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我向他问声好,多谢了。”
目送尸蝶散去,颜魍顿了顿,便低下了头。云影之下,是长夜不息的繁华。天色未眠,华 灯已至。不夜之城么……
长睫一颤,无需示意。急转直下。
说实话,寒魉从未想象过有一天自己能成亲,也从没想象过是在黑市里,更没想过会在这 么短时间里。可是交易摆在那儿,若换做是颜魍,耍赖皮倒是很应该,可他一个……这么老实 的人,人家姑娘上来就是搞终身大事的,虽然答应不好,但拒绝似乎更不好。
唉。
看着外面锣鼓暄天的,再看看自己一身红装的,寒魉又是皱眉又是垮眉的,表情都拧巴极 了。虽然他们的婚礼精简,但必要的还是不能省。先不说后面入洞房什么的,光是拜堂就够难 受了。况且,哪哪的庆典都有酒。鬼市门庭客,来参加婚礼的必然是思房的熟人,熟人劝酒, 新郎官哪能不喝?真是要人命。
越这么想着,寒魉越是心里难受。来气可能提不上,但委屈可是到了极致。可是有什么用 呢?那个混蛋说不定还在哪个角落看他成亲,笑得正欢呢。
低头,是脖子上两个吊坠。一个祈灵骷髅,一个芳涎珠,真不知道还有什么用。寒魉又皱 了皱眉,抬头便不想看了。
铜鼓忽寂。卢烟平走到他身边,温柔地牵起了他的手。“既然你已经穿上了这套衣服,那 我也衷心的祝福你们。思房是个好姑娘,虽然这可能不是处于你的本意,但既然你决定了,便 不要了负她。”
“长老……”虽然很想把手抽回来,但寒魉还是忍住了。他见卢烟平次数不多,除去和颜 魍一起见的,就是思房带他去的。次数不多,但印象深刻。这个嘴毒心软的女人,人前盛气凌 人惹不起,私底下却和思房玩得很开。只是两人相较之下,卢烟平更多了份成熟。寒魉也不清 楚她们究竟多少岁了,但反正都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这么两个人混到一起,倒是成了姐妹。 如今妹妹成亲,姐姐难得地化了正妆,温了语气,不想,竟是在嘱咐他莫要负了妹妹。
心中一颤,垂眸。“……放心,我不会的。”
她微微紧绷的脸,忽地就灿烂了起来。
眼中星辰,竟也跟着闪烁了开来。寒魉从未见过她这样,只消这抹微笑平平,竟是触动了
心弦。
执手,牵着他走到了堂中。
不大不小的厅堂,红艳不失庄重。堂前只有一把椅子,是卢烟平的。堂里堂外,宾客杂役 ,见她牵着新郎走来,皆停下了闲聊,或痴或笑地注视着他。
新郎,俊的不似人间物,温柔内敛之下,是满含星辰的双眼。一笑,可泯众生。
卢烟平将他带到堂中,便笑着放开了手,转身走向了那张椅子。
“诸位,今日婚礼,按新娘的意愿,便一切从简,实在抱歉。作为赔礼,卢某自当奉上山 珍琼酒,赔诸位一场酣畅淋漓,不醉不归。”欠身,行礼。再度起身,她便坐了下去。“把新 娘带上来吧。”
“请新娘——”
三字出,全场的目光都聚焦了过去。
朱帘垂门,两边的侍女也应声转过了身。寒魉盯着那道门,身体突然燥了起来。
脸红心跳加速?怎么说呢,生平第一次,总有些感觉。虽然紧张,但还是莫名很期待。 额角冷汗一落,寒魉嘴干的咽了口 口水。
半天,没有动静。
嗯?新娘子呢?
众人缓慢地回头面面相觑一阵,又不解地纷纷看向卢烟平和寒魉。
心中一咯噔,寒魉连忙移向了卢烟平。
她的脸被妆容挡的看不出异样,只是寒魉站近了,清晰地看见了苍白。
“来了来了,新娘子来了!”
