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楚云声在这几日与容陈的频繁精神感应对接中,已经对异常情况产生了不小的免疫力,可以做到轻微的幻象与嘶语持续存在而面不改色。
在座的几人的精神状态恐怕只有他最稳定。
他接下了猎鹰步枪,用它换掉了腰间的普通枪支。
之后苏界带路,向上前行,沿途都是风平浪静,平静得好像他们做了这么多准备过来,只是进行了一场轻松悠闲的秋游。
但楚云声仍能感觉到那股诡异的窥视感。
它断断续续地存在着,时远时近,如跗骨之蛆,无法甩掉,只会黏腻地附着在你的脑后,颈侧,带着惊悸不祥的阴冷。
日落前,他们一行五人顺利地抵达了容陈坠亡的悬崖边。
这片悬崖看起来非常普通。
它背后紧靠森林,山石稀少,有一片极适合露营的宽阔空地,从崖边眺望出去,前方山峦起伏,视野开阔,正对西方,有火红如泼血的赤色云霞,与沉沉坠落的圆日。
夕阳残照,群山映金,大片浓绿的山林渐染上层层霞光,仿若红枫遍野。
如果忽略这里曾发生过的诡异与那阴冷无处寻的窥视,这倒不失为一道令人心旷神怡,驻足流连的日落美景。
楚云声站在崖边向下望去,自然是没有看到曾在容陈梦境中见到的那些朝圣者。
“还是没有异常。”
宁飞驰在周围绕了一圈,又走回来,说道。
“按计划扎营留宿一晚,”侯万国道,“今晚如果还是没有出现任何异常,明早就回。”
宁飞驰一边放下背后小山般的背包,解下帐篷开始扎营,一边朝楚云声促狭笑道:“楚院长怕是无功而返了,不过之后还有平西矿区,那里刚发生过诡异事件,感染源刚清理,多少可以采集到一些东西。”
林艺道:“没有异常是好事,这次回去之后,小凤山应该也能解禁了。”
楚云声没有他们那么乐观,甚至他隐约可以感觉到,今晚不会是普通寻常的一晚。
“不能放松警惕。”楚云声提醒道。
侯万国也带着几分严厉道:“都给我绷着点,要解禁那也是以后的事。现在这里可还是禁区,因为自己的疏忽大意,遇到异常反应不过来丢了命,那就是活该。”
“是,副处。”
林艺三人齐齐肃容应道。
五人说话间,已经分工明确地准备起过夜的事宜,天彻底黑下来之前,两顶帐篷和临时火堆都已经搭好。
明亮的火焰升起来,烧开了水,便被压灭了一半,只剩下一小簇用来取暖,崖边的光明便全靠几根悬挂在帐篷前的冷光灯管支撑着。
五人就着热水吃完随身携带的压缩饼干,被深秋的山风吹得冰冷的身体也终于恢复了一些暖意与活力。
第七处的四人分成两组,分别值守上半夜和下半夜,楚云声这个科研人员被单独安排进一顶帐篷里,可以睡足一整晚。
如果是其他情况下,楚云声会选择与他们一同值夜,但今晚不同,他需要独处。
夜色渐深。
小凤山的悬崖边风声凛凛,秋寒刺骨。
隔壁帐篷里侯万国和苏界已经沉沉地睡了过去,响着一大一小两道呼噜声。
小簇的火堆边,林艺和宁飞驰时而坐下,时而在四周走动巡视,传来悉索的动静。
楚云声在一片昏暗的阴影中睁开双眼,悄无声息地钻出睡袋,打开背包。
金属箱的顶盖被揭下,奇异刺鼻的药水味微微溢出。
楚云声注视了几秒那一颗浸泡在透明液体中的轻轻蠕动的大脑,然后借着一种与容陈的精神短暂接触的奇异感应,翻开了那本黑皮笔记本。
他思考了整整一周,也研究了这本黑皮笔记本整整一周,确定它的秘密大概是需要特殊的手段或时机激发显现。
按照容陈给予他的信息,那极可能就是在笔记本上绘制新的图案。
当然,那不能是自己胡乱涂抹的,毫无来历的图案。
所以楚云声从原剧情中选择了一个陆知闲与出逃的001号实验体战斗前,在预知梦中所梦到的一个奇异图案。不出意外的话,它应该与容陈有一定的关系。
他可以在其他时候尝试描绘这个图案,但冥冥之中,他的潜意识在影响着他,让他来到这里,来到这片普通而又仿佛充满诡谲恐怖的悬崖边,画下这个图案。
“他们会有生命危险吗?”
