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尘将所有过错都揽在了自己的身上,回去后非但没有责罚朝漉,反倒教育朝漉,下次再有类似的事情,不要害怕,直接来找师尊就是。
就因为无尘这句话,青岩长老足足气了半个月。
无尘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突然说道:“阿雪有个弟子不是叫丛霖吗,他人品尚佳,性格圆滑,做事还靠谱,你们着重培养他吧。”
他三言两语就将无尘宗今后交到了三代弟子手中,直把青岩气得吹胡子瞪眼。
青岩连连‘你’了好几声,压低声音道:“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就算你不想让朝漉接管无尘宗,那你怎么不想想还有个晏离舟呢?”
无尘立刻否定,“离舟更不行,他那性格只有让人欺负的份。”
青岩缕缕长须,在心中盘算了遍,无尘说的话也没错,交给爱惹事的朝漉不靠谱,交给泷月君更不靠谱。
“罢了,我之后会找丛霖好好聊聊的。”
*
测试修为太过枯燥,晏离舟连连憋了好几个哈欠。
朝漉:“怎么样,有你满意的吗?你今年要不要从里面再挑一个?”
他本意是想让晏离舟再选个徒弟分散注意力,别成天跟那只怀揣贼心的狼崽子混在一起。
晏离舟控制不住又打了个哈欠,回答道:“不了,我以后不会再收徒了。”
‘咔嚓’,朝漉将手中的酒杯捏碎了。
朝漉不放弃,诱哄道:“碎雪峰那么大,你日子清闲,再找个乖一点的徒弟,正好可以打发时间。你看,底下那个娃娃脸的小孩怎么样?他年纪尚小就有筑基初期的修为了,花些功夫培养,前途无量……”
晏离舟眼中泛出泪花,今日二师兄怎么那么聒噪,简直与瀛朝雪有的一拼。
睡意朦胧间,晏离舟瞧见弟子席中的顾沉戈突然站了起来,顾沉戈行走的方向不是自己这边,而是背对着他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晏离舟刚觉得奇怪,就见另一边的席间也走出一名粉衣少女。
那少女五官小巧,一副小家碧玉的模样,无尘宗没有女弟子,她应该是别的宗门的弟子。
晏离舟眉头轻蹙,少女四下打量,见无人关注,悄悄舒了口气,她走的正是顾沉戈离去的方向,看那焦急的背影,明显就是加快了脚步。
呵。
晏离舟在心中冷笑,这就是顾沉戈今早说的,点绛峰的女客,他的心仪之人?
朝漉还在晏离舟耳边不知疲倦地夸赞他觉得顺眼的几个小孩,空气陡然间降了好几度。
“你干什么去?”朝漉抓住起身要走的晏离舟,问道。
晏离舟:“不是要找徒弟吗,我现在就去找我徒弟。”
作者有话要说:烛魔之战是百年前,上辈子和这辈子攻只有大战后出生的记忆。
第77章
应炔峰北面有一座观景台,八角古亭系着无数条红色绸带,铜铃迎风摇曳,清脆的铃声传遍整座池苑楼台。
台下云雾缭绕,仿若置身仙境,游鱼在浓稠的云雾之中翻滚,如火红莲从云端冒出,黑衣少年站在观景台边,他身量高挑,眉目含着浅笑,山风撩拨他的黑发,远远望去,他好似画中仙,完美的融入景色中。
粉衣少女是阐阳宗的女弟子,名叫单若。
她小跑到观景台时,第一眼便见到那副场景,顾沉戈的目光落在池中的红莲上,她迅速整理好自己乱了的鬓发,才缓步朝着顾沉戈靠近。
“道长。”
顾沉戈回头,单若站在离他几步远的亭子内,她长相井不出色,胜在有一双春水含情的眼眸,专注瞧人的时候,能将对方的魂魄都吸走。
顾沉戈:“不用这样叫我,叫我顾十九就可以。”
单若双手紧握,她紧张之情溢于言表,是她主动约的顾沉戈,可真面对面站在一起了,她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好在,顾沉戈看出了她的紧张,直接开门见山问道:“你找我所为何事?”
单若:“单若承蒙道长相救,一直没有机会与道长道谢,我、我……”
顾沉戈笑容淡去,他沉思的时候不爱笑。
他不记得面前的少女,更不记得救过她。
单若似是猜出他的想法,急忙解释道:“几日前,在山脚下,我和师兄们与一只妖兽搏斗,我险些被那只妖兽掏心,是道长出面救了我,你、你忘记了吗?”
顾沉戈恍然想起来,他前几日下山去城中给晏离舟买桃花酥,回来的时候制服了一只妖兽。
他那时忙着赶回去哄正在闹脾气的晏离舟,根本没注意旁边还有人在。
顾沉戈:“举手之劳,不必言谢。”
单若眸中袒/露失望,脸却悄悄涨红,她突然道:“道长可有心悦之人?”