闻声移眼,朱角落处,裙角翩摇。
所有人的眼都亮了起来,伴着那抹从昏暗中翩然步出的身影,响起了掌声与欢呼。
红罗摇曳,移步铃响。新娘的身上有不少银白的铃铛,怡到好处地添了风姿韵味。
眼中红影,不免让寒魉呆了呆。
一步步靠近,随着最后一声铃响,红影停住了。
伸手,是纤瘦的清白。一瞬,满座皆寂。
寒魉呆了呆,望着她悬在空中的手,下意识有些发抖。瞟一眼卢烟平,瞟一眼众人,每一 个脸上都写满了期待。回眼,是盖头下隐约的白皙。
垂眼,伸手。
像是一股寒流滑入手中,愣神间就要滑走。只是转眼,两只手便同时握住了对方。
星辰摇动,注视着眼中鲜红。
“一拜天地——”
第一百零四章
“一拜天地——”
天地为鉴,星辰缭乱山河战,我许你不离。
“二拜高堂——”
高堂在上,生老病死阎罗苦,我诺你不弃。
“送入洞房-”
牵手缓步,是越来越紧握的双手。移步是逐渐消去的欢呼,不变的是耳边不绝的清响。
红罗烛帐,铭香四溢,一步一铃脆,直到床角沿边,扶她坐下。
抿唇,终就。“……姑娘,按照惯例,我还该出去招呼他们的……抱歉。”
转身,悬空的双手。
“……姑娘,请放手……放心,我不会走的。”
依然不放手。
“这婚礼都简洁成这样了,少一样多一样又有什么关系?”
星辰猛颤,半晌不绝。
“你又不会喝酒,出去陪他们灌,他们是不醉不归,你是一杯就倒,给我丢什么脸?还是 说,你想用这么蹩脚的理由壮胆或者把晚上给赖了?”
唇角不住地颤抖,却是不经意脸颊一凉。仰头猛吸一口气,寒魉冷笑道:“人变得那么像 ,甚至婚服都穿上了,怎么声音反而不变了?不是拍拍屁股就走了吗?怎么我都成亲了你还要 来插一脚?”
沉默。
“呵,不说话了?”
“我不仅要插一脚,还要插两脚。牵我手的是你,跟我拜堂的也是你,把我领进来的还是 你,就算事后别人骂起来骂的依然是你,你现在悔婚骂的仍旧是你。你自己看着办。”
“威胁我?”
“嗯哼。”
“……臭不要脸。”
明明是满腔的委屈和怨恨,怎么到了他这里,只是眼泪流着流着气就全消了。寒魉啊寒魉 ,你可真没用。
“臭不要脸啊……这不是我的招牌?臭不要脸多好,臭不要脸了,别人还有什么理由来指 指点点?”
“别出去了。新郎官一出去别人一看,妆都哭花了,还以为我把你怎么了。”
“你没有吗?”
“……”颜魍也没想到,自己会有这么说不出话的时候。似有若无的千言万语卡在喉间, 硬是被噎死在了嘴里。
死寂。末了,寒魉又是冷冷一笑。“说到底,你这次又在玩什么?我现在身上,有用的东 西也不多。术法,骷髅,你这次来,怕不是要取回去吧?毕竟这么重要的东西放在别人手里, 总不安全,以至于直接撞别人婚礼上来。怎么,这么着急?”
“……是啊。我也没想到,我会这么着急。”似是自嘲般地一笑,颜魍突然松开了手。
红光轻闪,化去了装束。只是红衣之上,依旧挂着那些银铃。掀盖,长发落瀑。起身,摇 起一阵铃响。
放下悬空的手,垂眼,冷笑,转身。“怎么,终于知道放——”
铃止。
万千星辰中,是他随风未落的长发。还是那样绝美的容颜,还是那样刺眼的苍白,还是那 样能碰到他鼻尖的长睫。
无动,直到唇间的痛感传来。
分离,抬眼,对视。
“放手么?对不起,我舍不得。”
“我不管你多讨厌我,对,我就是臭不要脸,我就是无赖,我就是来讨东西的。可是怎么 办,我的心,早在那么久之前就自己跑到你那去了,你让我怎么甘心和他分开?东西和人,我 当然不放心放在别人那!反正我不管,你要娶只能娶我,你要回只能和我回,我就是喜欢你所
以不许你和别人勾搭,你是我的听明白了没!”
皱了眉,入了哭腔。血瞳里带水打转,却是盯着他开始无理的取闹。
只是星辰凝滞,半晌,忽然溢了出来。抬手,轻轻拭去他眼角的泪。
“怎么撒泼撒着撒着,还哭了?”
“你先的。”
—笑。“你吃醋了?”
“我都穿成那样了这么明显还看不出来嘛?”
“那……姐姐现在,可是我的妻子?”
“.我---’’
“姐姐想悔婚么?这样出去骂的可就是你了。”
“呸!把你眼泪擦了再来搞威胁!你这样又哭又笑的太丑了!”
