台词,我只要情绪,情绪懂吗?”
这是开机两天里,徐春元第无数次强调.情绪这个词。
强调到不惜临时修改通告单,让严倾下午来到片场是才知道今天下午是演哪一场戏。
组里的化妆师还在给裴云玖上挨打特效妆,宁西柯凑过来悄声道:“严倾来了,我瞧着没什么情绪,要不要赌一把,猜他看到你‘挨打’会是什么表情。”
裴云玖忍住翻白眼的心:“你不如去问问你粉丝看你‘挨打’是什么表情。”
宁西柯嘿嘿笑,“那不一样,我粉丝都单纯,没有那么多小心思。”
裴云玖原本还在思考待会的戏份,闻言嘴角抽抽,“严倾还不单纯的话,这圈里就没清水了。”
宁西柯摇着手指,一副你不懂的表情。
裴云玖狐疑地看他,也懒得关心他的画外音,化完妆,直接上戏。
等徐导一声ACTION落,裴云玖缓缓闭上眼睛,在场记板敲响后,进入镜头。
严倾走过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裴云玖趴在地上抽搐,白色的棉外套上沾满鲜血,旁边瘦成骨干子的老头抓着半截木头椅子根不停砸地,凶神恶煞地吼:“你个败家子,你今天花了多少钱!你说!”
地上的瘦弱的人蜷缩起来,畏惧地抬头望老头,强忍哭腔,“我、我就多买了一个馒头,真的没多吃,爷爷……”
“闭嘴!”
老人怒吼一声,挥舞着棍子把水泥地砸得砰砰作响,“我让你贪吃!我让你贪吃!”
棍子不断挥下,砸地面砸桌子砸地上的人,伴随着压抑的哭泣声,发出一声一声闷响。
纵使知道没打到地上的演员,场外围着的人也不由得心惊胆颤。
严倾注视着场内,一动不动,他的手已经紧攥在一起,掐出几欲见血的红痕。他没有一丝疼痛的知觉,甚至没有发现自己在恍惚地往前走着。
徐春元紧紧盯着屏幕里的情况,拧着眉头满意点头,指挥着一台机器往前推,去拍裴云玖吐血的特写。
裴云玖咬破血包,他缩在地上不停咳嗽。红色的血溢开后,他咳嗽的幅度越来越小,声音越来越低。直至暗红的血染了一地,地上的人没有了声音没有了动作,只有不时无声抽搐的肩膀。
徐春元扬手示意特写继续。
严倾定在机器旁,他看着木棍一次次落下,看着鲜血溅开了血花,黑眸中涌起阵阵痛苦的情绪。他似是完全忘了这就是一场戏,眼中有挣扎,有愤怒,还有想要毁灭眼前所见所景的疯狂。
宁西柯果断伸出一只手,抵在他身前。
“严倾,醒醒。”宁西柯皱眉轻唤,“这只是一场戏。”
严倾一怔,涣散的眸光凝聚起来,他垂眸,看着宁西柯挡住自己的手臂,逐渐回神。
宁西柯的话音未落,机器前的徐导已经开始兴奋高喝:“卡——!”
镜头里的裴云玖闻声翻了个身,一边吐出口里的血包一边擦去唇边的‘血渍’。
他的助理岳雅儿拿着毛巾冲进来,递给他,“裴哥,毛巾。”
裴云玖道了声谢,拿毛巾擦脸上混得到处都是的红色水,他看向道具组导演开玩笑道:“这血包太粘了,我还以为我拿错了番茄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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