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江桐很多时候都在想，如果十年前他没有和卓宇在一起，没有对卓宇说那些话，没有丢下卓宇不管，十年后他们会是什么样子？
会不会一直都在一起？
有着两个人的房子，稳定的工作，不需要什么大富大贵，只需要卓宇在他身边，陪着他，依着他，偶尔跟他拌两句嘴，吵个架，转眼的功夫又和好了……
不过很可惜，这世上根本就没有「如果」，有的只是发生过的现实。
十年前他丢下了卓宇，没能做到身为男友的责任，更没能履行对卓宇承诺。
他把卓宇一个人丢在了学校里，面对周遭异样的眼光、指责、谩骂，卓宇都坚持着没有退缩，直到卓宇被堵在宿舍的冲凉房里，受不了那些人的羞辱从窗户跳了下去。
四层楼不一定会死，却足矣毁了卓宇一生。
他至今都记得宿舍楼下被清洗过后残留的血迹，也记得学校对待这件事的议论言辞，那么的刺耳！卓宇却独自承受了半个月。
他不知道卓宇选择跳下去的那一刻到底花了多大的勇气，又有多少失望和怨恨，他去到医院找卓宇，连面都没见到就被卓宇的父母赶了出来，歇斯底里的都是责怪咒骂。
“跳楼的人为什么不是你！”
是啊，为什么不是他？
是他先喜欢卓宇的，是他把卓宇带上这条荆棘丛生的道路，是他信誓旦旦的说一定会保护好卓宇，是他对卓宇说一定要等他！
是他让卓宇在学校承受了原本应该他去承受的暴力、侮辱，该从四楼跳下去的是他！不是卓宇！
他不记得当时是怎么离开的医院的，只知道第二天去医院才知道卓宇被他父母带走了，没人知道他们去了那里，即便知情也不会开口告诉他。
因为他的存在只会给卓宇带来不幸和伤害！
他也不配拥有所谓的幸福！
从出生起，他就是一个不该存在的错误！
像是一件大型垃圾，江桐从车里被推了出来扔在下着雨的街边，冷冷清清，无人理会。
他仰面躺在地上无声的笑，任由冰冷的雨水打在他身上，将他浇透！
他等了十年，终于等到那个让他亏欠了十年的爱人，下药、被上、被当作垃圾一样扔在下雨的街头，一切的一切江桐都心愿接受，他欠的债，理应由他他去偿还，无论卓宇对他做什么，他都会受着，直到卓宇原谅他，或是他先死了。
江桐在雨里笑了很久，在一辆车呼啸而过后才缓缓起身，摇摇晃晃的往前走。
看着熟悉的街道路牌，江桐觉得卓宇还是温柔的，至少没有把他扔在偏僻遥远的地方，也没有把他扔在繁华热闹的市中心，而是丢在了小区门口。
拖着沉重的身躯江桐回了家，利索的脱掉身上的衣服走进浴室，身体、耳边时不时传来卓宇的触感和呼吸，那么温柔的一个人，为了他这么一个人渣变成现在这样，江桐都在为卓宇感到不值。
冲洗干净江桐回到客厅，点上烟拉开啤酒罐的拉环，江桐来到阳台看着对岸唯一的光亮，伸出手却怎么都抓不住。
其实这么多年他都在幻想和卓宇的再见，无数种场合，无数次演练应该说些什么，应该叫他一声老同学，还是唤他一声小宇？
仰头灌下去一口冷酒，江桐顿时觉得清醒多了，他抬起手思绪倒回到卓宇下车来到他身前时的画面，手掌托着卓宇的脸，江桐露出笑意，苦中作乐的笑。
“小宇长大了，比桐哥还高，就是样子没变，还是那么好看。”
“小宇恨桐哥吗？丢下你不管……”
“我也很狠自己，恨到每个深夜醒来都想纵身一跃去偿还……”
“可有人说，做错了就该受到惩罚，就要拼了命的得到对方的原谅。小宇，我一直在等你，一直都在等着你。”
他一直在等，等待去偿还的那一天，现在他终于等到了，可以了却心中的遗憾和愧疚。
可当他双手撑在阳台上时，眼前不由回想起卓宇那张脸。
十年了，他从未停止过对卓宇的思念，尽管所谓的爱恋掺杂了愧疚，他依然爱着卓宇。
他等了这么久，等了整整十个年头，不愿就此了断自己，他怕自己死了会忘了卓宇，忘了那个他一直爱着的人。
这一刻江桐犹豫了，撑着阳台的手失去了力气，沉重的倒了下去，脑袋磕在地面上发出一声闷响。
痛的不是很明显，却是让他一片浑浊，把十年前的卓宇和现在的卓宇融为一体。
究竟还是因为他，十年前的温柔的少年不复存在，也是他改变了本该属于卓宇幸福的一生。
慢慢蜷缩起发烫的身躯，江桐感受到了一阵刺骨的冷，像是再次经历着濒死的挣扎，无法动弹的身躯意识和感官却那么清晰，能清楚的听到自己的呼吸和屋外雨滴坠落的声音融合在一起，一点一滴侵蚀着他残存的意识。
