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婉青闻言温和地笑了笑,点头道:“看得出来,你心里是有九弟的,处处为她着想,看着你们幸福美满的模样,我就放心了。”
章婉青以长者的姿态道,想到了什么,她眼中闪过一抹黯然神伤。
这转瞬即逝的神态被徐江菡捕捉道了,她眯了眯眼,心中已经猜到了章婉青黯然神伤的原因。
孩子。
成亲这么多年,祝王与章婉青一直没有孩子,当年那件乌龙事件发生后,皇帝应当做了什么让章婉青怀不上孩子了。
章婉青不知道具体缘由,只当是自己的原因,便不断地寻名医问名药,但收效甚微。多年来,孩子连个影都没有。
徐江菡想到了这些,将话头引到了祝王妃身上,试探着问道:“兄嫂成亲多年,一直未有孩子,可是王嫂不想要?”
“怎是不想要?我盼着还来不及呢,奈何福薄,上天不曾赐我们一个孩子。”
“江菡学得一些医术,不若寻个时间替王嫂把把脉?”
“不瞒弟妹,多年下来未果,我的心都死了。”章婉青没什么闺中密友,同其他王妃公主走得也不是很近,心里的这些苦衷都无人诉说,现在来了一个合得来的弟妹,一说起来,还真有些停不下来了:“弟妹既然想看,明日便替王嫂把把脉,死马当作活马医。”
“便约明日,江菡替王嫂好好看看,我这有许多方子,名家的私家的,常见的偏门的,大的小的,多不胜数,许是能成。”
听徐江菡这么说,章婉青心底燃起了一小簇火苗,连声应道:“好好好。”
酒宴到最后,章婉青同徐江菡说了许多话,祝王同季王喝了许多酒。
祝王醉了,季王也饮了不少,不过没喝得像祝王那么凶。她倒是想陪祝王喝个尽兴,不过要饮的时候,都被祝王拦了下来,酒都倒进了他的嘴中。
“九弟……九弟眼上的伤还未好,不能饮太多酒,这一杯王兄替你干了,干了!”
季王见他醉了,便倾身劝道:“王兄少喝些,小饮祝兴,大饮伤身。”她伸手欲夺祝王手中的酒杯,结果祝王的手一绕,躲开了她的手,他嘟囔道:“王兄高兴,让王兄喝。”
又一杯酒下肚,祝王打了一个酒嗝,胡言乱语道:“九弟,你可知王兄为何护着你?”
祝王身子摇摇晃晃,怕是醉得不轻了,收不到酒杯,季王默不作声的将酒壶收走,身子一低,放在了地上。
祝王捏着酒杯,自问自答道:“那时因为你小时候跟我一模一样,我呢……被太子欺负,不敢反抗……你呢……被襄王欺负,更加不敢反抗。分明老天爷……都用恶意对你拳打脚踢了,你还愿意用最大的善意包容他人,这些我都知道的……嗝……”打了一个酒嗝,祝王继续道:“我同你一样,但后来长大了,我就不是这般想的。他们太过分了,我……我要变得强大,保护你……保护婉青,保护我在意的人……”
祝王絮絮说这话,有些话被拆得不成句子,语调混乱,声音含糊,侍立在侧的人都不一定懂是什么意思。
可季王听进去了,一字不落地听进去了,五味杂陈。
她满脸复杂地看着祝王的醉态,手上的动作滞住了,许久才缓和过来。
她夺过祝王的酒杯,诚挚地道:“王兄待我的好,我全都知道也全都记得,日后若有机会,容宣必定偿还。”
“诶!”祝王抬起垂在手臂上的脑袋,摆摆手道:“还什么还!不要你还!”
