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不是我的‘曜’,但就这么听着也足够让我怀疑蒋秋时是不是在报我上次拿他名字命名仙人掌的仇。可他的表情过于坦荡从容,一点也不像是在开玩笑,我只好勉强接受这个理由,耳垂有些发烫。
蒋秋时似乎很喜欢这个名字,摸着小猫叫了几声‘要要’,每一声都含着矜持的笑意,也让我感觉越发窒息。好在片刻后他悠悠收回手,敛去眉眼的温和说:“不早了,我先送你回去,猫就留在这里,我会替你好好照顾他。”
纵使我还想再多呆几分钟,也腆不下脸继续留下去,便顺势点了点头。
他一直都是这样,牢牢把控社交距离,每当态度开始亲近,就会适当退步拉开范围。但又偏偏不完全抹去幻想,总是留有一丝余地,勾着我不自觉往前走,从而步入他的节奏。
我鼓起勇气问:“那我以后想看猫的时候可以来这里找你吗?”
要要在怀里喵呜,给我这个爸爸帮腔。
蒋秋时对上我的双眼,没有多加犹豫,“只要来之前告诉我一声就可以,这样如果我不在家,你也不会扑空。”
“那就这样说定了。”
我压抑不住上翘的嘴角,感觉用不了多少时间,那株小苗就能长成参天大树。
待从蒋秋时的车上下来,我才发觉今天的事情又朝着没有预料到的方向偏离。他降下车窗,只露出一双眼睛,被镜片柔化后显得斯文且没有侵略性。
“你今天身体不舒服吗?”
我没想到他会问这个,下意识摇了摇头,“没有,为什么这么问?”
蒋秋时目光低瞥,不经意地说:“没什么,我看你买了一盒感冒药,随口问一下。”
“哦,这个是......”心下一惊,我手足无措地摸了摸鼻子,“这个其实是因为我昨天喝了点酒,早上醒来有些头疼,就顺路买了盒感冒灵备用。但现在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你不说我都差点把这事给忘了。”
好险。
蒋秋时似乎接受了这个说法,点头后淡淡叮嘱:“嗯,那我先走了,你注意身体,少喝酒。”
“好,我下次肯定不会乱喝,”我没忍住接道,“蒋老师也要好好休息,你今天看起来有点疲惫。”
其实这点倦意并不明显,我也仅仅是在蒋秋时说完后突然有所察觉,只精气神略微虚浮,应当是昨晚没有睡好。
“有吗?”他睫毛一颤,片刻后才抿唇微笑地说,“最近学校功课太多,我每晚都在熬夜批改卷子,没有时间好好休息。我以后会多注意,谢谢你。”
他的笑容多了起来。我突然意识到这点,雀跃夹杂着关心,揉搓成一股不伦不类的感情,涌上胸口,“那你今晚记得早点休息,什么都没有身体重要,我先回去了,你路上小心。”
“嗯,听你的,”他望着我,细细勾起眼尾,“回头见。”
我慢了一拍,才接上蒋秋时的话:“回头见。”
这一瞬似乎与记忆中的画面逐渐重叠。我原以为同样的话听上两次,总不会再被猝不及防地撩到,可惜我低估了蒋秋时,也高估了自己。车身在视野中渐行渐远,直至变为一个黑点再也看不见,我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可能比想象中更喜欢蒋秋时一点。
这可不是一件好事。
第21章
到家时,已经比原本的‘二十分钟’超出了整整一个小时。
我换好拖鞋,把感冒灵放上茶几。陈锋背对着门蜷缩在沙发里,我过去蹲下身,晃了晃他的肩膀,透过薄薄布料被掌心灼热的皮肤烫得一怔,才想起来出声。
“陈锋,醒醒。”
他的睡眠向来很浅,几乎在我碰上的下一秒就睁开了眼。黑白分明的眼珠流露出少见的脆弱与困倦,暗哑的声调还带着些鼻音,“......不是说好二十分钟吗?”
“我等了你好久。”
我顿时涌上股内疚,默了一会后轻声解释。
“抱歉,路上碰到点事情给耽误了。我买了药和温度计,你先坐起来量一下体温。”
陈锋沉下眼眸,闷声强调:“我没有生病。”
我无视反抗,把温度计塞进他嘴里,半哄半就地说:“没有说你生病了,只是量一下以防万一,含住不要掉了。”
他似乎没有反应过来,坐起身后无精打采地叼着温度计,头一点一点的晃晃悠悠。这副焉头耷脑的模样倒是比平时可爱不少。
几分钟后,我仰头辨别温度计上的数字,意料之中地叹了声气。
“你发烧了。”
陈锋病了,从不生病的人一旦倒下,就直接烧到了39度。
我隐约猜到了原因,“你昨晚是不是又在沙发上睡着了?”
