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这一次,韩知竹没等程雁书在心里开始数,就吻了上去。
依依不舍地和韩知竹分别,又在韩知竹送自己回到薛明光住所的院外缠绵吻到差点无法忍耐,程雁书终于回到薛明光的住所。
但屋里亮着灯,却空无一人。
桌面上用那薛明光摩挲了良久的空杯盏压住了一张写得密密麻麻的纸。
程雁书拿起来,仔细看去,字迹端地是笔走龙蛇、铁画银钩,但内容却是……十分让他哭笑不得:宋谨严来四镜山了,很是赞同薛明光认为他掌门大典前应该多游历的提议,因此在程雁书的道侣仪式之前,他们两人结伴去附近走走逛逛,直到程雁书的道侣仪式当天再回四镜山观礼。
交代完去向,薛明光又用了半张纸的篇幅反复交代:分房,坚持,不要败给欲望,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百年好合才是最重要的终极目标。
程雁书苦笑着脱了外衫,随手扔在椅背上,看了看薛明光特意说明已经换过干净被褥的床榻,也不想解开中衣,便胡乱睡下了。
人很奇怪。
平日想见就见想亲就亲的时候,虽然也是完全沉浸在“这个人确实很爱我”的笃定里,但到了不得不“分居”,竟然感觉更是不同了。
虽然白天依然是在各种门派事务间见一见,吃饭时聚一聚,琴修后偷时间吻一吻蹭一蹭,但程雁书却在每一次感知到大师兄寻找、追逐着自己的下意识的行为里,在每一次依依不舍暂别时缱绻不离的视线中,更深刻的感受到他对于韩知竹的重要性。
甚至还有了种在被追求的错位感。
晨光微熹时,程雁书隐约感觉有人在触碰自己。睡意沉沉的程雁书恍惚中顺从着习惯,像平日半梦半醒间遵循本能地配合韩知竹一般,抬手便想抱住对方。
却在瞬间又清醒过来——他这两日是宿在独居的房间内,大师兄可是不能来见他的。连早晚的灵力,都是三师兄在百忙中亲自给他渡的!
他立刻大叫一声“谁!干什么!”同时敏捷地跳起来,意图躲开那人的动作。
没躲开的他被准确地锁紧在他最熟悉、也最想念的怀抱里:“天亮了,我来唤你待会同去早课,不算同房。”
立刻就在怀抱里放松下来的程雁书想也不想地抬手环住韩知竹的颈脖:“可是不是说按规矩,我们不能私下主动见面么?”
“是。”韩知竹应着,不耐地贪恋着吻上程雁书的眼尾,“是我不守规矩,你没错。”
“我守了规矩。”程雁书委屈地在韩知竹怀里蹭了又蹭,“可是大师兄,你不在,我睡了醒醒了睡的,根本就睡不好。”
安抚意味的吻落在耳后,沿着耳廓轻轻游走,激起了清晨自然而然的反应,更自然地被对他了如指掌的韩知竹察觉。
察觉到韩知竹呼吸声的变化,程雁书挡住他的唇,隐忍又更委屈地道:“仪式前不能合欢,要忍的。”
“好。”韩知竹即答,却俯下身,“我忍,你不忍,便不算合欢。”
冷肃端方,清心淡漠,守了半生规矩,也作为规矩秩序的维护者的韩知竹,从没想过自己会有一天竟然觉得所谓的“规矩”那么束缚手脚,那么让他急不可耐。
那么,甘之如饴。
看到衣着端正的韩知竹埋着脸只为取悦自己,那种把谪仙拉下神坛的禁忌和满足,让程雁书被灭顶般的颤栗全然吞噬了。
这四日,过得似乎比往日一年都长。终于又一个日升月落,程雁书的道侣仪式,只需要再熬一个夜晚,就能成了。
魏清游发了话,当晚小师弟们的琴修、晚课都免了,布置确认工作做得欢腾又愉快。
而程雁书晚膳后,便被鸿川鉴云堵在临时成了他结侣前的独居房内,鉴云按照魏清游亲笔列出的清单,一样一样检查打点第二日道侣仪式上要使用、穿戴的东西,而鸿川更像是个操心不断的奶妈一般,反复和程雁书确认仪式每一点的步骤、过程和礼仪。
程雁书看着自己两位最亲近的小师弟,非常真实地嫌弃道:“你们两个风华正茂、青春年少,能不要忽然爹味这么重么?要操心等你们自己结侣仪式的时候去操心嘛,今晚难道不是该让我睡个好觉,元气饱满精神焕发地明天去惊艳全场和我的那位道侣么?”
鸿川也非常真实地皱眉道:“四师兄,你平时心不在焉就算了,可道侣仪式,这可是你人生头等大事,明日若出错了可怎么好?”
“我怎么会错。”程雁书挽尊,“我可是四镜山的四师兄,最靠谱的那种!”