说罢,他发现自己手中的酒杯不见了,便开始四处摸索:“酒呢,酒呢……”
“酒喝完了,今日不喝了。”季王扭头看了章婉青一眼,恰好那厢也在注意这厢的情况。
二人目光一相接,章婉青便知道要怎么做了。
季王从祝王身旁起开,让祝王妃挨了过来,而后她便见祝王妃在祝王耳旁说了两三句,后者便像一只温顺的小猫,任由祝王妃摆弄。
“我让下人送王爷回房,你们也早些回去休息。”章婉青行到二人身旁道。
“给王兄弄些醒酒汤吧。”
“晓得的。”章婉青答。
有祝王妃在身旁,季王根本不用担心什么,她见没什么事了,便告退道:“王嫂,那我与江菡先回去了。”
“路上慢些,风大让婢子撑伞挡着。”
“好。”
饮了酒,吃了饭,回去的路上则不像来时那般冷。
回到厢房之后,一丫鬟上前问道:“王爷王妃可还要沐浴?”想是听到了她们方才同祝王的对话,丫鬟记在心里了,便如此问道。
季王略显疲态地摆摆手,道:“夜深,不必了。你们退下吧,有需要我们会唤你的。”
“是。”
房间里又只有两个人了,徐江菡牵着季王往里面走去,想倒杯茶给她清清酒气。
结果行至半路,季王却拉停了她的脚步,从背后拥了上来。
喝过了酒的季王浑似一个小暖炉,耷拉在徐江菡背上,让她瞬间被一股热气包围。
“怎么了?”徐江菡轻声漫语地问道。
季王贴了贴徐江菡的脸颊,道:“我想让祝王兄早些脱离苦海,他是真心待我好的。”
徐江菡感叹道:“祝王妃也是个极好的人呢。”
季王的脑袋在徐江菡肩上摆了摆,瘪瘪嘴道:“阿菡,我们想想办法。”
徐江菡反手摸上季王的脑袋,柔声地吐出了一个字:“好。”
第53章 入宫
要想让祝王早点脱离苦海,就必须使他清楚的认识到皇帝的险恶用心,就必须在他面前将真相赤裸裸的揭开。
这样一来,很多事情就必须从长计议了。
季王同徐江菡商议了一夜,才理清了整体的思路,直至天刚蒙蒙亮之时才歇下。
没睡几个时辰,二人便被外头的声音吵醒。
“王爷、王妃,宫里来人了,陛下召见!”管家急迫的声音从外头传来。
被吵醒的季王听见“陛下”二字,陡然打了一个激灵,接着一个翻身坐起。
徐江菡缓缓地道:“今日本与王嫂约着逛市集,怕是去不成了。”
季王叹道:“不单单是今日去不成,如若他将我们留在宫中,后头的好些日子都去不成。”
徐江菡道:“那我们就想个法子不留在宫中。”
“此事应当随机应变,先入宫看看是个什么样的形势。”
管家急得在外头踱步,季王从床榻上起身,穿好衣服,朗声应答着:“我们已起,梳洗之后,即刻入宫。”
管家听见,立马让丫鬟入内伺候二位主子。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季王与及王妃坐上了入宫的车架,祝王与祝王妃则在另一辆马车里同她们招手示意。
“如此仓促召见,会不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一路向着宫城驶去,季王担忧。
徐江菡意味深长地道:“不好的事情肯定有,但我敢确定,一定与王爷无关。陛下召王爷去,讲的必是好的事情。”
季王点点头,也笑了:“那我知道这个不好的事情是什么了,也知道这个好的事情是什么了。”
洞悉了这二者,入宫途中,季王的心态很是平稳,她逐渐喜欢上这种将一些事情掌握在手中的感觉。
慌乱来源于没有准备,若是准备得当预测准确,那心中的自信与底气将是截然相反的一种状态。
入城门,入宫门,一路来到了太和殿。季王不时扫视着周遭的一切,努力将自己放回前世的那个情景中,她希望今世的自己能发现一些前世中没有察觉的细节。
她能预感到,皇后之死的秘密必定藏在一些微小的细节中。
“陛下,祝王、祝王妃,季王,季王妃来了。”陈公公见到四人,急忙入内禀报道。
接着就传来皇帝高亢的声音:“让他们进来吧。”
外头候着的四人都听见了,但还是要遵循礼制在门外等着,只见陈公公款款走来,笑容满面,声音温和地道:“陛下召见,都进来吧。”
太和殿内,几个宫女正伏首擦着地板,从收走的东西来看,不久之前,这里还是一片狼藉。
皇帝板着脸,心情怕是不美妙。
“温儿与宣儿来了?”皇帝盘腿坐在椅上,端起茶盏,吹了吹茶盏里的热气,饮了两口茶水,头也不抬地问道。
见着二人来,他也有意压下心中不悦的情绪,面上尽力维持和煦。只是他刚被气过,脸上的肌肉尤是生气时候的样子,骤然转成笑脸,有些许的不自然。
这两个儿子乖巧懂事,从不给他惹祸,哪像太子,一出手就是败坏皇家颜面的事情,时不时让他雷霆大怒。
要不是念在他前阵子有功,在众臣面前还能功过相抵,不然准被那群言官骂到丢了储君之位。
太不争气了,最疼爱的儿子居然最不省心,反倒是一直漠不关心的季王可圈可点。看着季王,万盛帝的心里总算是有了一丝的喜意。
“见过父皇,父皇万圣金安。”季王与祝王拱手,齐声说道。
徐江菡与章婉青在后头低身行了个礼,也道:“父皇万圣金安。”
皇帝招了招手:“免礼,都坐下说话吧。”
“是!”
四人入座,宫女们奉上了茶和糕点,皇帝率先开口道:“宣儿近来身子如何?眼睛复原了否?”
