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呈确实又渴又饿,猛一大口干完了大半杯没气的可乐,吸管里咕噜直响,在桌上用力一放,纸杯也能发出「啪」一声巨响,然后故意把一个嗝打得震天响,又开始啃汉堡,塞了一嘴,吃相实在不太雅观,嘴里含糊不清:“可饿死我了。”
刚到隔壁的陆薇薇愣是被自家队长堪比推土机的魔鬼吃相惊了个倒仰。
谢霖轻咳一声有点欲盖弥彰:“他平时,要好一点。”
艺术效果,夸张表演,千万别往心里去。
再看审讯室里的郑远峰,他果然看了应呈一眼,然后下意识吞了口口水移开了目光。
这招虽然损,但好用,这老狐狸肯定案发的时候就赶到金都处理现场了,从那以后估计忙得根本没空吃东西,再到市局坐了大半天,水都只喝了那一杯,又渴又饿,所以应呈这招,简直是杀人诛心。
叶青舟注意到这一点,趁热打铁:“迷huan蘑菇,不夜城,还有什么?上次进来是因为海裸因?我看你这金都,都差不多是个毒品展览厅了。”
郑远峰脸上笑容不改:“之前的事情,就不要再谈了,当初可是叶警官亲口证实是误会的。至于这一次,我也是受害者。
金都客流量那么大,不是我不管,是我真的管不了,为什么他们总爱到金都吸毒,我也不是很清楚,你看看,把我金都名声都搞臭了,我也很头疼。不过,我会尽好公民的义务,尽力配合警方办案的。”
审讯的时候,不怕硬骨头咬死不开口,也不怕一点证据拿不出来,但怕就怕这种一口一个「义务」「责任」,时不时还把xian法搬出来给你讲讲人权和法律的。
这种人精通审讯的各种套路,很容易反而把审讯者绕进去,比如刚刚被牵着走的实习生二人组。
不过这一招对同样精通审讯套路专治各种不服的叶青舟和应呈根本不管用。
“你们公民有你们公民的义务,我们警察也有我们警察的责任,比如把你这种人渣抓进去往死里判。”
“叶警官!我是很尊重你们的,但你这话是不是就涉及人格侮辱了?我一心配合你们工作,结果呢?你们这是抓不到凶手,非要把罪名扣我头上了是吗?”
他似乎是真的受到了侮辱,气得涨红了脸,突然又哼笑了一声,点了点头,“哦,我明白了,是我意思没到位,二位恕我眼拙,对不住了,说吧,要多少钱?”
陆薇薇气得差点撸袖子出去揍他,被谢霖一把拽住,示意她继续看。
只见叶青舟反而笑了,他多少次从亡命之徒手下滚出来的凌厉气质让他浑身透着一种致命的压迫感:“就你这罪,送钱可不行,得送命。说吧,不夜城是怎么回事?”
他摇头:“我不知道。”
叶青舟绕了半圈,坐在他面前的桌上,一脚踏上他的椅子扶手,气场全开:“不知道?你不知道我知道。我们禁毒盯了你们好几个月,别的不说,何洋认识吧?
黄毛认识吧?彪哥认识吧?就这几个人手下那点零零散散的阴兵我都懒得跟你扯,你那点家族谱我心里都有数呢,当我这好几个月是吃干饭的?
你每天赚多少钱,卖多少货,我这都有人帮你做着账,比你自己还清楚。
我说过,你别让我抓到现行,你敢放一丁点线头给我,我就敢把你整个蜘蛛网都给薅干净,凶器我们也找到了,人肯定就是冯小月杀的,但不夜城可是你们的独家新品,只有你这有得卖。”
郑远峰沉默了一下,眯着眼往后一靠,随即脸上表情又是一转,居然带上了礼貌的微笑:“叶警官,说话可是要负责任的,你不说,我连不夜城是什么东西都不知道,总不能把什么东西都推到我身上来吧?再说了,我跟死了的那小子非亲非故的,我都不认识他,我为什么要杀他?”
应呈把最后一口汉堡啃完,又把剩下半杯可乐喝了,然后才白了他一眼:“非亲非故?我可听说死者家里的天马娱乐集团在你们金都娱乐会所隔壁买了块地,正在谈新建高级会所的事呢,新店总归是会抢老店生意的,等他们真开张了,你的生意就会很受影响,用几千块钱的毒品就能保住数百万的生意,对你来说是一本万利。”
他深呼吸一口气,仿佛遭受了莫大的冤屈,要借此才能平静下来,然后才用一种礼貌周到的笑容说:“两位警官,我知道你们破案心切,也能够理解你们为人民服务的心情。照你们这么说,我确实有作案的动机,可我没做过的事情就是没做过,更何况要是跟我抢生意的我都得杀,那城西几家店的老板早被我杀绝种了。
再说了,刚刚那两位小警官不是说抓到冯小月了吗?
