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那么多人看着,你欲拒还迎的样子?”
很恶劣的话语,丝毫没有任何知错就改的意思。
风声裹挟着气流刮过严时的左脸,他被打得偏过头去。
耳廓处擦出一道红痕,长长的印记延伸到脸颊。
微生尘其实没使多大力气,但胜在出其不意,打在最脆弱最折辱人的地方。
严时转过头,脸上却完全没有什么被羞辱的表情。
他像是有些惊讶的抬手摸摸自己被打得滚烫的一边脸颊,不知道是因为力道太重,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脸色红得出奇。
男人有些神经质的笑笑,心情很好的样子,把手收回去。
收手的时候,严时的动作幅度有点大,微生尘还以为他生气要打自己,害怕地把手臂举在头顶护住自己。
原本袖口的纽扣就是打开的,他一抬手就露出里面纤细雪白的胳臂,香气浮动、骨肉匀停。
“你怕我?”
严时惊讶地指着自己的脸,像是有点委屈。
“我什么时候对你动过手?”
男人像是丈夫被妻子“家暴”之后,还遭遇“倒打一耙”的指控,身体上没有受伤,但是因为不受信任内心遭受创伤。
还有点像是因为主人怕咬伤,被锁起来的忠诚大型犬。
微生尘透过缝隙观察严时的脸色。
似乎真的没有生气的样子。
“都怪你非要在别人面前这么做。”
他坐回座位,忿忿地指责严时。
就像坏脾气的女朋友似的,打人之后还要细数对方的错处。
严时被自己的想象逗笑了,很愉悦的勾起嘴角,就连眼睛里都充满笑意。
“车窗是单向的,外面的人不可能看到我们。”
他解释道。
”既然他们都看不到...”
严时凑近了微生尘。
“那我是不是做什么都可以啊?”
微生尘不理他了。
……
“微生最后一次出现是在这里。”
臧沧捡起角落里的金色手牌,蹲在原处仔细勘察。
在接收到微生尘的求救信号之后,他和扶稷在第一时间就跟着定位来到现场。
但已经太晚了。只剩下一个小巧精致的手牌孤零零地落在地上,仿佛在故意向他们耀武扬威。
“这只耳夹是在他上场前,我给他戴的。”
扶稷手里拿着只耳夹,脸色有些难看。
扶稷之前因为好玩,买过几个耳夹,在微生尘被装扮好之后,给他戴在左耳上。
要么耳夹是因为暴力拖拽,微生尘剧烈挣扎掉在地上。
要么,就是由于当时微生尘转换形态之后,耳夹无处支撑才掉下。
无论是哪种猜想,对于微生尘的安全来说,都不是一个好的选项。
而当务之急,就是先摸清在微生尘求救时究竟发生了什么,到底是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他转移到什么地方。
此事涉及到微生家最受宠小少爷的人身安全问题,臧扶两家的权力也都大,就算不是在失踪24小时以上也有权限调查监控录像。
然而等他们到监控室查看录像寻找线索的时候,却发现有很短的时间内的监控是缺失的。
缺失的那部分,恰好就是微生尘失踪前后的关键性节点。
臧沧盯着剩余的录像一帧帧细致观察,微生尘当时坐在沙发上,很懒散地斜躺着。
突然他好像在拐角看到了什么,露出很惊讶的表情,视频就忽然陷入黑暗之中。
等再恢复的时候,人已经不见了。
犯人似乎还很镇静地把微生尘之前压皱的沙发套整理好,毫不在意地将手牌丢掉,才扬长而去。
时间仅仅过去不到十分钟。
之后还不忘删掉对应时间的监控录像。
其动作之快,态度之恶劣,思维之缜密,都非常人所能及。
尤其微生尘就算再纤瘦无力,也是个成年男性,身形高挑。
但从时间上明显能看出,对方的力量几乎是压倒势的,完全没给微生尘什么反抗的机会。
臧沧甚至怀疑,就连发出的求救信号,也是由于对方不在意的放水才完成的。
连掩饰也不屑,就大刺刺地把手牌丢在案发现场。
赤.裸裸的轻蔑与挑衅。
“去找谈洛。”
臧沧最后看了一遍缺失的监控录像,按下关闭按钮。
谈洛是A大计算机保送生,来年就会入学。
除了基本专业知识,他其实更擅长骇客技术,而且比起那些经验丰富的官方技术员高超不知多少倍。
普通人可能不知道暗.网那位代号X的编程大佬名号,但是几大世家的准继承人还是知道马甲底下藏的是什么人。
何况他们虽然因为某些原因关系不对付,但是涉及到微生尘的事情却能勉强和睦相处,尽心尽力的完成任务。
虽然还是高三生,但是谈洛因为保送,时间却很充裕。
什么事情再重要,能比微生尘还重要呢?
