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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厄(玄幻灵异)——杨溯

时间:2021-11-02 09:40:16  作者:杨溯
  唉,不能让她哭鼻子,要不然……他会舍不得走啊……
  “因为你好看,行了吧。”百里决明敷衍她,“还有,什么大哥,老子是大爷,叫我秦大爷。”
  “好的,”谢寻微温柔微笑,“秦大哥。”
  百里决明:“……”
  他光顾着说话,没发觉自己和谢寻微的模样太过亲密。喻听秋在一旁看了半天,恨道:“狗男女!”
  喻凫春伏在她肩头,再次呜呜哭了起来。
 
 
第5章 阴亲(一)
  作者有话说:鬼新郎:有人吓鬼啊,呜呜呜!
  这荒山野镇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走了半天,都没找着婚柬上的“李府”所在。一路走,一路寂静,石板街上一个人也没有,空旷的山镇里只能听见他们彼此的足音。渐渐的,有人发现了怪异。两边屋舍的窗纸上映出了一张张死气沉沉的人脸,面无表情地目送他们路过。那是藏在家里的鬼魂,眼神没有生气,看他们的时候仿佛在看一群死人。
  袁家兄弟哆嗦着拉住百里决明的手臂,一人一边,拽得死紧。姜先没有空当可以拉,只好牵着百里决明的衣角。喻凫春几乎攀附在喻听秋身上,可连喻听秋自己也吓得够呛,胸口憋着一股气,才没往百里决明那儿靠。
  百里决明背着谢寻微,还得带着这么一帮怂蛋,着实累得够呛。若他是个活人,这会儿应当满头大汗了。寻微这死丫头片子,吃秤砣长大的么,怎么这么沉?他错怪喻家了,喻家把她喂养得很好,这分量绝对能赶上一个八尺男儿!
  “秦大哥累么?”谢寻微在他耳边问。
  男人怎么能说累!百里决明咬着牙把她往上颠了颠,“老子壮如牛,一点儿也不累!”
  又拐过一条街,仍是没找着李家府邸,前面却似乎有家挂着铁匠招子的铺子开了窗,隐约露出一个佝偻的人影儿,正坐在窗前。
  “有鬼!还是个老大爷,”袁大低声道,“我们绕道!”
  “绕个屁!好不容易逮着一个,还不赶紧问路!”百里决明三两步走上前,弯下腰问,“大爷,你知不知道李府在哪儿?”
  老爷爷仰起脖子,残损了半边脸的面容从阴影里露出来。姜先凑得太近,老爷爷残缺的半面将将好对着他,他几乎能清晰地看见腐肉纹理和破损的眼球。姜先双腿发软,撑着窗台才没跪了下去。后面见了这一幕的喻听秋没忍住,偏头哇哇吐了起来。
  “小伙子,你说什么?”老爷爷问。
  “我说,”百里决明一掌拍开姜先,对着老爷爷完好的,还有耳朵的半边脸大声喊,“李府君家在哪儿!?”
  “哦、哦,”老爷爷木呆呆地开口,“大喜的日子,不能哭,不能哭。”
  “什么玩意儿?”百里决明再问了一遍,“大爷,我是问李府君家在哪儿!”
  “大喜的日子,不能哭、不吉利。我早说过,棺材里有哭声,不能挖,造孽啊……”老爷爷痴痴地念着,慢吞吞站起来,踅身踱进了里屋。
  “他什么意思?”喻凫春惊恐地问。
  “鬼哭于棺,必为恶煞。”谢寻微摇头苦笑,“看来是这镇上的人惹了不该惹的东西,才有今日的惨剧。”
  大家面面相觑,叹了口气。
  鸡同鸭讲半天也没问出李府所在,百里决明没法子了。烦躁地转了半天,直至晌午过后,整个镇子几乎都走过了一遭。好不容易来到最后一条巷子,大家都累得气喘吁吁。并非没想过分头行动,然而除了百里决明和谢寻微,其他人都坚决不同意。
  忽然有人远远瞧见翘脚高檐,所有人眼睛一亮。这山镇如此破败,按说一个府君,该是本地最为富裕的人家。那一定便是李府了!百里决明背起谢寻微,大家一块儿跑了过去。果然见灯笼高挂,檐头挂着乌漆牌匾,很是气派。
  进到里头,转过琉璃影壁,迎面便是席面和喜堂,每张桌子都坐满了人,乍一眼看人山人海,全是乌泱泱的人头。众人吓了一跳,还以为真有宾客,仔细一看,才发现全是僵硬的尸首。尸体都围桌而坐,面白如雪,嘴角痉挛似的勾起,挂着一抹诡异的笑容。几个儿郎都看得心惊肉跳,小心翼翼蹑手蹑脚地往里走,仿佛生怕惊动了这些尸首,让他们“活”过来。
  只有百里决明胆大,敢看他们的正脸,好几副面孔煞是眼熟,谢寻微在他背上道:“方才我们在街上见过他们,他们的尸体死在了这里,魂魄藏在家不敢出门。”
  到了正堂,一对新人背对着他们,直僵僵站在中央,各自穿着红艳艳的喜服,中间连着喜绸和红绣球。喻凫春一见新娘子,嘴唇直打哆嗦,低声道:“是她!那女鬼就是她!”