那你问问她,我平时到底哪里亏待她了,她要这么污蔑我?
我身正不怕影子斜,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请叶警官一定要调查到底,还我一个公道。”
有些时候,同样的一句话,从不同的人嘴里说出来,会有截然不同的效果。
正义变肮脏,罪行会美化,牺牲是白费,怀念遭取笑。然而,高喊正义者终将受到制裁,呼唤罪行者也会自尝苦果。
公道二字,从来都无法被曲解。
叶青舟叩了叩桌子,凑过去压低声笑着说:“你那个团伙,挺厉害的,外面人融不进去,但你可别以为,你手底下几个兄弟忠心的很,有些时候人不会为财死,倒是更想要命。”
应呈也笑:“我们这就去逮何洋,冯小月这头也快完了,你要是有能耐,打个电话叫你老婆早点给你送床被子,不然我怕过段时间降温了冻死你。”
说完优哉游哉,两个人勾肩搭背一块要往外走,郑远峰见状反而冷静道:“这事跟我没关系,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应呈脚步一顿,冷笑了一声:“有没有关系我还不知道吗?”
郑远峰再也绷不住,厉声喊道:“我真的不知道!是有人在算计我!与其查我,不如查马琼!”
马琼……
审讯室连带着隔壁的监控室都是一顿,应呈心里突突一跳,撂下一句「老实呆着」就走出了审讯室,中央空调打得很低,他一走出来就忍不住打了个颤。
这案子……莫名其妙地给他一种后背发凉的感觉。
10、父亲
监控室……
哪怕隔着一层单向玻璃,秦一乐和陆薇薇也忍不住被两位队长强大的气场压得脊背绷直,见应呈溜溜达达走进来,连忙追问了一句:“队长,我们俩刚刚,是不是搞砸了?”
“废话。”阔少应呈一左一右一手一个揽住,笑嘻嘻没个正型,“要是你们两个上就能问出来,那还要我这个队长干什么?再说了,这老狐狸本身就打算放了的,你们审成什么样都无所谓。”
娃要好好哄才能健康成长!
谢霖刚想数落几句,却听他又说:“小陆你呢,气场可以,但心思还不够密,表面上看着挺强势,其实紧张得连嫌疑人的眼睛都不敢直视,你没见人家卖了多少次破绽给你?
结果就因为你没盯住他,这么多破绽你压根就没发现,错失良机。
小秦你呢,正好相反,你的气场实在是……不过心思可以,逻辑也清晰,证据掌握得也很清楚,但你要记住一件事,有些话可以说,有些话应该说,但有些话不能多说,本来嫌疑人都快被你钓上钩了,结果你多说了一句立马就醒,可惜。”
“那不就是搞砸了的意思吗?”
谢霖笑着说:“你们是第一次审讯,已经非常棒了。你们俩的性格和风格都正好互补,以后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再多练练就行了。”
应呈也笑:“搞不搞砸的,这不还有你们队长我在吗?捅多大篓子还有我给你们顶着呢,对吧,哥?什么想法?”
叶青舟摇了摇头:“不是他。”
“我也觉得。贩毒不好说,但杀人应该跟他没关系。”
谢霖皱着眉:“而且……马琼也确实是挺可疑的。”
“她那边的消息出来了吗?”
“出来了。这姑娘……怎么说呢,挺厉害。她爸确诊肺癌以后,集团内部各个老伙伴都想夺权,这姑娘愣是强行接手了她爸的股份,摆平了所有合作商,一夜之间就硬生生把天马稳下来了,之前闹着要夺位的,全被她血腥镇压,薅下马回家种地了,等于是更新换代,把她爸的旧天马完全替换成了一个她的新天马。
更有意思的是,现在天马的股份,她爸占百分之六十,她占百分之三,而她弟弟,也就是死者,占百分之二。
她的百分之三是她自己挣来的,死者的百分之二,却是她爸主动赠送的。
但是她爸的股权,实际是掌握在她手里。也就是说,现在,天马有且只有一个主人了。”
他说完,还不忘意味深长地吐槽了一句:“养儿防老啊。”
应呈听完,反手就是一个电话拨给了顾宇哲:“顾崽,联系一下经侦那边,把新天马旧天马所有相关的人的账目都给我洗一遍,如果是马琼雇的冯小月,一定要把她的钱给我查清楚!”
说完谢霖的手机也响了,一看是老张没敢拖,转身就去接电话。
应呈问:“哥,你怎么说?”