楚云声低声道。
怀里的金属箱中,血肉大脑正常蠕动着,传递出一些纷乱而奇异的幻象。
幻象中,第七处的四人被一些阴影追击着,在黎明的晨光中迅速地逃离了小凤山,除了一些轻微的刮伤,安然无恙。
楚云声神情舒缓了些,放弃了出去用计划中的特殊手段支走那四人的打算。
墨水滴落。
他拿起了一只纯黑的钢笔,在黑皮笔记本空白的一页纸张上,缓缓绘出了一个扭曲而诡秘的图案。
火堆边,宁飞驰突然偏了偏头。
寒冷的夜风中,似乎飘来了一丝奇特的声音。
第226章 旧神实验 7 引路石二号抓捕成功,……
来自无尽高空的嘶语,像飘零的骨灰,带着死亡的惊悸阴晦与虚渺的眩晕痴幻,沾落皮肤,细细密密,渗进身体内外的每一根神经。
钢笔的笔尖不受控制地战栗着。
手背凸出青筋,流畅的墨痕崩开畸形的线条。
随着这个充满了狂乱意味的图案在纸张上成型,楚云声的视野四周逐渐挤满无数细长诡谲的影子,与如蛇钻来的邪异的声响。
他的意识好像被吞入了一条漆黑无光的通道。
通道的地面堆满了扭曲断裂的肢节与蠕动的肉条,破碎成烂泥的器官黏在湿滑的墙壁上,有浓绿色的粘液蜿蜒着,似乎书写了一段段奇异的文字。
不,不是文字。
而是名字。
它们属于黑皮笔记本曾经的主人。
从阴寒星空降临的、生长着无数触手的血色肉块,埋葬在沉海的古老大陆的、嘶吼嚎叫的细长剪影,盘踞在漆黑的金字塔顶的、由癫狂扭曲的蛆虫聚成的惨白巨瞳……
行走在幽暗的地底深处的、诵念着高深咒语的旧世界巫师,站立在高耸的尖塔上的、用药剂与卷轴封印着疯狂的末日魔法师,跪伏在血腥的祭坛中央的、试图以白骨和血肉唤醒神明的宗教领袖……
猎杀异种的刽子手,寻求灵感的午夜诗人,困锁在实验室里的癫狂的科学家……
无数个名字,无数张面孔。
是旧日的神明,是古老的传说,是普通人类的疯狂。
楚云声看着那一道道纷乱闪过的身影,看着他们在黑皮笔记本上书写描绘的画面,看着他们疯癫大笑与惊悚哀嚎的模样,模糊地感知到了这本黑皮笔记本的来历。
它从星空深处的未知区域坠落而来,被称为真相之书。
拥有过它的不止是旧日与神明,还有异种与普通人类。只要精神阈值可以突破某一个极高的界限,那就能够使用它。
普通人类中能够达到相应条件的少之又少。
在无法达到条件的人的手中,它将会是一粒被忽略的尘埃,毫无作用,无人在意。
而使用它的方法也非常简单,将一段文字,或是一个具有象征意义的图案绘制在纸张上,它就会为你破解文字与图案背后的历史与隐秘,解答出你想要知道的一切有关于此的真相。
除此之外,如果文字与图案是咒语,拥有非凡的超自然的力量,那么你将能够通过这本真相之书,短暂地借用这归属于数亿年前的旧世界的力量。
并且,这不是复刻本,而是原本,否则不可能会有这些真实而强大的幻象。
寄送给容陈的包裹,或许是弄错了真假,或许是故意调换,也或许是在运输的途中出现了神秘的意外。总而言之,当它最终抵达容陈手中时,它是原本,并非复刻。
消化着真相之书的来历,楚云声追逐着那些古老的幻象,慢慢向前走去。
不知走了多久,他终于在通道的前方看到了自己描绘出的那个奇诡图案,也看到了图案背后的容陈。
容陈站在午夜的悬崖上。
无数匍匐爬行的阴影包围着他,他神色冷静,在黑皮笔记本上飞快地书写着一行奇异的文字,边写边念,语速快得仿佛在尖利嘶叫。
他的皮肤开始变得透明,血管、内脏与骨骼像人体透视图一般清晰可见。
突然,他沟壑纵横的大脑震颤了起来,透着混乱而谵妄的律动。
一团奇异的无可定义的颜色渐渐从那颗大脑深处浮现出来,喷薄出来,向着宽阔的悬崖,向着幽深的谷底,向着漆黑无边的天空。
崖上崖下,无数爬行如蚁群的扭曲阴影似乎在刹那间遭遇了一层无形的巨浪的冲击。
他们无声无息地化作了黑色的齑粉,在呼啸而起的狂风中,如同飘散的浓雾。
容陈低垂着头,从这雾气中一步步走出,手中的黑皮笔记本渐渐融成黑色的液体,滴落土壤,消失无踪。
他没有停留,从空地走到崖边,又从崖边,走到风中。
霍然坠落!
