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内年轻的母亲从头到脚被淋满了汽油,紧抱着自己的孩子瑟瑟发抖,双目紧闭。
“你们这些第一星系的渣滓们,自诩是精英,是上层人士。其实你们从出生开始所享受的一切特权,一切殊荣,都是踩在我们落后星系的头顶上获得的!”
歹徒义愤填膺,用力一挥手。
“你们抢占资源丰富的星球,霸占所有的能源,无节制地开发、扩张!你们无视贫瘠星域里的人们,你们无视他们的苦难和悲哀!只要你们能保持自己的地位和财富,就不惜喝我们的血、吃我们的肉、最后还嚼干我们的骨头渣!”
“百年前星际大迁移的时候,你们对我们许诺——这是人类文明新的开始。在宇宙的新家园中,人们将重建秩序,共享太空对我们的馈赠……然而这一切都是谎言!谎言!富人依旧在剥削,穷人依旧在受苦。历史在重演,一切都没有变过!”
歹徒愤恨地冷笑一声,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我来自第八星系。我们的星球有就打星系最丰富的矿产资源,然而首都星夺走了我们的开发权。身为当地的居民,开发矿产竟然还要交重税,这合理吗,啊?!”
“你们这些精英,榨干了我们所有的财富后,又扬长而去,把当年‘平等、互助、和平’的谎言抛在脑后。我们请求你们帮忙清理一个乱石区,都要费尽周折。你们是故意的,故意留我们自生自灭!”
“第八星系……”
人群中忽然冒出了个声音。
有个学生模样的少年颤抖着膝行两步,举手喊道:“我、我也来自第八星系!我和你们是同乡,我求你们——”
歹徒冷笑:“那你为什么会在这艘机甲上?”
“我、我在第一星系上学,但我毕业后就准备回乡,帮助建设家乡……”
“谎言!”歹徒怒吼。
他激愤地一跃下台,用手中枪一扫周遭:“都是谎言!你们这些叛徒,比精英渣滓们更可恶!你们留着我们的血,吃着我们的米水长大,一见识过上等社会的繁华奢靡后就把自己的故土和兄弟抛在了脑后!你们说会回来,但从没兑现过!”
他噙着嗜血的冷笑,从怀里掏出了一个打火机。
“嚓——”
如恶魔般的火焰,从他指尖跃起。那微渺的光亮映在每个人眼中,像死亡的丧钟。
“权利和富有是毒药。”他漠然道,“今天,我要帮你们彻底戒毒。”
他猛地旋身,用力将打火机扔向笼子中!
年轻母亲双臂猛地收缩,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
此时台边的埃伦骤然暴起,一个箭步飞身向前扑去。他伸出的手正迅速被一层水银般的液体所包裹,形成了无坚不摧的手套,赶在火星落入笼内前一瞬一把抓住打火机,反手掷向歹徒。
歹徒侧头一闪,暴吼一声,抬手开枪。
刺目的激光直奔埃伦,他抬手一挡,能穿破钢铁的激光在他的手心戛然而止。他从高台上一跃而下,一拳重击在歹徒面部!
此时大厅里其他人也都反应了过来,人们大吼着向旁边的歹徒发动反攻。枪声嘶吼声打破了死寂,大厅中顿时乱成了一团。
埃伦是经过专业训练的军校生,出手狠厉毒辣,三两下废了一个歹徒后夺过他的激光枪,一枪一人。然而怎奈他目标太大,立刻涌上来了五六人对他进行围攻。
艾丽心跳狂飙,她悄悄地捡了把断成两截的椅子,冒在一边儿想偷袭。混战中心的埃伦一眼看见她,立刻大吼:“回去!”
艾丽咬牙,双眼噙泪:“哥——”
“回去!”
这一分神的时候,埃伦被身后的一道冷枪擦中右臂,顿时踉跄了下。艾丽立刻大吼一声,像只张牙舞爪的小鹌鹑扑扇着翅膀冲上来,抡起椅子狠狠砸下!
中招的歹徒被措不及防砸懵了,但他反应过来后立刻回头,目露凶光地向艾丽扑去。埃伦看到,不顾旁边有三人对自己进行夹击,扑过去就要进行阻拦。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艾丽的个人终端忽然响了下。
她一愣,立刻大喊:“网!信号恢复了!”
她手速飞快,争分夺秒地发出了求救信号。
这一声如同平底惊雷,震得大厅中所有人有片刻凝滞。所有人不约而同停下动作,去查看自己的个人终端,一时间崩溃狂喜的惊呼声不绝于耳。
震惊的歹徒似不知发生了什么,仓皇间被埃伦一枪一个击毙。艾丽冲上前一把扶住粗喘着的哥哥,手掌被一片粘腻染为鲜红。
“求救信号?”埃伦喘着气问她。
艾丽拼命点头,脱下自己的小外套给埃伦进行了简单的包扎。
大厅内的混战还在继续。虽然人质的数量众多,但大多数没有经过专业训练,又扛不住对方有枪,不过片刻时间地上已倒了不少生死不明的身体。埃伦倒提着枪向人群中冲过去,大吼一声:“都停下!”
