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章头，你快出来啊！你快来看，水芳和远峰的尾巴康复了！”
加奥洪亮的喊声传出去好远好远。
原属池渊部落的人鱼，都是认识水芳和远峰的，闻声统统赶了过来，包括几个小队的队长。
他们一动，整个海洋部落的人鱼就跟着动了起来。海洋部落一有动静，这附近观望着的其他部落的人鱼，也跟着闻讯赶来。
很快啊，这里里三层外三层，都围满了人鱼。
最里面几层自然是原来池渊部落的人鱼。
他们发自内心地为水芳和远峰的康复感到高兴，尤其是章常，看到好友又可以在海洋中遨游，激动得热泪盈眶。
但外层的人鱼就纯属是过来看热闹的了。
八卦流传的速度是非常快的，只这么一转眼的工夫，海洋部落，甚至其他在这附近的部落，都知道了两条残疾的人鱼竟然恢复如初的消息。
瞬间吸引了各个部落执法者的注意力。
要知道每个部落或多或少都有那么些残疾的人鱼，只不过有的部落不会供养他们，有的部落则会像原来的池渊部落一样，举全族之力照顾水芳和远峰。
那些部落之中本就有残疾人鱼的部落，巴不得马上就能知道水芳和远峰重获行动能力的奥秘。
即便是没有残疾人鱼的部落，也希望能够获知他们恢复行动能力的原因，毕竟谁都无法保证自己能够永远肢体健全。
最头疼的大概得属于归洋了。
他万万没想到，只是把水芳和远峰带回部落，就引发了这么大的轰动。
面对着喧闹的人鱼们，他无力回天，只好将重任交托给了池渊。
接收到小人鱼求助的眼神，池渊没有辜负他的信任，一声怒吼，将喧闹的人鱼威慑住了。
“都安静，”池渊冷冽的声波响起，“谁胆敢再吵闹，我就把他丢出去！”
至于这个丢法，到底是囫囵地丢，还是拆成零件丢，那就不知道了。
碍于池渊的积威，人鱼们都噤若寒蝉，不敢妄动。
栖息地总算又安静了下来。
于归洋清了清嗓子：“我知道各位都很好奇，水芳和远峰究竟是怎么恢复过来的。其实这也没有什么可瞒着你们的，他们是借助人类的仪器和手术，才能够重新在大海中遨游。”
人类的仪器和手术？
可是人类生活在陆地上，人鱼生活在海里，两者并没有交集。再说了，人类会有那么好心帮助人鱼吗？
他看出人鱼们眼中的惊疑不定，于是他继续道：“并不是所有人类都仇视人鱼，我的人类朋友，在我的委托之下为水芳和远峰动了手术，并且他们这项病例的康复，意味着其他因伤残疾的人鱼，都有机会康复。”
“我也想做手术，您可以帮我吗？”一条人鱼问道。
于归洋看向那条人鱼，他的右手手臂无力地垂着。他检查了一番，确认不是脱臼，而是骨头断裂导致的骨折。
他微微颔首：“当然可以，但是还不是现在。”
人鱼们又开始议论纷纷，他们有些被于归洋搞糊涂了，于归洋说人类能治好人鱼的残疾，又说现在不能治，那到底什么时候能治呢？
这一回，议论中的人鱼无需池渊强调秩序，于归洋一有动作，他们就自动消音，乖觉得很。
“我刚刚说的那些，不是为了让你们认为人类对我们都是友善的，而是想要告诉你们，人类也有友善的一面。”他认真地对人鱼们说，“但是，有光的地方就会有黑暗，人类也不全是友善的。他们之中还有一些贪得无厌之辈，他们利用人鱼来达到自己肮脏的目的，需要我们多加防范。”
“那我们该怎么分辨人类是友善还是邪恶的呢？”有人鱼问道。
于归洋摇摇头：“很遗憾，很多时候，我们没有那么容易就能分辨出人类的想法。所以无论何时，我们都要以自己的安全为主，谨慎行事。”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就是这个道理。
“借着大家都在，我有一些话要说。”他扬声道，“人鱼想要生存，和人类合作是大势所趋。人类很快就会把更多的目光投向海洋，届时，我们的生存处境只会更加糟糕。”
类似的话，相信各个部落的执法者也都和自己部落的人鱼说过了。
他之所以再重申一遍，是希望人鱼们能够清楚认识到自己的处境。
很糟糕，但也不是那么糟糕，一切都还有希望。
“这段时间，大家都尽量留在深海区域，这个时间有多长，我不好说，但我相信，距离我们人鱼的辉煌时代，已经不远了。”
或许是张阳朔的研究给了他信心，又或者是他认为在这个时候打打鸡血未尝不可，他的话语带着极强的煽动性，令每一条听到这番话的人鱼都是心潮澎湃。
