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位爸爸带他去店里买新手机,买完又去办了两张新卡。
他们就像是给孩子单纯买东西的家长,任人挑选,他们负责掏钱,除此之外,便什么也不问什么也不说。
在回家的路上,池矜献认真细致地用新手机号注册了平常要用的软件账号。
一一注册完后,他终于没事儿干了,开始停下来百无聊赖地熟悉新手机。
到了家后,池矜献可能是哭累了,一进到客厅里就没精打采的。
他说了句“小爸我饿”便随性地往沙发上一趴,闭上眼睛一幅想睡觉的样子。
进厨房之前,原斯白先弯下腰探了下池矜献的额头,发现体温正常后才问:“那你要不要先回房间睡一会儿?我做完饭了叫你。”
“不要。”池矜献摇头,头发蹭到旁边的抱枕凌乱了些。他说:“我在这里陪着你们。”
原斯白笑了笑,摸了摸他的头,说:“好。”
“池绥,你去拿条薄毯子过来。”原斯白直起腰,向池绥那边走了几步,轻声道。
池绥一手抱着电脑一手拿着毯子,都不用吩咐,说道:“来了。”
一个客厅里,装了三个人,一个在厨房忙活,一个在客厅办公,另一个在沙发睡大觉。
谁也不打扰谁。
大概一个小时后,骨头汤还需要一段时间继续炖,原斯白轻手轻脚地从厨房出来来到客厅,在沙发背后用浸过水的指节碰了碰池绥的脸颊,被后者抬手抓住了。
“这么凉?”池绥问,并把对方的手往唇边放了一下。
“睡着了吗?”原斯白几乎是用气音问道。
池绥又吻了下那只手:“睡着了。”
原斯白似乎不信,想轻轻地凑上去看看,被池绥一把拉回来让其坐在他身边,道:“不会装睡,他呼吸都是平稳绵长的。”
“再说,哭那么久他肯定累啊。”
原斯白叹了口气,安心在池绥身边坐着了,只有些担心地看着对面沙发上的池矜献。
睡颜安静,这时候他是真没心事了。
“也不知道放假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原斯白说,声音很低,“安安和小随谁都捂住了嘴巴不说。”
“你要是想知道,去一趟学校肯定就能知道了。”池绥提议道,“明天去?”
毕竟这些不是社会类新闻,哪家大人闲得没事干能让一些学校里的事火起来。
但如果家长亲自跑一趟,肯定能听到一些东西。
闻言,原斯白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
“这本身就是孩子们之间的事情,大人插手太多,看着是为他们好,其实好处并不多。”
“他们要是走错了路,及时规劝当然是好事,但什么错都没有,就去不停地追问他,哪怕不是质问,也会让他更难受吧。”
“况且……”原斯白呼吸落下去,像是又没忍住叹气了。
“什么?”池绥问道。说着还动手动脚地轻抚他眉心,让他开心点。
“我知道陆执肯定是个好孩子,颜悦只用了八年的时间便把他教得很好,”原斯白把池绥还在自己眉心的手拿下来,“但如果我知道了陆执真的伤了小安的心,我的主观意识就一定会发生改变,说不定还会对他生气。”
“那不是小安想要看见的。他既然不想让大人管,那我就不管。”
池绥轻笑,道:“哪有你这样理性的人啊。对儿子就算了,对外人也是,外人做错了事,对他生气不应该吗?”
原斯白打他:“那你就确定他一定错了吗?”
闻言,池绥想了想,点了下头,道:“不确定。”
他表情严肃了些,似是在回忆某些东西:“毕竟……小安 3号回来不对劲,陆执那家伙 4 号凌晨就在家里点了把火。”
“原原,”说着,池绥眉头也蹙起来,道,“你觉得陆执跟咱家祖宗还有可能吗?我觉得没有最好,要是还有的话就阻挠一下吧。”
“那小子太疯了。”
与此同时,陆自声也对此进行了同样的评价。
“陆执,”他说,“你小小年纪,疯得太过头了吧?”
客厅里的光从头顶打下来落到他脸上,描绘着他冷硬的脸部线条。
他话落,客厅里没人应,陆自声便又道:“要不是今天你生日,我就把你弄死在这儿!也省得留一个不将父亲放在眼里的儿子在身边堵心。”
“你 4 号那天趁所有人都在家,等大家睡熟,泼了桶易燃物点了把火是什么意思?”陆自声脸色铁青,质问,“陆执,你知不知道自己在犯.罪?要不是我即刻把消息压下去,你以为你还能去参加高考?!”