“嗯。”
陈锋答得坦坦荡荡,有恃无恐。我一下不知该怎么开口,只能不知道第几次地叮嘱他以后记得回房睡觉。
他低声应着,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买来的感冒灵没有用,我翻箱倒柜终于找到一盒退烧药。陈锋的精神松弛下来,慢慢有些烧上头,我倒了杯水把他扶进卧室,一准备起身就被他紧紧拉住衣角,怎么说都不肯松手。
“别走。”
他躺在床上,一只手倔强地拽着我。嗓音被烧得发哑,重复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别走。”
就像只害怕被主人抛弃的小狼崽。我脑子不知怎么的蹦出这句比喻。
“好,我不走,你先把药吃了。”
我只能继续坐回去,把退烧药放进陈锋嘴里。他抗拒地蹙起眉,把药吐了出来,连续三次都是这样,我有些不耐,忍不住加重了语气。
“听话,吃了药病才能好,你要是再吐一次,我就......”
我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威胁的话音停在这里。谁料陈锋故技重施,虚弱地反抗,“好苦,我不吃。”
话语间带上了一丝自己也没察觉到的委屈。
面对这样的陈锋我很难再凶起来,挣扎片刻,我认命地灌了一口水,然后迅速把药片塞进陈锋嘴里,捏着他的下巴就欺身将水渡了过去。
双唇因为发烧变得滚烫,似乎也更加柔软。他毫无反抗地将药片吞了下去,怔怔盯着我看,我像是被鬼迷了心窍,短暂的分开后,又低头在他唇上亲了一下。
“......”
“小曜,我还要。”
陈锋顿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边说边仰起脖子继续亲上来。我害臊地别开头,这个吻便落在了脸颊上,但很快他就转移目标,准确无误衔住我的唇,将舌头再度探了进来。
我犹豫半晌,还是没有伸手推开。
比起陈锋平时不由分说的强吻,我更喜欢他这副小心翼翼试探的模样,连心跳都快了几拍。等我反应过来时已经半坐在他的腿上,两道呼吸都吻得紊乱。
他望着我,通红的脸颊不知是因为烧的还是什么别的。
我骂了自己一句,竟然连没有意识的病人都能下得去手。而后强装镇定地从陈锋身上下来,拿了把椅子坐在床边。他慢了几秒,才连忙扯住我的手腕用力攥着,像是生怕我跑掉。
“不亲了吗?”
陈锋大概是烧糊涂了,眼巴巴地望着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嘴里在说些什么,语气间竟然还有一丝失落。
我差点没有维持住脸上的镇定,“等你好了再说。”
他迫不及待地接道:“我已经好了。”
“头还疼吗?”
“疼。”
“身上还热吗?”
“热。”
我无情否定掉他,“那就是没好,继续躺着。”
陈锋眨了眨眼睛,低低‘哦’了一声,然后就真的歇了心思,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看着我。这样维持了几分钟,我终于忍不住开口。
“你盯着我干什么?”
陈锋顿了一下,继而缓慢地说:“因为平时没有机会能这样看着你。”
我一愣,不太明白,“什么?”
这两个字好像打开了陈锋的某个发泄口,他注视我的双眼,一字一顿地说:“你每天都回来得很晚,不是加班就是和同事吃饭,每次我想和你说话你都不肯理我。我知道你忙,但也只是想你能抽出一点点时间陪我,只是一点,都那么困难。”
我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们本来就没有多少时间能在一起,你还要出去陪别人吃晚饭过生日。消息不回,电话不接,在你心里我连一个同事都比不过,你根本就是......不在乎我。”
陈锋越说越委屈,声线都跟着颤抖。我怕了他的诉苦,连忙安慰,“你别乱想,我当然在乎你,你说的事情我以后一定注意,好吗?”
“小曜,你是不是已经腻了和我在一起?”
“没有,怎么可能......”
