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矜献笑了。明确了让骂他反而骂不出来,开口说道:“我说够了。”
陆执:“嗯。”
池矜献:“哥。”
陆执:“嗯。”
池矜献似乎是躺在了床上,那边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轻微动静,陆执将自己的呼吸放得更轻更稳。
片刻见人不出声,他才重新开了口:“怎么了?”
“嗯……”池矜献将自己半边脸埋进枕头里,他侧着身子一手拿手机,另一手就抓住了被子的一角把玩,似是在想措辞。但长久地“嗯”了半天,他还是放弃了完美的言语,单刀直入平白直叙地问道,“我从别人那里听说,你初中的时候把你发小打了——就是任毅然吧?……你真的把他的胳膊都废了啊?”
他刚知道这件事时,还一直持着不信的态度,并且对此做出了“离谱了吧”的评价,没想到陆执初中确实发生过这样的事,那他把人打到手骨断裂好像也假不了。
不因为任毅然对陆执做了什么而生气了的池矜献突然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他感觉陆哥确实有点……很凶。
虽然他没见过。
“江百晓说的?”陆执突然问道,没先回答池矜献的问题。
池矜献倏尔一惊,他刚刚才想陆哥有点凶,现在对方就猜到是江百晓在给他传递情报。
上次陆执还因为江百晓“听信谣言”而警告了他呢。
他不会和百晓动手吧!
“不、不不不是。”池矜献连忙结结巴巴地否认,尾调都急出了颤音。
“你现在怕我?”陆执这样问。
顷刻间,他嗓音有些令人听不出意味的泛凉。
池矜献道:“没有啊,我怕你干什么。”他这话倒是真的,说起来不慌不乱,还非常笃定认真,“你又不会跟我生气——这几年我几乎没见过你发脾气。”
陆执:“几乎?”
“……”池矜献伸手轻挠了下脸,嘟囔,“就上次,你把我按门板上,不让我动,还不让我回家……发脾气了。”
“那次怕吗?”
“不怕。”想了想,池矜献换了更准确的说法,“就是有点儿怂,还……腿软。”
光从腿软这两个字里就不知道他的脑袋瓜里此时想到了什么不可言说不可描述的东西,声音都是欲出不出,像害羞了似的。
陆执似乎听出了端倪,从喉咙深处发出了一个:“嗯?”
池矜献果然急了,道:“哎呀你别说我了,不是在说你吗,你怎么这么坏心眼儿啊。”
怕人问出谁坏心眼儿这样的话来,那今晚的话题可就真的没完了,池矜献急忙又道:“哥,陆家和任家是不是没有以前那么来往的密切了,就是因为你打了他嘛?”
陆执先是“嗯”了一声,后又说:“我没打他。”
池矜献:“啊?”
……
陆执和家里关系很差——跟自己的父亲虽然用不了“很”这个字眼,但也是比较差的。
因为颜悦的缘故,哪怕他和陆自声之间什么明确的隔阂都没发生过,但总归是不太亲近。
因此从小和他一起长大的发小反而是他年纪不大时的情感寄托。
颜悦留给他的别墅,艾多颜和陆湾别想踏入,陆自声可以去——但他不怎么去。一没时间,二会触景伤情。
所以算下来,除了一半时间都待在那里的陆执,任毅然和江进是出入比较自由的。
但他们在里面也要记得守规矩——不能碰陆执的玫瑰庄园。
中考结束没几天,陆执发觉自己易感期了,他去客厅里找抑制剂,拆开包装就照着自己腺体边缘的部分扎了下去。
当发现那针剂不对劲时,陆执的眼尾已经迅速地爬上了一抹红。
他身体里像是有火在烧。
就算没有经历过,十五六岁的少年也能立马感应出自己是怎么了。
小腹以下的某处位置很令人难堪,很不对劲,和易感期时的Alpha想破坏损毁东西、想按着心里的人做.爱的感觉完全不同。
易感期的Alpha可以被伴侣安抚,哪怕没有性.爱。只要伴侣的人、气味、甚至是衣服,足够让Alpha在自己的周边筑巢,以证明自己无时无刻都在拥有着自己的伴侣,那Alpha就可以得到很大的安抚。
可当时的陆执只有一个最为直白的感观,就算他想要在一起的伴侣在这里,除了按着他让自己失去理智,让对方彻底和自己在一起,变成自己的,甚至是终身标记他,便再没有什么其他办法能够使他冷静。
就是在这时,任毅然出现了在了陆执的面前。
他看到陆执单腿跪在了地板上,一手扶着沙发,一手难耐地揪着自己的衣服,胸膛前剧烈起伏。
任毅然可能是没想到自己会看到陆执这么狼狈的样子,还吓了一跳,连忙跑过去:“陆执,你很难受吗?”
