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塔老者尽管心气不顺,这种时候只能暗自认栽。如果真把事情闹大,他也担待不起。
“你们过来!”老者随意指着地上画了个圈,“老夫这就送你们出去。”
卫定回头看了看自己身后的四位,冲他们欣慰地笑了笑。总算是有惊无险,他们能够平安离开这里就好。
五人一脚踏入那个圈中,守塔老者举起右手,掐了个指诀,口中默默地念咒。
卫定的目光看向了旁边荨的那具身体,又绕回到了老者的身上,但见老者眼神中似有不同寻常的光芒闪过,他下意识地挥出手去,一把抓住了荨的身体,用力将其往回拉扯。
守塔老者没料到卫定会有这般举动,大惊失色。等他反应过来时,已经太迟了,他亲自画出来的那个圈内灵光四射,几乎是在荨的身体被拉入圈内的一瞬间,他们这一行人都被里头的光芒给吞噬,原地消失了。
“可恶!!!”守塔老者暴跳如雷地大吼一声,伸出利爪抓了过去,可惜只抓住了一缕缕的烟雾,他顿时掀掉背上的熊皮,高举双臂,用力鼓动着,发出了威震这方天地的熊啸声。
卫定他们耳膜里还残留着那老者的狂啸声,下一秒已经出了‘生祭界’。
本以为能够马上回到自己的家,谁知道睁开眼睛却不是‘凌青山’,而是一片茫茫冰原。
近处和远处,都是白茫茫无边无际的冰和雪,四周寂静无声,他们彼此的呼吸却是格外的清晰明朗。
眼看着这反光的白色世界,习湛忍不住骂了一声:“这是什么鬼地方?”
“极地?”武婴迟疑地开了口。
“不!”卫定一口否决,指着不远处一块巍峨挺立着的石头,“咱们过去看看。”
“他怎么办?”负责撑住荨的身体的是宋仇武,“咱们要带着他?”
卫定回头看了一眼荨,郑重地点了点头,“一定要带着他。他是我们的保命符。”
“为什么这么说?”叶吾梵不解地问。
“当时我就是觉得那老人家眼带不善,临时做的带上他的决定。现在看来,这个决定没做错。”他们几个在厚厚的雪地里艰难地跋涉了一会儿后,终于到了那大石头面前。
“‘冰幽域’。”看着那大石头上刻着的三个苍劲大字,卫定心头一凝,“那老人果然骗了我们!他根本不是要送我们回去,而是把我们送出了他的地盘,送到了‘幽冥界’的地盘而已。”
“老东西!”习湛咬牙切齿,“他不守信用!”
卫定摸了摸那被冻结住的巨石,叹了口气道:“是我大意了。那老人嘴上说的是送我们离开他那里,却没有说要送我们回去。两字之差意思便不同。”这样的话,哪怕是他们去找谁告状诉苦,那老者都有足够的理由反驳他们。
“还能这样玩!”叶吾梵也气得无语了。谁能想到掌管一界的‘仙人’竟然也这般狡诈奸猾呢?
“罢了罢了!”卫定摆摆手,“好在我抓了这具躯体在手。他会来找咱们的。”
“会吗?”习湛有点儿怀疑。那老头儿有点儿睚眦必报的小心眼儿,不会就这样把他们放逐在这看不见人,什么也没有的地方,让他们自生自灭吧?
“会的!”卫定倒是很有自信,“这是他要交易的东西,没有他,他完不成交易。哪怕他想抹平这件事也做不到,这具带着残魂的身体是从他的‘生祭塔’取出来的,他若是换不回去东西又不把这躯体送还回去,自然会受到惩罚。”
“那咱们就在这里等?”习湛搓了搓自己的身体。不同于卫定是魂魄过来,他们四个连同肉身都被那青面鬼怪卷了过来,在这种天寒地冻的地方,穿着春装,是会要人命的。
“你冷?”卫定问道。
习湛挺起胸膛,拍拍心口,“哪里!?我现在的身体结实着呢!”
“如果我没猜错,这地方是‘幽冥界’下三界里头一处苦修之地。附近应该会有小村落和城池的。咱们,顺着路走吧!如果停留在外面,天一黑,可就要遭罪了。”卫定极目看向界碑石的东边,那里恍惚有一条被车辙碾压过的小路。
“都依着你。”宋仇武道。他们几个在这地方就是两眼一抹黑,只能跟着卫定混。
卫定点点头,给他们几个鼓劲儿,“走吧!边走边看,随机应变。”
一行人沿着车辙留下的痕迹,慢吞吞地往前移动着,走了约莫两个小时,也没有看到任何生命的迹象。
眼看着天色已经暗下,卫定有些担心他们四个的身体,“要不,咱们歇歇吧。”
“不用,继续走。”武婴的第六感很强,随着光线越来越暗,他的危机感随之增强。
“可惜我现在不能保护你们。”卫定自责不已。他如今只有魂魄,没有驱壳,遇到困难想施展法术都不成。而且,这里是‘幽冥界’的地盘,随时有可能遇到抓捕魂魄的士兵,那些是以抓捕魂魄为生计的,可不会听他做什么解释。
“现在应该是我们来保护你。”宋仇武不以为然,“我们至少还能伪装成在这里生活的普通人吧!你就不行了。”
“假如遇到捕捉魂魄的士兵,你们记着,不要和他们硬碰硬,先保住自己。”卫定也想起这茬儿,劝说他们道。
“那怎么可以?”
