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衍一早就在门前翘首以盼,林青玉方下马车,就被抱了个满怀,楚衍不顾马夫诧异的眼神,双臂牢牢圈着林青玉,整个脑袋都埋进了林青玉的颈窝里,声音饱含思恋,“青玉,我总算将你盼来。”
虽是在后巷,林青玉还是怕被人瞧见,连忙挣扎起来,幸而楚衍很快就松开了他,还未等他开口,楚衍就很是上道说,“圣医已在府中为景云哥号脉,青玉且随我进去吧。”
林青玉心急如焚,跟着楚衍快步进了世子府。
楚衍在前头为他带路,纠结半晌,忍不住发问,“为何景云哥会与贺棠同在,莫不是他们俩个?”
林青玉听他揣测兄长和贺棠的关系,一时哑然,他的反应落在楚衍的眼里,倒像是坐实了。
楚衍一笑,“果真是患难见真情,当日贺棠就心悦景云哥,也算是有情人终成眷属了。”
林青玉恨不得堵住楚衍的嘴,急道,“你别瞎猜,这些话可千万不要在我哥和贺棠面前说。”
楚衍颔首,“我明白的。”
你明白什么?林青玉气结,避开楚衍的眼光,不愿再继续探讨下去,心底的不安却愈发浓烈了。
二人一路到了南边的院落,林青玉眼见敞开的屋门,脚步难以自抑地加快,几乎是到了跑的地步,他冲进厢房里,入眼就是站在床边的贺棠,以及面色惨白如雾霭卧床的林景云。
只是一眼,就让林青玉心神俱碎。
贺棠见了林青玉,桃花眼迸发出流光,他缓缓上前,动也不动看着林青玉,林青玉与他对视,眼圈滚烫发红,近一月未见,贺棠消瘦许多,亦是朴素打扮,哪里还有半点风流倜傥的模样?
林青玉哽咽唤道,“贺棠……”
话落,贺棠用力将他拥入怀中,林青玉这些时日最怕他伤势加重,如今见人好端端地站在自己眼前,因为太过欣喜,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亦紧紧拥住贺棠。
二人旁若无人的相拥,一侧的楚衍先是呆怔,再是诧异,好不容易才说服自己不上前去将他二人分开,只当他们劫后重生太过高兴而忘乎所以。
林青玉与贺棠分开,疾步走到床边,林景云呼吸孱弱躺着,如若不是胸膛还有起伏,他几乎要以为躺在床上的只是一具酷似兄长的躯壳,他悲痛之情袭来,直接跪地握住兄长冰凉的手,眼泪絮絮而落。
“哭什么,人还没死呢?” 陈参看不下去了,收回把脉的手,嫌弃地看着林青玉。
林青玉哭得满脸泪水,听闻陈参的话,连忙抬起泪湿的眼,像抓住救命稻草的溺水之人,泣不成声,“前辈,我哥哥他如何?”
“强弩之末。”
四个字,让林青玉震在原地,差点连跪都跪不住。
贺棠和楚衍脸色亦极为凝重,好在很快,陈参又接话道,“若不是碰见我,他定熬不过今年冬天。”
林青玉抹去脸上泪痕,就要给陈参叩头,陈参连忙跳开,“不必来这一套,我写个方子,熬了让人喝下去,约莫半个时辰就能醒来。”
楚衍连忙唤人去拿笔墨纸砚。
这时,一路跟随贺棠的大夫才犹豫道,“贺公子,你肩上的伤口,不如也让圣医瞧一瞧罢。”
林青玉连忙去看贺棠,焦急道,“你的伤还没有好?”
