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灼摇摇头,像刚学步的小孩一样,在冰面上走了两步,蒋随则一点点往后倒退。
程子遥从他们身旁滑过,不仅高举手机录下段灼蠢笨的动作,还很欠揍地扔下一句:“你俩在跳探戈呢。”
蒋随顺口接道:“怎么,你要加入吗?”
“我就不打扰你俩恩爱了。”程子遥绕着他们转圈,笑声放肆,“没想到我们阿灼也有这么怂的时候……欸你说我们这种不敢下水的叫旱鸭子,那不敢滑冰的叫什么?”
“你屁话能少点吗?”蒋随嫌他在眼前晃来晃去碍眼,“别拍了。”
“我不,我录下来发给学姐看,让她拥有一整晚的好心情。”
上回程子遥的告白虽然以失败告终,遭受到了打击,但这人自愈能力奇强,第三天就彻底想通了,说要以骑士的身份守护在学姐身边,等到她真正想恋爱,想结婚的一天。
蒋随曾问过他:“要是她这辈子都不打算谈恋爱呢?你也这么守着?”
程子遥像活在言情小说里,答得果断:“那当然,我这辈子非她不娶,况且阿灼不是说女孩子很感性吗,我想总有一天,她会被我感化……”
蒋随:“然后彻底遁入空门。”
那次谈话之后,蒋随就没再听程子遥提起过林嘉文,还以为学姐已经把他给拉黑了,没想到还真有联络,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学姐心太软。
“你要拍就离远点儿,别老在我跟前晃悠。”蒋随指着他,“你再这样我给你镜头打掉信不信。”
“你又凶我。”
蒋随不再理他,转了个身再牵住段灼的手,回头道:“你先蹲下,我带你玩个有意思的。”
段灼愣了愣,很快意会,乖乖蹲下并拢膝盖。
接着,程子遥的镜头便捕捉到了这样的画面——蒋随身体微弓,像雪橇犬似的铆足了劲往前冲,段灼在后头笑,他的头发被风带得飞扬,嘴角就没合上过。
他笑得越大声,蒋随跑得越快,绕场三圈,最后实在累得不行才停下,喘息着回头问:“好玩吗?”
“好玩。”
吃了一路的冷空气,段灼的嘴唇牙齿都被吹得很干燥,用舌尖抵着,舔了一下才把嘴巴合上。
蒋随的教学风格很随性,以好玩为优先,拉着段灼到处跑,段灼渐渐找到了可以维持身体平衡的那个角度,脚上也敢发力了,他松开蒋随的一只手说:“让我自己试试看。”
蒋随还是担忧:“你确定可以吗?”
程子遥坐在一旁,翘着二郎腿看他们,脚丫晃了晃,不咸不淡地说:“你迟早都得松开他,要不然他一辈子都学不会。”
蒋随觉得有那么一丝道理,看着段灼说:“那我松开了啊。”
段灼点了个头,回给他一个肯定的眼神,蒋随便把右手也松开了,但不敢真的走开,只是后退两步,站在离他半米远的地方,双手张着,一副随时待命的架势。
第一次玩,总归是害怕的,一句老话说得很对,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他怕段灼今天在冰场上摔疼了,以后就再也不想玩了,或许连看他滑冰都不乐意了。
“你慢慢的,不着急。”蒋随说。
段灼的双臂垂在身侧,跟只企鹅似的摇摇晃晃走了两步,没摔,抬头看着蒋随笑:“我好像可以了。”
蒋随朝他竖起大拇指,毫不吝啬地夸:“牛逼,你是我见过学得最快的。”
“真的吗?”
“当然,”蒋随笑开了,“因为我只教过你一个。”
段灼的嘴角跟着弯了弯,左腿迈出去,右腿很快跟上,交替着,十分顺利地滑过了一个直道,但他还没学转弯,直接冲到了软垫上,借助软垫转过身,再继续往前滑。
这样一来一回,他的胆量变大,滑得也越来越平稳,蒋随不再跟着他,而是站在弯道处等他回来。
“我女神回我消息了!”
程子遥扬了扬手机,蒋随挨过问:“回你啥了?”