从陆湾翻到如今这个院子里拔了陆执全部的火红玫瑰开始,他一步都没有再踏入过属于陆自声的地方。
他还在上学,平常的时候没人照顾,陆自声不允许他回颜悦的别墅,让他回家,陆执全当没听见。
直到 2 号陆湾出院,断着条腿回到家里,陆执突然说明天离校,他后天会回来,让阿姨多准备一份饭。
无论陆家几人之间的关系怎么样,陆自声都是想着能好则好的。
他不打算劝什么,但他觉得有他在,这个家肯定会好很多。
反正陆执和陆湾不会当着他的面再打起来。
现在的陆湾也不经陆执一顿打。
4 号凌晨二十几分,客厅里突然响起了一阵“噼里啪啦”的动静。
由于易燃物的加持,那场火来得迅疾且猛烈。
整个客厅瞬间被染得通红,卷起的火舌四处跳动,非常地骇人。
当时陆自声正好临时接到了基地里的通知,穿戴好衣服正要出去,却发现门锁了——没有钥匙便打不开的反锁,无论在门外还是门里。
而且不止他一间的卧室,是所有门都锁了。
包括陆执自己的。
陆自声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别墅外面就响起了救援的声音。
好像有人提前预知到了这场同归于尽一般地“谋杀”。
他想了想,那天晚上的整个家里,除了陆家人谁也不在。
特别是方守——他回来的时候刚踏进院子就被陆执支走了,对方不愿意——他就好像能感觉到一些什么,怎么都不愿意走,可陆执当场就跟他冷脸。
方守这才拗不过。
而吃过晚饭,陆执又把家里的阿姨以及佣人也支走了。
偌大个陆家,除了他们一起去死的四个人,空无一物。
陆自声毕竟是上将,比这更紧急更危险的场面他都见过,他迅速冷静下来,砸了窗户便扒住了窗棂,不管是谁,扭头就先向下面的人吩咐。
“东面卧室里有人,门窗被锁死了,直接砸!”
透过陆自声房里那被砸碎的一扇窗户,方守的音色在下面焦急却清晰地传了上来。
“陆执——陆先生,大少爷还在房里,您去看看吧!”
不用提醒陆自声也知道,他顺着窗棂,找到能踩的落脚点,迅速地到了隔壁,一肘子将陆执卧室的窗户也砸碎了。
“陆执!”
陆执没有睡,他好像专门在等着要亲眼见证什么时刻,此时就站在书桌前,借着从客厅外透进来的火光垂眸看手上的一封书信。
表情冷淡到可怕。
陆自声看出来了,那是颜悦留给陆执的信。
他没看过。因为是留给陆执的,陆执从来没有给他看过。
父子俩隔着半个卧室的距离面对着面,陆执脸上没有丝毫表情。
好像外面的火永远不会烧到他似的,所以他不害怕,又或者他根本不怕火会烧到他。
“小执,你出……”
“父亲,”陆执截住他的话音,说,“既然已经出去了,就不要再进来了。”
客厅里的大火明显已经烧到了卧室门,陆执身后的那扇门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起着变化,浓烟从下面灌进来,可陆执一动不动,大半张脸还隐在黑暗里。他看着陆自声,一字一句道:“你一旦进来,我保证,你就再也不可能出去。”
不得不说那一瞬间,陆自声心里是发怵的。
他果然扶着窗棂没再动,只道:“你先出来,任何事情都有解决办法。”
“我不想让你爸爸怪我。”
陆执忽而低笑了一声。
而这时,方守更激烈的吼声传了上来:“陆执!陆执,你想想颜少爷,他只想让你好好的,你这样做他得多伤心啊。”
“你跟着陆先生出来吧,方叔叔求你了——”
伴随着这些哀求和外面的火焰声,陆执又听见两声极其熟悉也极其令人厌恶的音色。
“小爸呜呜呜我害怕。”
“跳下去,没事儿的。快跳啊。”
“砰——啊——”
陆湾跳了下去,他可能摔倒了哪儿,一直在惨叫呻.吟,但仍旧平安无事。
方守的救援太过及时,多突然又或多缜密的行动,大概率也是成不了的。
他太了解陆执了,所以他立马便“看”到了陆执会做什么。
恶人不死,自己怎么能死。
陆执闭上了眼睛,将手里的书信揉烂,看都不看便扔在了地上。
他朝窗边走了过去,也好像挣脱了什么东西跨了过去。
这件事情给所有人都敲了一个警钟,再也没有人把陆执当做一个只是不善言辞的人——他是个威胁。
火被灭了之后,艾多颜抱着陆湾只是远远看到了陆执,便被吓得脸色发白直往后退。
可陆上将的亲生儿子做出这种事情,会影响到的可不仅是陆执,还有他这个做父亲的。
所以第一时间,陆自声就压下了可能泄露出去的消息,忙活了一整夜。
但他压下去的,也只是被摆在大众眼前的。
各行各业的领头人时时刻刻关注着行业内的情况,看不到这些东西那才奇怪呢。
比如池家就实时收到了这则消息。
不过经过那一摔,陆湾本就还断着的腿彻底废了,这辈子都好不了了。
白天一到,情况处理完,陆执转身就回了自己家,一句招呼也没打。
顾及到他高考,陆自声一直没有发作,所以硬生生忍到了今天才找了过来。
……
“说话。”陆自声问,“是不打算高考了?”