大夫替贺棠回答,“那伤口极深,原好好调理是无碍的,可贺公子不听劝,非要舟车劳顿上京,这才……”
林青玉听着就要去扒贺棠的衣袍,贺棠嘴上说着无事,却任由林青玉动作,楚衍越看越觉得二人太过亲昵,眉头微蹙,上前来握住林青玉的手,冷瞧了一眼贺棠,状若平常说道,“我来替贺公子查看伤势。”
贺棠倒没说什么,只是楚衍的手一碰到他的肩膀,他似是痛极一般发出一声低吟。
林青玉见了兄长,难免想到兄长的伤是从何而来,已对楚衍有了嫌隙,现下听见贺棠呼痛,想也不想就推开楚衍,气恼道,“不劳烦你。”
楚衍被推得倒退一步,抬眼与贺棠对视,二人皆在审视对方,很快就明白了对方对林青玉的意图。
楚衍恨恨咬牙,分明知道不应该在此时逞口舌之快,却还是被林青玉对贺棠的维护而刺痛,他阴阳怪气说,“贺公子好生娇气,只是碰一下就……”
林青玉转头瞪着他,“贺棠的伤是为我而受,那时你恐怕还在你的世子府里享尽荣华富贵吧。”
楚衍的声音戛然而止,悲痛地看着林青玉。
几人皆不再讲话,贺棠把衣袍脱下,露出里头因为发炎而泛白的软肉,林青玉看得直到抽气,对贺棠愈发温柔起来。
楚衍在一旁看得眼热,又怕惹得林青玉不快,只能咬牙站着。
陈参快速替贺棠处理了伤口,边念叨什么年轻人不要命之类的话,手脚麻利上了药,贺棠疼得脸都白了。
等陈参开完药方,又嘱咐了些事项,这才由侍女领路出去。
林青玉送走陈参,想到屋内的三人便头皮发麻,踌躇许久才鼓起勇气进屋,他闷头来到林景云床前,握着林景云的手一言不发。
楚衍几次想跟林青玉说话,贺棠却站在林青玉身边,又是说路上吃了多少多少苦,又是说自己哪儿哪儿疼,把林青玉全部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楚衍留在这儿是越显得碍眼。
不得已,他只好以退为进,亲自去向圣医拿药方取药,走到院落时,似乎还能听见贺棠在跟林青玉说什么伤口疼得不行了的话语,气得拳头都捏紧了,深吸一口气才沉着脸离开。
第85章
作者有话说:开始日更,这个月一定完结!
林青玉寸步不离守在林景云床边,兄长的手带着凉意,无论他如何用力握紧都捂不热,眼见饮了药汤半个时辰,兄长还没有苏醒的痕迹,林青玉急得又要去找圣医,贺棠亦一直在屋内,安抚了许久,林青玉才打消念头。
又过了一刻钟,林青玉才察觉到握着的手有所反应,他大喜过望,连声喊哥哥,只见双目紧闭的林景云眼睫微微颤动,半晌,才是缓慢地掀开了眼皮。
林景云的眼神有一瞬的空洞,在听闻熟稔的声音时,才慢慢将目光落在床边人脸上,眼里的雾霭犹如被光驱散,渐渐显露出澄澈来,他琥珀色的眼瞳倒映着林青玉焦急的神色,似是以为自己在做梦,目不转睛看着,怕稍一挪动眼前人就会幻化为云烟离去,林景云积攒了些力气,用力地反握住了林青玉的手。
“哥,” 林青玉整个人都扑到林景云身上去,却又不敢将全身重量压上,只是颤抖着手搂紧了林景云,喜极而泣,再喊,“哥哥。”
林景云重病缠身,又舟车劳顿,即使休整过,此时也是筋疲力尽,他很想伸手将林青玉紧紧揽入怀中,最终,有气无力地训斥,“胡闹。”
林青玉抬起水眸,他哭得鼻头都是红的,瓮声瓮气道,“哥哥要秋后算账,也得等身子大好再说,我定备好藤条,哥哥想怎么打就怎么打。”
如今,他只有在林景云面前才会流露出从前的孩子气,贺棠在一旁看他兄弟二人你侬我侬,心里不大是滋味,但一想到楚衍被扼令不许进屋,又稍觉得舒坦了些,余光瞥见窗角的身影,贺棠不禁哑然而笑。
想来那小世子怕是还不知道林青玉与他和林景云只见的纠葛,不知等他知晓真相那日,会是何样的神情?
