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枫没答话,反而把人抱得更紧。
季敬竹被勒得有些喘不上气,正想着挣扎突然感受到沈枫越来越快的心跳,胸腔的共鸣屏蔽了周围一切的声音,也一扫而净那些不快的心绪。
他抬起手反抱住沈枫,手掌顺着对方的脊背一下下滑动:“你别难受,我不是要逼你,也没想现在就坦白……”
说到这里,季敬竹略带不好意思的笑了下,小声嘟囔:“其实我只想要在人前再亲昵一点,一点就好。”
“不用,以后你想怎样都行。”沈枫低声说,“老沈下个星期会倒休几天,到时候我和他说。”
季敬竹脑子空白了一瞬,挣扎着从沈枫怀里退出,不可置信:“你——”
沈枫反倒像是被他这副呆呆的模样取悦到一般,弯着唇角轻笑:“竹子,以后我先是你男朋友,再是你哥。”
只有真的听到沈枫的承诺,季敬竹才发现原来自己的执念这么深——没在一起时,他只想要沈枫的丁点喜欢;在一起后,又想要沈枫肆无忌惮的亲吻与拥抱;到了此刻,他恨不得在沈枫身上烙印下属于自己的标记。
就这么一句轻飘飘的“男朋友在前”,立刻让季敬竹的理智溃不成军。
大概真的没有人可以抗拒正大光明的感情。
季敬竹抬手挡住脸,沉沉舒了几口气,刚把错乱的心绪调整道正常频率,巷口便传来送报的车铃声。
那颗不老实的心脏再次背离主人的意志,无法抑制狂跳起来。
沈枫比他冷静得多,快步迎上去,和送报人说了几句,季敬竹就见一份录取通知单递到沈枫手中。
季敬竹连眼都不敢眨,一寸不移地盯着沈枫脸上的变化,然后他看到沈枫先是笑了一下,随即冲着他的方向喊了一句。
沈枫说:“看来你大学四年都没法离开我了。”
季敬竹瞬间明白过来自己被北京的学校录取了,他向着沈枫跑了两步,猛然想到季未生还在房间里等信儿,脚下来了个瞬移,往大院里跑去。
随即而至的是溢满的喜悦——
“妈,我被录取了!”
因为这声没有刻意压制的“喜报”,四合院里立即热闹起来。
严潜和李晴第一时间走出房间,一看就是刚刚正焦急的守在屋子里。
“妈,我就说你瞎操心!”严潜一把勾住季敬竹的脖颈,“我们小竹怎么可能落榜?你这一上午坐立不安的,看得我心都慌了。”
“是是是,我的错。”李晴弯着眉眼,“哎呀,咱们家也出来大学生了,真好、真好。”
而季家的房门也早就大开,季未生脸上带着笑倚着门框,眼尾泛起浅淡的红,可眼底的欣慰与笑意一直都未落下。
胡同里藏不住秘密,不过小半日,前来季家道喜的人就换了一批又一批。一开始季敬竹沉溺在愉悦中,还乐意和街坊邻里聊上几句,可当问候的人越来越多时,季敬竹渐渐烦躁起来。
这种情绪在他意识到,整整一个下午他都没有和沈枫单独说上一句话后,彻底到达了顶点。
季敬竹极度克制着自己的小性子,维持着假笑适时搭两句话,可眼神却一个劲儿地往沈家望。正是因为这种“心有所属”,他没有注意到季未生同样有些“反常”。
待到天色大暗,客人们才全部散去。季敬竹快速帮季未生收拾完茶杯,迈开步子就往外跑:“我去找沈枫。”
“等等。”季未生出乎意料地喊住他,“我…有事和你说。”
季敬竹只以为她要嘱咐自己今后的大学生活,没走心的回道:“晚点聊可以么?沈枫明天要值早班,我怕再晚过去他睡了。”
“啊…那你先去吧。”季未生说,“晚点聊…也挺好的。”
季敬竹敏锐地察觉到她话语里的不自然,茫然地看了她一眼,这才发现季未生脸上带着一些局促和……不自然的红晕?