这次,陆执抬起了眸子,他眉目不变,声线冷淡:“我 4 号放火,就没想着再去高考。”
“……呵,”陆自声点头,道,“也有道理。”
“这几天我在家里想了想,你小时候你爸告诉我,你有一个伙伴,但我不知道是谁,我没问过,他也没说。”陆自声从口袋里摸出烟盒,从里面抽出一根叼在嘴角,点燃,“池矜献?”
陆执没应声,眉目泛冷。
“其实早该想到了,”陆自声深吸了一口烟雾,道,“花园里那些花你从七岁就开始种,到八岁的时候却突然不种了。”
“高一了又重新捡起来,开始往里面添砖加瓦——而池绥儿子17 岁生日那天,我带你去他的宴会,回来的路上我问你是不是很早就认识他,你说‘算是’,后来还说在确定了他是谁的儿子之后,你‘如释重负’。”
“所以啊,能种在一起的火红玫瑰,必定是一个人送的。”
不知道被这段事情引起了什么笑点,陆自声笑了笑。
“算下来,陆湾拔了你种了四年、维护了十年的玫瑰,你差点打死他也应该。”
烟雾从他嘴巴里蔓延出来,飘到上空,模糊了眉眼。
“但是,陆执,”他继续说道,“你为了一个外人,这样对跟你有血缘关系的弟弟动手,你觉得对吗?”
“一半血缘关系可以分出来对错?”陆执道,“那一半又不是我给他的。”
陆自声前倾身体往茶几上抖烟灰的动作一顿。他抬起眼眸,眼神不咸不淡,道:“你翅膀是真硬了。”
“不过你这钟情的性子倒是随了你爸,”陆自声道,“他再怎么恨我,也不舍得伤我。”
陆执眉目漠然下来,抿着唇瓣盯着陆自声。
“陆执。”陆自声将前倾的身体直起,夹着烟的手随意地往沙发靠背上一放,道,“你也不用跟我态度那么强硬,你现在有我强么?”
陆执不应声。
陆自声便又道:“我比你强得多,都没护住颜悦,你能护住谁?”
伴随着这道话音,艾多颜那天愤恨地对他说“你自己护不住东西怪谁”霎那间冲进脑海,这一刹那,陆执像是突然明白了陆自声为什么能将艾多颜带回家。
因为有了陆湾是真的,他们之间有相像的地方也是真的。
“我爸,他有跟你提过离婚吗?”陆执这样问道,话题转的非常迅速。
闻言,陆自声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他抽着烟想了想,实话实说:“不止一次。”
“那他为什么到死去的那一天,还是你名义上的丈夫?”
“我没同意离婚。”
“为什么不同意?”
话音落地,陆自声似是陷入了沉默,好一会儿没说话。
但他并没有沉默太久,很快便重新开口一字一句道:“我爱他。他生死都得是我的。”
客厅静默了好大半晌,陆执点了点头,站了起来。
他迈腿朝楼上走,走了几层台阶停下来,侧首看还在沙发上坐着的陆自声,喊:“父亲。”
陆自声看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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