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林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小猫咪能有什么坏心眼呢？
他摸摸黑脸猫卡拉斯，呼唤它的名字，卡拉斯也蹭蹭他。奥林的心情漂浮起来，仿佛置身于边境的迷雾、海岸的潮湿之中，在独角兽的背上、在人鱼的怀中。
依靠逃离才能获得的慰藉，此刻突然降临，温柔地包围着他。
奥林的眼神飘忽起来，整个人有如小憩的巨兽般，陷入了短暂的失神。
卡拉斯本来想说些什么，见到奥林展露出罕见的脆弱，也就不再多说，只是舔奥林的脸，留下湿漉漉的爱痕。
从此之后，魔法师奥林和黑脸猫卡拉斯形影不离。艾洛温的天气转冷、落叶纷飞，奥林像是接到莫名的好运似的，暂时不用去施工现场了。
冬天来了。
冬季没有工事，奥林不再离开自己的宫殿，而是和卡拉斯在一起，奥林在宫殿中悠闲地休憩，要么做手工，要么读书。
只要卡拉斯在身边，亲王宫殿也变成了奥林的温柔乡，他彻底免除了国家责任的重担，整个世界都为他留出了自由的余地。
卡拉斯喜欢趴在奥林的头顶，欣赏他的手艺、陪伴他的阅读。
因为奥林头发柔软、双角又能提供稳固的支撑。有时候奥林也变成人类的样貌，把脸埋到黑脸猫的肚皮上。
恶魔和猫就这样相互陪伴依偎，时不时再喝上几杯燃烧玫瑰，醉倒在一起。
卡拉斯虽然是个猫，但他还记得魔法的知识，甚至学会了用猫爪涂抹长篇累牍的魔法书。
奥林觉得写书的黑脸猫卡拉斯格外可爱，就用魔法工艺给它造了个记录工具，工具是个拿着羽毛笔的黄金手臂，只要卡拉斯在它旁边念念有词，黄金手臂就会写下他的话语，还可以自动续墨水。
写完一本猫猫魔法书之后，卡拉斯对奥林说：“这些是创世之处的智慧，我用了好大力气才掌握它！你是顶好的魔法师，也看看吧！”
奥林只是微笑。
有天晚上，卡拉斯跳上奥林的书桌，问：“你怎么看待从无到有产生的可能性？”
奥林打了个呵欠：“什么？”
从无到有产生的可能性是时空魔法的基础，卡拉斯在猫猫魔法书的第一页就写下的话。卡拉斯这就发现了奥林没有看他写的书。
卡拉斯背对奥林坐下：“你不看我写的书，我生气了。”
奥林想摸摸卡拉斯，小猫从桌上跳下跑走，怎么喊都不回来。
奥林让魔偶拿来牛奶，放到卡拉斯面前，小猫看都不看一眼。
奥林只好翻开猫猫魔法书，第一章就令他倍感惊讶，他一口气读了个通宵。
小猫卡拉斯看他读起来，就爬到他手腕上躺下。天亮时，奥林合上猫猫魔法书，他发觉此书作者的智慧可能高于他见过的一切魔法师，甚至高于他的导师。
卡拉斯在奥林手腕上打了个呵欠：“好看吗？”
奥林笑了笑：“我不是很理解，但还是给你画了点插图。”
卡拉斯坐起来，翻开猫猫魔法书，上面有星空的图案，和咒语描述的星相一一对应。
“你这不是能看懂吗……”卡拉斯亲亲奥林的手腕，“我喜欢你。”
奥林揉了揉卡拉斯，两个重归于好。
有一天，奥林对卡拉斯说：“我们可以永远这样过下去。”
那时壁炉暖烘烘的，灯火明亮，奥林在壁炉前的躺椅上舒展四肢，和卡拉斯以同一韵律摇动尾巴，尾巴们摇动着，在墙上投下一大一小两个影子。
卡拉斯说：“除非有一天，我能和你比肩而立，出现在君主和诸神面前。”
奥林笑了，托起卡拉斯的下巴挠了起来：“等到下一座神殿的落成仪式，我就带你去。那时你可以见到君主和神灵。”
“不是，不是这样的……”黑脸猫卡拉斯眯起眼睛，像在沉思似的使劲，“我要成为和你一样的重要人物，这样才能和你在一起。”
奥林的笑意更浓了，他拿过奶瓶，递到卡拉斯嘴边，黑脸猫就捧着奶瓶「咕咕咕」地吸吮起来。
“那你好好准备来世，也许命运会让你做我的侄子侄女。”
卡拉斯喝完奶，擦净脸：“考虑到你的侄子侄女会产生的伦理问题，我还是得做一个人。”
奥林摸摸卡拉斯：“你呀，你现在只是个小猫，想的却是建功立业吗？”
人类要想跻身恶魔皇族的交际圈，只能依靠功勋。
卡拉斯顶了顶奥林的手心：“因为我想永远和你在一起。”
没有谁说过想永远和奥林在一起，哪怕他的魔偶们也不敢许下这样的承诺。