尽管他们可能还不了解所谓的“辉煌”究竟指的是什么。
于归洋说完了之后，就让大家各自散去。
栖息地也随之变得越来越空旷。
总算没有那么拥挤了，于归洋松了口气，却发现叶格他们这几位执法者还没离开。
见于归洋发现了他们，叶格他们便主动游了过来。
“你们还有事吗？”于归洋问。
叶格说：“我只是想跟您确认一下，人鱼真的必须要和人类合作吗？还是说这只是你的主观臆断？”
叶格会有这样的困惑很正常，人鱼可以算得上是被迫和人类合作，合作之后，人类究竟会如何对待人鱼，这还都是未知数。
最好的办法，就是不和人类合作。
“我相信我的判断。”于归洋笃定道。
很多人鱼都不知道鲸鱼的悲惨历史，但是他知道。
为了不让人鱼像鲸鱼那样，被人类大肆捕猎，等到快要灭绝才等来保护鲸鱼的规定。他认为，无拘无束固然是每一条人鱼的追求，但有时候必要的牺牲是值得的。
他不希望拿人鱼的生命来当换取权益的筹码，一定能找到两全其美的方式，一定可以。
叶格沉吟片刻：“既然您都这么说了，那么我相信您。前不久，我的部落有一条刚刚去世的人鱼，按照约定，我会将他交付给您。希望您不要让他的牺牲白费。”
让他的牺牲白费。
于归洋的眼睛倏然瞪大，叶格这话的意思，分明是指那条人鱼并非自然死亡。
他质问道：“我明明说过，我只要自然死亡的人鱼。任何人鱼不得强迫他！”
叶格的眼神却显得格外悲伤：“一切都是他自己的决定，他是自愿的。”
一刹那，于归洋便明白了个中缘由。
他的嘴唇抖了抖，什么都没能说出来，眼眶却迅速红了。
池渊紧紧地握着于归洋的手，而后对叶格说：“可否带我们去见见那条人鱼？”
“请跟我来。”
于归洋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游到叶格部落的栖息地的，他只会当他看到那条脸色苍白、紧闭双眼的年迈人鱼的时候，心脏像是被一只巨手紧紧地攥着，剧烈的疼痛逼得他呜咽出声。
“洋洋，这是他自己的选择，我们不该为他难过，而是应该给予尊重。”池渊说。
叶格点了点头：“他走的时候是笑着的，于归洋大人，您不必为他难过。”
可是，可是这叫他如何能不难过？
他很清楚，这条人鱼不是自然死亡的。或许是叶格将他说的那番话转达给了族人们，令这位年迈的人鱼大感触动。
竟然选择了自.杀，自愿将遗体留给了他，留给了整个人鱼界。
“对不起，对不起……”于归洋心里满是自责。
他不该说那些话，如果不是他吩咐各个部落的执法者，让他们动员人鱼们在死后将遗体捐赠出来，或许这位老先生就不会以这样的方式离去。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这教他情何以堪！
池渊心疼地亲吻小人鱼的额头：“这不怪你，我想他也不希望你陷入自责。洋洋，你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不要让老先生的牺牲白费。”
是的，他决不能让老先生的牺牲白费，他必须尽快把遗体送往张阳朔那边。否则遗体一旦腐烂，就失去了原来的研究价值。
于归洋将尾巴探向胸口，深深地向这位老先生行礼。
“我答应您，我一定会尽我所能，为人鱼谋福利、享太平。”他坚定地承诺道。
遗体不宜久留，即便海水有保鲜的作用，也不能让老先生继续这么干放着。
“我们得尽快去海马滩，联系张阳朔。”于归洋断然道。
池渊颔首：“我陪你去。”
“事不宜迟，现在就走。”
于归洋只来得及和章常道别，便匆匆和池渊一起，带着人鱼的遗体朝着海马滩的方向游去。
彼时，加奥刚刚从王拥杰那加餐回来，摸着溜圆的肚子，悠哉地问章常：“小人鱼去哪了？”
他刚刚都忘了和小人鱼说这个人类的事情了，但是也不能怪他啊，谁让小人鱼说的那么慷慨激昂，把他整得挺激动。
一激动就把正事给忘了！
章常正在和水芳他们聊人类的世界，猛然听到加奥的问题，漫不经心道：“小洋啊，他和池渊又走了，”
“什么？又走了？”加奥震惊道，“他们又去哪了？”
章常耸肩：“应该是去找人类了吧，我看到他们带着一条人鱼的遗体离开。怎么，你找他们有事？”
