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又是一阵窸窸窣窣的轻响，路平安再次就地成团。
邢天心满意足地笑笑，回身拍了拍黑暗中炯炯有神看着他的小斑点。
“我也爱你。”
第二天早上路平安醒来的时候邢天已经不在帐篷里了，两床被子倒是都压在自己身上，暖烘烘得像个大火炉。路平安费力地扒拉开“火炉”，眯缝着眼睛就看见小斑点在自己面前摇头晃脑。
“早啊。”他忍不住笑了，揉了两下自己的头发又去揉小斑点，小斑点忍了他几秒，扭过身体从帐篷开口的地方跑走了。
他也迅速穿上外套，掀起帐篷往外走。
清晨的阳光像不要钱似的铺满了整个海面，就连那些奇形怪状的礁石也被照耀得有了几分艺术气息。要不是海风太强劲，路平安还真想在这儿待上一整天。
“醒了啊。”吴叔突然从后面喊了一声，路平安这才看见另外三个人都出来了，正蹲在地上非常接地气地面朝大海，吸溜泡面。
他有点不好意思地搓搓脸：“对不起啊，我起晚了。”
“这有什么对不起的，我们也是刚醒。”吴叔一边说话一边用胳膊杵了齐明一下，“昨天的蛋糕是不是还有剩，你给平安拿过来。”
“哪用我动腿啊。”齐明懒洋洋地开口，邢天已经像只箭一样跑了出去。
没过一会儿他就捧了一块比路平安脸还大的奶油蛋糕过来 ，“昨天没吃上，补给你，我再去给你买碗面。”
“不用不用。”路平安忙拉着他的袖子，“我吃这个就行，早上没什么胃口。”
“行，你先随便吃点，一会儿带你去购物中心，那里好吃的东西特别多。”
路平安的眼睛一下子亮了，“是去买年货吗？”
“是啊。”邢天看他这副兴奋的样子就想乐，“你怎么这么激动，以前没办过年货啊？”
“还真没有。”路平安低头咬了一大口蛋糕，含含混混地说：“以前我和妈妈东躲西藏的，连过年都觉得提心吊胆，哪有心思买年货。今年是第一次，我们决定在一个地方安安稳稳地待下去，好好过个年。”
而且今年，还有你在啊。
邢天轻轻捏了捏他的手背：“到商场以后给阿姨买件新衣服吧。”
“嗯。”路平安冲他笑笑，“还要买你的礼物，我都记着呢。”
小斑点在外面撒了一圈欢儿，这会儿又跑到两人跟前，扒着邢天的腿喵呜喵呜地叫。邢天蹲下来喂它吃了小半截火腿肠：“还有你的口粮，我记着呢猫主子。”
第28章
吃完早饭他们一行人收拾好帐篷，吴叔便开着那辆哪儿哪儿都叮咣响的车往购物中心进发。整个南城最大的商场就是这家，起了个贼长的英文名，也是黎远舟的产业。邢天平常对黎远舟的地盘是能避就避，省得给自己惹麻烦，这里他倒是不在意。黎远舟没那么闲，赵日攀个傻逼也不能因为他进商场就来找他的茬。
到了购物中心他们兵分两路，吴叔和齐明要买肉买菜，准备年夜饭，路妈妈早把这些预备好了，发信息给路平安，让他们买点自己爱吃的就行。
两个男生平常也不怎么吃零食，就买了点瓜子糖果，还给小斑点提了一箱羊奶。路过熟食摊时邢天拽了路平安一把：“你跟阿姨说一声，让她中午别做菜了，咱们买只烧鸡，再买点凉拌菜回去就行。”
“好。”路平安掏出手机给妈妈发了条消息，然后就专心致志地隔着玻璃窗挑菜。邢天从后面揽着他，目光随意地到处乱晃，突然瞥见一个小女孩捧着一盒杯子蛋糕蹦蹦跳跳地走过去。他抬手戳了两下路平安：“咱们要不再买点蛋糕？”
“你还要吃蛋糕啊？”路平安猛一回头，差点和邢天面对面撞上，他立马把脑袋转回去，却还是听见了邢天的笑声。“不是生日蛋糕，就是那种小的。”邢天凑到路平安耳边，故意拖长音调说：“多可爱啊~”
“行行行，买买买。”路平安被他扑到耳朵上的热气激起一身鸡皮疙瘩，红着脸推着他往甜品店走。
买完蛋糕，两人终于从热得像蒸笼一样的食品区脱身，坐着电梯到二楼给路妈妈买衣服。路平安走过一间店铺，看见橱窗里挂着一件米白色大衣，缀着小粒珍珠扣子，很雅致的款式。他问邢天：“这件怎么样？”