  百里决明实在背不动谢寻微了,左右看了看,堂上椅凳坐满了怪笑的尸首,没有空位。随意踹开一具尸首,把谢寻微放在椅子上,正欲上前看,袁大一下拦住他,道:“别过去,你仔细看!他们不是尸体,是真鬼,他们的脚没有挨地!”
  百里决明不耐烦地拍开他,走到新人边上,撩起他们的裙摆。
  众人定睛一看,才发现里头立着铁支架,这两人是被支架撑得悬空。
  “看来那老大爷说的棺材里挖出来的尸体,便是这鬼娘子了。”谢寻微叹息着道,“观这新郎模样,年纪不过弱冠,大抵不曾婚嫁。约莫是病弱早逝,家里人给他配阴亲,才找上了这位鬼娘子。”
  “不错。”百里决明转到新人面前,挑开新娘的盖头,这两具尸体的脸都扑得白白的,腮上一团红粉,像丧事里的殉葬的纸糊人偶。然而鬼娘子脸上定格在恸哭的表情,嘴眼歪垂,配着粉白的面皮,仿佛融化的糕点,整张脸有种说不出的狰狞和扭曲。
  谢寻微沉吟着补充:“想必挖棺之时,鬼娘子以鬼哭相拒,山民并未停手,强行起棺。阴亲乃鬼魂之礼,一般举行于夜半子时,恰恰也是阴气最盛的时候。恶鬼复苏,新妇起尸,故而满座皆亡。”
  “这些人胆子也太大了,”袁二讶然道,“鬼哭于棺,我们正经修道人家尚且要忌惮三分,他们这些普普通通的凡人,竟然不当回事!”
  百里决明把新娘盖头丢给他,“倒也没有不当回事,盖头上画了朱砂符咒。”
  “我听闻民间常有买卖未婚女尸配阴亲的勾当,若没有猜错,这鬼娘子也应当是被李家买来的。”谢寻微揣测道,“买家利欲熏心,虽听闻鬼哭,只以符咒镇压,企图蒙混过关,想不到却酿成大祸。”
  “又开始卖弄,”喻听秋冷笑,“你不说,我们也能猜出来。”
  谢寻微不吭声了,泪眼盈盈地望向百里决明。
  百里决明当即沉下脸,“死丫头,你给爷闭嘴,她就算学狗叫都比你说话好听。”
  谢寻微:“……”
  喻听秋:“……”
  “那我们要怎么平息这位……”袁大斟酌了下措辞,“娘子的怨气?”
  “把她埋回她原来的地方,可以么?”喻凫春问。
  “入土为安,兴许可行。”谢寻微点头。
  “来不及了。”百里决明道,他指了指鬼娘子的脸,“这婆娘快要醒了。”
  大家一看,顿时变了脸色。鬼娘子的脸不知何时变得越来越扭曲,五官都几乎移了位。再一望天色,原来他们找李家找得太久,竟没发现时辰已晚,日影大半沉落西山,将将冒出一点殷红的尖儿。
  “怎么办?”喻凫春大惊失色。
  “客店太远,从这里赶回去至少要一刻钟,也来不及了。”谢寻微眉头深锁。
  “李家这么大,总有厢房吧!”百里决明迅速背起谢寻微,“快,去厢房避避!”
  三进三出的大宅子,一路曲曲折折,没头没脑撞进一个院落,望见几间空厢房,百里决明随意挑了一间,背着谢寻微跑了进去。
  “你们自己各挑一间,关上门,谁敲门也别开!”
  百里决明话还没说完,喻家兄妹和姜先紧随其后跳进门槛,袁氏兄弟一起关门,赌咒发誓道:“绝对不开门!”
  厢房原本是住一个人的,现下挤了七个人,百里决明无语,“你们怎么这么不要脸?”
  袁大说:“大家都是兄弟姐妹,自然要在一处。秦少侠,你虽出身下品寒门,论能耐,我们实在甘拜下风。以后我就跟寻微妹妹一样,叫你秦大哥,咱们比亲兄弟还亲。”
  袁二从善如流,“哥哥在上,请受弟弟一拜!”
  姜先缩在角落里打摆子,哭道:“我死也不要一个人待一晚上!”
  喻听秋梗着脖子道:“姓秦的,你以为我会让你们这对狗男女独处一室,共度良宵么!”
  百里决明:“……”
  正斗着嘴,前院响起熟悉的鬼哭,所有人立时噤声。夜色如墨般深黑,晕红的灯笼洒下血样的光。隔着一层薄薄的窗纸,他们看见远处一道飘忽的红影越来越明晰,越来越近。只不过今晚哭声有所不同,他们隐隐约约还听见一个男人的哭声。
  百里决明在窗纸上点开一个洞,瞧见女鬼在远处的红廊里逡巡,手里提着一个圆滚滚的东西。
  “我好疼啊,我好疼啊……”
  女鬼下了回廊,朝这边来了。
  百里决明示意大家后退,离门扇远点儿,免得映出人影来。
  月光凄迷如霜,恸哭的女鬼进了院子,在青白色的院落里飘荡。她路过门口三回,血红的人影一飘而过。大家一眨不眨地盯紧黑漆漆的窗纸,屏住了呼吸,生怕呼吸声透露自己的存在,让女鬼发觉。
  “我好疼啊……”声音慢慢远去,仿佛在院子口了。
  女鬼终于要离开了,大伙儿都松了一口气。就在这时,屋里“噗”地一声,恍若平地一声雷,所有人悚然一惊,哪个龟孙放了个屁!?