晏离舟站在观景台左侧,袍角烈烈飞扬,耳边是呼啸山风,他望着池台边那一对十分相配的男女,双手渐渐紧握成拳。
心口处传来一股针扎似的刺痛,晏离舟轻蹙眉头,这种酸涩与难受的感觉他从未体会过,即使和无漾在一起后,他也没有机会体验这种感觉。
无漾身侧只有他,无漾眼里只有他,哪还会看别人。
晏离舟清楚,顾沉戈只是自己的徒弟,拿顾沉戈跟无漾对比,自己是在想什么?
他难道对顾沉戈……
这种时候,晏离舟突然觉得,有聒噪的千山月在身旁的好处,至少他不用专注去想一件荒唐的事情。
晏离舟看见顾沉戈脸上乍然浮现的笑容,那少女对他说了什么?
他为何笑了,他们聊什么那么开心?
晏离舟咬紧下唇,头也不回就往来时的方向走,他的脚步慌乱,像是在躲避什么一样,背影颇像落荒而逃。
“道长可有心悦之人?”
顾沉戈的思绪瞬间就定在了晏离舟这三个字上,喜欢的人的影子立刻浮现,他眉眼情不自禁舒展。
单若等着顾沉戈的回答,自顾沉戈从妖兽口中救下她后,她这几日反反复复想着顾沉戈那张俊逸的容颜,她同样想过,顾沉戈这么优秀的人,怕是早就被人捷足先登了吧。
阐阳宗的弟子们向来不拘小节,单若不是个会把心意憋在心里的人,喜欢就去表白,若顾沉戈真有心仪之人,她伤心过后就放手。连心意都不敢说明,她会懊悔一辈子。
顾沉戈没有说话,单若看他的表情就知晓了答案,她仰着头,睁着一双大眼睛,安静地等待顾沉戈的答案。
顾沉戈唇角微勾,眉眼弯出一道好看的弧度,轻声且坚定道:“他很好。”
三个字,足以概括他喜欢的人的所有优点。
“这样子啊,能被道长喜欢,他应该是个非常优秀的人吧。”
顾沉戈:“他是这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
……
晏离舟刚回到灀雪院,一颗裹着白绒袄子的小圆球飞速滚到了他的脚边。
千山月肿着两颗核桃眼,抱着他的膝盖就开始大哭,“阿离你去哪里了,我找了你一早上,我被人欺负了呜呜呜——”
晏离舟不喜欢将自己的情绪发泄到别人身上,他压抑心中烦躁,弯腰将抖个不停的糯米团子抱进怀中,轻声安抚道:“怎么了?”
千山月吭哧半天,想起荼弥的警告,他瘪瘪嘴,双臂环过晏离舟的脖子,小声道:“有虫子吵了我一夜,我怕。”
晏离舟:“……以前见你砍蛇的时候,你怎么不怕了?”
千山月:“那不一样,虫子多可怕呀……”
他打不过那只虫子,所以才可怕。
晏离舟:“好了,今晚你来我房间睡吧,那虫子再来,我帮你赶走他就是了。”
“呜呜,阿离你最好了。”
晏离舟抱着千山月进屋,他将千山月放在矮凳上,又拿出几盒糕点塞进千山月怀中,“吃点吧,肚子叫了一早上了吧。”
千山月害羞地捂住脸,晏离舟就是心细,连这个都注意到了。
晏离舟坐在床边,看着千山月吃东西,听他含含糊糊嘟嘟叨叨说话,因顾沉戈而打乱的心跳这才归了位。
晏离舟眨眨困倦的双眼,一个翻身躺进了被窝里。
千山月晃着小短腿,迟钝的大脑现在才反应过来,他咽下酥饼,问道:“阿离,你是不开心吗?”
晏离舟的声音被锦被捂着,听上去闷闷的,“我没有不开心,只是有点困,你吃饱了安静点。”
千山月‘哦’了声,晏离舟这几月一直都是这个状态,加上晏离舟说什么他就信什么,他连点怀疑都没有,就不再追问。
……
晏离舟说是睡觉,他在床上足足躺了半个时辰,意识依旧处于清醒边缘。
一闭上眼,脑中反复闪过池台边那一对背影。
晏离舟翻了个身,突然从床上坐起,耳侧的几根辫子被他揉乱。
房中响起轻微的鼾声,千山月趴在矮榻上睡得香甜,这把剑化形后依旧没心没肺,吃饱了睡,他不高兴了就哭,委屈了就直说,所有忧愁转瞬就能忘,是晏离舟向往的状态。
又在房中坐了半个时辰,晏离舟拿着顾沉戈的话本,眼睛时不时往半开的窗户外望去。
院外没有半个人影,往常只要他清醒着,不出半刻钟,顾沉戈就会出现在他面前,现在那颗牛皮糖被人拐去了。
晏离舟呆呆盯着被他抓下来的银饰,弦月躺在他的掌心,那弧度像是顾沉戈微笑时的双眼。
晏离舟将它攥在手中,月牙的尖刺戳到了他掌心的皮肉,他毫无知觉。
“越与她接触,我便越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跳……”
“我每天都想听到他的声音,看到她我就欢喜。”
郎有情,妾有意,这两人在一起不是正合适吗?