邢天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挺好的，进去看看吧。”
进了店他们才发觉这样大包小包的模样实在傻气，好在营业员善解人意，告诉他们店里有存包的地方。邢天把刚才买的东西一股脑塞进柜子里，路平安从敞着口的背包里拎出一只笼子，小斑点正趴在里面睡得昏天黑地。
“它怎么办？”
“拿出来吧，反正睡着了。”邢天隔着笼子戳了戳小斑点粉色的鼻尖，“放在我帽子里就行。”
两人一猫悠哉悠哉地在店里转了一圈，最后还是觉得挂在橱窗里的那件衣服最好看。路平安请营业员帮他取下来，邢天搭着他的肩膀小声问：“你真有那么多钱啊，要不要我赞助一点？”
“不用。”路平安难得嘚瑟一回，从口袋里抽出一个信封，“看看，看看。”
“什么啊？”
“学霸的专利，奖学金！”
“美死了你。”邢天笑着推了他一下。
路平安踉跄了一小步，赶紧抓住邢天的手腕，一抬头就看见拐角处的大衣后面挂了一排围巾，颜色不太像女生戴的。他往那儿走，问一个站在旁边的营业员：“这是男士围巾吗？”
“是的先生！”营业员是一个看上去和他差不多大的小姑娘，见到有客人声音立刻激动得高了一个调：“我们店里男女服饰均有销售，但是男装进得少，衣服已经没有了，只有这些围巾，先生可以看看。这里还有情侣款，可以和您的朋友一人买一条，都很好看的。”
小姑娘脆生生一番话说下来，连口气都没喘，估计也没发现自己的口误。路平安咳了一声，装作没听见去拿围巾，不料被拦在半途。邢天仗着胳膊长，从身后把他罩了个严严实实，顺手拿了一红一白两条格子围巾。
“试试吗？”他的眼底眉梢都漾着笑，声音轻轻擦过路平安的耳畔：“情，侣，款。”
路平安没有回头，但邢天还是看清了他的耳朵在瞬间变得通红。他从邢天手里胡乱扯了条围巾，逞强地说：“试呗。”
邢天笑着把他手里黑白格子的围巾拿走，绕了道红色的上去：“你戴这条，喜庆。”
喜庆？这算什么评价？路平安皱了皱鼻子，却还是配合地把围巾系好。
“怎么样？”邢天搭着他的肩，两人齐齐望向穿衣镜。
似乎无论什么时候邢天都更偏爱深色系的衣服，黑色风衣，深蓝色牛仔裤，再配上一条黑白格子的围巾，衬得整个人气质锐利，像一柄随时可以出鞘的利剑。
而自己原本就显得稚气的脸被那团暖融融的红色罩住，果然非常...喜庆。
路平安暗自叹了口气，邢天停在他肩膀上的手指打出一连串欢快的节奏：“我觉得不错，买下来吧，我送你。”
“是我送你。”路平安听到这儿回过神，脚尖都往上翘了翘，“算你的生日礼物，行吗？”
“行啊。”邢天笑得一脸满足，转过头对一直等在他们旁边的营业员说：“这两条围巾我们要了，可以让我们拍张照吗？”
“可以，可以！”小姑娘做成了生意，立刻连蹦带跳地跑到柜台那儿开单去了。邢天掏出手机，屏幕正对着自己和路平安：“来，看镜头，三，二，一。”
路平安不知为什么，听见他倒数的声音心跳突然开始加速，好像冥冥之中已经有了预感。果然在数到“一”的时候邢天飞快转身，在他的额头上印下了一个结结实实的吻。
路平安没有犹豫，对着镜头露出了最大弧度的笑。
另一边齐明和吴叔不知在搞什么花样，一个钟头还没从食品区里转出来。路平安怕妈妈等得着急，就和邢天先坐公交车回了家。按完门铃等着开门的当口，一直安睡在邢天帽子里的小斑点突然扑腾了起来。
“诶诶诶，小祖宗。”邢天手忙脚乱地把它从帽子里提溜出来，“幸亏我穿的不是羽绒服，不然羽毛都要被你挠出来了。”
小斑点被他抱在怀里，仍然不安分地“喵喵”叫着，路平安顺了顺它头顶的绒毛：“这是饿了吧。”
话音刚落门就打开了，妈妈站在门口望着他俩温温柔柔地笑：“总算回来了，我站在窗口等了你们半天 。”满含笑意的眼睛看到小斑点时微微露出一点诧异：“这是...”
