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小世界,凌霜雪也想找个时间和沈灼谈一谈。除了储物,培养药材,小世界还能让沈灼领悟世界规则,这是作为界神必须学会的一样技能。
若是沈灼正常进入异界历练,便可在了解世界本源的基础上,在其他界面进行领悟。可他不是正常历练,所以缺少了这一环,这也是为什么奖励中会有一个小世界。
规则的推演是一件十分耗费心神和精力的事,需要百分百的投入,不能受到外界的干扰。而这段时间,沈灼明显不能。
凌霜雪想着想着,思绪飘的有些远,等他把思绪拉回来,沈灼已经成功炼制出一炉洗髓丹。他将成丹装入药瓶,面对着炼丹炉若有所思。
屋檐外,雨不知何时停了,浓墨般凝聚不散的乌云间,月晕一圈圈扩散,地面流泻了清冷的月色。
沈灼收了炼丹炉走到凌霜雪身边,凌霜雪问他有没有想过给自己铸造一把本命剑?
沈灼修道至今,用过的剑刃多是宗门分发给弟子的普通剑,然后便是自己以火焰凝聚。他虽领悟了剑宗的剑意,却至今都没有一把自己的本命剑,而他也不慌不忙,好像都忘了这事。
沈灼对凌霜雪的这个问题有些恍惚,眼底有了两分笑意。
他初入凌霜雪门下,和凌霜雪作对,处处看凌霜雪不顺眼,就连修炼都不怎么上心。他深以为自己不会走上这条道,自然对所谓的本命剑没有感觉。
等他从异界回来,以火凝剑的技法用的炉火纯青,加之同本同源,更是不考虑本命剑。
但剑修都有一把自己的本命剑,灌注剑意,行君子之道。以身养剑,以剑问道。
“师尊也有本命剑吗?我似乎从未见过。”
凌霜雪病弱提不起剑,教授沈灼剑法也是用的虚幻之剑。在沈灼的记忆中,似乎真的没有见过。
凌霜雪换了个新的坐姿,理了理自己的衣袖,目光追忆,道:“我有过两把本命剑,其一在千年之前,毁于落神涧。其二为千年之内,一故人所赠。”
千年前的位面之战山崩地裂,血流成河,大陆陷入一片黑暗之中。凌霜雪如光而来,一人一剑扛起山河重责,带领众人杀回去。
那一战惊心动魄,他剑毁人伤,落得病弱残躯一副,千年寂寞孤独。
可当他提起这一切,却是轻描淡写,好似那就是一场普通的战斗,不值得多费口舌。
沈灼在落神涧的幻境中见过那一幕,那个意气风发,性情疏狂的师尊永远地成为了传说,活下来的是和人世有了距离的神明,他有舍己为苍生的大爱,却早已无悲无喜。
沈灼有些心疼,转移了话题,问起第二把本命剑。
“这柄剑的剑胚用的是第一把本命剑的碎片,自从它入了我手,还从未在世人面前露过面,不过外界有它的传说。”师尊平静道:“它叫寸海孤叶。”
沈灼觉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好像以前在那儿听过。他仔细回想了一下,似乎是在公输彤的口中。
“我的目标就是成为老祖那般伟大的炼器师,锻造出寸海孤叶般强大的神兵利器,扬名天下。”
少女稚嫩的声音在沈灼的脑海里回想,他愣了愣神,吃惊地看向凌霜雪,有些不确定地重复道:“寸海孤叶?”
凌霜雪仿佛猜到他心中所想,点头道:“没错,就是公输家的老祖锻造出的第一把神兵。我和他有一段极深的渊源,答应帮他庇佑公输家。但公输家这些年走的很稳妥,虽然是后起势力,基业不过几百余年,却是稳扎稳打,没我的用武之地,渐渐地,也就没怎么关注了。”
沈灼心底的震撼不小,他完全没有想到凌霜雪和公输家之间会有这样的一段过往。
公输老祖本身就是个极为传奇的存在,身无灵力,却能一|夜化道,成为顶尖的人物。后世之中,再也没有出过这样的例子。
沈灼顿觉口干舌燥,那是胸中心情澎湃,敬佩不已。
凌霜雪见状,道:“我为你铸造一柄本命剑,可好?”