“听我的!你们带着荨,如果守塔老者找来,你们还可以和他做交易,让他送你们回去。”卫定再道。
“不行!我不和你分开。要走一起走,走不了就一块儿被抓。反正,我们不能分开。”武婴不容置疑地厉声说道。
卫定说不过他们,又急又燥,“不是说好都听我的吗?”
话音落下,天边最后一丝光亮跟着消失了。这片酷寒之地就像是突然间变了个地方似的,到处都响起了‘呜呜’乱叫的古怪声音来。
卫定知道事情不妙,催促他们往路边走,“快!先躲起来!”
武婴利落地把荨的身躯扛在肩上,带头跳到了小路的旁边,那自然形成的冰沟里头。其他几个跟着跳下去后,卫定也掩身藏在了积雪之下。
这一系列动作过去后没多久,从他们身后的小路上,远远地传来了铃铛摇动的声音。
那一声一声有节奏的震动,竟如带着**剂一般,让听到的人开始双目昏昏。
卫定紧紧抓住他们四个,让他们能够保持头脑清醒。
随着铃声越来越近,他们听到了整整齐齐的脚步声。脚步声伴随着铁链摩擦声和鞭子破空声,这让卫定一下想起了自己在那片黄沙世界,差点儿被当成亡魂一块儿带走的遭遇。
仔细看看宋仇武他们四个的眼神,一开始的眩晕过去后,他们很快适应了节奏,已经不再有不适感了,相反的,他却开始觉得眼皮渐渐沉重,开始出现神游的感觉来。
宋仇武他们四个似乎没有发觉卫定的这一变化,他们对这些实在是太好奇了,正透过雪堆的缝隙,悄悄地往外窥视,想看清这路上经过的到底是什么。
他们看到了一只全副武装的铁甲士兵,每个脑袋上都戴着各种各样恐怖鬼面面具,正押着一辆辆的囚车,车子里头全都是些孤魂野鬼,刚刚听到的那些‘呜呜’嚎叫声,就是从那囚车里头传出来的。
这些鬼面士兵们身高都接近一丈,踏足在雪地上发出的震动声响彻四方,却并不留痕迹,看他们行色匆匆的样子,似乎正在赶路。
突然,领头的唯一一个骑着双头鬼马的将领停了下来,稍微做了几个抽气的动作,阴森森的鬼面具左右晃了晃,绿莹莹的目光一下子锁定了卫定他们所在的方位。
幸亏武婴在这将领目光转过来之前,按下了自家兄弟的头颅,只是,隔着厚厚的雪堆,他仍能感应到那阴森森带着寒气的目光正盯着这里,后脊背跟着一片发凉。
“有魂魄的气味。”瓮声瓮气的,这位发出了质疑之声。
于是,‘蹡!’地好几声清响,四周兵器出窍的声音肃杀阴寒。
卫定刚刚有些发懵的意识整个清醒过来,只觉得如芒在背,一刹那便将自己的魂魄缩成了拳头大小的球形,往雪坑里藏了藏。
那位将领踩着厚厚的雪地,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朝着卫定他们躲避的地方走了过来。
明晃晃的寒剑指向那雪堆,对方眼中杀机四溢,眼瞅着快要走过来看到底下藏着的人时,背后再度响起了另外一阵清亮的铃铛声来。
将领的眼神朝着那阵铃声传来的方向看过去,手中长剑收了回来,“是‘君父’的牛车……快!快随我去迎一迎。’”
第二百八十三章 娃娃脸君父
一辆破烂的牛车沿着冷硬的寒冰小路,摇摇晃晃地从远方驶了过来。驾驶牛车的老牛全身雪白,毛长的足足拖到了地面,还向外一层层地微微打卷儿,长得一副普通牛的外貌,却比普通牛多了些难以言说的气质,哪怕只是随意地踏动几步,姿态中处处充满着优雅和华贵。
一头牛中贵族拉着一辆破烂牛车,这种强烈的对比总是让人印象深刻的。而这头神牛对前面的铁甲士兵们一点儿也不避讳,迈着轻巧的步子,转眼间就拖着牛车到了近前,它脖子上挂着的那一串银铃,因此发出了一连串清脆响亮的声音来。
“君父!!”几乎是异口同声的,这些负责押送魂魄的铁甲将士们齐齐跪拜在牛车的周围。
从牛车里头传出一记懒洋洋的声音来:“你们这是又去哪一界抓了这么多孤魂野鬼回来?”
