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胎监不行…给她吸氧试一试。”医生冷静道,再过二十来分钟,路宁才签了无痛的单子。
路宁被推到分娩室,无痛打了以后她状态好了一些,但眼睛还是虚焦,她说了除了疼以外第一句话,“我哥呢?我哥在哪?”
“哥,哥?我再催,我打电话再催!”
“我要我哥…我哥…我好怕,我真的好怕…”
林鹤闲抖着手摸衣服里的手机,一拨通电话就问,“哥,你到哪了?”
电话里男人的很喘,“到医院门口了?怎么样?生出来没有?”
林鹤闲不知如何现在情况,医生说路宁情况很正常,但他不止一次因此怀疑医生的专业度。大概是自己担心过了头,他便客观地说,“刚打了无痛…宁宁一直在叫你。”
“把电话给她,我和她说几句话。”路隐说。
林鹤闲依言把手机放到路宁耳边,路宁屏息听了半响,抖着声道,“怎么没声音?”
林鹤闲刚要把手机缩回来,路宁又道,“有了…在电梯里…哥…打了无痛就不那么疼了…别慌…你别慌…到了?你说句话…”
分娩室的门被重重地拍了几下,一道雄厚的男音从外面传来,“小宁,我到了,我在这里!”
路宁的情绪在门被拍响的一瞬间得到缓解,饶是路宁在为他生孩子,林鹤闲也觉得她与自己不相干,他之于她好似一个工具。
“让哥进来吧。”林鹤闲这样问,实则做好了出去的准备,待路宁一句肯定,他就出去换路隐。谁知路宁挂了电话,紧张地拉住他的手,“不行!”
“我们是夫妻啊…你怎么能走?你得陪着我,我喜欢你啊,我想你陪着我,只要你陪…”路宁说话声太小,林鹤闲俯下身体才听清,他像被灌了迷魂汤一般坐回原位。
并不是打了无痛就不疼了,后面的疼痛越来越剧烈,无痛也止不住,路宁回到无痛前的状态。
她是被汹涌澎湃的疼痛冲到海里的人,太疼了,疼得她想立即离开那个躯壳,又被由锉刀汇集的凶流击钉在她的□□上。她清晰地感知她的盆骨被锤子在被有规律地敲,每次结束的时候,她都觉得盆骨已经在出现了裂缝甚至有粉末化到血里,可当疼痛再次来临,才知道方才的都是错觉。在太过鲜明剧烈的疼痛面前,她几乎忘记眨眼,或者说除了不断撕裂挤压的部位,她感受不到其他躯干。
医生还让她别用力?为什么不能用力?
柯唐左手和路隐牵着,听着身边男人细碎地重复“我只有这一个妹妹。”
中午接到电话的时候他还在练声房,一听路宁要生了,纵然医生都说路宁身体状况很好,他也止不住担心,什么都没整理,他跟着路隐一起回A市。
分娩室的隔音效果不够好,柯唐能听到里面的声音,路宁先是细碎地叫疼,后来就变成了一阵一阵刺耳的尖叫。
柯唐爱屋及乌,早把路宁当半个亲人,同时感知路隐的揪心,冷汗倒流,直逼心底。
当他听到细弱的婴儿啼哭时,眼中见喜,可眼见路宁被一群医生推走,他就笑不出来了。
路隐像疯了似地跟着他们跑,“我妹妹怎么了?”
其中一个医生被拉住,“子宫大出血。”
路严辉年纪大了,跟不上前头的人,但医院的院长只跟着他,他朝他撒气,“我告诉你,我女儿要是在你家医院有个三长两段,你也可以退休了!”
