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松皱了皱鼻子,被呛得打了一个喷嚏,抬起小手想推开,但力气太小哪推得开,只能挪动着屁股往墙边缩,明显一副拒绝合作不喝药的样子。
“过来喝药。”
语气无意识的放软了几分。
顾南松怯怯的看着易寒沉,还是摇了摇头。
易寒沉脸色一沉,吓得小孩猛地的一缩,几乎快把自己团成一颗球缩在墙角处。
易寒沉:“……”
那张俊美的脸仿佛要从中间裂开。
第一次,从来不曾顾及过别人感受,也从来没完美成功压制住内心暴躁的易寒沉,在那一天面对着一个软趴趴病歪歪一根手指就能戳死的小孩,心中不断念到——
不能对一个生病的小孩发脾气,而且这小孩还是顾南松……
等等,好像是顾南松就更想发脾气吼人了。
易寒沉抿紧的嘴唇绷成了一条线,他缓缓往前倾,靠近瑟瑟发抖的小孩。
“生病了,该喝药。”
顾南松抬起小脑袋,眨巴着因为消瘦而更巨大的眼睛,满脸纯真的盯着易寒沉看起来。
“别看我,喝药。”
易寒沉眉头微蹙,继续催促。
顾南松这才看向药罐,委屈着一张小脸:“苦……”
一个从小吃尽苦头,经历过万般磨难的人,会怕一罐小小的中药吗?
就算他现在看起来只有五六岁的年纪,可看看周围的环境,看看那消瘦虚弱的模样,生活根本没有给他挑剔的资本,但易寒沉不知道,不知道顾南松曾经过的是什么日子,他只知道他小时虽然不受待见还被虐待欺负,好歹也吃穿不愁,住的是阴暗地下室却也能避风挡雨,他自己从未挑剔过,所见的易家同辈又哪个不是娇生惯养,还有他那个弟弟……
一时间,易寒沉不知道该怎么办。
只能面无表情的沉默着,温热的药罐也在手中渐渐失去温度。
“咳咳咳!”
猛烈的咳嗽让他回过神来。
“喝药……”声音听起来干巴巴的,但已经竭尽他所能的温柔:“喝了,就不会难受了。”
顾南松艰难的喘着气,湿漉漉的眼睛定定的看着易寒沉。
终于,他伸出了小手,抱住药罐,一口一口的喝下去一半。
被苦得整张脸都皱了起来,一颗金豆豆没忍住滚了出来。
将药罐再次放回到易寒沉的手里,他抬手隔着棉袄揉了揉瘪瘪的肚子,然后带着一丝渴望的看向易寒沉:“饿……”
第106章 要说惨我也挺惨的
易寒沉手端着罐子,眼看着篓子,那意思是让顾南松自己去拿。
顾南松当然不懂他的眼神,于是两人又开始无声的对视,最后还是顾南松饿得受不了,便委屈着一张小脸,只能自己动手。
这个篓子大概是经常见得到的东西,也知道里面会有食物,顾南松挪到床边上,小脚晃了晃就往下一跳,木床并没有多高,就算这个头的孩子也能安全下来,可这小孩估计没有深刻意识到自己现在是有多么虚弱,只见他“啪叽”一下直接摔趴在易寒沉脚边。
易寒沉被他动作惊了一下。
随后默默无语。
见小孩半天没有爬起来,他伸手一捞,把他给丢回床上。
顾南松大概是摔懵了,顶着额头上灰扑扑的痕迹,傻愣愣的看着易寒沉。
再次忍不住的皱起眉,这个向来冷酷无情的易寒沉,面对着这只可怜的小松崽心还是难以自控的软了一下,他认命的伸手去拿过篓子里的食物,就两个干巴巴半个巴掌大的粗粮糙饼,手指捏着都感觉硬硬的,就顾南松这小牙口也不知道能不能吃下去。
顾南松只接过一个饼,张开嘴,拿着牙齿慢慢的磨。
一点一点,却只吃了一半就不吃了,剩下的他又放回易寒沉的掌心里,指了指篓子,那意思大概是让他又放回去。
