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霖是瀛朝雪的弟子,瀛朝雪失踪了那么久,他日日担忧,生怕瀛朝雪落到了魔物的手里。
可以瀛朝雪的本事,普通的魔物根本奈何不了他,那他师父究竟去了哪里?
青岩长老叹了口气,将纸条递给丛霖,哀痛道:“你自己看吧。”
丛霖迅速接过,身后的弟子碍于青岩长老在才不敢上前,纸条一到了丛霖手中,他们立马围了过来。
“不可能!”丛霖手一抖,纸条被风卷走,落到了另一名弟子手中。
丛霖面色发白,摇着头喃喃道:“师父那么厉害……怎么可能……”
信纸上说,苍鹭宫一年前遭受劫难,瀛朝雪在与鬼王无漾的打斗中丧命,他们不久前在当初的残骸里找到了瀛朝雪的剑与伞,特此将它们归还给无尘宗。
青岩长老叹息了声,他抬手捏了个手决,信纸背面的咒印发出暗淡青光,勾雪剑与骨伞凭空落在了糕点盘上。
这两样是瀛朝雪的贴身武器,怎么可能会轻易离手,真相摆在眼前,众人不得不相信。
“无漾,我一定要杀了他。”丛霖双眼赤红看着勾雪与骨伞,话音刚落便一掌捏碎了桌角。
“可现在怎么办,魇山的结界还没破除,我们不知道小师叔到底在不在魇山里,万一鬼王将小师叔转移走了呢?”
“我、我在担心一个问题,你说小师叔会不会也……”
“放你娘的狗屁,不要乌鸦嘴。”
“十九,你的银铃还是无法联系到小师叔吗?”一名弟子发话,众人齐齐将目光落在了角落的黑衣少年身上。
顾十九穿着与他们相同样式不同颜色的弟子服,他比半年前长高了不少,当初衣衫褴褛面貌脏污的少年渐渐长开,他容颜俊逸,眉目如画,一双杏眼如林深中的小鹿般澄澈分明,他气质出尘,只一眼便觉得干净纯粹,仿佛未曾沾染过世间的一切污浊。
然而,众人都知道,他是魔物,还是一只心地善良,从不作恶的魔物。
尽管顾十九舍不得离开晏离舟,晏离舟消失后,他也只能听从晏离舟的命令跟着丛霖他们回到了无尘宗,无尘宗一众弟子们原先对他有所忌惮,碍于他是无尘仙尊亲自收的,泷月君的三徒弟,众人不敢对他不敬。
半年来的相处,他们越了解顾十九,便越发喜爱他。
顾十九心胸宽广,从不与人交恶,即使别人冷眼待他,他也不会心存怨恨,简直和他原本的身份大相径庭。
若哪一天有人说顾十九做了坏事,他们绝对是第一个不信的,开玩笑,这世上就没有比顾十九还要善良可爱的魔物了。
顾十九掏出手中黯淡无光的银铃,摇头道:“我感知不到师尊的气息,他已经许久没有跟我说过话了。”
之前顾十九还能联系到晏离舟,和晏离舟说会话,某天晏离舟突然消失无踪,再没了回信,他每日摸着银铃,对着它喃喃自语,可再也听不到师尊的声音。
曾有传言,半年前,有人在北苍山附近见过一名白衣少年,因着他相貌英俊,才引起了不少人的关注。
那少年进了北苍山后再也没有出来过,很多人说,北苍山地势凶险,且常年积雪,厚雪下是深不可测的冰层,这身材瘦弱的少年怕是已经凶多吉少了。
过不久又有传言,少年进山七天后天降异象,山脚下的农户们都看到一条白龙盘旋在北苍山的云端之上。
坊间的话本上编纂了一些瞎话,那少年其实是入凡尘的泷月君。
北苍山上生长着能救人性命的衔月草,泷月君是为了他那重病的二徒弟以身涉险去采药呢。
顾十九知道话本的内容不可信,可他对人间的种种认知都来源于话本,他们传的一些事情也不全然都是假的,很多都是真的。
顾十九攥紧了银铃,委屈和郁气交杂盘结在胸口,他双眸微敛,将眼底的水光掩盖,不让人窥探出他眸底下的波涛汹涌。
师尊对他的大徒弟二徒弟这般好,可真叫人嫉妒呢。
为何师尊就不能看看他呢,他也是师尊的徒弟呀。
顾十九从未跟师兄们提过一件事。
每日深夜,他都会被拖入一个荒诞梦境中,他作为旁观者观看一人一鬼被翻红浪,好不快活。
那素来清冷矜贵的剑尊被红衣鬼王压在身下,种种香艳画面比勾栏院里的画本描绘的还要动人。
起初他是抗拒的,后来,他竟感觉不到一星半点的污秽,甚至想……
“十九,你脸怎么红了?”