第八十八章 晋江独发
凌霜雪想送沈灼一点特殊的东西,本命剑再合适不过。他既开了口,就不会给沈灼拒绝的机会。
炼器的材料需要精挑细选,有了这个念头后,凌霜雪开始盘算所需的材料。他要送给沈灼的东西一定要是极好的,同时也要是独一无二。
就算这个界位没有,他也能跨界从其他界位换取。
沈灼心生欢喜,情不自禁。
他此刻无比的想要拥抱凌霜雪,却又怕自己唐突,惹凌霜雪不快。他站在凌霜雪跟前,目光灼灼,眸中深埋着不可言说的情意,深沉的像是一片汪洋,教人一不小心便会沉溺其中。
凌霜雪对他百般纵容,有求必应,试问如此宠爱,他又如何做到铁石心肠,无动于衷?
沈灼心中情意翻滚,他暗暗握拳,将这波澜起伏的情意,一层层压下去,最后不动声色。
夜深月凉,不宜久坐。沈灼陪凌霜雪休息就寝,居室简单,那张床也显得狭小。凌霜雪和沈灼需要紧挨在一起,薄被单衣,不如人心来的温暖。
凌霜雪单薄的身躯窝在沈灼的怀里,他倒是什么都不介意。沈灼拥着他,毫无睡意。他还记挂着沈骁和吴为的炼丹进度,五感散开,保持警惕。
大部分时间里,凌霜雪的生活作息和普通人无异,只有偶尔有事,才会表现的像个修者。沈灼的五感正灵敏,对怀里人的变化就感觉的更清晰。
呼吸声,心跳声,还有那若有似无的暗香,都像是放大了数倍。沈灼把头埋在凌霜雪的发间,呼吸微喘。
柳下惠做的太久,反而让贪欲更加肆无忌惮。沈灼默念清心咒,在唇舌间含了一片香雪草。
清冽的气息能够冷静人的欲|望,沈灼平复了心绪。
凌霜雪睡的很安稳,他睡觉的时候从不闹腾,乖巧的像只猫一样。沈灼把|玩他乌黑亮丽的长发,就这样默默地躺了一宿,一|夜未眠。
白日里炼丹的弟子们来的早,沈灼也起的早。他关上房门,避免人声打扰凌霜雪。
沈骁和吴为的炼丹室一直毫无动静,凌霜雪也已经起身,在小厅看话本打发时间。
时间一点点过去,临近午时,一直紧闭的修炼室才被打开一道隙缝。丹香从房间里钻出来,带着好闻的清香,让人精神一振,浑身的疲倦都有所缓解。
吴为先从房间里走出来,折腾了一宿,他的脸上略有疲态,可是眼神却很亮,带着欣喜和激动,丝毫没有把那点疲倦放在心上。
他站在门口一扫,看见沈灼大步上前,抬手拍拍沈灼的肩,道:“你爹叫你进去。”
沈灼不疑有他,以为沈骁有事交代,走进炼丹室,在沈骁的声音中关上炼丹室的房门。
炼丹室内只有一口炉鼎,悬浮空中,半人高,有九个形似龙头的火口。丹香从龙头中飘出来,可见一颗龙眼大小的粉色丹药飘在火焰中,被火焰淬炼温烤。
沈骁全神贯注,听见声响回头看着沈灼,道:“这炼丹的最后一步需要用异火封一次药性,防止天心莲盏的药性随着香气溢走。我和吴长老对此无能为力,你可行?”