“妈,你——”季敬竹走到她身边,仔细观察母亲的脸色,“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季未生摇摇头:“没有。”
季敬竹还是不放心,抬起手贴向她的额头,确定温度正常后轻轻松口气,笑说:“那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说话吞吞吐吐的……”
季未生轻咬着下唇愣了好几秒,才像是下定决心一般说:“有一件事我想和你商量。”
“嗯。”季敬竹意识到她想说的话题很重要,乖乖坐下,“我听着呢。”
季未生盯着儿子的侧脸,轻喘一口气:“其实……其实我——”
话音未落,她的手腕就被季敬竹拉住:“妈,你紧张什么?不管发生了什么我都支持你,放心吧。”
季未生的话语一瞬间就哽在喉咙里。
若是真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季敬竹的这句话无疑是一剂强力的定心剂,可季未生要交代的是她和沈海同的感情……原本她就因为背着儿子谈恋爱产生了莫名的愧意,现在听到季敬竹如此说,更令她心中“背叛了相依为命的母子生活”的念头达到极点。
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坦白”信念也随之分崩离析,纠结半晌,季未生决定选择一个迂回的方式。
“我前天收拾房间,看见你书桌上放了一本小说。”她不自然地顿了下,“是《青春之歌》。”
“呃……”季敬竹茫然看向她,“这书怎么了?”
“它写的是爱情。”季未生说。
“……对啊。”季敬竹更加迷惑,试图跟上她的思路,“我觉得写得还不错——”
“没让你评价这些。”季未生嗓音低哑地打断他,“小竹,你成年了,马上又要去上大学,会认识不少新朋友……”
季敬竹忽然笑了:“所以妈你是在拐着弯儿地问我有没有喜欢的人?你怕我交往你不喜欢的对象?”
季未生没想明白怎么话题忽然就跑偏了,但她下意识否定了儿子的询问:“不是这个意思。我不干预你的感情,只要是你喜欢的人,我就不会反对。”
“真的?”季敬竹低下头没有看她,却像是要确定什么一样,又问了一遍,“不管是谁,你都不会反对?”
季未生蓦地一愣,她心思向来敏锐,季敬竹只给她一个模棱两可的暗示,她便能抓住掩埋在话语下的真实含义。
“你谈恋爱了?”季未生诧异。
季敬竹好久都没有说话,他和沈枫有过“约定”——如果要坦白,沈枫想要和他一起面对母亲。这就像是情侣之间定下的某种“仪式”,又像是两人在恋爱中共同克服的一个“关卡”。
不管像是什么,季敬竹都没有剥夺沈枫参与其中的权利。
可一个人如果在阴郁逼仄的环境中滞留久了,总会渴望有人能从外部撕开一条缝隙。而现在,季未生已经拉开了缝隙的一端。
同一时间,两人一起开口——
“你要是不愿意说就算了,我不逼你。”
“妈,你对同性恋怎么看?”
然后话音过后,便是长久的沉默。
季敬竹此时有种终于说出来的解脱感,虽然还会担心母亲接下来的回答,但比起提心吊胆,更多的是一种满足。
他甚至都开始幻想,事后在沈枫面前的“炫耀”:“你看我对你多好,我从不会把你藏起来。”
也许他的男朋友还会感动得给自己一个深吻。
相反,季未生的心绪要复杂得多。
她怔然地把季敬竹的问话重复一遍,心中升起一股浓郁的酸涩之情。
季敬竹不是在和她谈论什么社会问题,而是明明白白地告诉她——我是同性恋,我喜欢男生。
这个信息几乎一瞬间就冲垮了一位母亲的心理防线,疑惑、不敢相信、失望、伤心多种情绪揉合在一起,逼得季未生耳边全是嗡鸣声。
说实话,季未生本身对同性恋不带有任何有色眼镜,她从事文字工作,看过和写过的感情方方面面,有时在作品中读到这种不受“认可”的感情时,还会产生惋惜之情。但又不能否认,当这种事情发生在自己儿子身上时,她的第一念头是强烈的反对。
也正是因为她看过千千万万的作品悲剧,才会有这样想法。彼时看过的台词在此时都被赋予了最真实的声音,斥责谩骂铺天盖地袭卷而来,一寸又一寸落在她最想保护的那个人身上。
而季敬竹鲜血淋淋地站在她面前,嗓音里包含着无法消散的绝望。他说:“妈,我好疼。”
想象中的画面令季未生瞬间清醒,她梗着脖颈刚想狠下心来痛骂儿子,就见季敬竹小心翼翼地蹲在自己面前,问:“你……不能接受么?”