易寒沉扫了一眼那小肚子,隔着棉袄都能看出来还是瘪瘪的,应该是没有吃饱。
“吃了。”把那半块饼又递了回去。
顾南松摇摇头,张了张嘴:“明、明天……吃……”
“明天还有。”
小孩咽了咽口水,转过头躺上床上拉过被子将自己罩进去。
易寒沉头有些疼,所以顾南松就是专门来克他的吧,大的不爱听他的话,小的也一样特别有脾气,可是大的还能开口叱责两句,这小的一大声就又懵又委屈还会哭,让他根本发不起脾气来。
终究,只能无奈的叹了口气,随他去了……
顾南松一病,病得特别长,几乎天天都在发烧咳嗽,有几次甚至都烧得昏迷不醒,却又一个人硬生生的挺了过来,在这期间,没有人来照顾他,就连一开始见到的那位老人也再没来过一次。
随着日子一天天熬着,易寒沉也终于知道为什么那一块小饼小孩一天只敢吃一点点,难以想象,那竟是顾南松近乎一个星期的口粮……有些时候见他实在饿不住,就从墙脚的杂物中抛出一个小簸箕,里面放着几块黑漆漆的块状物,捏起来很硬,不知道是什么,但大概能吃,他看着顾南松拿着啃了半天,才吃掉那么小小的一截。
最后,这小小的孩子,还是成功挺过了这个冬天。
初春的那一天,红衣女人的尸体被村民发现。
从围观的村民口中得知,那女人是顾南松的母亲,是个精神不正常的疯子,而被这个女人未婚先孕生下的顾南松,并不被村子接受,若不是村里有几个老人实在看不下去伸了一把手,也许顾南松活不到现在,但就算成功活到现在,情况也依旧恶劣残酷……
顾南松真可谓是命途多舛,仿佛沾了煞气,特别容易倒霉,而且每次都能见了血,甚至危及他的生命。
冬季高烧不断,春季无意落水,夏季遭狗袭击,秋季摔下山崖。新的一年,新的鬼门关前反复横跳。
顾南松不是一直都能看得见他,大多时候,易寒沉作为一个隐形的旁观者,无力的看着一个弱小的孩童是如何在这个世上挣扎求生,可只要能看得见他,他就不得不肩负起照顾一个小小松的重任。
低头看着抱着自己大腿的崽,个头也才到他腰部,这会儿正满眼羡慕的盯着不远处小孩手里的地瓜,口水一会儿咽一口,一会儿又咽一口,半天都没有挪开过眼。
易寒沉实在不明白那个表面看起来黑漆漆,内里也一片黄呼呼的软烂东西到底有哪里吸引人。
裤子被拉了拉。
易寒沉见小孩抬起头,眼巴巴的看着他,嘴张了张。
“想……吃……”
易寒沉面无表情:“……”
顾南松瞪大了眼:“想。”
易寒沉:“嗯。”
顾南松一瘪嘴,撒手往门槛上一坐,开始生气。
易寒沉眉头微蹙,不知道这有什么好生气的。
鼓着腮帮子嘟着嘴,不断的拔着地上的枯草,见易寒沉依旧无动于衷,这小崽子就耷拉下脑袋,人眼可见的失落起来,踢了踢脚底下的石子,抓起一颗愤愤的丢过去砸在易寒沉的裤脚上。
实在难猜出小孩儿心思的易寒沉,无奈的开口:“说话。”
顾南松没搭理他,继续揪枯草,丢石子,垂头丧气,活像欺负他的人就是易寒沉。
易寒沉只当他饿了,准备绕过他进屋里去拿点吃的时,腿上一重,低头一看,这半大不小的崽子双手一搂又抱住了他的腿,这一整只的力量拖着,他也没法走路,只能站住皱着眉看着黑乎乎的头顶。
顾南松仰起头。
眼眶红红,湿漉漉的仿佛下一秒就要掉金豆豆。
他张了张嘴,一字一字咬得清晰:“我!要!吃!”
易寒沉抬起手指戳了戳他的额头,皱着眉再次拒绝:“没有。”
在这个世界除了顾南松其他都是虚无的幻想,他从哪去给顾南松找个地瓜来烤。
“有的!”顾南松依旧坚持:“那边!那边!”