......
“特级警报!特级警报!谈洛与观测目标接触过密!”
谈洛才刚来到A大的监控室,手里拿着小牌子检查,牌子就突然发出尖锐刺耳的警报声。
狭小的屋子里站了很多人,微生尘家里的父亲哥哥还有管家保镖,学校的高层领导和负责监察的保安,全都挤在一个地方,围成一团,本来是闹哄哄的一片。
在警报响起的时候都不约而同噤声。
安静下来的屋子里全是比之前扶稷触碰时更加响亮的声音。
嗡哔哔嗯~哔哔嗯~
大家的动作也不由得僵住了,只有还在不断震动的手牌彰显现在“并非静止画面”的事实。
场面一度变得既滑稽又鬼畜。
焦灼紧张的氛围好似被豁开道口子,像是在半死不活的鱼群中扔下条它们的天敌,又重新焕发生气。
谈洛或许有办法。
所有人都怀抱着希望。
只有扶稷呆呆地盯着臧沧,看得他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你瞅啥?”
臧沧关掉警报器,有些嫌恶地问扶稷。
“还有个事情我不明白,为什么我是二级警报,可谈洛却是特级警报?”
扶稷皱着眉头,百思不得其解。
还没等臧沧回复他,扶稷又想到什么,表情更加迷惑,惊疑不定的样子。
“不对啊,既然有二级和特级,那一级警报是什么?”
他倒抽了口冷气,偏过头问臧沧。
……
臧沧没说话。
其实是夏恒。
骨节分明的手指在键盘上快速跳动,显示屏发出的荧光在谈洛脸上明明暗暗。
漂亮高挺的眉弓给桃花眼增添深重的黑影,看上去既阴翳又沉郁。
最后他重重砸了一下键盘,敲击出一串乱码。
“不行,那个人的手法很干净,没有留下任何可恢复的备份。”
谈洛合拢电脑,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放在已经关闭电源的鼠标上,这是他在思考时的习惯性动作。
“不过之前和微生见面的时候,我曾经在他的发丝根部植入过一个微型定位器。”
臧沧:(°ー°〃)
他好变.态。
扶稷:Σ(°△°|||)︴
总因不够变.态而显得与他们俩格格不入。
“不过他剪过头发怎么办?”
扶稷突然想起来微生尘之前去剪过头发,没准定位器已经掉了。
“没关系,现在我还能查到对方位置。”
谈洛低头在手机上输入一串网址,界面几经转换,就看到地图上移动的红点。
他生日的时候微生尘起得很早,吃饭的时候一直打哈欠,于是谈洛借口困顿和微生尘在附近开.房休息了几个小时。
才躺在床上没多久,谈洛还醒着,微生尘的呼吸已经变得平缓,俨然是熟睡的模样。
这个副本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安全,尤其是微生尘的身份似乎格外特殊。
微生尘胆子很小,有些事情不太确定就和他说没有什么用处,只是会徒增心理负担,所以周围没什么人提前警示过微生尘。
谈洛虽然语言上没什么嘱托,但是等微生尘睡着的时候,将他早已准备好的微型定位器植入发根和头皮相连的表皮细胞内部。
这是谈家最新研究的定位系统,即使洗发剪发也不会掉落。
定位准确,而且防水,可以吸收太阳能。
唯一的缺陷就是材料稀缺,价格昂贵,不能批量生产。
第77章 香甜蜜饵
车一路驶离城市,平坦的大道两边荒无人烟,时不时传来火车的汽笛声,在旷然的空气中回响。
城市边缘交接的工作人员给车上跨市的人量了体温,做出准许离开的手势。
看到上空“C市欢迎您”的横幅,微生尘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真的和一个才认识没几天的奇怪男人出省了。
A市和C市都是省会城市,隶属不同省份,经济发展很快,繁华且先进,在全国排名靠前。
不过要真是比较起来,还是作为首都的A市更加繁华一点。
下了高速路,车辆逐渐慢下来,沿路的房子商店也变多了。
可严时却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一路开到较为偏僻的林间小路上,性能良好的车辆上下颠簸,在路边扬起大片灰尘。
直到车停在一处古香古色的大院子前。
C市是传统古都,历史悠久,很多曾经的古老建筑没有拆除,还住着人。
有些被开发成民宿、旅游景点,还有一部分纯粹作为居住所用。
在这个灯火通明、高楼林立的时代,久居于城市的钢筋水泥中,这样竹搭木建的别具风味的院子很难见到了。
“土包子”微生尘很没见过世面的瞪大眼睛。
严时给微生尘拉开车门,极有绅士风度的请他下车。
“诶呦!稀客啊。”
长得矮墩墩的胖子听到鸣笛声探出滚圆的脑袋,嗓音中气十足。
“这是带媳妇回来了?”