如此放低姿态的恳求简直如同在季未生心上开了一枪。她飞快地闭上眼,不敢再去看季敬竹一眼,可脑海中却浮现出另一个场景。
就在这间屋子里,就在几分钟前,季敬竹拉着她的手说:“不管发生什么我都支持你。”
季未生猛地仰起头,蓄在眼角的泪顺着脸颊划进鬓发里,她知道,这就是自己的妥协。
大概是因为她没有给过季敬竹一个正常的成长环境,所以她对儿子的愧疚多于其他母亲,以至于她也根本拒绝不了季敬竹的要求。
算了,至少在那些伤害落到季敬竹身上时,她还可以不顾一切挡在儿子面前。
隔了好半天,季未生终于给出了回应:“没有不接受,任何感情都是平等的。”
季敬竹脸上的紧张渐渐化为欣喜,他站起身轻轻抱了下季未生的脖颈:“谢谢妈。”
季未生叹口气,她刻意忽略心中的酸涩,抬手拍拍季敬竹的背,温声问:“所以现在能告诉我你在和谁谈恋爱了么?”
半真半假的玩笑话令季敬竹彻底放松下来,他松开季未生,弯着眉眼朝院里望了一眼,打趣道:“妈你要不要猜一下?应该很好猜。”
季未生下意识跟着笑,刚想说“我怎么会猜出来”,忽然后知后觉意识到季敬竹给出的暗示——他看了院子一眼。
随即刚刚弯起的唇角彻底、彻底僵在脸上。
季未生头一次痛恨自己过于聪明了。
当季敬竹表明性向后,所有的线索都开始浮出水面,不管她承不承认,都指向了那个最令她崩溃的答案。
季未生死死掐着指尖,不死心地反问道:“是……严潜?”
季敬竹先是愣住一秒,随后半弯着腰大笑:“妈,我才发现你在这方面这么迟钝——”
“严潜哥喜欢陈樱姐难道不是院子里公认的秘密么?”
生活有时过于戏剧化,季未生这一晚上如同在坐过山车,不过她的这一趟车只会下降,向着望不到尽头的深渊一冲再冲。
她已经完全不知道该做出何种回应,脸上的表情也一定难看到了极点,可她再没有心力去管那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了。
心底只有一个声音在反复质问:“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是沈枫?
她的无声沉默似乎与季敬竹的笑声形成了鲜明对比。季未生此刻甚至希望季敬竹一直笑下去,这样她就永远不用面对复杂又难堪的处境。
就在这时,将她拉出噩梦的“救世主”终于出现——
李晴敲了敲门:“季妹子,红姐刚刚来电话了,说后天回北京探亲。”
“你现在要没事来我家一趟吧,电话还没放,你们聊两句。”
季未生都没听清李晴到底说了什么,立即拉开房门跑了出去。
在她身后,李晴和季敬竹似乎还打趣了两句她也太想霍红了,第一次见她如此着急……
只有季未生清楚地知道,她在逃离什么。
在她和季敬竹的这场“谈判”中,她被“杀”得毫无还手之力,只能落荒而逃。
胆小、怯懦却又是她唯一能想到的办法。
第26章 访客[过去]
“逃避”是一个讽刺意味极强的词汇,但也是走投无路时最简单的一个选择,而现实都为季未生的逃避创造了有利条件。
霍红一家回京访亲的事情定得忽然,这两天李晴和季未生一直忙着收拾陈家的小屋,高强度的家务整理在一定程度上能令季未生忽略心中的慌乱,可她却忘了,这种不言不语对于季敬竹来说就是一种认同。
回京的当天,四合院的众人纷纷请了假。严潜自告奋勇去接车,而其余人聚在院子里忙活接下来的聚餐。
季敬竹和沈枫如同往常一样,坐在大圆桌前“混吃混喝”。
“沈枫。”季敬竹低声叫他,在桌子下面勾住他的小拇指,“你坐过来些。”
沈枫反客为主地抓住他的手,轻笑:“摊牌了你就开始浪了?”
“反正我现在什么都不怕。”季敬竹说完又小声补充,“这两天我都没怎么见到你,你们厂子怎么这样忙?”
沈枫轻轻捏着他的指尖:“这么黏人?”
季敬竹对着他眨眨眼:“我不一直这样黏你。”
沈枫的心绪被他熨得滚烫,想要按着人吻下去,却又不得不碍于环境强忍下心中的欲望。他略带惩罚意味的掐了下季敬竹的手腕:“老实一点,等晚上我和老沈谈完随你怎么闹,现在再让他最后放松几小时吧。”
因为谈论到沈海同,季敬竹不自觉扭头看向灶台。沈海同一边把锅里的菜盛到盘子里,一边侧过头和身边的季未生小声说话。
烟火气和光影挡住两人的面容,距离有些远,季敬竹看不清他们的表情。他刚想收回眼神时,正巧季未生也转头看向他和沈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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