“行了行了,全对。”鉴云也点好了他的清单,转头来安慰他家好心被师兄怼的竹马,“你想想,就算是四师兄真出错了,掌门师兄也会维护他的面子的,更别说大师兄了……”
鸿川用他清亮的眼睛认认真真看着程雁书,看了一会,竟然露出了些欣慰的意思。
他点了点头,认同了鉴云:“现在的四师兄,就是大师兄的标准。”
程雁书迎着鸿川的眼睛,心里一暖,张开手臂对着两位小师弟道:“过来,我们拥抱一下。”
三人抱成一团,很有种爹妈送亲的气氛。
直到程雁书在两人背上拍了拍,松了手,带了点哑声说:“放心,我会很幸福的。”
退开两步的鉴云笑了:“必然呀,毕竟,连驯服了苍龙的大师兄都被你折服了!”
鸿川趁着他们两人说话,装作若无其事地用手指抹去了眼里闪烁的水光,清了清嗓子:“四师兄,一切都没问题了,我们回去了,你早点睡,明日,你就是有正式道侣的人了。”
鉴云又逗趣道:“明日四师兄就是有约束的人了,今晚还有什么想做的么?”
“哎,在我家乡,要成亲的人在仪式的前一天晚上,好像很多都会开单身……就是,会找很多没有成亲的朋友一起疯狂闹一夜,美其名曰是最后一个没有伴侣的夜晚,非得疯狂放纵不可。”
鉴云想了想,不解道:“可是这有什么意思?”
之于程雁书,确实没有意思。他所有的疯狂放纵,都只想和唯一的一人共同实现。告别单身于他也没有意义:心理上,他并未告别,而是奔赴。再说了,正式有了名分,他也不觉得和结侣前有何不同。
他不想留恋单身,只想快点到明日,能够踏踏实实的每夜交颈而眠,每日在拥抱中醒来。
于是程雁书笑着拍了拍两位亲师弟的肩:“夜了,回去睡吧,明日让你们见证四师兄的绝世风采!”
天亮后的四镜山上上下下,从魏清游开始,到新入门的小师弟们,甚至已经退居二线隐居云游的师尊、以及四位打算彻底安度晚年的长老们都热闹忙碌的投入到道侣仪式中来,欢宴宾客,张罗观礼。而来观礼的人竟然比掌门大典的人还多,原本定好的宴席桌数竟然不够了。
魏清游笑着安排小师弟按照预备方案去开备用宴席,又对虽然是主角但并未置身事外反而一直在亲自调配安排的韩知竹笑道:“你看看,多少人等着看你到底情归何处。”
韩知竹淡淡一笑。
魏清游又打趣:“就像雁书说的,心碎的人,可得从咱们四镜山排到熏风庄了。”
听到程雁书的名字,韩知竹眼里闪过一丝温柔,但仍然淡淡一笑,不接自家掌门的话茬。
“来来来,把青阳山的春泉和白藏山的秋露酿出的万象酒起出来,给宾客奉上。”魏清游一挥手,满是豪迈,“四镜山乃至全天下最夺目的人是归了雁书了,就以咱们独门佳酿来略作安慰吧!”
“万象”是四镜山多年从不外传的秘方酿成,口感绝佳不说,还有助于血脉通畅、对灵力颇有助益。菊花甜羹里宋长老特制的药酒就是用的“万象”。用此酒敞开了待客,等于是给了程雁书一道金光闪闪的光环。
韩知竹郑重对魏清游一礼:“我替雁书,谢掌门给的尊荣。”
“大师兄。”魏清游也对韩知竹郑重一礼,“三师弟在此恭祝你百年好合,琴瑟和鸣。”
礼毕,他又再一模一样施以恭贺之礼:“这一礼,是我应承二师兄代他恭贺。”
韩知竹心里鲜明闪过王临风意态潇洒的模样。
遇到了谁,爱上了谁,可能是缘,也可能是劫。
缘,成不成正果,取决于对方和自己。而劫,是应还是渡,只在于本身。
他一意孤行地退避,差点误了和程雁书的缘。而王临风却一意孤行地追逐,应了那万劫不复的劫。
魏清游收起了自己的伤感,也读懂了韩知竹眼里的惋惜。他豁达地一拍大师兄肩膀:“马上要拜天地结侣了,大师兄,你可准备好了?”
韩知竹看向喧哗热闹几入云霄的外堂,温润一笑:“我已经等不及了。”
自从仪式开始,两人终于见到了面。韩知竹的视线就没有离开过程雁书,程雁书亦然。但当典仪官高声唱喏出“饮合卺酒,从此白首相携,无独有偶”,程雁书看韩知竹的眼神里更多了几分紧张。
虽然用了几乎两月去练习他的酒量,但“特训”后来好像更多的变成了一种情趣,而酒量却不过是从一口便醉倒增长到了喝下三五口还是能撑住一盏茶的时间而已。
程雁书只能自暴自弃地自我安慰:醉倒就醉倒吧。反正合卺酒是最后一道程序,喝了之后醉倒了,他也不过是错过了合房。
至于合房,反正他和大师兄也早已……嗯。
端起酒杯,靠近,程雁书趁这机会对韩知竹低语:“我若醉了,你马上把我塞进房间,别让我丢脸。”
两人交杯,脸颊贴着脸颊,杯盏抵住唇边,韩知竹的声音也低低落在程雁书耳中:“我不会让你醉,我有礼物,今晚定要送你。”
“什么?”