顾十九被人从旖旎中唤醒,他吓了一跳,摸摸自己红得发烫的脸颊,逃难似的快速回答,“我、我没事。”
他咬了下唇,暗自懊恼。
没人知道,他已经坏了。
“我们不知道小师叔在里面是什么情况,受的又是什么苦,那鬼王到底想做什么?”
“他以为他本事大就能随意霸占别人家的小师叔了吗?”
“不管了,直接冲进去就行了。”
二楼拐角处响起脚步声,众人惊疑,他们将二楼都包了下来,小二怎么还放人上来?
楼梯处不见人的踪影,就在众人以为听错了时,顾十九面前猝然站了一个黑影。
那东西不等他们说话,便先道明来意。
“我可以帮你们给晏离舟传话。”
*
香气在暗中浮动,红衣鬼王与白衣剑尊遥遥对望,一人一鬼寂静无声,看似沉默的气氛下隐藏着诸多暗流。
无漾眼也未眨盯着晏离舟,他想从晏离舟的表情判断出晏离舟恢复了多少,可对方像一潭寂静的死水,光从表面完全窥探不出来他到底在想什么。
等待太久,终是无漾耐不住沉默,率先开了口。
“阿离?”
晏离舟睫毛抖动,听到他的呼唤,微微垂着的眼皮猝然掀开,他瞳中布满迷茫,是无漾曾见过的模样,晏离舟被他夺了心智,什么都不清楚,全然依附他时的模样。
无漾眸色渐深,巨大的痛苦席卷胸口。
曾几何时,他从祁白茶手中夺过晏离舟,就是用这副模样日日将晏离舟养在身边,对他做出一些出格之事。
他不后悔,却在尝过晏离舟的甜头后,越发贪恋清醒时的晏离舟的美好。
那才是会笑会哭,有血有肉的晏离舟,是真心待他,宁愿为他奔赴千里以身涉险的晏离舟。
无漾这般想着,眼泪不知不觉洇湿了他整张脸庞。
晏离舟从漫长的沉睡中醒来,他困惑了很久才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是晏离舟,也是剑尊泷月君,他似乎在某处宫殿里遭受到心魔的伏击,重伤后被路过的鬼王无漾捡回魇山,他中间失忆了一场,又因去北苍山替无漾找回骸骨昏睡至今。
他待在苏澜生的梦境中时,从未想过他也能为一个人攀登北苍山,若在以往,他绝对是第一个哭着逃跑的。
昏迷期间,晏离舟的意识能窥探外界,半年来无漾对他无微不至的照顾他都看在眼里。
那个娇气又能作,简直可以称得上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鬼王竟然愿意亲自服侍他,这是晏离舟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
无漾像是得了一个等身玩具的小孩,不假他人之手,替他清洗,梳发,穿衣……样样亲力亲为,无漾走到哪,势必都要抱着他。
众鬼都知道,鬼王大人对阿离大人情根深种,去哪都不肯放开他。
无漾爱在晴好时抱着他去山外踏青,夜深时宿在无漾亲自搭建的茅草屋的小榻上。
无漾最爱贴着他耳鬓厮磨,说着他清醒时绝对听不到的淫/词浪/语。
晏离舟第一次知道无漾是这样的鬼,可他却讨厌不起来。
好多次晏离舟都想挣脱束缚,不是逃离无漾,而是反手去拥抱无漾,可他做不到。
……
晏离舟回过神来,看清无漾脸上的眼泪后,他心中大骇,开口唤道:“无漾。”
无漾抬眸,露出一脸受了委屈的可怜模样,他不敢置信看着晏离舟,歪了下头,问道:“阿离?”
“你为何要哭?”
无漾一步步缓慢接近晏离舟,他停在晏离舟身前。
晏离舟矮了他足足一个头,无漾居高临下俯视着他,声音颤抖道:“再、再喊我一遍?”
晏离舟:“无漾。”
晏离舟被无漾拥在怀里,那力道像是要将他揉碎了,他呼吸不过来,躺了大半年,他勉强才能站立,被无漾这么紧的拥抱,他几乎软倒在了无漾怀里。
晏离舟隐隐能察觉到无漾的害怕,他知道无漾有多紧张他,几乎对他寸步不离。
他轻拍着无漾的背,解释道:“睡醒时你不在,我有点热,就想换身干净衣服。”
无漾将脸埋进晏离舟肩膀里,他略带鼻音,回应道:“是我的错,我不该走开,我以后不会再离开你。”
无漾只抓他想听的重要部分。
晏离舟笑了笑,小声道:“那你能放开我吗,我有点喘不过气了。”
无漾话只听一半,松开了一点,给晏离舟足够自由呼吸的空间,他将晏离舟抱起走向大床。
晏离舟下意识搂住无漾的脖子,他以为无漾会将他放在床上,可无漾直接坐了下来。
晏离舟被无漾用抱婴儿的姿势抱着,双腿被钳制,他进退维谷。
昏睡的时候他知道无漾对他做过不少荒唐事,若放在他不喜欢无漾,也没察觉无漾心意前,他只会觉得无漾在欺辱他,可明白了彼此的心意,他只觉得又羞又恼。
那个时候就够让他羞恼到想哭的了,真枪实干上场的话,他怕他会受不住那种刺激,毕竟无漾的媚术无人能及,最重要的是,他才睡醒,身体都还是软的。
但是晏离舟想多了,无漾拉着他的手放到自己胸前,他与晏离舟视线齐平,两人眸光相撞。
无漾问道:“阿离,感受到了吗?”