“一方小千世界爆发了疫病,死了不少人,我们便是去那里拘押亡魂的。只是这些亡魂都是缺失了关窍的,无法自行迁徙,便动用了囚车。这才是第一批,后面还有很多呢。”将领往前跪拜一步,恭恭敬敬地说道。
藏身在雪堆之后的卫定一行,听到那牛车里传出来的声音后,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被这些铁甲将士们称作‘君父’……此人年纪定是不小了,可听声音,好像还是挺年轻。
“疫病?”牛车里的‘君父’显然对这比较感兴趣,“何种疫病?这么说这些都是下界凡人的亡魂咯?”
“正是如此。”将领再度回答道:“这疫病说来也奇怪,我等也少见。最近那些小千世界的凡人聚集地中,爆发了不少这种奇怪的疫病,咱们大家伙儿忙得都不可开交了。”
卫定悄悄地探出去往外看了一眼,但见牛车里头坐着个身披黑色皮绒大氅的青年,远远的看不清年纪,不过单看大致形体,绝不是到被这群铁甲士兵称作‘君父’的程度?
所谓‘君父’,应该是掌管这一方世界的‘幽冥君主’的父亲才能够得上这一称呼。这人外貌应该年轻,声音听起来也不像是饱经沧桑的样子,怎么也难以想象他有一位能够执掌一界事务的孩子。
将领那隐藏在面具下的脸稍微往身后转了转,鼻腔里发出了厚重的质疑声,“嗯??”
卫定赶紧把视线再缩回去,只感觉魂魄都要被冻住了一般。
“君父,稍等……末将还有公事。”将领显然已经觉察到卫定的存在了,铁臂横跨在铁剑之上,转过身子将目光一寸寸扫了过去。
马车上的那位年轻‘君父’出声叫住了他:“大赖子!你赶紧带着这些亡魂赶回城中去吧。这里,就不用你操心了。”
“君父!”将领的声线有些飘了起来,“君父,末将有大名,叫奇摩!不要再唤我那小名了。”
“好好!”‘君父’像安慰小孩子一般宽慰他,“这不是叫的顺口吗?你们都改了大名后,我总是记不住。小名多好记啊,都是我一个一个亲自取的呢?”
就见那看上去器宇轩昂还带着重重杀气的冥府鬼将,挠了挠头上铁盔甲发出了害臊的笑声。
“好了!你们赶路。”‘君父’转过身去在他那破烂的车棚里摸了半晌,摸出两方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交给了奇摩,“这是好不容易换回来的下界烟草,拿去,给弟兄们分一分。”
这话一说,就见那些趴伏在地上的士兵们个个抬起了脑袋,眼巴巴地盯着那长长两条的东西。
奇摩想也不想接了烟草,转身就走。他一动身,身后那些押送亡魂的队伍自然跟在他身后,没多久,便消失在一片昏暗的冰原之上。
“老白,走啊!”‘君父’轻轻喝一声那头白神牛,对方倨傲地‘哞哞’长叫两声,再度往前走了几步,直接停在了卫定他们藏身的雪堆后面。
“出来吧!他们都走了。”‘君父’和善的声音再度响起。
卫定慢慢地从雪堆后头探出脑袋来,和那位年轻‘君父’打了个照面,被对方那张娃娃脸给惊住了。没想到这模样比他预想中的更要年轻,这,比他还小吧!说未成年他都相信。
“还有呢?”‘君父’别看模样小,本事倒不小,“都出来吧,我要是有心害你们,就不会把大赖子支开了。”
四位爸爸也从雪堆后站起身来。
‘君父’一见他们的衣着外形,眼睛陡然发亮,“下界来的?”
卫定跟着面色一喜,“这位前辈,您去过下界?”
‘君父’得意地摇晃着脑袋,“那当然,想当年我也曾是下界芸芸众生中渺小的一粒尘埃。”
“先生尊姓大名?”宋仇武向‘君父’伸出右手来。
‘君父’从善如流地回握住了宋仇武的手,“我姓童名念。”
“童念!”卫定跟着念叨了一遍。
童念更热情地晃了晃宋仇武的胳膊,“想来几位都是我的老乡了!没想到还能在这酷寒之地见到老乡,我就说嘛……感觉这气味很是熟悉。家乡人身上的味道就是与众不同。”
“咱们是老乡?!”习湛简直不可思议,“你也生活在龙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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