奥林揉了揉卡拉斯，让它躺在自己手心里。他用拇指轻轻挠着卡拉斯的脸颊，柔声说：
“那可是件苦差事。”
卡拉斯眨眼看了看他，满脸不解。
面对喜爱的事物时，奥林非常直接，他对卡拉斯解释说：“如果你是独角兽、是人鱼，你想和我一同出现，必然要面对繁杂沉重的仇恨。但你是黑脸猫，就没有谁会计较了。”
“可我曾经是独角兽、是人鱼……”卡拉斯说，“虽然我不在意，但我曾经是。如果有魔法师想求证这一点，总归会给他找到蛛丝马迹。”
奥林把卡拉斯捧起来，表情瞬间扭曲：“世上不会存在那种魔法师。”
“从魔法的理论上说，我的前世是可以追溯到的……”卡拉斯摸了摸奥林的眉毛，想让他美丽的脸庞不那么吓人，“这个魔法有点难，却是可以做到的。”
虽然卡拉斯现在是一只猫，但他还记得魔法的原理。
奥林在猫爪的抚摸下恢复了正常的表情，而他的话语依然残酷：“如果有魔法师想这么做，我会让他消失。”
他绝不容许自己的避难所被摧毁。
寒冬漫漫，哈尔隆妮降下半人高的雪，卡拉斯在雪地上散步，不由打出喷嚏来。
奥林就给卡拉斯做了小衣服和项圈。小衣服是宫廷的洋装，有挺括的披风和细腻的花边，内衬又保暖；
项圈则是皮制的窄环，优雅细腻，上面刻着卡拉斯的名字。
卡拉斯格外喜爱，穿上就不想脱下。猫多是不喜欢穿衣服的，这让它多少有点反常。
卡拉斯在雪地上奔跑起来，它跑呀跑呀，留下星星点点的脚印。
奥林在门口笑盈盈地看着，仿佛这是世间最好的美景了，卡拉斯就从雪地跑进房门，跳上奥林的肩：“你给了我世间最好的猫猫衣服！”
“这还不是最好的……”奥林笑着揉卡拉斯，“我怕你冻坏，所以先做样品，等春天到来，我会让国内最好的裁缝给你做最好的猫猫衣服。”
奥林虽然是制定国家标准的官员，但他很清楚自己并不是最好的手艺人。
卡拉斯舔了舔奥林：“这是你给我做的，所以它就是最好的衣服。”
奥林笑着让他舔：“你是我的小猫，所以你是最好的猫。”
卡拉斯穿着小衣服在亲王宫殿里行走，魔偶和魔兽们对帅气的黑脸猫习以为常，奥林也渐渐认为，猫可以出现在任何地方。
冬去春来，黑脸猫长大了些，眼睛的蓝膜褪去、露出闪亮的琥珀色。
新的猫猫衣服也送来了，卡拉斯兴致勃勃地穿上，衣服帅气优雅，饱含奥林的爱意，卡拉斯格外喜爱，也不忘在旧衣服上踩奶，好像没有比这更安心舒适的存在。
“看我的小猫多英俊……”奥林抱起卡拉斯，亲了又亲。
卡拉斯在亲吻下又惊又喜。夜间，他的身体起了变化，他从一只小黑脸猫变成了一个英俊的男子。
卡拉斯摇醒奥林：“快看看我，这下我又能拥抱你啦！”
奥林在迷迷糊糊中睁开眼睛，当他看到卡拉斯的时候，立刻无法移开目光。
许久之后，奥林把脸埋到卡拉斯胸前，就像他平时把脸埋到黑脸猫肚子上那样。
“你是边境的独角兽、渔村的人鱼。现在还是哈尔隆妮的黑脸猫。”
卡拉斯笑着抱住奥林，和他共度漫长的黑夜。
131、第 131 章
奇妙的爱意魔法只在夜晚生效，白天的时候，卡拉斯依然是个黑脸猫。
春天到了，它被揣进奥林的外套里、前往各种地方。卡拉斯随奥林坐过马车、魔龙，从奥林的外套里探出个猫脑袋，好奇地观察这个它来过又离开过的世界。
然后卡拉斯就会在奥林怀里睡着。
奥林遭受过无尽的苛责，修复焚烧的城市，维护已有的建筑工程，不够，不够，一切都不够，只有卡拉斯在他怀里睡着的时候，他才会感觉到，他不好、他是个混账，但卡拉斯有了他，他有了卡拉斯，一切都是好的。
奥林摇醒卡拉斯，说：“艾因要让我到边境去。”
卡拉斯迷迷糊糊地起来，呵欠露出小小的牙，懒腰过后，他就恢复了灵敏，他问：“你想去吗？”
奥林回答：“去是结婚，那意味着要永远留在边境……当然不想。”
“可以不去吗？”卡拉斯又问。
“不可以，除非艾因改变主意。”
卡拉斯蹭蹭奥林：“我得想想办法，这意味着要更早离开你。”
奥林抱起卡拉斯，一连串危险的想法掠过他的思绪：“不要离开我，就算你能回来。”
卡拉斯在奥林的眉心留下猫爪印：“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离开你的。”