丹药中最麻烦的就是天心莲盏,必须用异火淬炼,沈灼以为他交出炼制好的天心莲盏便万事大吉,却没想到成丹的最后还需要异火加持。
沈骁没问沈灼有没有,而是直接问行不行。显在当日沈灼拿出天心莲盏时,他便猜到沈灼身上有异火。此事他没有向吴为提及,只是在丹成之后让吴为出去,换沈灼进来。
沈骁连试探都省了,沈灼也不必藏着掖着,他抬手一挥,白焰便落入火中。沈骁的丹火受到异火压制,迅速萎靡,缩到炉底。
沈骁见儿子手熟练,淬炼毫无问题,便直接把火焰撤出来,给白焰腾地方。
解毒丹的品阶高过沈灼现在的修为太多,但沈灼境界仍在,应对起来倒也不麻烦。白焰将丹药包裹起来,将天心莲盏所有的药性锁入丹药中。
沈骁退到一旁,目不转睛地看着沈灼使用的异火。
火为天地所生,是光明也是希望,驱散寒冷,帮助人类抵御野兽。火留于世间,演变出各式各样的分支,那些不为人驯养,天地孕育而出的火皆为异火,乃火中之尊,千变万化,各不相同。
玄门对异火的记载不多,拥有者更是屈指可数。沈骁生平了解的众多异火中,没有任何一种和沈灼手上这一簇有相似之处。
火焰为白,似人间飘雪,却有着让空间都感到扭曲的威压,在火焰之中,蓬勃着一股生机。
沈灼很快完成了丹药的最后一步,白焰抱着圆滚滚的丹药从炼丹炉里飞出来,沈骁递上瓶子,白焰乖巧地把丹药送上,随后飘回沈灼的肩,好奇地打量眼前这位身为主人父亲的修士。
凡是不被沈灼排斥,愿意让白焰她们见的人,都是白焰的观察对象。
沈灼倒也不避讳,心念一动,黑焰从影子里飞出来,落在沈灼另一边的肩膀上。一左一右,一黑一白,一生一死,两种截不同的感觉。
沈骁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惊呼道:“两种异火?”
白焰在心里撇嘴,伸出一簇火焰须勾住黑焰,和她友好交流。
“是一簇,但她们一分为二了。”沈灼摸摸白焰的头,让她乖一点。
单独的白焰沈骁认不出来,但黑白双色他却有点印象,那是在异火中也极为难得的特殊火焰,代表着生和死。
沈骁心里的震撼无言表,沉默了半晌,既欣慰又心酸:“好孩子,这些年辛苦你了。”
没有落下修为,又有异火傍身,沈骁实在难以想象被人顶替这些年,沈灼都遭遇了什么。他离开了熟悉的环境,没有身份,孤魂飘零,过的都是什么日子?
沈灼习惯性地用冒牌货的身份回答道:“没有,这些年辛苦的是爹娘,我给你们惹了那么多麻烦,让你们伤心难过,是我不孝。”
沈骁哑,握着手上的丹药瓶,想了想,平静道:“你不用去承担这本就与你无关的错,我和你娘多少猜到一些。只不过人言可畏,口说无凭,以退为进,多是忍让,不逞一时之能。你既回来了,我和你娘断没有委屈你的道理,你尽管去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我们永远都是你的后盾。”
沈骁字字句句发自肺腑,昔日种种过错理应有人来承担,但那个人不该是沈灼,而是真正的罪魁祸首。
沈灼刚收了白焰和黑焰,准备为沈骁开门,冷不丁地听见这话,僵在原地。他抬头看着沈骁,对上他慈爱的目光,没由来的一阵心酸。
他故作轻松地笑了一声,诧异道:“爹和娘是怎么知道的?”