数个负隅顽抗的歹徒冷笑了声,竟真的放下了枪。
“求救信号已经发出去了,救援队马上就到。”埃伦冷冰冰说,“你们的任务失败了,现在束手就擒还来得及。”
“来得及?……哈哈哈来得及!”一名歹徒忽然怪笑起来,前仰后合就差在地上打滚了,“我们宁愿被千刀万剐,也不愿被你们审判!”
埃伦手中的枪稳如泰山:“好得很,那我现在就给你个痛快。”
“痛快……”
歹徒噙着嗜血的笑缓缓拉开了自己的外套。
“究竟是谁给谁一个痛快呢?”
所有人的瞳孔骤然一缩——在歹徒的长风衣下、紧紧裹在他身上的,竟是两圈炸弹!
而炸弹的倒计时还在继续,刚刚已滑过了3分42秒。
仅剩不到4分钟的时间了!
刚刚以为自己已经逃出生天的人们,却又一脚坠入死亡深渊。有人承受不住情绪的大喜大悲,浑身一软跪倒在地,放声大哭了起来。
一时间哀嚎凄喊响遍大厅,浓重的血腥味充斥着人们的鼻腔,混乱声中歹徒们在纵情地放声大笑着,其中伴随着倒计时无情的滴答声,像死神的镰刀正一寸寸落下。
真正的修罗地狱,也不过如此了。
唯有埃伦的表情还十分平静,他侧头问艾丽:“中央餐厅的锁,你能打开吗?”
“可可可、可以!”艾丽打开个人终端,“现在恢复信号了,我只需要下载一个简单的插件就能——”
她的动作忽然僵住了。
“哥!”她的声音因恐惧而缩紧了,“信号又消失了……”
事态如泥石流中的碎石,正一步步滚向深渊。
紧锁的餐厅大门,崩溃失态的人们,再次消失的信号,和还在倒计时的亡命丧钟。
埃伦扣着扳机的手指痉挛了一下。
他们距离生死之间,只有3分钟了。
最重要的是,为什么本已恢复了的信号,又骤然消失了呢?
第55章 猫和老鼠
银亮的白色恋人号静静地漂浮在漆黑的宇宙深处。它像是无边梦魇中的幽魂,失去了自己的方向,麻木地随波逐流着。
忽然一抹闪电般的亮光从庞大的机甲下方窜出,近看那竟是一艘小型轻甲,它似环绕着漂浮岛屿俯冲的雨燕,极速掠过深空。
它似在搜索什么,一寸寸扫视着机甲表面。
而它的目标们,其实正紧贴百米之遥的一个巨大出风口背光处,一动也不敢动。
元燿、裴云和司徒三人,紧紧扒着出风口外立面的栏杆,避免汹涌的疾风将他们吹起。在他们一拳之隔的身后,就是飞速旋转的扇叶,锋利得像一个搅拌机。他们稍有不慎被卷入风口,肯定被搅得连肉渣子都不会剩下。
为了避免被发现,三人都关闭了通讯设备,只能靠目光交流。
真空的宇宙中又没有声音能传播,他们只能通过头顶那不断挪动的阴影和脚下传来的震动判断——歹徒应该已经把信号站给炸毁了。
没关系,虽然信号再次消失,但求救信息已经被送出去了。
但令人头疼的是,炸毁信号站的歹徒还不甘心。他像只被彻底激怒的老猫,盘旋在信号站的附近,誓死要将坏它好事的老鼠们给揪出来。
再这么耗下去,他们迟早会被发现。
裴云紧张得口舌发干,他拼命回想着自救之法,却又一次次把这些方法排除。
原路返回是不可能了,他们肯定会被发现;最近的紧急出入口也需要爬到上面去,这更无遗是狼入虎口……
怎么办,究竟该怎么办才好?
身后的强风吹起他的发梢,搔着他的面颊,带来阵阵痒意。
裴云忽然产生了一个疯狂的主意。
他心跳蓦地加速,在自己放弃这个想法之前,他抬手拍了拍元燿和司徒的肩。
在二人投来的目光中,他指了指身后的出风口。
司徒面罩后的脸露出了个啼笑皆非的表情,他示意了下飞速旋转的扇叶,又作了个斩立决的手势。
如果现在他们能听到彼此的声音,司徒无疑是在嘲讽:你的皮肉是有多糙多厚才能抗住这一顿削?
