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饭了。”债主硬邦邦地说。
护士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扬长而入,把保温壶和水果重重往桌上一放,回头瞥了她一眼:“您还有什么事儿?”
不知为什么,裴云的耳根忽然有些烧得慌。他正想再向护士解释一下,就见护士匆忙摆手摇头:“没事儿没事儿,你们吃饭,我没什么事儿……”
护士匆匆收拾东西,出门小心翼翼地把门带上。门缓缓合起的时候,裴云看到了她的眼神,不知为什么总觉得有些诡异且……火热?
裴云:“……”
“看什么呢你?”元燿按着他的脑袋转了过来,“吃不吃饭了!”
饭是好饭,菜也是好菜。
熬了好几个小时的猪骨已经软烂至极,用筷子轻轻一挑肉和骨就脱开了了,送入口中,肉质柔腻、骨质弹牙、浓香十足;上汤鲜贝炖苋菜,鲜味满满,无论是吃菜还是喝汤都暖心暖胃;一小盘凉拌青笋,开胃解腻;再配上一碗颗颗晶莹的大米饭,让人满足到了极点。
的确是食指大动。
如果旁边儿没有一个直勾勾、冷冰冰的元燿盯着的话。
裴云攥着筷子,感觉舌头根儿都发苦。元燿那眼神儿,就跟监考的教导主任似的,或者是巡逻的狱警,充满了审视、凝重和威严。
裴云感觉自己不像是在吃饭,倒像是在老师眼皮子底下答题似的。
他直着脖子咽下去一口饭,勉强笑道:“那个——”
“什么?”元燿瞪了他一眼。
“……是不是首长逼你来给我送饭的?”
不然实在没法儿解释元燿这殷勤又别扭的行为方式。
谁知元燿一听他这话,脸上的怒意更明显了。
“你什么意思?”他咄咄逼人的问。
……我什么意思?我就是想安生吃口饭,旁边儿别有个监工的。
裴云琢磨着话,仔细选择了下语句,谨慎开口:“我的意思是,你学业也挺忙的,如果实在忙的话我就去和首长说一声,你就不用跑了。”
元燿眉毛一立,冷笑了声:“你以为我爸会关心你吃得好不好?他每天那么多事儿,哪有功夫?你倒是挺看得起你自己。”
裴云:“……”
所以是你自己自愿来送饭的?我怎么那么不信呢?
但和元燿多年的唇枪舌战、敌我交锋让裴云深知,如果这时候再不闭嘴,这小霸王被激怒了就又该闹得人畜不安了。他咽下心底的疑问,乖乖扒起饭来。
元燿抱着肩膀,一脸不爽地盯着裴云吃了会儿饭,又把目光挪到了床头的那堆鲜花和贺卡上。
裴云住院的这几天,好多知情的人都送来了花束和慰问卡,此时床头挤了个满满登登,堪称争奇斗艳、芳香喷鼻。元燿居高临下地审视了一圈儿,忽然伸手,从花丛里挑出来了一张卡片。
他紧皱眉,充满厌恶地快速扫完了卡片,脸上的怒意更盛,忽然抬手将卡片撕成了两半。
裴云:“?”
他差点儿噎到,赶紧抬手阻止:“你——咳咳——你干什么?”
怎么招呼也不打一个就撕他的东西?
元燿扭头质问:“这些卡片你看过没?”
“……还没。”太多了,他没挨个看。
“哦。”元燿大模大样地在他床边坐下,“刚才有个人写卡片来骂你,骂得很难听,我帮你扯了,免得你看到不开心。”
裴云疑惑地看着他。
元燿又一瞪眼:“看什么看?我还能骗你?”
“就是奇怪,还专门买了花写了卡片来骂我?”裴云干笑,“这也太无聊了。”
元燿紧皱着眉,不开心和恼火已经写在了脸上,一扭头不愿意理他了。裴云心里叹了口气,低头又扒起了饭。
一顿诡异的午饭终于结束。按照往日的流程,元燿该冷着脸走了。然而今天他却没动脚,看了看时间说:“一会儿埃伦韦里他们要来看看你。”
“埃伦韦里?”裴云想了想,把名字和总跟元燿混在一起的那两个男生对上了号,“他们怎么要来看我?”
“不行吗?”
“也不是不行……”关键是他们也不熟啊。
元燿恼了,一指裴云床头的鲜花和卡片:“这些见都没见过你一面的人就能给你送花束和慰问卡,怎么我朋友要来看你就不行?你是针对我?”