夜鸟尖叫惊飞,树林颤动摇晃。
一具身体重重摔在了阴翳的深谷。
没有脑浆迸飞,没有肢体扭断。
完整而完美。
原本平直僵冷的唇角,不知何时微微地弯了起来,露出了一个幸福而温暖的笑,怪异而不合时宜。
在这个笑容出现的同时,那片落入天空的颜色勾勒出了一片模糊幻灭的景象——
无名的古老的广阔大陆,漂浮在星空下的钢铁巨城,白袍裹头裸着双足的虔诚信徒。
血红的星辰移动到穹顶中央,漆黑的潮水涌上海岸,上百名高高挺着肚子的孕妇被绑在船底,沉入水中。
这是亡者之书记载的,召唤神明降临的崇高仪式。
惨嚎,狂笑,灰霾的雾。
孕妇与她们肚子里的孩子一个接一个死去。
几十,上百,直到出现了一个例外。
那是一个被无可名状的色彩托举出漆黑潮水的婴儿。
他的头发浅灰,双眼漆黑,四肢与躯干缠绕着拥有奇异花纹的断裂的藤蔓。
当他出现在血红的星辰下,所有直视他的人类都爆开了眼球,痛苦地蜷缩在地上,哀嚎出单调的乐章。
白袍的大祭司试图抱起他,但却在星光下被腐蚀融化。
大祭司的头颅漂浮着,痛哭着淌出血泪,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们被自己信仰的神明深深憎恶了。
藤蔓裹成的襁褓被漆黑的潮水推到了这片海岸上无数小船中的一艘上。
潮水渐渐退去,小船也随着潮水飘远,藤蔓消失,色彩黯淡,他陷入了沉睡。
时间在不断地、飞快地行走着。
数亿年对于广袤无垠的宇宙来说,只是一颗星辰短暂的出生与破灭。
寿命悠久的地球上,一片片宣号永恒的大陆沉落,一个个不惧岁月的文明消亡。
庞然大物永眠于海底的古老城市,白色蠕虫冻结在极圈的无名冰川。
从生机盎然,到死寂末世,又从荒凉废土,重铸高楼大厦。
小船就这样不朽不腐,一直飘荡在海水之上。
某一天,它搁浅在了一片游人稀少的海滩。
一对困扰于无法生育的年轻夫妻正忧愁地在海边散步,忽然,他们听到了一声婴儿的啼哭。
“我姓容,你姓陈,这是咱俩幸运的天降宝贝,就叫容爱陈吧!”
“这也太俗了,儿子长大得跟你急。就叫容陈吧,取咱们的姓,让人家一听就知道是咱儿子!”
“好好好……”
楚云声已经来到了这条通道的尽头。
他目送着那对夫妻抱着乖巧安眠的婴儿离去,后续的一切如被掩盖,再不能看到。
但他大致可以猜到,这个聪明漂亮的孩子将会在一个不算富裕但幸福有趣的家庭成长,经历幼年的调皮,少年的烦恼,成年的迷茫,就像每一个生长在这片土地的普通人类一样。
那两道身影渐渐消失,楚云声的视野突然被一片刺目的白光充满。
嘶狂的呓语与迷眩的幻象快速地消散而去。
楚云声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和一阵时远时近的嘶鸣空响。
他微微皱眉,脑海中飞快而熟练地拉出一线清明,逼迫自己瞬间睁开了双眼。
营地所有的光亮已经消失,寂静得诡异。
楚云声神色一凛,迅速起身,一边关好金属箱,将其放进背包,一边把黑皮笔记本塞进冲锋衣里,拔出折叠的猎鹰,背上背包,谨慎而矫捷地冲出了帐篷。
帐篷外火堆已经扑灭,悬挂的冷光灯管全部炸碎,只剩半根闪烁着诡谲不定的白光。
悬崖边缘,一道道扭曲爬行的人类影子已经攀爬聚集了上来,向着营地逼近包围,成百上千,密密麻麻,如大片乌黑恐怖的蚁潮。
值夜的宁飞驰紧闭双眼站在营地中央,似乎陷入到了泥泞的梦魇之中,无法醒来。林艺坐在熄灭的火堆旁,手里端着猎鹰,指节颤抖着想要扣下扳机,但却好像深陷僵冷的冰山,完全无法移动。
隔壁帐篷里的侯万国与苏界毫无声息,仿佛并不存在。
“砰砰砰——!”
连续的扫射声炸开在死寂的悬崖。
好似凝固的时间重新流动。
宁飞驰霍然睁眼,林艺的手指一压,扣动扳机,能量弹像烈火一般倾泻而出。
隔壁帐篷的帘子被瞬间扯开,侯万国和苏界一前一后冲了出来。
但比起宁飞驰与林艺的如梦初醒般的迷茫悚然,侯万国和苏界却好像非常清醒,早有准备地静候时机一般,他们的背上甚至还和楚云声一样背好了背包。
侯万国看了开枪的楚云声一眼:“楚院长好枪法!”
“副处!操……这什么鬼东西!”
宁飞驰高声喊着,边快速退到帐篷边,边拔枪疯狂射击。
潮水般的匍匐黑影连续不断地被能量弹炸碎,如一朵朵撞上堤岸的黑色浪花。
林艺也迅速起身过来,一边扫射,一边用询问的目光看了侯万国和苏界一眼。
侯万国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端枪的同时将一张黑色的卡牌顺势放进了内袋,如果不是楚云声一直在留意着他,或许完全无法捕捉到侯万国的这个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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