“她问我能不能把这个剪成视频。”
蒋随是觉得无所谓,毕竟这段视频里出糗的又不是他。
“你问阿灼,能不能行以他为准。”
程子遥远远地喊了一声。
段灼滑得认真,一时间没听清,笨拙地转回身问:“批准啥?”
“视频!”程子遥这几天喉咙发炎,疼得厉害,起身招手,“你快过来,过来说。”
段灼还以为是什么急事,迈开步子,以最快的速度朝蒋随他们滑过去。
灯光下,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他很快反应过来——是刀片在冰面上来回摩擦的留下的凹痕。
想收腿,但是已经来不及了,他不会急刹,脚下毫无意外地被那凹痕绊了一下,就像是行驶在泥泞道路上的车轮忽然打了滑,他的身体重心往左偏移,根本不受控制。
眼看着蒋随的身体离他越来越近,他都蒙了,在摔倒前,唯一能喊出的就是:“让让让——”
但很不巧,蒋随光顾着看视频,根本没有看见他是怎么冲过来的,等抬眸,段灼的脑袋离他只有很短的,根本不够人反应的距离。
“咚——”
蒋随连人带手机一起被撞翻在地,他仰面朝天,段灼头朝下,抱着他的大腿。
伴随着程子遥几近癫狂的笑声,蒋随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最重要的地方传来了一阵剧痛,犹如一道雷直劈在脑门,疼得他倒抽凉气,双手捂住裆部,不自觉蜷缩起来。
此刻,头顶的灯光令他头晕目眩,虚汗,眼泪哗哗往外冒。
一个念头在他脑海闪现——他该不会,就这样坏掉了吧?
身旁的人好像在说着什么,可能是道歉的话,但他耳内尖鸣,听不清,也没有力气讲话。
大约半分钟,可能更短,他迷迷糊糊地看见有人脱下了脚上的冰鞋,那双大脚就这么踩在冒着寒气的冰面上。
身体突然腾空,蒋随本能地揪住了段灼的衣服,接着,他眼前的画面摇摇晃晃,应该是走向休息室。
那里的痛感还是没有丝毫减轻,他抬头看着段灼的下巴,欲哭无泪:“怎么办?我还一次都没用过呢。”
段灼嘴角弯了一弯,像安慰,又像是敷衍的扔下一句:“没事,坏了我负责。”
第42章 效果应该也是一样的。(小修
“你负责?你怎么负责?”蒋随又气又笑,说话时小腹一用力,那里又开始疼,只得压着嗓子小声说,“难道你能赔我一个吗?”
这问题段灼答不上来,抬腿,用膝盖顶开了休息室虚掩着的大门,小心翼翼把他放在长凳上。
“我看看撞哪儿了。”
蒋随撅了撅嘴巴说:“我自己看。”
“好吧。”段灼挑挑眉,起身把门带上,看向别处,光是听着那拉链滑落的声音,他脑海中已经有了对应的画面。
没多久,又听见蒋随崩溃的声音:“都肿起来了,怎么办啊?!”
最后是疑问收尾,让段灼觉得这是在征询他的意见,他立刻回过头。贴身的衣服被剥了下来,挂在腰间,半身赤裸,小家伙还晾在外边吹冷风。
看着确实是有点不同寻常,段灼没有这样的经验,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要不……带你去校医室看看?”
正巧这时,门被推开。
“哎呀妈呀,咋大庭广众就脱了。”程子遥一进门就堂而皇之地盯着,啧啧两声,而蒋随连象征性遮掩的动作都没有。
段灼皱起眉,所以终究,蒋随还是和程子遥的感情更好一点?