院长憋屈死了,孩子是在她这生,但医生没两个是他家的啊,都是路严辉自己找的,但钱他也赚了,这事说到底和他相关,他安慰道,“宁总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安全下手术台。”
……
路宁不喜欢她妈冯黎,因为她实在两面三刀,外人在的时候她一定温婉可人,万事不争。私底总说她是个不带把赔钱货,连和林宛那个贱人一争的资格都没有。眼神之怨毒,像她对她所有的疼爱都是假的,不是她的女儿。
所以听说冯黎和她为出生的弟弟死在分娩室,她也好像不是冯黎的女儿,一滴眼泪没掉,就和她不亲近的爸爸回家,那年她才八岁。
在这个陌生的新家里,她本来是开心的,直到她在花园里听到一个她喜欢的姐姐说路宁脾气真怪,要不是这钱多,她才不伺候这祖宗。
路宁被想采的玫瑰花刺扎得生疼,才知道原来这个世界不止是冯黎,到处都是骗子。
但她十岁时,她第一次看到路隐,一种特别的亲切感在她胸头涌动,不待路严辉说话,她就主动叫了一声哥,说她明天想去游乐场玩,要他陪。想来奇怪,她把这话出口,还没看到她刚认识的哥哥的表情,就固执地肯定他一定会答应她接近于无理的要求。
好像他一直是她的哥哥。
路宁一度以为路隐会再被类似于沈溪的女人给追上,或者在适当的年纪开始一段没什么感情的婚姻,但柯唐出现了。她一点都不看好这段感情,太年轻的人都没定性,她已经在心头计划过无数遍如何整治背叛者。
但她看到柯唐愿意和她签卖身契,看他们走过七个年头,看他们之间越来越重的羁绊,也看到路严辉的蠢蠢欲动。
路隐对她来说真是太重要了,他是这个世界上,她唯一全心全意相信的人,她愿意因为他们长久而结婚生子,乃怕失去生命。
路宁生于泥泞里,也要被绞死在泥泞里,玫瑰花杆上的刺伤了来采的人,也伤了自己。
她已经破烂了,绿叶之上最耀眼的一抹红早就布满了长脚的红蜘蛛。
她在剧痛之后在空中游荡,不知过了多久她开始挣扎着回去。她对红蜘蛛恶心,可何尝不喜欢让她维持鲜艳的利器呢?
她还是想活的,还是有牵挂的。
路宁睁开的第一眼看到的是围着她的医生,说的第一个字是叫哥。
她得知她被下了两次病危通知书,林鹤闲写下‘理解病情同意切除子宫’。
男人下巴上是青色的胡茬,是他三天没好好打理自己的铁证,他哽着嗓子说,“醒了就好。”
路宁没什么力气,想到她应该看一下自己的孩子,便问,“孩…子?”
是个男孩,她想知道,检查的医生自然会告诉她。
“睡着了,等他醒了抱给你看。”路隐说。
“嗯…鹤…?”路宁越说越没力气,但她只轻道几个字,路隐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他的表情就变得怪异,“刚刚还在…应该在外面,我把他叫进来。”
过了一会,林鹤闲进来了,青色胡茬是标配,除此之外,脸颊上一个拳头印很显眼。
路宁手动动,林鹤闲便握住她的手。
路隐在门口杵着不动,还好柯唐拉着他出去,“他们才是夫妻啊!”
路宁昏迷这三天路隐哪能吃下什么,路宁醒了,柯唐心中的大石头也落下,拽着他去吃点东西。
病房内是呼吸机有节奏的声音,路宁用不动嘴了,她手指在林鹤闲手上划了一个‘脸’字,他就说了,“不疼。”
路隐打的,在他签完病危通知书的时候,路隐上来就给了他一拳头,力气之大,铁制的椅子被他撞出刺耳的哐当声。
路隐的怒火一定不会只因一拳平息,但林鹤闲依旧不跑不动,迎接他的下一次攻击。可他预想中的疼痛没出现,反而出现了另一道撞地声——柯唐不知怎么的,摔在地上。
柯唐抱紧了路隐的腰,“他是孩子的爸爸!”
路宁大概猜到他脸上是怎么回事,她握着林鹤闲的手紧了紧。
……
在路宁清醒十天后,路隐的工作重回正轨,回C市处理一些紧急事物,柯唐被留在A市,他除了逗孩子玩,就是在路宁病房前的窗户那打游戏,吃饭和路宁一起吃月子餐,哇,月子餐真的好吃!他状态好的时候吃三份,状态不好吃两份半。事实证明,吃播真的能影响食欲,路宁原本吃不了几口,看柯唐吃的那么香,又会多吃。
大多数时间路宁有林鹤闲陪,路隐难得不尊重人,直接让学校找人帮他代课,好让他整天待在医院里。
林鹤闲表现得极好,每天九点准时到路宁面前报告,在停车场停好车正好八点四十五,十二月初的寒风让人打寒颤,下车之后他步子快了不少。
和前些日子一样,医院大堂坐着个男人,黑色大衣里面裹着得体的西装,类似于路隐那种商务精英。
这是家私人医院,大早上大堂没几人,除却穿着与外貌引得他记下他,还有那人总是盯着他看。
林鹤闲这个名字好,旁人一听就能知道他性格了,说得好听是清高闲散,说得难听就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唯一让他在看书养鱼之外专心的事…大概只有路宁了。
四年前在学校,那天他在图书馆里看一本书入了迷,再看表是已经晚上九点,他借了书,便往外走。
路过一座桥,栏杆修的高,中间还有绳索连接。其实这座桥原本不这样,栏杆低矮,湖水清清,月亮挂在天上,仿佛身临二十四桥享受明月夜。可现在…哎,据说有学生玩闹中掉到河里,安全起见,把栏杆加高。
林鹤闲怀念着,却看到一个穿着运动装的长头发学生翻过栏杆,毫不犹豫地从桥上跳了下去。
他是不能见死不救,自然也跳了下去,在湖里游了很久不见人,心底越来越慌,直到岸上传来喊声——这就是他与路宁的初遇。
只看现在,管那男人看他几天,他不来主动找他,林鹤闲绝对不多问一句。
可山不动,还有愚公来移呢,那男人在林鹤闲进电梯前拦下了他,说自己是路宁的朋友,曾经闹过矛盾,路宁生孩子九死一生,他实在想来看看。
脸最是会唬人的,林鹤闲又觉得他文质彬彬,不像坏人,便说好,我带你进去。
在电梯里按下楼层,林鹤闲问道,“怎么称呼?”