3、再遇
再次睁开眼天已经大亮了，江桐缓和了一下爬起来，身体发软没什么气力，一路扶着才勉强走回到沙发上倒下去。
意识飘了起来，很轻的转了一圈又回归身躯，冷若寒冰。
大概是生病发烧了，下药、被上、淋了雨又在阳台睡了不知道多久，江桐觉得自己的命是真贱，就这样还能活的好好的。
他发出嘲笑，也不知道该想什么，做什么，索性躺着不动，再次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这一次醒来是天黑，他也从沙发回到了房间的床上，偏头昏暗的房间里多了一个人影，坐在飘窗台上看着手机，见他醒来不免倜傥一句。
“你能活到现在是真不容易。”
江桐转回视线盯着天花板看，问他，“你怎么来了？”
“出差正好。”
江桐淡应了一声，这人叫封羿，跟他算不上朋友，也不算旧友，认识也很唐突。
六年前他在餐厅吃饭，当时封羿也在，一眼看出他心理有问题，追上来要把他当成毕业论文的素材，被他揍了一顿。
之后封羿就一直跟着他，差不多一年的时间，会趁他喝醉了套话，顺势开导一下。
一年之后封羿成功靠他毕了业，却没当什么心理医生，而是回家继承了家业，混得风生水起。
封羿偶尔会来找他，跟他聊几句，当然每一次都是这样，悄无声息的来。
封羿走过来，点上烟后拉着椅子坐到床边，调侃道，“这是喝醉被捡尸了？我说你也是快三十的人了，怎么就GAY看得上你？”
江桐不想理会，事实上他很久没去酒吧买醉了，封羿知道，却是故意挤兑他，这男人品性恶劣至极。
见他不理封羿只能收敛了玩笑，问的认真，“那人回来找你了？”
江桐皱眉，侧目盯着封羿，真想问一句封羿怎么知道？猜的？
“这多简单，这几年你老实待在奶茶店里感悟人生，没跟人结仇。就算是以前跟你有过节的，小事早淡了，大事不至于忍到现在，再加上你这武力值和不要命的狠劲儿，谁没事跟你拼个鱼死网破的。”封羿托腮分析的头头是道，“再说了，就算是寻仇的你能不还手？能用针管给你扎晕了，起码得是你手脚全废的情况。
你看看你自个，除了手腕上有绳子的淤痕之外就后面有事，那不得是你心甘情愿被扎被上的？能让你心甘情愿送上自己的屁股不是他还能有谁？”
江桐一直不喜欢封羿，除了这人嘴欠之外就是这该死的推理能力，分分钟把人剥光了毫无遮挡。江桐不想理会，侧身留给封羿一个后背，抵触无声。
背后传来一声轻笑，接着就是一句嘴欠的话，“江桐说句实在话，你那地方是真紧，好在我不是同，要不就该把持不住了。”
江桐转过头就是一阵吼，“不是同你他妈的碰！”
“碰怎么了？你自己看不着还不管的，怎么着？想等伤口感染去医院走一趟？你就感激我吧，要换个人就不是调侃几句，直接上了！”
封羿抖了下烟灰又深吸了一口，接着说：“其实我也挺搞不懂你们这些GAY，怎么就能进得去？”
前面两句勉强算是人话，后面一句江桐是真不想听，继续把头转回去，实在不想跟封羿这么个人说话，费脾气！
许是感觉到他此刻的心情，身后的封羿没再说话，过了有十来二十分钟的样子门铃响了，江桐听见封羿起身去开门，没一会儿功夫折回来把什么东西扔在了床边的小桌子上。
“给你叫的外卖，一次少吃点，你这状态得有两天没怎么吃东西了，还有那个药全在柜里，自个擦吧。”
封羿说完就走了，江桐也没再躺着，起身拿过外卖，拆开袋子的瞬间江桐整张脸都黑了下来！尖椒牛肉！这他妈绝对是故意的吧！
与此同时，在电梯里的封羿结结实实打了个喷嚏，似乎有一种强烈的第六感，他提起手里的袋子扒开来看，素粥骨头汤，这是拿差了。
封羿啧了一声，按下电梯到达最近的楼层，并取消负一楼的按键折回楼上，在江桐的凝视下把他那份尖椒牛肉换了回来，全程无声。
江桐在家休息了两天，一直处于浑浑噩噩的状态，等这天早上出门看到来送餐的跑腿小哥才恍然清明几分，说：“不用再送了。”
跑腿下个也是上道的人，应下来之后退了江桐一千，这才走。
江桐去了店里，这会儿已经中午了，店里有不少客人，店员都在忙着出单，见他过来也就打了声招呼。
江桐没说什么，平时这个点他都在店里帮忙，他们也轮着去吃午饭，看这样子是都没空。
江桐去了里面的房间，戴上口罩围裙和帽子出来，接过一个人的活做了起来。