贺棠不再深想,林青玉已经起身,走至门口处,自然是见到了一脸委屈站在窗前的楚衍,他全当作没瞧见,请外头的侍女将温好的粥端上来。
楚衍几次想上前,到底忍住,只靠在木窗上一下一下地轻轻拿脑袋磕着窗面。
咚咚咚——
林青玉喂兄长喝了小半碗白粥,就见靠在榻上的贺棠拿手轻轻揉着脑袋,他搁下瓷碗,想了想,径直走到屋外,楚衍见他来了,正想露出笑脸,林青玉却道,“贺棠要歇息,你别再拿脑袋磕墙,吵得很。”
楚衍一肚子气出不来,以为是贺棠又告状,咬牙道,“这是世子府,我原先就没打算招待他,他嫌吵,不如我给他找家客栈......”
“我正想跟你商讨,” 林青玉打断他的话,“我想带兄长去魏临那儿。”
楚衍斩钉截铁,“不可能。”
林青玉直直看着楚衍,因着才哭过没多久,他的神情瞧着有些委屈,声音也黏糊糊的,“你明知道我不想承你的好,我们......”
楚衍生怕林青玉又说出什么两清的话来,情急之下一把握着林青玉的手,虽是不甘,却还是不得不道,“是因为我不让贺棠留下你才如此吗?若是这样,我即刻差人带他去隔壁厢房入住,青玉,是我想自愿对你好的,你不要这样冷漠地拒绝我。”
楚衍见林青玉垂着头,又连连道,“魏府到底不安全,你在我这儿,景云哥也能好好养病。”
林青玉的软肋非林景云莫属,听楚衍这样说,才不执着要离开,只是把手从楚衍掌心抽出来,生疏道,“多谢。”
两人在这头说不了两句,贺棠的声音从厢房里传出来,“青玉,我伤口又疼了......”
林青玉不再看楚衍,抬步往屋里走,楚衍本就是万分聪颖之人,禁不住地攥住林青玉,语气试探,“你与贺棠......”
林青玉咬了下唇,嗫嚅说,“就是你想的那般。”
楚衍像是被烫了下似的,骤然松开林青玉的手,呆滞地站在原地,愣然地看着林青玉走进房中,像是亲耳听到还不够,他非要亲眼所见才痛快,挪着沉重的步伐,尾随林青玉来到门前,望进去。
贺棠衣袍半褪,露出大半白皙结实的胸膛,林青玉站在他身后,正撅着嘴轻轻给他的伤口吹气,姿态亲密得绝非一句好友就可以解释,楚衍双眸逐渐迸发出寒意,贺棠察觉到他的目光,无所畏惧地掀起一双多情的桃花眼,当着楚衍的面,握住了林青玉的手。
林青玉背对着门口,自然不知楚衍在那里,以为贺棠疼得厉害了,担忧道,“要不我还是去请圣医吧。”
贺棠拉住他,挑衅地瞥了眼脸色难看的楚衍,低声道,“青玉再给我吹吹,就不疼了。”
楚衍用力地闭了闭眼,这一瞬他忽而才想起不对劲来,猛然看向卧床的林景云,却发觉林景云在此情此景中竟面色自若,他恨不得当即冲上前的质问林青玉究竟是如何与贺棠有这一段,林景云又为何不阻止,可一想到林青玉最落魄之时他却没有施以援手,他所有的怒与怨便皆化作无可奈何。
楚衍痛得不敢再看,失魂落魄地转身离去。
气走楚衍,贺棠才又回到榻上闭目养神,不多时就有侍女领路,带贺棠去新的厢房歇息,屋内终是只剩下林家兄弟二人。
林青玉有许多许多话想与兄长讲,讲他一路上京的艰辛,讲他在京都这将近一月的所见所闻,讲他与蒋望胥的碰面,可话到嘴边,却不知从何讲起。
他爬上床,钻进温暖的被窝里,依赖地抱住兄长,低声啜泣着。
林景云的脸颊贴着林青玉的额头,低语,“我还未责怪你不告而别,你反倒先哭起来了。”
“哥哥,” 林青玉抹去泪水,哽咽着,“幸好,幸好.......”