可是已经晚了,陈锋的眼泪顺着通红的眼眶晕在枕头上,让我整颗心都跟着潮湿起来,叹了一声后,伸手替他轻轻擦掉。
任何武器的杀伤力都不及这一滴眼泪来得大,我只知道陈锋几近偏执的想要控制我,却从没想过他也有这样委屈脆弱的心情。
他又说了很多,大多是我根本不知道的秘密。很快,倾诉的声音渐渐小了,均匀的呼吸声掩盖住房间的寂静。我望着陈锋的侧脸,才发觉自己已经有很长时间都没有这样看过他。
就连唯一能想起的一次都是五年前的晚上,陈锋也是像这样躺在病床上虚弱地说着胡话。我站在原地,目送他被推进手术室。红灯亮起,嘈杂的噪音伴随几道模糊的重影在眼前扭曲旋转。靠在医院的白墙上,我迟缓地抹了一把脸,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泪流满面。
那是我人生中最漫长的八个小时。我不知道究竟是如何熬过,又是如何浑浑噩噩地回去。无数次在梦里惊醒,我站在陈锋倒下的身体旁,几近失去身为一个人类的知觉。满目刺眼的红提醒所发生的事,而我更宁愿自己可以装聋作哑,没有看到这一切。
“他会死吗?”
医生说:“不会,手术还算成功,不出意外的话病人很快就能醒来,但是关于他的左腿,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我发觉自己开始听不懂,“......什么左腿?”
“病人的左膝被刺伤,大腿也中了两刀,送过来的时候已经失血过多,几乎休克。我们尽了最大努力,能做到的就是保住那条腿,但还是会落下残疾,不能再做剧烈运动。”
耳边嗡嗡作响,像是在听世界上最晦涩难懂的语言。
“残疾,”我听见自己几乎要哭出来的声音问,“是一点希望都没有了吗?”
医生摇了摇头,“抱歉,我们尽力了。”
那天我在陈锋的病房门口站了很久。想起出事那天他用力攥着我的手,整整一路都在半昏半醒中重复着一句话,直到现在我都能清晰想起他的声音与呼吸节拍,所有一切,我都记得。
“小曜,不要害怕。”
他深深望着我,一字一句虚弱而坚定。
“我会保护你。”
“我会保护你。”
“我会保护你。”
......
我晃了下神,才发觉自己不知什么时候描摹起陈锋的五官。药效起了作用,他睡得很安稳。我不知怎么又想起了那么久远的事情,只是突然发觉,好像一直都没有给过他确切的答复。
我无奈地牵动起嘴角,低低一声喟叹:“傻子,谁要你来保护?”
第22章
陈锋曾是一个骄傲的人。他出生在优渥的家庭,一路顺风顺水,估计这辈子最不顺心的事情,就是遇上了我。
他仗着我的愧疚,仗着为我做出的牺牲,如愿得到他想要的一切。只是这代价过于巨大,我不知道他午夜梦回时究竟有没有后悔当初的选择。尽管在既定的事实面前,这个问题的答案显得脆弱而廉价。
......
病好后,陈锋似乎忘记了自己那天烧糊涂后拽着我说的一切,又变为往常一样的冷酷寡言。
我熟悉这样的陈锋,只是偶尔觉着可惜,那晚他可怜兮兮叫我‘小曜’的样子明明更加可爱。
“你的戒指呢?”
晚饭后,我正窝在沙发上看普法栏目剧,画面正播到嫌疑犯在铁窗后的采访,耳边突然响起陈锋阴恻恻的声音,差点以为把两边听串。
直到注意他话中的内容,我才下意识看向左手,“不就戴在......”
我噤了声。
无名指上干干净净,早就没有戒指的影子。我宕机了几秒,随后飞快回忆起前几天发生的事情。印象里,我一次都没有摘下过戒指,可现在回想,似乎那天救下小猫时手上就没有了戒指的影子。难不成是落在了顾鸣生那里?
可是他照顾归照顾,摘我戒指做什么?
我按捺住疑惑,对陈锋歉意地说:“好像被我放在公司的抽屉里了,我明天就去找找。”
陈锋很不悦,动了动唇,“我不是让你不要摘下来吗?”
“我怕每天戴着磨损太快,就不好看了,”为了安抚他,我放轻声音,“毕竟是你送的,我想好好保存。”
说这话时我差点没有绷住表情,肉麻得直冲天灵盖。可陈锋却格外受用。他哼唧一声,像只大型犬似的凑上来亲了一下,毫无气势地威胁。
“就原谅你这一次,要是下次再被我看见你摘下来,见一次亲一次。”
我不禁哑然失笑,这又是从哪学来的土味情话?好雷。
但有时候,我觉得像陈锋这样足不出户也挺好。不用接触外面复杂的世界,永远都保留一分傻兮兮的天真,在我撒谎的时候,也不会一眼就识破。
趁他去洗澡,我点开顾鸣生的聊天框发出一条消息。卧室的隔音不好,怕是一打电话陈锋就能察觉出异样,我不敢冒这个险。
哪怕知道这是属于他的‘爱’,也偶尔会让我感到窒息。
13/67 首页 上一页 11 12 13 14 15 1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