  门突然被敲响,笃笃的声响,像一把小锤子敲在众人的心头,除了百里决明和谢寻微,大家都吓了一个激灵。一抹殷红如血的影子映在门纱上,或许是光影的缘故,影子身条儿拉得面条似的细长,有种畸形的怪感。
  “开开门,让我进去呀!”女鬼忽然说话了。没人想到这女鬼还能说别的话,想想方才她还喊疼,似乎比昨晚伶俐了一些。
  无人应门,女鬼越敲越急,最后整个门扇都在簌簌颤抖。看情形不对,百里决明立刻拉住谢寻微滚入床底。毕竟是仙门儿郎,打不过恶鬼,躲的能耐还是有的。喻家兄妹迅速上梁,壁虎似的一动不动,袁氏兄弟藏进了衣柜,姜先猫进了壁橱。
  “开开门,让我进去呀!”女鬼的喊声渐渐变成低吼,敲门也变成了撞门,门砰砰地响,有闷锤在外头撞似的。
  过了半晌,门扇不负众望四分五裂,女鬼哭嚎着走了进来。
  “有人吗,我好疼啊……”
  悲惨凄厉的嚎哭近在咫尺,百里决明不自觉紧紧抱着谢寻微,就像很多年以前,他抱着自己幼小的徒弟。两人一同看见,女鬼长着尸斑的双脚路过床边,脚后曳着一颗黑黝黝的、哭泣的人头。
  那是新郎。
  人头被女鬼拽着头发拖在地上,移动间骨碌碌一转,那张悲泣的脸恰巧对准了床下藏身的二人。
  新郎的哭泣声戛然而止,哭得发黑的眼塘子直勾勾望住了他们。
  百里决明冷冷盯着他,瞳子慢慢变得血红,额上浮现墨色的纹路。无形的煞气在他周身滋长,谢寻微的脸被他按在怀下,看不见上方的男人已经从干净的儿郎变成磨牙吮血的恶鬼。
  可新郎同时看见,黑暗中,那个被恶鬼保护在怀里的女人正对他微笑着做口型。
  一个低沉的男人嗓音响在他的耳畔,极端温和的声口,仿佛和风细雨。
  “嘘,不要说话。要不然,会再死一次的。”
  新郎:“……”
  他嘴巴一瘪,涕泪横流,似乎哭得更大声了。
 
 
第6章 阴亲(二)
  女鬼拖着新郎人头离开了,大家心有余悸地爬出来,袁二悄悄探出门槛张望,见那女鬼飘忽的背影消失在腰门尽处。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趴在门槛上狠狠舒了一口气。
  “刚刚谁放了个屁?”袁大低声骂道。
  喻凫春苦着脸,慢慢举起手。
  大伙儿都无语,默默盯着他看。喻凫春愧疚地垂下脑袋,袁家两兄弟一左一右揽着他的手,慈爱地关照他以后少吃点儿。
  “趁鬼还没有回来,赶紧换个屋。”百里决明把谢寻微背起来,进了隔壁屋子。
  所有人蹑手蹑脚鱼贯而入,轻轻阖上门。万籁俱寂的山镇,只有凄厉的男女哭嚎在远处来来回回,仿佛是个催命的号子,大家抱着剑坐在黑暗里默默听着,没人睡得着,有的人趁机吃东西填肚皮。又是一夜无眠,彼此大眼瞪小眼到天亮。
  天穹变成蟹壳青的颜色的时候,哭嚎声终于停了。但大家没敢贸贸然出门,等日头完全升起来,才推开门扇。今天日头没有昨天的艳,黯淡了几许,约莫是云多了些的缘故。大家回到前厅喜堂,那女尸又好端端立在了那里,新郎的脑袋也回到了原样。
  “快,咱们快把她埋回去。”喻凫春说。
  “埋回哪?”袁大问,“她从哪儿来的我们都不知道。”
  “来的时候瞧见山上有片坟地,像这样与世隔绝的小山镇,宗族不多,大家祖坟都建在一处,应该就是那里了。”喻听秋说。
  “那谁来驼她?”袁二问。
  姜先往后瑟缩了一下,“我……我怕。”
  驼一个女鬼去那么远的地方,大家心里都胆怯,彼此面面相觑,不吭声。百里决明摇摇头,真是一帮怂货,最后还是得靠他。刚想说话,谢寻微忽然出了声:“且慢,我一直在想……鬼娘子昨夜为何不断说,她很疼?”
  “新死的魂魄大多神志不清,她胡言乱语,我们怎么知道?”喻听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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