沈骁眼神微眯,道:“你是我们的骨肉,我们还能不清楚?公输家的那个小丫头都坚信你被夺舍,我们又岂会毫无怀疑?只是诧异为何无检查出来,那人的灵魂和你的身体契合,仿佛天生便在一起。”
沈灼沉默,并未解答沈骁这个疑惑。关于凌霜雪的身份,关于冒牌货的由来,说起来不仅过于复杂,还会动荡玄门。在当下这个时候,该装傻还是要装傻。
沈骁也不指望一次就从沈灼嘴里听到答案,儿子大了有自己的想,他这个当爹的也不可能强迫他。今日坦白,不过是让他心里有数,不用处处顾忌。
“我看你师尊那情况,他可是也知情?”沈骁问道,目光微暗。
沈灼拜入幻月仙宗,是由凌霜雪和时渊夜亲自教导,这两个都是玄门金字塔顶端的人物,不至于把一个好好的天才越养越废。
沈骁之前还有过抱怨,但后来仔细想想,他们恐怕也是知情者。只是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二人选择了隐瞒,对此不闻不问。
听见沈骁提起凌霜雪,沈灼怕他有所误会,连忙解释道:“这件事师尊确实知情,但出于一些复杂的缘由,他并没有站出来言明。爹莫要误会,其实师尊对我很好,我被人夺舍这些年,也是师尊在帮我。”
沈灼流落异界,凌霜雪受规则所束缚,无对冒牌货出手。但他可以寻找沈灼,在背后为沈灼周旋。
沈骁不是不分青红皂白之人,岂会因此就迁怒凌霜雪?见沈灼如此急切的解释,他哑失笑,道:“你这小子,倒是挺在乎你师尊。”
在乎这两个字撩人心弦,沈灼不说话了,只是淡淡地笑了笑。
沈骁不在和他纠结这些事,把手上的丹药递给沈灼,整理衣襟道:“你既能说服段秋,那为她解毒这事也交给你了。你们兄弟姐妹之间也是许久未见,不必那么早回来。”
沈灼拿着药,仿佛是拿着一个烫手的山芋。但沈骁说的没错,送药这事还得他去。因为除了解毒,他还要帮段秋恢复容貌。
也不知那么多年过去了,如今的万宝楼是个什么样。
沈灼回家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顺道看看闻人且和曹疯子有没有回来。
温如宁看似温和,办起事来雷厉风行,这二人被他借走这些天,每日早出晚归,回来是倒床就睡,沈灼也很难和他们碰面。他其实想问问假药一事,但看看安静的院子,沈灼就知道不行。
今日的天色一如既往的阴沉,寒风猎猎,刮在脸上就像刀割一般。
凌霜雪站在廊下等沈灼,不用问沈灼也知道他是要和自己一起去万宝楼。但如今的万宝楼过了封匣,没什么看的也没什么玩的,除了人。
沈灼给凌霜雪披上斗篷,低垂眉眼,似有心事。
凌霜雪抬眸看着他,问道:“你不遮掩一二?”
“遮掩什么?”沈灼不解地问道,话刚说完他便反应过来,笑道:“师尊是担心万宝楼前寒舟写的牌子?你放心,只要我想去,没人敢拦我。寒舟这是激将,故意恶心我呢。”
“你倒是看的开。”被人和畜生相提并论还能喜笑颜开,毫不生气,凌霜雪都不知道该说他大度,还是该说他缺心眼。
沈灼笑意不减,握住凌霜雪的手,在他耳边轻声笑道:“师尊一会儿就知道了。”
万宝楼封匣以后,平日只留人手接暗楼管的生意,其他的没有特殊情况,概不接待。沈灼离家十一年,再度回来,眼前的这座高楼却还是记忆中的模样。
门口的护卫气息绵长,一身黑色的劲装干净利落。沈灼心想,就连守卫都还是从前那二人。
在楼前朱红色的柱子上,挂着一块木牌,不用想也知道,那便是段寒舟写的:沈灼和畜生不得入内。大概是写的久远,那块牌子有些褪色,就连字迹也不如一开始那般清晰。
凌霜雪皱了皱眉,沈灼却盯着看个不停,嘴角带着笑意,偏头和凌霜雪道:“多年不见,寒舟的字还是像狗爬的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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