裴云苦笑,赶紧抬手投降:“欢迎,一百万个欢迎。”
怎么说呢,只是他心中有些复杂的情绪,难以消化。
迅光的展示过后,元燿对他的态度似乎发生了些变化。倒不再像以前一样,看到他就满眼都是冰冷的厌恶和怨怼,似乎下一秒就要扑上来咬他一样。元燿给他送饭,碰到医生还会问两句他恢复的怎么样。
倒像是关心他一样。
但同时元燿的态度,还是那么喜怒无常。有时两人说两句,如果话不投机,就又忍不住要呛起火来。
他享受着元燿似有似无的关怀,却又承受着元燿的阴晴不定。心里时而柔软,时而无奈,时而叹息,情绪百转千回。上一秒似乎还在柔软的云端上飞行,下一秒却又跌入飓风闪电里。
他控制不住自己去想:元燿为什么这么做?他们的关系是要缓和了吗?如果、如果一直这样下去……
心里有个声音冲他大喊,让他清醒一点。元燿是不可能忘记裴梦的死,也永远不可能忘记他当年的无动于衷和背叛,更不可能原谅他。所以他们根本回不到从前。
现在的体贴和关怀,都是昙花一现。
理智这么告诉他,可在心底的最深处,却有个声音没什么底气地在呢喃:
……万一呢?
也不奢求他们能回到小时候的样子,但如果……如果元燿哪天能对他笑笑,也好啊。
他有多久没见过元燿冲他笑了?
这个念头不敢深想,一想心脏便像是被谁捏了一把一样,开始酸涩。裴云思绪混乱,又忍不住去琢磨,元燿的这些转变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似乎是从几天前的会议开始的。元燿挡在他的床前,冲别人据理力争,维护着他。
或者更早……那天他从精神检测的大梦中醒来,意识恍惚,满脸残泪。
元燿的拇指,匆匆划过他下颌边未干的湿润。
脸上似还有残存的触感。
被元燿拂过的皮肤似又烧了起来,连带着裴云的耳根都开始泛红。
“你想什么呢?”元燿忽然疑惑质问。
第28章 奔向你
“你想什么呢?”元燿忽然疑惑质问。
裴云一激灵回神,唯恐他看破自己的心绪,忙掩饰着笑道:“没、没什么。”
元燿皱眉,目光扫过他淡粉的耳廓和游离的眼神,不满之情愈发明显,正想开口逼问,忽听病房的门一响,从外面一窝蜂地挤进了四五个人。
“老大!”韦里热情地招呼。
元燿到嘴边儿的话又吞了回去,愠怒着一扭头骂道:“医院里!能不能小点儿声!”
裴云:“……”前两天罔顾禁令蹲在医院的墙角抽烟的是谁来着?
韦里不知道自己怎么一进来就挨骂了,不知所措地挠了挠头。埃伦嗤笑了声,拍了拍艾丽的肩膀,艾丽立刻挪着脚步上前,有些不好意思地把一袋水果递给了裴云。
“会、会长……”小姑娘似乎很容易害羞,被裴云一看立刻两颊绯红,磕磕巴巴地说,“不、不知道该给你准备点儿什么,但——但是听说您喜欢吃水果……”
裴云接水果的手一顿,下意识看了眼元燿。
元燿一张臭脸,此地无银三百两地呛了句:“反正不是我说的。”
裴云笑着接过来,柔声说:“谢谢你,有心了。”
裴云的五官干净柔和,特别是微笑起来的时候,更加显得亲切。他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刚刚用肥皂洗过、晾晒在清风和阳光中的白毛巾,干净清爽,柔软亲和。
艾丽身边这几个男孩子长得都很出众,但像裴云这样的“哥哥型”帅哥还真没一个。小姑娘看着裴云,脸蛋通红,张着嘴巴一时竟忘了要回答什么。
元燿眉毛一立,正要发飙,埃伦已率先一步把艾丽拽回了自己怀里,平静地向裴云递了只手:“会长你好,我是埃伦。”
“幸会。”裴云和他握手,这时候忽然想起了这个男孩子的家世,“哦,你父亲是不是——”
“家父麦芬迪和元首长是同僚。”埃伦淡淡地说,“这是我妹妹,艾丽。”
艾丽缩在哥哥的臂弯下,有些不好意思地瞥着裴云。
裴云“哦”了声。这对兄妹虽然看起来并不张扬,但他们的父亲却着实大有来头。
按照《星际法》规定,九大星系都拥有自治权,而在平等、友好、共同发展的前提下,每个星系能选择出两位代表,共十八人组成星际协理会,共同解决星际间经济、社会、文化和人道主义性质的问题,并促进对于全体人类的人权和基本自由的尊重。
第一星系的两位代表,一位是元世勋,另一位就是这对兄妹的父亲麦芬迪。
裴云也有些耳闻,麦芬迪和元世勋的政见相左,两个人并不怎么对付。
却没想到他们的儿子竟然是这么好的哥们。
埃伦似乎并不想多提自己显赫的家世,介绍完就搂着艾丽的肩膀不吭声了。韦里挠挠头,笑嘻嘻地冲裴云招了个手:“哟,会长,咱俩算是面熟吧?”