“没，没什么。”加奥没有把他救了一个人类的事情告诉除了科斯以外的所有人鱼。
毕竟于归洋再三要求他们谨慎行事，在这个节骨眼上，他还救了个人类。就算他知道这个人类带着蟹腿项链，是小人鱼的朋友，但其他人鱼未必知道啊！到时候要是人鱼们欺负那个人类怎么办？人类太脆弱了，万一那个人类有个三长两短，小人鱼知道了会揍死他的吧？
但是现在小人鱼和池渊都走了，他该怎么办？
追上去的话，他就没有办法给人类捕猎食物，单靠科斯可不行。科斯还要巡逻，哪有空给人类捕猎啊？
不追，万一小人鱼一去又是一个月，那个人类要是撑不住一个月嗝屁了，那他也完了。
这可真是个世纪难题。
他赶紧喊来科斯，让他帮忙出出主意。
科斯也是无语了，他以为加奥刚才和于归洋说了那么多，已经是把那个人类的情况告诉了小人鱼。
谁知道加奥这半天说的，全都是废话！
“荒岛的环境不适合人类生存，如果近期小岛上下雨，导致他感染了疾病，那他的死亡率将大大提升。”科斯分析道，“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马上追上于归洋和池渊，问他们要怎么处理这个人类。”
他们没有见过王拥杰，自然不知道王拥杰就是于归洋和池渊此行的目的地，海马滩的上一任守岛人。
加奥听完苦了脸：“就凭我，你也太高看我了，放眼海洋部落，谁能追得上池渊？”
科斯：“追不上池渊，你还追不上于归洋吗？而且，他们还带了一具遗体，游不快。”
这无疑给了加奥信心。
“那个人类就拜托你帮忙照顾了，科斯。”加奥双手合十，“求求你。”
科斯勉为其难地答应：“那你可要快点回来。”
“知道了，我一追上小人鱼，就带他们回来。你放心吧，大不了那个人类坚持不住了，我们就把他丢进大海，毁尸灭迹！”
科斯：“……”
他现在就想把这家伙毁尸灭迹。
正在拼命往海马滩赶的于归洋还不知道加奥正在追他，他们现在是在和自然赛跑。
必须尽快把新鲜的遗体送到海马滩保鲜，虽然现在还是早春，海水的温度较低。但是海里的各种微生物也不少，他们会破坏遗体的完整性。
于归洋没有自不量力地自己来搬运遗体，他的速度不如池渊快，要是再耗费体力搬送遗体，只会比池渊更慢。
所以在池渊也欣然表示自己愿意帮忙的时候，于归洋也不客气，吻了吻男朋友的脸颊以示鼓励，就把遗体一股脑地交给了池渊。
有了池渊的帮助，于归洋游动起来就更加轻松了。
以至于第三日，日夜兼程的加奥才总算追上了他：“小，小人鱼，你游得也太快了吧？我追了三天才追上你！”
于归洋感到了一丝困惑：“不是，你追我干什么？你不好好留在部落，跑出来干嘛？”
“我当然有急事找你！”加奥正色道。
正事？
他打量着加奥，心里不觉得加奥会有什么正经事。
可加奥接下来的话却狠狠地打了他的脸：“小人鱼，你们那天走后，我和科斯在海马滩附近闲逛的时候，发现从船上掉下来一个人类。”
于归洋不由得瞪大了眼睛，他隐隐察觉到了什么。
“我和科斯本来是不想管的，我们怕被人类发现。”加奥继续说，“但是我们却注意到船只上的人似乎不希望落水的人类获救。他们开着船去撞他，他为了躲避航船，只能用尽全力游泳，到后面他根本没力气找地方上岸了。”
于归洋忍无可忍：“说重点！你们把他救了吗？”
加奥点点头：“救了，我发现他戴着蟹腿项链，那是你的东西，所以我和科斯都认为那个人类应该是你的朋友，就把他救起来了。”
巨大的惊喜陡然落下，于归洋这辈子都没有体会到如此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加奥，你简直是我的超人！”于归洋情不自禁地抱住了加奥，“谢谢你，谢谢科斯，你们是我的恩人！”
加奥问他：“这么说，那个人类真的是你的朋友了？”
于归洋点点头：“不只是朋友，更是家人！对了加奥，他现在在哪？我要见他！”
加奥说：“他还在那座荒岛上。我要追你们，我不可能把他一起带上。”
也就是说，老王整整在一座荒岛上待了一个多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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