“你不也是。”
相视,无言。
血色对星辰,只消一方烁动,一方起漪。
“我刚才,没有撒泼。”
“我知道。”
“我刚才,是认真的。”
“我知道。”
垂眼,旋即又抬眼凝视。
“我喜欢你。也许很早,也许现在刚发现,反正我不管你怎么想,我就是喜欢你。”
“我知道。”
“那你呢?”
一愣,转而一笑。“你忘了吗,在瑶城我就说过,我是你的。从一开始我就说过,我喜欢 你。就算喜欢的点不一样了,但我喜欢的一直是你。我说过,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信。你让我 学会一个人,学会应对种种,但是抱歉,对别人可以,对你,我只想当一个傻子。任你欺负, 任你安排,只是能不能……不要不来找我?只要你一句话我就心甘情愿跟你走,所以能不能, 不要再这样吓我了?我……”
“不会了,不会了。”伸手,抚住他的脸,“对不起,再也不会了。”
垂眼,一笑,低头。
尽吻。
红罗烛帐,伴着银铃脆响,衣衫散落。
十指相扣,顺着黑白交缠的发丝,一夜缠绵。
我害怕你受伤害牵连,不料更怕你不在。
我以为我能无动于衷,不料你一出现,所有说口皆溃不成堤。
世间浩荡,可我为恶。那我便堕身阎罗,将一切伤你之魂带入地狱。
地狱凄惶,魍魉八方,你纵身阴阳流落,我便一心一意纵身为你。
曦晨转起,开眼,是他还带着泪痕的脸。
颜魍盯了他一会儿,然后坐了起来。放眼扫去,一塌糊涂。低头看看自己,再看看十指紧 扣了一夜的双手,再看看寒魉仅此于他的完美睡颜。一手拍脸,整个人竟是有些烧。
似是被他吵到,寒魉微微睁开了眼。
“姐姐……”
对视。然后,惊起。
“姐姐!姐姐我不是故意的!昨天,昨天我,昨天我——”
颜魍一手捂着脸,看看他,又看看两人的手。
寒魉跟拿了烫手山芋一样连忙撒了手。惊魂未定中,又扫了眼周围。一愣,也是一手拍脸 ,整个人直接烫了起来。
“我们昨晚-”
看到他这样,颜魍突然就凉了下来。嘴角一扬,邪魅一笑。
“嗯哼。”捡起床脚的内衫,颜魍泰然自若地套了上去,“洞房花烛夜,怎么了吗?” “没,没怎么……”
“怎么,我们可是当着大家天地卢烟平的面正经拜过堂的,我还委屈自己嫁给你了,有什
么做不得的?你这么害羞干什么?”
手指开条缝,望着笑容满面的颜魍,寒魉不自觉抖了抖,撇开眼直接埋头找起了衣服。只 是埋头埋到一半,寒魉突然又腾了回来。
“思房呢?”
“哦? ”颜魍挑了挑眉,“刚醒就在我面前提别的女人?”
“哎呀姐姐,说正经的!还有你那套衣服,是从她那儿抢来的吗?”
“什么叫抢?明明是她给我的好吧,还有那些叮叮咣咣的,都是我自己的好吗?诶对了, 如果我昨天不来,你是不是真的就跟她成亲了?”
一愣,旋即苦涩一笑。“不然呢?你打出的交易,我又不会向你一样赖。”
“……”一句话,倒是把颜魍噎住了。“那你,可有认出来是我?”
“……大概吧。”
“大概?”
“感觉。牵手的时候,感觉不是她。还有那些银铃……是你们那边的风俗么?”
“差不多吧。娘给我留了几件,带着好玩。”
“……姐姐,我好庆幸。”
“嗯?”
“你这么用心准备,我好庆幸没有让你伤心。只是……我知道不该,可是对思房……”
“你们这么成了亲,也不见得是件好事。情感也好,生活也好,你和她,毕竟不是一路人 。若真在一起了,反而是害了她。”颜魍看了他一会儿,又捡起衣服边套边道,“你放心,坏 事我做的我来摊,我也不敢把她怎么样。好歹帮我照顾了你这么久,感激她还来不及呢。”
“然后你就把她相公抢了?”
“嗯哼?做我相公不好?”
“……当然不是。”对视,是他狡黠又满是笑意的血瞳。寒魉顿了顿,然后长长地叹了口 气。“姐姐,小魉说过的做过的,都不会否认,只是事已至此,姐姐还不打算告诉我这几日去 干什么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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