裴云:“……”挺面熟的,上次期末考试的现场,怼完布里奇教授又怼我的不就是你吗?
元燿翻了翻艾丽带来的那袋水果,皱眉问他几个兄弟:“东西呢?”
韦里轻咳了声:“正在往上运呢……有点儿大,医院的保安要先检查一遍,再消个毒。”
裴云一愣,警惕问:“什么东西?”
“哦,一点儿见面礼。”韦里忍笑,“水果是艾丽给你准备的。我们几个当然也不能空着手来看您吧?”
韦里那一脸坏笑的表情瞬间让裴云心里警铃大作,他转头,正想质问元燿又准备搞什么名堂。话没出口,忽然就停走廊由远及近传来了一阵骚动。
这医院的隔音极佳,能让屋里的人都听见的骚动,已经是不小的动静了。却听那阵隆隆的声音,像是货车拉着什么很重的东西满满往这边儿来了,掺杂着不少人的脚步声,同时还响起了护士长嘶声力竭的阻拦声:“别、别往病房里拿了——这不和规矩——”
裴云警惕地坐直身子:“怎么回事儿?”
元燿愉悦地笑开:“哦,来了啊。”
他大步过去,一把拉开房门,立刻一股百合玫瑰的芬香扑面而来,熏得裴云打了个大喷嚏。
护士长来不及阻拦,两三个男生已经一个推车、一个护驾、一个拉门,把那庞然大物挤进了病房里。
裴云的眼睛都直了。
一圈放射状的八角绿叶、剑兰、鱼尾草冲天而起,最高的地方已堪堪蹭到了天花板;下层的鸢尾、百合、铃兰、铃兰、天堂鸟花团锦簇,争芳夺艳;最引人注目的还是正中间,以黄色太阳花打底,火红玫瑰镶嵌,拼成了四个斗大的花字——
早、日、康、复。
这是个高达两米的花篮——不——应该说是小型花卉景观才更加合适。
病房内一片诡异的死寂。
而裴云的脸色,在明艳夺目的奇花异草映衬下,正渐渐青白。他的灵魂,似乎也已经被馥郁到刺鼻的花香给超度了,此时正慢慢盛入天国。
艾丽涨红了脸,崩溃地小声解释:“我、我阻止过他们,但是——”
“但是什么。”韦里骄傲地哼道,“这可是第一星系最大的花店独家定制的——超豪华型探病花篮。从会长刚一住院我们就下订单了,花了两天时间、二十五个花艺师加班加点地赶制……还好赶在你出院前送过来了。”
元燿满意地点点头,招手指挥那几个送花的男生:“你们,把会长床头的这些花都给清理了。把咱们送的这个,摆上去。”
“元——燿——”裴云从嗓子眼儿里挤出两个字,“你——”
“不行!”护士长终于从支棱着的剑兰叶底下钻了进来,顾不上整理被花草刮乱的发型,扑上来就要阻止,“你们不能把这个放在这儿!”
“为什么。”元燿反问她,“我这花篮哪儿不符合要求了?”
护士长涨红了脸:“太大了,严重妨碍到了进出通道。而且花粉味这么浓,万一病人粉尘过敏的话——”
元燿一扭头问裴云:“你花粉过敏吗?”
裴云的牙根被他咬得嘎吱作响,勉强挤出了个骇人的笑:“今天之前,我本来是不过敏的……”
但现在屋子里的味道,简直像是个大型生化武器!
“好得很。”元燿点点头,忽然抬手一招呼那几个男生,“听到没?会长对花粉过敏,赶紧把他床头的这些花篮都收拾了,扔到外面去!”
几个男生得令,立刻一拥而上。裴云气得涵养顿失,伸手一把抓住了元燿:“你搞什么鬼!”
“鬼?”元燿反问他,“这明明是我的心意。”
“心意?你这就是在——”是在玩儿我!
元燿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裴云,冷冷地道:“送你花篮的那些人有几个真心?说不定都是随手下了个订单,派别人送来的花篮,可能连贺卡都不是亲笔写的。而我花了两天时间亲自定的花篮,亲自选的花卉,你就这个态度?我的东西,哪儿比不上他们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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