邢天以为路妈妈害怕，忙抱着小斑点往后退了两步：“阿姨，这是我刚买的猫，您要是害怕，我就把它带到楼上安顿好了再下来。”
“不用，来，给阿姨抱抱。”路妈妈笑着上前，雀跃的样子像个小女孩。“阿姨从小就喜欢猫，以前老家还养过一窝呢。”她说到这儿，语气突然变得有些低落，小斑点蹭了蹭她的手臂，亮晶晶的眼睛一望，她就又笑起来：“我刚才是在想，这只猫也太瘦了，要好好补充营养。”
路妈妈说完便自顾自地抱着小斑点往厨房走，浑然忘了自己的儿子还提着大包小包站在门口。小斑点也是给面子得很，乖顺地蜷在路妈妈怀里，一声都没叫。邢天和路平安愣了一会儿，忍不住竖起大拇指：“这猫真是个人精。”
路平安点点头，过了几秒又严谨地纠正：“是猫精。”
此刻猫精本精正趴在桌子旁心满意足地舔着羊奶。邢天把烧鸡端上桌，又要去拿袋子里的小蛋糕，路妈妈看见了摇摇头：“吃饭的时候就别吃这些了。”
“妈你让他吃吧。”路平安在一旁帮腔，“他爱吃甜的。”
“男孩子爱吃甜的可不多见，倒是小姑娘都喜欢吃。”路妈妈看着造型精巧的蛋糕，突然想到什么，凑近一点问邢天：“你偷偷告诉阿姨，有没有交女朋友啊？”
“没有，阿姨我一门心思都放在学习上。”
路平安端着饭碗从邢天身边经过，恨不得再长出一双手为他睁眼说瞎话的本事鼓掌。
“你能这么想阿姨就放心了。”妈妈坐下来，把两只鸡腿分别拣到他们碗里，两个男生也不约而同地把鸡翅膀拣到她面前。“你们现在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学习，恋爱的事等到了大学再说。邢天你长得这么帅，一定很招女孩子喜欢。倒是我们家平安傻乎乎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开窍。”
“是嘛，”邢天伸手摸了摸路平安的脑袋，“我倒觉得他挺聪明的。”
路平安被他一句话说得差点呛到，心虚地扒着饭，连头也不敢抬。
吃完饭邢天照例和路妈妈因为谁洗碗的事推搡了一番，倒显得路平安在旁边像个外人，他悄悄挪回自己的卧室，忍不住又掏出手机，反复看着两人刚才在商场里的合影。
眼前的光线突然被挡了一下，路平安抬头，邢天正俯身站在他面前，笑得一脸狡黠：“是不是觉得我太帅了？”
“是。”路平安在这一点上出奇得诚实，“我想把这张照片洗出来，”他边说边又垂下头看着屏幕，“我家里都没有什么照片。”
邢天听出他语气里的隐隐失落，紧挨着他在床边坐下：“那有你以前的照片吗？找出来给我看看。”
“就一张。”路平安不好意思地笑笑，从床头柜的抽屉拿出一个木相框，“两年前中考结束时照的，我那时候有点胖，你别笑我啊。”
邢天接过相框，照片隔着一层玻璃板看起来有些模糊，应该是用手机照的，像素并不好，但上面两个人灿烂的笑容却是清晰的。路妈妈还是一样温柔，路平安亮晶晶的眼神也与现在分毫不差，只是脸颊那儿的确多了点肉，隔着相片都让人想捏两把。
邢天看着彼时更像个“白团子”的“白团子”，忍了好久还是乐出了声。路平安在他身边红着脸弹了一下，眼看就要把他往门外推，邢天立刻转移话题：“我家里倒是有很多我小时候的照片，你要不要来看？”
路平安果然瞬间就忘了窘迫：“要！”
“走！”邢天潇洒地一挥手，经过沙发时一把捞起窝在上面的小斑点：“爸爸带你回家看看！”
第29章
邢天的卧室里，路平安和他席地而坐，周围堆了两本厚厚的相册。小斑点从一本的封面跳到第二本，随后舔了舔爪子，漫不经心地爬上床。
要是眼神能说话，此刻它一定在说——“人类真无聊。”
路平安倒是一点也没觉得无聊，他把两本相册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相册里记录的，是邢天从出生到上小学的一段时光，大部分照片都出自邢爸爸之手。那个未曾在任何一张照片里出现的男人，拍下了邢天吃奶嘴的样子；玩水枪的样子；抱着玩具熊嚎啕大哭的样子。还有一张他与妈妈的合影，母子俩相互依偎，大片的月季花衬在邢妈妈冷艳美丽的脸颊旁。
也是通过这张照片路平安才第一次知道，原来邢天那么像他的妈妈。
相册的结尾，停留在一张背着书包的小邢天身上，彼时精神漂亮的小男孩已经初显长大后锐利的轮廓。邢天在旁边轻声说：“这是我上小学的第一天。”
从那以后，邢爸爸就再也没有给他留下一张照片。路平安不知道原因，但他知道的是，三年后，邢天便永远失去了自己的父亲，和母亲相依为命；后来母亲自杀，他被舅舅收养，在度过了一年短暂而平静的生活后，十七岁，他终究还是失去了所有亲人。
而与此同时，在距离南城很远很远的另一个城市里，五岁的路平安和妈妈每天都要忍受无止尽的暴力，他的童年，甚至连这样一本影集都没有。五年后，他们离开了父亲，也从此开始了一段时日长久的逃亡。
之后的七年，路平安流离过数不清的地方，最后一站是南城。在南中读书的第三天，他被班里同学捉弄，故意将他的课本带回家。他不知从哪儿升起的勇气，爬上学校的围墙，也因此惊动了在墙外抽烟的邢天。
20/54 首页 上一页 18 19 20 21 22 23 下一页 尾页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