“别乱说话,来做客的朋友而已。”
严时面无表情地走到院子门口,推着胖子的肩膀把他弄进去。
胖子重心不稳,差点被推了个趔趄,嘴里骂了句脏话。
被留在外面的微生尘不知所措,站在门口不知道该不该跟进去。
“愣着干什么?进来呀。”
好在没过几分钟,严时就回来了。
“就你这老古板还能有朋友?”
胖子极具辨识度的声音从屋内传到院子外面,在微生尘耳边震了震。
“周爷我跟你几十年哥们,从没见过你对谁这么殷勤,还说没有情况?”
“这里是你的房间。”
严时不理睬他,只低头跟微生尘讲话。
房间内的木板床虽然并不华丽,但是整洁而干净,素色的床单看上去厚实软和,像云朵一般蓬松。
“那你什么时候放我回去?”
微生尘却并没有高兴,而是一直盯着自己的脚尖看,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今天也累了,你先休息吧,不要想那么多。”
严时神色冷下来,答非所问,掩上门,退出去。
A市已经不能呆下去了,那边绝大部分发生异化的人类都是草食动物,非常厌恶肉类,高层内部传来小道消息,要禁止杀生食肉。
同时有几个不慎暴露身份的“猛兽”,已经被抓起来做研究,想找出他们异化的基因,控制住他们的食肉本能。
然而异化是不可控的,肉食动物很难控制住自己对于荤菜的食欲,甚至在动物形态时丧失部分人性,压制不住茹毛饮血的本能,这更加激发了弱小的草食动物的恐惧和反感。
于是各地的肉食动物纷纷逃往C市,在这里结成联盟,以此对抗数量庞大的草食动物联盟。
而严时作为最先发起肉食动物联盟的首领,找到了一个异化中的特类。
就是微生尘。
微生尘既不是纯肉食系,也不是纯素食系,动物形态仍然保持着作为人类的生活习惯和思维方式。
而且他还能刺激两个种族动物的食欲,使得他们保持镇定,重新燃起对人类食物的兴致。
或许这样他就有办法找到人类异化的原因了。
而那些草食动物,只会将微生尘困在A市,然后对肉食动物联盟宣战,接下来发布对肉食的永久禁令。
两边的亲友因为异化成不同类种变为敌人,永远都不能再相见。
……
乡间的夜晚没有路灯,太阳落山之后是真正的伸手不见五指。
晚饭很朴实,但丰盛。
微生尘独自躺在不大的床上,窗外弯月竟是如钩。
草丛里的蛐蛐不知疲倦的鸣叫,虽然生命只有短短的夏天,可存在感却一直拉得很满。
寂静的夜里,他从未如此孤独,头一次在这人迹罕至的乡林,感受到自然的广博。
就连天上月,都好像比城市里的,离他更远一些。
窗棂像是一副简洁的写意工笔画,方正修齐,只有一角的树梢上挂着半边月亮,留白很多,但诗意盎然。
仲夏的夜是有些闷热的,风从窗户的小缝挤进来,扁扁的像张纸。
借着皎洁的月色,一只手攀上窗户框,破坏了原本工笔画的清简与协调,像是瑕璧上横亘的刀痕,在温柔的风景中平添上不知名的威胁。
微生尘呆呆地盯着窗沿,像一只漂亮的玩偶,耳边的蝉鸣声规律整齐,让他几欲入眠。
“微生!微生!”
忽然听到有人喊他。
声音不算大,似乎是由于担心被发现,有些克制与隐忍,但是其中的急切却难以忽略。
持续一段时间,微生尘才意识到那并不是幻觉,确实有人在叫他。
如果是严时他们,应该会直接敲门,哪还有人会偷偷来窗沿叫他的名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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