“万不得已是什么，万不得已何时到来？”
“很快了。”
“不可能。”
卡拉斯陪奥林去了睡神神殿的落成庆典。庆典会场位于边境的海滨，卡拉斯想起了他们上次相遇时的情景，尽管城市和渔村相去甚远。
卡拉斯坐在奥林肩上，神采奕奕，他却觉得附近行走的权贵们表情怪异，看起来带有轻蔑和嘲笑却又不敢过于表露。
艾因皇帝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也露出细微的不快。卡拉斯不明白，因为他只是个小猫。他必须比肩神灵，才能理解人心所想。
正在卡拉斯思索的时候，一个稚嫩柔软的声音飘来：“亲爱的叔叔，这是哪儿来的小猫呀！”
卡拉斯低头一看，一个漂亮的金发女孩儿向奥林行礼，礼毕，女孩望着他，眨着水汪汪的蓝色眼睛。
“亲爱的尤瑞尔，这是我的小猫卡拉斯……”奥林回礼。
尤瑞尔公主伸出手：“我能摸摸它么？”
奥林问：“卡拉斯，愿意让我的侄女摸摸你么？”
卡拉斯贴上奥林的耳朵：“我是你的小猫，不是公主的。”
奥林把卡拉斯掖回领口，蹲下身，握了握公主的手，一条黄金猫手链变戏法似的出现在公主手心：“小猫卡拉斯正在换毛期，我们别碰他，免得打喷嚏。看看这黄金猫手链，是否和你的美丽相称？”
公主眨眨眼，称谢收下手链就离开了，但卡拉斯从那双眼睛里看到的只有一句话：
“走着瞧，我想要的东西，可没有拿不到的。”
庆典结束后，艾因皇帝宣魔法师奥林去见他。
传令骑士特意嘱咐说：“面见陛下时，最好别带着那只猫。它已经成了今天庆典的中心，几乎盖过睡神的风头了。”
奥林把卡拉斯扶到领结后面：“如果一位神要和猫争夺关注，我该接到拆除神殿的要求。”
传令骑士是一名侍奉过两朝皇帝的翼骑兵，对这阴阳怪气的回答习以为常。他说：“陛下和睡神都知道它不是一只普通的猫。”
奥林眉头一皱，他听懂了这句暗示，一定是哪个最讨厌的魔法师出现、把卡拉斯的前世今生观测个一清二楚。
魔偶们分散开来，几个去和翼骑兵赔笑，另外几个跟在奥林身后，往皇帝的行宫去。
卡拉斯窝在奥林的领结里，说：“我不去见陛下了，我不喜欢他。”
奥林把卡拉斯从领结里掏出来，临走的时候，他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问：“你以前见过他吗？”
卡拉斯记得他还是独角兽和人鱼时的事，但他摇摇头回答：“我忘记了具体的事情，只有不愉快的印象。”
奥林走了，卡拉斯在房间的猫窝里一动不动，几个魔偶环绕在他身边，问他要喝什么奶。
他拒绝了，因为魔法的技艺告诉他，离别的时刻很快就要来临。
“你感觉到了什么，对不对？”魔偶安娜问卡拉斯。
“嗯。”
“会怎么样呢？”
“很严重，但不会像传令骑士说得那么严重。”
卡拉斯说完，感到释然。因为他在漫长的岁月中遭受过无数次凄惨的对待，已经习以为常了。
只要想到这对待不是落在奥林身上，一切就都能接受了。他只是有点后悔自己急于前来见到奥林，放弃了一切应有的准备。
奥林到达艾因的行宫，皇帝穿着便服接待了他，又屏退了左右的护卫。
“我很想面见那位高深莫测的魔法师……”奥林先发制人，“因为前世今生是命运既定的，所以我很好奇是哪位魔法师僭越命运的安排、擅自透露天机。”
当前国内最好的魔法师是首相娅莱希雅。首相深得艾因的信任，是奥林心中最大的嫌疑人。
“原来魔法也能窥探游魂的前世今生……”艾因平静地说。
奥林心生不妙：“所以，并不是魔法师告诉你的。”
艾因拿起黄金酒杯，示意奥林先干一杯，奥林端起他的杯子，只觉得里面沉淀着古往今来所有秘密的重量。
一杯酒饮尽，艾因说：“你只考虑魔法的还原，却不去想目击者的存在？”
奥林呆呆地望着他的哥哥，他用了数十年才遗忘的可怕回忆又从记忆深处浮现而起。
“是啊，不需要魔法师，你就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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