季王放下茶盏,恭恭敬敬地回道:“眼睛尚有一些疼痛模糊,还在涂药医治,并没有完全复原。”
“你昨日便入京了,住在何处?”
“禀父皇,九弟住在儿臣那儿。”祝王答道。
“你们二人手足情深,时常帮衬,朕心甚慰。朕还听说,宣儿现在需要时常带着墨镜?”皇帝问道。
“伤过之后,眼睛脆弱,不大能适应强光,所以在彻底复原之前,还需戴着墨镜保护。”
“原来如此,将你的副墨镜给朕看看。”万盛帝突然对季王的墨镜好奇了起来。
“是。”见皇帝要看自己的墨镜,季王从怀中掏出一个小木盒来,再从小木盒里掏出墨镜,递给陈公公。
皇帝接过墨镜,对着光线看了好半晌,方道:“你的墨镜从何而来?”
“从一个西洋铺子上重金买来的,整个季州城就此一副,寻它还费了好些功夫,险些求不到。”季王规规矩矩地答。
万盛帝看着墨镜似有所感,身子依靠在桌沿,缓缓地道:“这墨镜出自一个西洋商人之手,这商人朕认得,是个能工巧匠,也是个有趣的人,原先替朕做些小玩意儿的,在紫禁城待了两三年,想是腻味了,同朕请辞,说是想看看大晏的大好河山。朕同意了,不过他一走就不知所踪,朕还以为他死在哪个犄角旮旯里了,原来是去了季州。”
“还有如此渊源?”季王惊讶道,不过这件事情她心里有底,王妃先前已经知会过她了。
“此人巧思妙想,但脾气古怪。朕原先做几副墨镜也费了许多唇舌。你说你这副险些求不到也是正常,那人向来是随心所欲。”
万盛帝看了看窗外逐渐变得刺眼的阳光,说道:“你这幅款式精致,但用料不好,抵挡光线的效果也不好。朕这儿的几副都给你,你挑一挑。眼睛难受就戴上,在宫内也不必拘礼。”
万盛帝慈祥地望着季王的双眸,让陈公公将自己的赏赐之物拿了上来。
季王起身连声谢道:“多谢父皇!多谢父皇赏赐!”
万盛帝瞧着季王欢喜的容颜,忽然悲从中来,十数年来,他赏赐这个儿子的东西乃至是同她说过的话,掰着手指都能数清楚。
以至于此时她收到一个简单之物,脸上都能洋溢出纯粹的欣喜之色。
说到底这个孩子也是后宫斗争中一个无辜的受害者,先前的他似乎对她……太苛责了。
万盛帝看着季王单纯干净的笑容,心中起了弥补之意,同时也感叹幸好后宫多年的欺压和险恶没有更改她纯粹的性子,他还能在一众居心叵测的皇子中找到一块干净的璞玉。
或许是年纪越大,就越喜欢简单纯粹的东西,万盛帝怎么看季王怎么喜欢。
“这些日子,你同江菡多到宫中来,祝王府虽隔着不远,但召见还是需要时间,而且你们跑老跑去也甚是麻烦。朕与你们一枚通行御令,可自由出入,朕需要人陪我说说话了,也可就近召见你们。”
“儿臣遵旨,谢父皇!”季王接下了通行御令,抱拳谢恩道。
“儿臣遵旨,谢父皇隆恩!”徐江菡接在她后头低身谢恩道。
拉了一会儿家常,陈公公在皇帝耳旁低声禀道:“陛下,威远将军求见。”
最近边界不安宁,兵部及朝中的几位将军密切关注着,有何消息,立刻到宫里来禀报。
军国大事当前,拉家常就此终止,万盛帝同四人道:“晚间有家宴,温儿和婉青不急着走,留在宫里,吃过了家宴再走。时间还有,你们带着宣儿去皇后那儿走一遭。许久未见,皇后念得紧。”
“是。”祝王答。
四人默默退出了太和殿,一同朝着乾清宫走去。
乾清宫内,皇后已经等候多时。季王数年未曾见过这个母仪天下的女人,幼时的自己觉她和祝王一样,是自己在这深宫之中的救世主。可如今历经二世之后,她发现皇后其实是一个谜团,自己看到的都是表面。
外表光鲜亮丽的关系,暗地里头已经长满了蛆虫。她和皇帝,互相牵制,互相拿对方没办法,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地用虚假的和谐来掩盖发烂发臭的真相,且不为外人所知。
前世的皇帝一直隐忍到皇后去世,祝王去世之后才释放出自己的怒意来。他不顾太后的劝阻,像是疯了一样,把皇后的坟墓掘了,动动荡荡,最后尸骨归于何处不得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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