可陆执没让他碰。在那只手就要触到人时,陆执突然发了力站起来不稳地踉跄着后退几步,脸色极其难看。
他嘶哑出声:“谁换了我的抑制剂?你还是江进?”
任毅然顿住动作,缓缓地收回了手:“我。”
陆执直盯着他,不言语。
任毅然面容平静,道:“你讨厌Beta,所以你拒绝我,不喜欢我。没关系啊。”
“得不到心而已,睡一次总可以吧?”
说着他朝陆执迈进了一步,后者后退找手机。
任毅然说:“你告诉我你喜欢的——不,是你想要在一起的不是 Omega ,我就想着,那这个人一定是和你一样强大的 Alpha了。但是陆执,你还记得你有记笔记的习惯吗?”
陆执脸色已经凉了,但他脸色潮红,身为一个释放信息素就可以让其他Alpha腿软忍不住跪下的强 A ,他此时没有丝毫的震慑力及威胁性。
任毅然轻笑:“我记得颜叔叔就有记笔记的习惯,你也学会了这个。”
“你认真地在纸张上描述那个男生——真不像你的性格。但他被你描述的犹如天上的太阳一样,那么耀眼、夺目,虽然你没有写他的性别,但我觉得——他是Alpha的可能性几乎为0。”
陆执已经找到了手机,动作发狠地拨打了一个号码。
在两人的拉锯战里,他已经退到了餐厅。
“喂,陆执?”江进的声音透过听筒外放了出来。
任毅然脸上的笑意顿住。
陆执眼周越来越红了,眼白里都已经布上了血丝,他大力捏着手机,快速道:“江进,我不想直接惊动我父亲和叔叔们,否则我无法保证我会说出什么极其难听的话来。”
江进可能想问你能说出什么难听的话,你连话都不多,就听陆执紧接着出声:“任毅然现在在我家,他把我的抑制剂换成了催.情的东西,你现在立马去喊任叔叔,让他看看他家养出了怎样的一个下贱儿子。”
江进:“……”
任毅然:“……”
“陆执!”任毅然声音都颤了,他第一次听到陆执说出这么难听的话,是真的太难听了,他身体里没有催.情剂,但他的眼睛一下子红了,里面明显有泪。他站在原地,指着陆执,“……你竟然这样说我。我不过是,不过是……”
“任毅然 16 岁了,他以强迫的手段想与我发生关系,他知法犯法,报警。”陆执语速不仅未减,还越来越快。
他像是知道自己此时还能控制住体内正在翻涌沸腾的血液,因此趁着这点儿清醒的时间有多少话说多少话。
电话另一边的江进已经完全懵了,似是根本就没听明白陆执都说了些什么,又或是很震惊陆执竟然说这么多、还说出了那么令人难以入耳的字眼。
但他动作很快,本能使他转头就去办事。
他无意让任毅然难堪,但事情如果真闹大了对任毅然是绝对没好处的——况且陆上将和任中将都是有身份的人。
孰大孰小,私下解决是最好的处理办法。
最后,陆执说:“喊医生,我疼得不行了。”
从小到大,这还是陆执第一次那么明目张胆地喊疼,可想而知易感期没了抑制剂,又被诱发出极度的情|欲是件多么危险的事。
江进彻底回神,说道:“等着。马上。”
电话“嘟”地一下挂断,不出半小时,这幢别墅的门就会被陆、任两家的人推开。
任毅然嘴唇颤抖。
到底是少年人,考虑事情还只顾眼前利益,不全面——他应该在换掉抑制剂的时候,再扔掉陆执的一切通讯设备。
但事已至此,任毅然脸色逐渐苍白。
可他又实在不甘心,辱骂已经落到了头上,那就得“名正言顺”地顶下那些难听的字眼吧。
任毅然狠咬着嘴唇动手脱衣服,几乎是视死如归地朝陆执走过去。
下一刻,只听身边一声剧烈的“咣当——!”,餐桌旁的一把椅子被砸向任毅然的方向,在他身边四分五裂。
陆执呼吸不稳,肩膀微颤,他的下嘴唇已经被他咬得血肉模糊,此时说不定连他的舌尖也没能免受于难。
他快速换气,咬着牙齿冷声道:“劝你别再靠近我,一步都不行。如果我现在想跟你动手,我能打死你。”
这些话已经很明确了,刚才的那把椅子之所以没有落到任毅然头上,是因为陆执还有理智顾着十几年的相处情谊。
陆执此时持着一幅脸色绯红的模样,是没有什么震慑力,但他的眼睛却更加黑了,从瞳底深处浓缩成一团的亮光使那双眼睛所表现出来的眼神极其可怕,犹如他那时什么事情都可以干得出来。
任毅然果然不敢再动,因为他毫不怀疑陆执的话。
—
“啊不说了不说了,哥你别说了,”晚上即将十点,池矜献制止出声,道,“我火大。再听下去我今晚肯定要睡不着。”
其实陆执也没说什么,就简单地挑了些是重点的东西三言两语将那时候的事情打发了。
但池矜献脑补能力太强,告诉他一句话,他能把这句话脑补出二十分钟的连续剧。
不过知道了任毅然连陆哥的一根手指头都没碰到,池矜献心里又忍不住升起了抹难言、隐秘的高兴。
“以后不要跟他接触。”陆执道,“听明白了?”