奶茶店开了五年了，江桐做惯了这些很顺手，一直忙到下午两点才拿着柠檬水到窗边的位置坐下，慢慢悠悠的将一整杯柠檬水喝完。
晚饭时间几个店员叫了外卖在店里轮流吃，江桐也去凑个数，帮着点单。
很快从门外进来一男一女，站在收银台前点喝的，江桐礼貌的露出微笑，却在看到来人之后那句说了无数遍的「欢迎光临」怎么都吐不出来。
江桐看着相隔不过五十公分的卓宇，比那一晚看得更清晰，平淡的似乎与他从不相识一般，牵着身边女人的手问，“想喝什么？”
“嗯……水果茶吧，奶茶太甜了。”
卓宇应了声好，对江桐说：“一杯水果茶、一杯冰柠檬。”
江桐顿了半秒才在机器上下单，把打印出来的单子贴在空的奶茶杯上让店员开始弄。
江桐没有说多少钱，站在台面外的卓宇也没有离开，只是盯着他看，好一会儿之后卓宇身边的女生才开口，“老板你们还没说多钱呢。”
江桐尴尬的笑了一下，这才报出价格，抬手指着扫码器，还没开口就见卓宇掏出钱包递过来一张红色钞票。
这两年已经很少有人用现金了，而且来店里喝奶茶的都是些年轻了，基本上都是手机支付，冷不丁儿掏出一张整钱还真挺稀奇的。
江桐接过来打开操作台下的抽屉，好在他之前留了一点进去，要不就真找不出来了。
站在卓宇旁边的女人似乎也感受到了江桐的尴尬，解释说：“我男朋友比较特殊，只喜欢用现金，感觉踏实，你这要是找不出来我用手机刷给你？”
“没事。”江桐应着，把找出的零钱递上，说：“没有那么多零钱，就六十吧。”
两杯奶茶四十八，他应该找五十二，但抽屉里的确没有两块钱的零钱，就几张五十、十块的，只能这样了，反正就八块钱。
可卓宇不这么想，低头从钱包里取出十张整整齐齐的一元纸币放在了台面上，寓意明了。
这较真的破毛病，江桐有些恼，收过十张一元纸币，把十元的递给卓宇。
等卓宇收回钱包之后才抽出两张一元的纸币和五十的一起递过去，很礼貌的笑，“两杯四十八，收您一百，找五十二。”
拿到钱的卓宇没说什么，牵着一脸笑意的女人去了靠窗的位置坐下，恰好不好的就是他平时坐的那个位置。
卓宇应该早就知道他开了这家店，住在哪儿，所以才会在那天晚上溅了他一身水，又在第二天晚上找人袭击他。
可将他不明白的是，此时此刻卓宇带着一个女人来他店里和奶茶算怎么回事？还点的是柠檬水。
江桐很疑惑，在店员伸手去拿贴了柠檬水的奶茶杯时叫住了，“我来吧。”
店员点头去做其他的，在看着卓宇较真的找钱后难免抱怨一句，“很久没见过这样的人了。”
是啊，很久没见过了，上一次见还是在十年前呢，他们一起去买奶茶，奶茶店里没有多余的零钱找，就说用其他东西换行不行，然后卓宇就从兜里掏出了一把硬币跟老板换，最后找出了零钱。
那时候他就笑话卓宇，问出门带这么多硬币累不累？
卓宇很无所谓的喝着奶茶，把一兜的硬币全塞进了他的口袋，让他自己体会。
想到着江桐忍不住笑了一声，从冰箱里拿出新鲜的柠檬切片，加冰加柠檬，江桐回头看了一眼坐在床边和女人说着话的卓宇，默默地加了几分糖进去。
做好后江桐继续站在收银台前，让店员小左拿过去，似乎在说着什么，女人看着很高兴，至于卓宇，背对着他坐着江桐看不出来什么。
等小左回来江桐叫住他，问，“他们说什么了？”
小左明显感到意外，迟疑后才说：“好像是生日什么的。”
生日……
江桐记得，卓宇的生日是阴历十月十七，差不多就是这几天了。
他们在一起不久就是卓宇生日，当时他们是怎么过的？
江桐想了想，很快有了记忆，那天是周一，中午吃饭的时候卓宇家里打来电话，他听了几耳朵才知道是卓宇的生日，二话没说拉着卓宇翻墙跑了出去。
他想给卓宇过个生日，可跑出来后又发现什么都没准备，那时候零花钱也不多，还都被他拿去上网了，只能带卓宇去吃了碗面，用剩下的钱买了一个小蛋糕叫卓宇许愿。
那时候他说，“过生日怎么不早点告诉我，害我一点准备都没有，等明年的，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买。”
卓宇咬着蛋糕问他，“什么都买？”
“那当然！我不是你男朋友嘛！就是抢我也给你抢过来！”
2/54 首页 上一页 1 2 3 4 5 6 下一页 尾页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