晏离舟深深吸了口气,他原本将狐裘系在肩上了,转念一想,又将狐裘脱下扔在床上,只穿着一身鲛纱出了门。大雪纷飞,他打了个颤,实在受不住这刺骨的温度,在自己周身布下一个护体结界。
风雪被阻隔,他才飞速地往应炔峰赶去。
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应该还来得及吧?
广场上人早就散了,守门弟子向晏离舟禀报,无尘仙尊带着他们去了诛邪峰进行第二场考核。
晏离舟抱着侥幸心理走到观景台,如他所想的,观景台上空无一人,顾沉戈和那个粉衣少女不知道去哪里了。
互表心意后还能去哪里?
顾沉戈应该会带她在无尘宗各处地方转转吧。
晏离舟拧起眉,他突然反应过来,自己现在这幅样子有多难堪,徒弟感情顺利,他不该恭喜吗,他又在这里拈酸吃醋做什么?
晏离舟正想转身就走,山风带来一丝奇异的味道,他猛地转头,视线在观景台中逡巡。
视线所及之处还是刚才那副场景,晏离舟抬步往观景台上走去,他的身体穿过一层透明结界,眼中景象倏地变了。
……
鹅毛大雪迎面扑来,晏离舟在白雪覆盖的荒原之中行走,银铃声断断续续传来,脚底踩到什么东西,他终于停下了脚步。他脚下踩着的是几块碎裂的尸骨,而他周围的雪地被鲜血浸泡,染出了一层诡异的绯红。
晏离舟迅速往后退,寒风被结界阻隔,寒意却从心底逐渐蔓延,他像是被人牵引的木偶,不受自己控制继续往前走下去。跨过荒原,他来到一处山脚,这座山只有一条山道,一千零八十级台阶直通山顶,一眼望不到尽头,踏上这台阶,仿佛就能攀登云端,羽化登仙。
这里是虚渡山,晏离舟没来过,脑中却有这里的记忆,原主曾一次又一次踏上台阶,妄图从逆境中获得绝世修为。
那个牵引他的人井不想让他走上台阶,晏离舟夺回了自己身体的掌控权。
黑云压顶,黯淡天光也隐没在黑暗之中,头顶红月升起。
晏离舟眼中闪过刀剑的影子,血雾弥漫,被黑暗包裹的虚渡山里正在上演一场屠杀。
脚边的莲池漫起汹涌血水,晏离舟僵在原地,一把长剑穿过他的身体,直直刺入他对面的一个修士心口。
长剑收回的刹那,晏离舟转过身,借着燃起的熊熊烈火,他看清了站在他身后的是什么东西。
那人一席玄色锦袍,暗金的蛇纹在他袍角衣袂处闪出诡异的幽光,一条通体赤红的长蛇缠住男人劲瘦的腰身,蛇身蜿蜒而上,张着血盆大口的蛇口正对晏离舟,近到晏离舟能看清粉红的口腔与黑色的信子。
一只大手按下蛇头,红蛇乖乖地缩回男人脖子上,一张过分妖艳的脸庞出现在晏离舟眼前。
晏离舟被那条长蛇吓得不敢动弹,他与男人互相对视,。
男人墨发披散,额角长着一对如枝丫般的黑色触角,他眸如点漆,眉眼一弯,便有细碎的星光撒入他的眸中。他苍白的面颊沾着不少溅起的鲜血,那些痕迹在他脸上不显肮脏,反而给他增添了一丝活人的气息。
晏离舟看得到他,他却看不到晏离舟。
看到那张脸,晏离舟就猜出了来人的身份,魔尊顾沉戈。
他长得和顾十九一模一样,若说有哪点不同,那就是他身上带了股放荡不羁的邪气。
那种感觉,让他想起了无漾。
明明置身于血腥战场,顾沉戈却浑然未觉,他往前挪动一小步,躲过身后的暗箭,红蛇倏地窜起,咬断了那人的胳膊。
“乖。”顾沉戈低头,摸着红蛇的脑袋。
晏离舟下意识屏住呼吸,因着顾沉戈刚才的动作,他与顾沉戈额头撞在了一起。
血腥之中,他闻到了顾沉戈身上淡淡的伽蓝香的味道。
这位魔尊也喜欢用这种香?
“顾沉戈,我告诉你,你最好乖乖束手就擒。”身旁传来人声。
顾沉戈摸着红蛇,头也不抬,脸上含着戏谑,笑道:“你眼瞎吗,我又没动,你想杀尽管来杀。”
“你——”
“顾沉戈,你屠戮我满门,我今天就要替我的师尊师兄们报了这个仇,你今天别想走出虚渡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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