明知人看不见,池矜献还是乖巧点头应下:“明白!”
“……不过哥,”他轻声问道,“他在你的笔记里都看见了些什么啊?”
闻言,陆执呼吸微窒,明显缄默了。
他刚才说这些东西的时候很有心机,只说了自己和任毅然永远也不会重修于好的碎裂关系,至于原因他只提了一个是因为对方看了他记下的笔记。
但有关内容,以及任毅然所说过的那些话,陆执一个字都没提。
没想到池矜献还会就这个提出询问。
见对面迟迟没有声音,池矜献声音更轻了:“这个……不能问嘛?”
“嗯。”陆执忽而道,几乎踩上了池矜献开口时的话音,说道,“不能。”
看来是很重要的事,不然陆执也不会因此和人几年都不说一句话——大家都这么说。而看上一周陆执对任毅然所表现出的态度,确实是这样没错。
池矜献瞬间收回还想要探知的脚,迅速地收拾好了自己的好奇心,轻快道:“好!只要哥现在、以后都会好好的就好啦,其他的都不重要。”
今天的晚色注定要制造个不眠之夜,秋天的小虫子在别墅外的草丛里有一下没一下地鸣叫,陆执在房间里抬眸看窗外,只有抹月亮的颜色其实很黑,但他心情却好像却被天上的那轮月亮填满了。
他轻“嗯”了声,没有多言语。
许是心有灵犀,池矜献几乎同步了陆执的动作,不仅如此,他还下床趿拉着拖鞋踱步到了窗边,手扒住纱窗有些犯傻地朝楼下看,似是想弄清此时正在低鸣的是什么小玩意儿,还挺能令人心静。
轻微的晚风透过纱窗丝丝地泄露出来,把晚上十点的池矜献吹得清醒了三分。
不怎么想睡觉了。
“哥。”池矜献喊了一声,等着对方应他。
对面也果然出声:嗯。”
“任毅然说,你永远也不会和一个Beta谈恋爱——你真的对他说了吗?”池矜献问道。
不知思索到了什么东西,陆执没有很快应答,但也没有沉默太长时间。
他道:“嗯。”
竟然是真的……池矜献捏紧手机,从纱窗里挤进来绕着他吹的晚风此时成了扰乱他心神,池矜献紧张地心跳加速,无意识地多眨了好几次眼睛。
他结结巴巴地出声问:“不是、不是认真的……不是真的,吧?”
陆执不说话,只留下呼吸。
池矜献喊:“陆哥。”
陆执打断他:“别喊。”
“那你跟我说,你那句话不是真的吧?……我害怕。”
陆执只说:“十点多了,睡觉。”
“我不要,”池矜献突然执拗起来,声音却无限低落下去。他走到床边坐下,垂着脑袋手不自觉地玩睡衣衣摆,把衣服绞了好几圈,声音也跟着这扭曲的衣摆干干巴巴又委委屈屈,“我不睡了,肯定也睡不着。”
同时他还心想,他追了陆哥这么久,而且眼看陆执明显是要喜欢他了,怎么能因为一个性别断在这里、甚至是没有结果呢。
恕他不能接受。而且陆执从来没有对他说过这句话,他一早就知道自己是 Beta,真以这句话为标准那陆执肯定会告诉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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