林景云轻叹一声,“你原都是为了我才吃这些苦。”
林青玉连忙摇着头,“哥哥能好起来,是我毕生所愿。”
林景云这才露出浅淡笑意,他伸手抚摸着林青玉湿漉漉的脸,眼里装载着万千柔情,“这一月,我莫不是在想你,怕你在路上受欺负,忧你能不能顺利抵达上京,好在我们青玉这般勇敢,千山万水竟也都走过来了。”
林青玉被夸得面皮微红,愈发贴近兄长,感受兄长的温度,他环着林景云的腰,闷声说,“哥哥你都不知道,江湖人士太不讲规矩了,我才走了两天,钱袋就被人给偷了......” 他说到此处,气结至极,“若不是我卖了马,连馒头都吃不起。”
林景云哑然失笑。
林青玉把一路见闻都告诉林景云,有些兴奋地支起手臂,“原来南方和北方这样不同,我听魏临说,再有一月就能下雪了。”
提到魏临,二人皆是一怔,林青玉更是心虚不已,蔫蔫地又躺下来,不敢再直视兄长的眼睛,心跳也突突跳个不停。
这世间最了解林青玉的,林景云称第一,无人能称第二,几乎是瞧见林青玉神情的那一瞬,林景云就猜出了林青玉的暗藏的心思,像是有一根细绳穿过他的心脏,直痛到指尖去,林景云的指头疼得不禁痉挛了一下,他勉力压下这钻心痛楚,才道,“你见到魏临了?”
林青玉不敢隐瞒,“入京的第一日,我就在街上碰见他。”
林景云眼底稍稍黯然,“这一月,你与魏临......”
话至此不必再多说下去,林青玉心慌起来,兄长的语气过于失落,他生怕兄长会因此伤神,连忙撑起半边身子,笨拙地解释,“我原是要回去找你的,只是被蒋望胥的人拦下,他,他命人...... 我才与魏临,哥哥,我......”
无论如何,他与魏临木已成舟,再多解释,都显得苍白。
林景云瞧着近在咫尺的粉面,心下一惊,“蒋望胥?”
“是,他,他实在是无耻之徒,” 林青玉难以启齿,“若不是他,我定能带圣医南下。”
林景云见林青玉这般,不由得皱眉,“他做了何事?”
林青玉咬咬牙,满面通红,“他给我下了药,将我,送给了魏临。”
他忍着羞耻与愤怒将事情简单讲给了兄长听,林景云本就苍白的脸色愈发难看,握着林青玉的手掌力度渐渐加紧。
林青玉说罢,见兄长眉心隐隐发黑,吓得连忙道,“哥哥别气.......”
林景云沉着脸,许久,才泄气一般闭了闭眼,他从来都是天之骄子,哪怕最落魄之时亦有傲气,此时却不由得迷茫起来,他看着林青玉,眼里有不解、有不甘,还夹杂了难以自控的妒意,“你向来心系魏临,那我呢,我在你心中如何?”
这是兄长头一回如此直白地发问,林青玉怔愣一瞬,多年与兄长相处的点滴翻涌,让他热泪盈眶,他如鲠在喉,“重如山川,深若青海。”
林景云深深看他,眼里有隐盖不了的哀伤,半晌,芙蓉面漾开一抹笑,干涩的唇瓣贴住林青玉的,有咸涩的泪珠被吃进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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