典仪官高唱:“满饮合卺酒——”
来不及思考,程雁书一仰头,把桃花酒满满地灌入了自己口中。
但酒喝下,尚未来得及滚入喉咙,他的腰便被韩知竹紧紧圈住。
深吻中,酒竟是被韩知竹分过去了大半,虽然有小半杯入了喉,但却也能够保证他只浅醉。
来观礼的众人,绝大部分几曾看过韩知竹如此情状?
热闹喧哗的场面瞬间竟然陷入了绝对的寂静中。
直到魏清游朗声大笑,鼓起了掌:“琴瑟和鸣,百年好合!”
典仪官也立刻高唱:“礼成——”
笑声掌声绵延开去,青阳山上的喜鹊竟被这热闹吸引着成群飞来,在桃花间起舞,轻盈跳跃间,桃花如雪纷扬洒落,以灼灼之态,为这场喜宴缀下圆满注脚。
饮完合卺酒,程雁书回到主厅的侧房稍事休息,等着鸿川和鉴云来接引他去韩知竹房里正式完成仪式最后一道合房之礼。
明明于他已经不是新鲜事,而等同于“回家”的事情,在“仪式感”的烘托下,竟然也让程雁书心里有了小鹿乱撞的期待,甚至还有一点点的羞涩泛起。
好在那羞涩,在看到鸿川亮出来的东西时,被瞬间踢到了九霄云外。
程雁书不可置信地看着鸿川托在托盘里的刺绣精致的红布,低嚷:“怎么还要盖红盖头?我这是结侣,又不是嫁人!”
“这不是红盖头,这是布条,你蒙眼便可。”鸿川一点也不怕四师兄的低嚷,倒是强硬得像是韩知竹的亲传师弟,“大师兄说了,他有礼物要送你,但不能让你先看见,所以非得这样不可。”
说完,他一展红布条,对程雁书道:“你自己来,还是我替你系?”
结果,程雁书不但被红布条蒙了眼,还被鸿川牵着,上了一顶轿子。
被抬着走了许久,那轿子才轻轻落了地。
鸿川和鉴云的声音一左一右,在轿帘两边同时响起:“四师兄,恭祝白头共老,和美无忧。”
脚步声消失后,四周陷入了一片寂静。
程雁书坐在轿子里,也不知道自己该是等着呢,还是扯开布条睁开眼下去看看到底是个什么场面等在他这一生唯一的合房之夜里。
犹豫间,有风吹进轿中,淡淡的青竹熏香气息立刻被程雁书辨认出来。
心安也就瞬间来了。
心安之后,却又忍不住委屈和矫情起来:“大师兄,你想对我干嘛啊?”
手被牵起,蒙眼的布条却依然没有被拉开,唇边落下轻轻一吻,他听到韩知竹的声音里有着隐忍:“你这样,我会想在这里……”
“来呀。”程雁书倒是不知死活地往轿子里一靠,“就是不知道这轿子大不大,地方够不够?”
被握住的手紧了紧,韩知竹无奈地轻笑一声:“以后,试试。”
程雁书被牵出了轿子,又被韩知竹揽住腰往前走了几步,登上九级台阶,听到了门被推开的声响。
再被韩知竹扶着迈进了门槛,又往前走了三步,韩知竹停下脚步,也松开了手。
他缓缓解开程雁书眼上的布条。
适应了解开布条的短暂视觉错乱后,程雁书的眼前出现了一间他从未见过的住所。
比韩知竹独居的小院小,却有贯穿一整个院子的活泉流过,泉上有小桥为路,泉旁是精致的亭子,亭边竟然还有一架秋千。
房舍不大,却足以容两人日常起息。
最特别的是,院子里满栽桃树,桃花开得铺天盖地,如雾如雪,灼灼其华。
四镜山梨树最多,但桃树也不少,很多院子里都有一两株,可是满栽的院落,这是独一处。
风过,桃花便成飘落细雪,雪落下处,站在凝视着他的韩知竹。
“大师兄,这院子,是你特意为我布置的?”
“为我们。”韩知竹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的四师弟,“此刻起,这里便是我们的家。”
家。
程雁书看着桃树下韩知竹院里搬来的石桌石椅。那处曾经凝固着属于他们两人无数个独处的时刻,从隔阂,到相知。从疏离,到互为心脉,水乳交融。
他走过去,缓缓坐下,又仰头看韩知竹,笑得一点也不心虚:“可是大师兄,我的清心净神决,终究也没有修到第五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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