“你先放开我。”易寒沉不适的动了动腿:“你这样我没办法走路。”
顾南松犹豫了一会儿,缓缓松开了手,重新坐回门槛上,满脸期待的等待着。
易寒沉先走进屋里,拿出一个被人咬了一口已经变得冷硬的饼,嘴里虽然答应了顾南松去给他找地瓜,可想也知道找不到,为了避免等会儿这小崽子闹脾气什么都不吃,不如先哄着他吃点饼子垫垫肚子……易寒沉皱着眉头看着饼,迟迟没有转身,一想到这饼的来历,他心里就一阵排斥和不舒服,不是很想让顾南松吃下这个饼。
这是从一只狗嘴里抢来的饼子,村里小孩吃着刚出炉的热馅饼儿,在院门口的路上和其他小伙伴嬉戏玩闹,手里没拿稳,就掉落在灰石地上,一旁的大黄狗闻见肉油的香味,冲过来就把那饼子叼走了。
孩子见食物被抢,哭着就往家里跑。
易寒沉跟在顾南松的身后,眼睁睁的看着他追着大黄狗,然后扑上去把那饼子给抢了过来,为此还挨了大黄狗一嘴,索性身上穿的这棉袄已经变得硬邦邦的,一口下去都没咬穿,只是撕破点布料散了点棉花出来。
不知道哪年,村里那位对顾南松有几分善意同情的老人去世了,便没有人再给顾南松送过衣服和食物。
易寒沉脑海中不由自主的浮现出那张从未见过任何阴霾的笑脸。
在绝望之中。
他想死,他却想活。
按压下这一时翻涌,却又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易寒沉转身走向顾南松,将手中的饼递过去:“吃了。”
顾南松果不其然摇摇头。
“不吃我就不去。”
场面有几分熟悉,熟悉得易寒沉脸色眨眼就黑了一度。
顾南松见他变了脸色,被吓得连忙接过饼子,小口小口的吃起来。
易寒沉皱着眉头心想,曾经在他面前苦口婆心,哄闹别扭小孩儿似的人,不就是顾南松吗……而现在,大概就是所谓的风水轮流转,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心情郁郁的转身离开,顾南松抱着饼子站起身来跟着他身后跑,到门口就没有继续跟,但视线依旧黏在他的背上,生怕他半路后悔似得,易寒沉忍不住叹了口气,朝着那几个在田里生火烤地瓜的小孩走过去。
不知何时开始,天又开始下雪了。
光线逐渐阴沉下来,易寒沉抬头看了眼,心想之后应该会有一场大雪降临。
围在火堆边的小孩四散离去。
他走到火堆旁边,视线仔细的扫过每一个地方,最后在火堆里看到一个被遗忘的小地瓜,他犹豫了几秒钟,还是伸手将它捡起,这时,风里传来几声“轰隆”震响,他猛地回头看去,那个在山脚的小破屋子,被一颗滚落的巨石压得四分五裂。
是了,今年的意外……也应该来了。
眨眼间,他出现在院子门口。
当看到眼前绽放开的鲜红时,心脏紧缩得几乎要停止跳动。
小小的身子因为疼痛蜷缩在地上,鲜血不断的从伤口汩汩流出,眨眼之间就染红了大片白雪,有时候意外的来临真是让人猝不及防,谁会想到,躲过了滚石没落得和破屋子一样支离破碎的下场,却被不知道从哪里飞来的石柱狠狠贯穿了身体。
若是这会儿大版顾南松在这,看着自己小时候遭遇的这场意外,估计都会忍不住吐槽一句——这都可以被评为十大离奇死亡事件之一了。
易寒沉僵硬的站着。
手中的烤地瓜什么时候掉了都不知道。
他迈动着几乎没有知觉的双腿,一步一步靠近那小小的身影。
顾南松眯着一条眼缝,费力的往上看,想看到易寒沉此时的表情,可惜站起来的易寒沉个头不低,就他现在趴着脸贴地的姿势,怎么也看不到那张俊美的脸,不过想想,这人表情稀缺,不是冷就是沉,不是怒就是烦,他还能期待着易寒沉看到频死的小小松能哭不成?
顾南松收敛了心神,忍不住缩了缩身子。
冷……
好冷啊……
就算已经经历过一次,还是冷得他无法忍耐……
第107章 糖醋排骨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眼前这无动于衷的人终于有了动静,见他缓缓单膝跪下,顾南松连忙将眼睛睁大了些。
意料之中,这张脸上没什么太特别的表情,这让他心里忍不住有几分失落。
“顾南松……”
易寒沉轻轻唤了一声,语气前所未有的平静,但顾南松却清晰的听出里面的茫然无措。
冰冷的脸被轻轻触碰了一下。
顾南松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心想这个人的指尖竟比他一个血都流了大半的人还要冰冷,再看那脸色,白的快和周围的雪一样。
挨得近了,那眼里竟然真有几分茫然无措……
还真是稀奇!这样的情绪竟会出现在易寒沉的身上。
易寒沉手下的温度越发冰冷,他可以清晰的感觉到顾南松生命的流逝,面对此情此景,他不知道该做什么,也不知道该有什么反应,心头正在翻涌的激烈情绪对于他来说都太过陌生,无法像从前那般自控压制,只能任由一股令他感到窒息的沉重将他整个人笼罩。
手从顾南松的身体里穿过,他无法将这个小小的身子抱起。
无力的垂落下来时,手指突然被一只枯瘦的小手抓住。
易寒沉垂眸,听到一声声模糊的低吟:“冷……冷……”
然而更冷的,却是那颗逐渐死寂下来的心。
“死了,就不会再冷了。”
顾南松:“……”
突然血压飙升,血都汩汩多涌出来了点。
要不是这戏得演全套!他真想跳起来一口鲜血喷在这张惨无人道的帅脸上。
听听这是人话吗?!
有人在面对一场残酷的生离死别时,让另一个人赶紧死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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