然而元燿却明白了裴云的意思。
他一伸手,那根一米长的铁棍从袖口中滑落,被他紧紧握在了掌心。
司徒震惊地看看元燿的铁棍,又看看极速飞转的扇叶,无声地呢喃出两个字:疯了。
这的确就是裴云的计划——用元燿的铁棍卡住扇叶,强行停住风扇,让人爬进去。这种风扇的型号裴云知道,共有五片扇叶,扇叶间的缝隙很大,足够一个成年人通过。进去后就是通风管道,可以通往机甲内部的任何地方。
但是……
裴云忽然又像后悔了似的,一把抓住元燿的手,用力摇摇头。
元燿的铁棍看着平平无奇,其实是用特殊材料制成的,无坚不摧,倒是不必担心会弯曲折断。但扇叶的转速这么快,就算用铁棍能卡住,在外面作为支点的人一定也必须承受巨大的压力。
他们有三个人,第一个人进去的时候可以两人合力抗住扇叶;但等第二个人进去的时候,外面只剩下一个人了。
而最后留在外面的那个人,他又该怎么进来?
司徒与他们萍水相逢,肯定不愿意断后;裴云愿意做最后进去的人,但元燿肯定不同意。
这是一个僵局。
裴云懊悔万分,他恨不得穿越回两分钟前,狠狠扇自己两巴掌。他是怎么想的?竟然提出这种把元燿至于死地的主意?他们现在还万没有到绝境,根本没有必要冒这种险。
而且就算他们已经陷入绝境,他也不愿牺牲元燿而让自己苟活!
裴云伸手去夺元燿的铁棍,却被他轻易地躲开了。元燿抬手握住了裴云的后颈处,微微探头,将自己的额头贴了过去。
两人的距离瞬间拉近,若没有两层面罩相隔,他们的鼻尖已轻轻蹭在了一起。
宇宙寂静,通讯也已经关闭,裴云听不到来自元燿的任何声音。然而因呼吸而产生的薄雾,却在他们之间冰凉的面罩上忽现忽灭,他仿佛听到了元燿的呼吸声,又仿佛元燿正毫无间隙地贴着他,把温热又深长的呼吸吹入他的耳畔……
他们之间隔着不可逾越的5厘米,却仿佛呼吸相闻,相濡以沫。
薄雾消失的瞬间,裴云看到了元燿的眼睛。
那双眼睛那么亮,像午夜高悬的启明星,更像星球诞生时的第一缕光。
信我。
那耀眼的星球,如此告诉他。
裴云感觉自己的呼吸面罩仿佛停止了工作,胸口窒息闷痛。他相信元燿,但他更抗拒元燿因他犯险,这是一场意念与本能的拉锯战,每一寸都拉在他的心口。
千思万绪,裴云的脑袋比宇宙大爆炸还要混沌。
但其实那一瞬,也不过三四秒钟的时间。
他们没有任何的时间可以浪费。
裴云的指尖终于一动,松开了制止元燿的手。
他不能、更无法阻止元燿。
他们二人还在襁褓中的时候就已经认识了,后来又相伴相携着长大。这六年中虽然经历了罅隙和纷争,但他永远是最了解元燿的那个人。
元燿和所有人一样,有血肉的躯壳。不同的是,他有一颗烈火罡风制成的心。
世上大半的庸碌之辈揣着泥石般的心脏,行路之中,泥沙俱下,最终委于尘埃。而元燿却像在千万度高温中焠烧过的金刚石,时日旷久,愈发坚定、刚硬、纯洁、无瑕。
或许正因如此,他才如此爱这个少年。
裴云深吸了口气,也抬手捧住了元燿的头侧。
小心。他用口型告诉元燿。
终于打定了主意后,他们才一起回头看向司徒。司徒一手扒着栏杆,不知已经看了过久的戏,此时似笑非笑地伸出大拇指,弯了一弯。
元燿、裴云:“……”
时间紧迫,元燿把腰间安全绳的一端牢牢缠在栏杆上,帮助自己固定。然后他掂了掂铁棍,忽然将铁棍用力插入了扇叶之中!
裴云毫不怀疑,如果这是在陆地上,方才定然发出了一声刺耳之际的巨响。然而现在什么声音都没有,唯见元燿猛地坠了下,像是被无形的引力扯住了。他表情忽然变得扭曲,与司徒合力扳住铁棍,回头冲裴云大吼了一个字。
快!
裴云一刻都不敢耽误,极速爬过了扇叶。他穿过缝隙的时候,几乎能感到那坚硬强劲的钢铁片正冰凉地贴着他的头顶,还危险地颤动着。
似乎是死神的镰刀,蹭着他的油皮,将落不落。
第二个是司徒。他松手的时候,元燿被猛地扯了下,沉重的扇叶猛地往下落了半分,又颤巍巍地挺住。元燿像是被凌空吊起的猎物,身子都几乎要被扯为了两截。
他紧握着铁棍的双手,虎口也已经崩裂。血珠在真空中,一颗颗飘了起来。
快!裴云大吼出声,虽然谁也听不到。
快点,再快点。
快点让元燿回到他的身旁!
司徒飞速纵深跃过缝隙,和裴云合力把住了里面的铁棍。裴云心中猛地腾起了希望,现在只要元燿抓紧过来,他们就能安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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