“现在我们的底都被交了,反而也有好处,他知道我们手里没证据,才会对我说的事深信不疑。”
他乐了,没到最后,也没想到叶青舟敢来这出:“那接下来呢,这老狐狸跟我刑侦可没关系,你们禁毒这边打算怎么处理?”
“我找人把他保出去。”
“行,那你小心。”
叶青舟点了头,脚下生风连忙往禁毒办公室那边赶,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陆薇薇刚得了夸,尾巴有点翘,脸上堆着非常兴奋的笑容:“那我们做什么?”
应呈看着这兴奋头不太对,连忙泼了瓢冷水:“夸你一句你就上赶着开染坊了?蹿什么蹿,站好!”
谢霖正好挂了电话,一句就给怼回去:“会不会说话!”
说完又夸道:“你们已经做得很不错了,能从你们应队嘴里听到一个「可以」,就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想当年我跟你们应队刚搭档那会,他连我都嫌呢。”
陆薇薇眨了眨眼,她怎么感觉这两位队长活像一个爹一个妈,而且走的还是丧偶式教育路线?
“一码归一码,你当年是真比不过他们两个。”
“闭嘴吧你。想我当年也是根正苗红的,跟你跟了这么些年,黄副现在骂你都得捎上我,我冤不冤啊。”
说着还特意交代实习生二人组:“你们两个少学他,一个我都头疼,再来两个小的,我还要不要活了。”
“你还别不承认,你现在真是越来越像我了,说不定是失散多年的亲父子?”
说完没长骨头似的挂到他肩上,捏着下巴上下一打量,“不过你要是继承了我的帅气基因,怎么可能单身到现在,可惜了,长歪了啊崽。”
谢霖在他手下这几年,脸皮早就练成了铜墙铁壁,把他往边上一推,面不改色心不跳,一把扯回了正题:“少贫。刚接老张的电话,说那个何洋跑了,人去楼空,冯小月是跟几个姑娘合租的,她室友在,你去看看?”
“他俩住哪?”
“同一幢楼。我问了,何洋和几个男的住一楼,二楼往上全是姑娘家,现在整幢楼除了冯小月那个室友全部消失了。挺有意思的。”
“那马琼她爸那边呢?”
“通知受害者家属这种事还是我来干吧,那小秦跟你,小陆跟我?”
他一拍两个实习生的后背:“两个都跟你,我去找顾崽,顺便把那一片再走一遍。”
“行,那这个郑远峰呢?用第一报案人的身份扣我们这还是用容留吸毒送叶青舟那?”
“废话,当然给叶青舟,让他处理去。”
反正虽然是一个专案组,但凶杀归凶杀吸毒归吸毒,这老狐狸背后的贩毒团伙还是让叶青舟去操心吧。
于是,监控室里分道扬镳,应呈去技术科那边拎了顾宇哲就去城西,而谢霖则带着实习生二人组往医院赶。
天马娱乐集团是整个兰城数一数二的大企业,按照净收入排能进前三的那种,名下各种产业遍布三百六十行,马康就安排在天马持股的一家高级私人疗养院里。
疗养院刚刚开业,收费高得令人咂舌,因此病人寥寥无几,想住进来还得提前预约,护工都是容貌姣好的年轻姑娘,安保严密到一只蚊子都飞不进来,堪比海关安检,一重又一重,繁琐到谢霖不得不出示了警官证。
一进大厅,化了淡妆身姿挺拔的护工就带着迎宾似的微笑迎了上来:“您好,请问有什么能帮到您的吗?”
他只能又把证件出示了一下:“问你点事。”
小护工脸上顿时有点惶恐,勉强维持住微笑:“您稍后,我去帮您叫负责人。”
说完就要走,却又被他拦住:“不用,就问你。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我就问你点事你怕什么?”
“这……”
“你们这疗养院是针对什么客户的?”
“这……我真不清楚,我去帮您问一下负责人好吗?”
“那换个问题,这疗养院里住的,是单纯的老人家,还是什么病人?”
小护工总算明白他的意思,笑容满面:“我们疗养院面对多种病人开放,分设了十几个不同病区,我们所有的护工都是专业的,有护士以及医生相关执照,会日夜照料好病人,您可以看看我们的环境,绝对是整个国内最好最全面的疗养院……”
“打住。马康。这个病人住哪?”
“十七楼45床。”
“记这么清楚?”
她眨了眨眼,用一种心照不宣的语气小声说道:“毕竟是我们的老板。”
谢霖心下了然,问了声电梯的位置,就带着两个实习生奔电梯而去,只见那电梯旁的牌子上写着,十七楼是顶层,同时也是临终关怀病区。
“副队,为什么要问疗养院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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