“凌顾。”
保镖看林鹤闲带来的朋友自然放行,眼看要到病房了,凌顾一双脚又被怯懦束缚,动不得,他就近找了一张椅子坐下,“她可能不愿意见我…你能不能帮我问问,她愿意我再去。”
“怎么问?”
“说我的名字就好。”
林鹤闲进去了,一进门遍看到路宁缩在被子里,只眼睛半睁,还于半梦半醒之间。
照顾她刷了牙洗了脸,整个人收拾干净了,他才道,“有个叫凌顾的守了几天了,他说想和你见一面。”
路宁问,“他怎么和你讲的?”
“他说他是你朋友,你们闹了矛盾。”
路宁垂下眸子,思绪和线一般在她脑子里绣了幅金玉其外的画出来,“我和他处过一段时间,分手闹得不好看。”
“是他不好吗?”
在大多数人眼里,路宁是过错方,她便从大多数人的角度回答这个问题,“是我不好。”
林鹤闲问题很多,比如既然是你不好,为什么他求着来见你?比如你还爱他吗?诸如此类小鸡肚肠的问题,但为显自己大度,他只说了一条,“你可以不用告诉我。”
“可是我已经和你结婚了。”路宁道,“你愿意让我和他见面吗?”
他不愿意。
但他爱的是路宁,他得习惯去接受路宁的过去,所以他维持着自己大度的形象,“可以。”
“可我不可以,我已经结婚了。”路宁眼睛亮盈盈的,只有他一个人的像,“你让他别再来了,我不会见他。”
林鹤闲如实对他说了,凌顾听了后的一段时间,犹如掉入冰窟。刚才的他是等待别人审判的人,但审判结果被宣告,他又不满起来。他与传信员沟通,“我真的想见…看她,你让我看她一眼行不行?等她睡着了,你把百叶窗打开,让我看她一眼,就一眼!”
林鹤闲耐不住他求,说宁宁下午一点会午睡,等到那个时候,你可以看。
凌顾等到一点,看到路宁在床上躺着,隔着一面镜子,他在外面,而另一个男人在里面。
如果…如果…如果能够重来…
但没有如果,他这一辈子,只能这样了,最近是一扇窗,最远是从别人的嘴里听说路宁与另一个男人的恩爱。
路宁两点醒的,醒来不做什么,就盯着端着kindle的男人看,林鹤闲被看得坐立不安,“看什么?”
“看你持靓行凶。”
把港媒用在李嘉欣那样大美人身上的词放在他身上,林鹤闲被捧得晕乎乎,但也保持一丝理智,他是在一般人群中出彩,但和路宁的前对象们比,就显得普通了,比如那个凌顾,不说脸,光那种矜贵的气质,他自觉比不了。
“我…凌顾更帅吧。”好似一句寻常感慨,罢就低头回去看书了,但路宁是什么人,轻而易举地品出其中醋意,她朝他伸手,“陪我躺一会好吗?”
“会碰疼你吧…”
“床这么大呢…”
林鹤闲一上床,路宁的头就在他的左肩上停下。
“再帅又怎样?我不喜欢他,只喜欢你。”路宁道。
作者有话要说:
路宁会有一个单开的文,4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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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番外——我不要你长命百岁
从前,一朵玫瑰爱上了一架钢琴。
第一天,钢琴给它弹了一首曲子,玫瑰觉得它更爱钢琴了,但它不说话。
第二天,钢琴拆开它的板子,给它展示自己发声的原理,玫瑰开花了,香味浓郁,并说:“我爱你。”
钢琴爱玫瑰,玫瑰会说话。
它拼命延长自己的花期,陪伴钢琴,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
我拍过很多哭戏,但他一定是看到我哭最多的人。
眼泪是在值得哭的人面前哭的,我的眼泪只是有了路隐这个触发条件,才会突然流出来。
在他面前,我容易委屈。
这一次不是了,我就是难受的要哭。
三个月前,他摔了一跤,进了医院,我很少看见他睁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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