晏离舟来不及懊恼自己的胡思乱想,他满脸讶异,无漾有心跳了,一只鬼怎么可能会有心跳?
无漾额头抵上他的,清越的嗓音带着浓厚笑意。
“我喜欢你。”
一句告白突然在耳边炸响。
即便无漾不说,晏离舟仍能猜到无漾的心意,亲耳听无漾说出来,他的心跳依旧控制不住跳动。
无漾:“阿离,我会对你好的,我们不要再分开了,好不好?”
晏离舟脸颊微红,回抱住无漾,简单却郑重地回复无漾的承诺。
“好。”
无漾心满意足抱紧晏离舟,两人紧密相贴。
他会对晏离舟好的,用一切来补偿之前的过错,好到让晏离舟无法离开他,好到即使今后晏离舟会想起一切,也能从轻发落原谅他。
在晏离舟看不到的地方,无漾眸光深邃,唇角渐渐勾起。
晏离舟没有想起不该想的东西。
这场赌局,是他赢了。
可是,他需要时间来补偿晏离舟,在此之前,他该怎么阻止无尘宗那些想要坏他好事的家伙们呢。
得到心爱的宝物固然重要,可那些虎视眈眈想要觊觎他宝物的人,该如何收拾。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10-11 00:00:00~2021-10-12 00: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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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巨大的深坑之中翻滚着赤红的岩浆,十八根石柱屹立在圆坑周围,儿臂粗的锁链从石柱延伸,齐齐伸向深坑之中矗立的唯一一块净土。
岩浆之上,一身红衣的朝漉被锁链困住,他乌发披散,面容憔悴,这般狼狈下,他的脊背依旧挺得笔直。
朝漉被锁了灵脉,有东西飘到近前了他才知晓,他微微抬头,露出墨发下昳丽无双的一张脸。
“小鹿。”
来的是引朝漉进魇山的吊死鬼。
朝漉双眸覆上一层阴翳,锁链尖端的钉子扎入他的四肢中,他无法动弹,没有灵力护体,疼痛之下他依旧笑得好似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吊死鬼盯着那些拳头大小的钉子,只觉得灵魂一阵疼痛,它伸手触摸朝漉结痂的腕骨,说道:“小鹿,鬼王大人出门了,我偷了狱卒的钥匙,你走后再也不要踏进魇山了,不然鬼王大人不会放过你的。”
它们以为朝漉是新来的小鬼才带朝漉进入魇山的,要是早知道朝漉是人,给它们一百个胆子它们也不敢这么做。
朝漉来这没几天就被荼弥大人发现了身份,荼弥大人跟他打了三天三夜才将他制服,朝漉被锁在了九幽地底最阴暗的角落,这里是关押重犯的地方。
修仙者灵脉被封,量朝漉有滔天的本事,也无法逃离这座监牢。
吊死鬼的同伴们对朝漉的行为嗤之以鼻,就凭朝漉也想打鬼王的主意,他是疯了吗?
吊死鬼却不这样觉得,朝漉被俘前,他听朝漉说,他来这里是想拿回故人交代的一样东西的,拿完就走,绝不滥杀无辜。
吊死鬼想着,凡人来这里想拿回什么呢?
凡间的话本上描述过许多惊心动魄的人鬼恋,那些凡人来鬼界,所求的不过是心上人的魂魄而已。
朝漉什么也没做,就被荼弥大人关进了这里,未免太过无辜了点。
吊死鬼拿出钥匙解开朝漉身上的锁链,朝漉从刚才到现在一直一言不发,他脸上挂着浅笑,仿佛一座已入定的雕像,只会做一个表情,看着倒比恶鬼们还要渗人。
“小鹿,你在笑什么?”吊死鬼发觉了不对,伸手在朝漉的眼前晃了晃。
朝漉睁着一双如黑玉般的双眸,纯净无辜,眸中倒映着滚滚岩浆,却没有半点情绪。
吊死鬼魂灵一颤,发现了不对的地方,阴风陡然吹来,它回身望向圆坑之上突然出现的小沙弥。
“荼、荼弥大人。”吊死鬼打了个结巴,荼弥大人不是外出了吗,他是什么时候站在那里的?
荼弥脱下了锦襕袈裟,换了身最普通的素色僧袍,他双手作揖,视线越过吊死鬼,看向它身后的朝漉。
“自去领罚。”荼弥冷冷丢下一句话,吊死鬼扔掉手中钥匙便逃窜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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