但很快他又为自己这不合时宜的吃醋感到很不应该。
“你这得上校医那看看吧,都肿了。”程子遥说着,把手里的运动鞋递给段灼,“赶紧穿上吧,当心脚上生冻疮。”
“哦。”
段灼脚上的袜子在冰面走过,沾了水,这会儿已经脏得不成样,他脱下来反着卷了卷,塞入衣兜,双脚伸进鞋里。
其实穿不穿的,已经没多大感觉了,脚趾都已经冻麻木了。
蒋随穿好衣服说:“扶我一把。”
段灼照做了,可就在蒋随双腿沾地的那一刻,他听见他“咝咝”地倒吸气,双膝内扣,不由自主地抖着,手臂搭在段灼肩头,几乎将全部的重量都吊在他身上。
还是没法走路,段灼正打算抱他,程子遥拦下他说:“隔壁器材室门口有担架车,你用那个推过去更方便一点。”
担架车已经放置有一段时间了,平时没什么人用,上边积了一层灰尘,段灼拍干净了才把人抱上去。
蒋随双膝蜷着,眉心紧蹙,嘴唇也有些泛白,程子遥推着他往外走,没皮没脸开玩笑:“哥,你把腿放下成不,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分娩了。”
蒋随没忍住笑了出来,大概是又牵扯到了疼痛的地方,皱了皱鼻子,手掌虚搭在裆部,咬着后槽牙警告:“你他妈给我闭嘴。”
去校医室的路上要经过学校最大的一间图书馆,好巧不巧,正赶上闭馆前十分钟,成群结队的同学抱着课本和电脑从图书馆走出来,与他们迎面撞上,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躺在担架床上的人身上。
带着好奇和关心,有位学长直接问程子遥:“他怎么了啊?需要帮忙叫救护车吗?”
蒋随刚想说没事,程子遥已经先他一步摆摆手,指着段灼说:“滑冰时候没当心,小鸟让他给撞了一下,我们准备去医护室检查一下。”
“扑哧”一声。
路灯下,有人笑了出来,不过并不来源于学长,而是边上几个女生,她们看看蒋随,又很快移开了视线,小声说了句什么,听不清。
蒋随只感觉有把刀子在他身上刮了一遍又一遍,恨不得当场把程子遥的脑袋给拧下来,可他疼得动不了,抬手把脸遮住,侧过身子面对边上的草地。
耳朵里只剩下担架车的滚轮碾压地面的声响。
忽然,什么东西盖了下来,将他的脑袋遮得严严实实,没睁眼,只嗅到了一股淡淡的皂香,就知道衣服是段灼的。
到底还是这孩子有眼力见儿,但一想到自己这样全拜段灼所赐,又忍不住叹气。
今晚值班的校医还是上次给蒋随看脚的那位,段灼一度以为检查的过程会很尴尬,有可能出现僵持不下的情况,却不想,医生见多识广,听完情况后淡定如常。
她让人躺到床上,把帘子一拉,把段灼和程子遥隔在外边。
段灼只听见她问了好几个“这里疼不疼”,过去大约几十秒,又是“哗啦”一下,帘子被拉开。
躺在床上的人正忙着提内裤,耳朵通红,站立在旁的医生面无表情地说:“按压肿痛,不排除里边有淤血的情况,我这边可以先给他开点口服药,稳妥点的话,我建议还是尽快去医院拍个彩超看一下。”
段灼愣住:“这么严重啊?”
生理上的疼痛加上心理上的恐惧,蒋随已是满头大汗,语无伦次地问医生:“那、那我以后怎么办,该不会要阉了吧?”
医生笑了笑,摘了手套,边洗手边说:“如果只是淤血的话没大碍,修养一段时间就能消,拍彩超是顺便检查一下你其他地方有没有损伤,不过你要是不想去的,也可以等一晚,要是明天还疼再去医院看看。”
段灼听着,垂下了目光,蒋随已经穿好衣服了,躺平在床上,没有说话,不知道是在想什么。
会不会是在怪罪他呢?
就算真的怪罪,蒋随也一定不会说出来,段灼太了解他了,伤感情的话,不会轻易说出口。
“帮我穿一下鞋。”蒋随说,“我有点冷。”
“哦!”程子遥赶紧照着吩咐做,“那咱还去医院吗,这会儿是不是太晚了,要不明天再去?”
蒋随对着下半身,又是一声长叹。
段灼看不得他这副满脸愁容的样子,心疼又愧疚,转头问医生:“这会儿医院还能挂号吗?”
医生说:“急诊随时都可以的。”
“真的要去吗?”程子遥抬手看表,此时已经接近熄灯时间,“我怕学长他们突击检查要扣分,要不我先去打个招呼,你们在这等我一会儿。”
段灼说:“没事,你先回去休息吧,两个人一起过去也帮不上什么忙,人我来照顾就行。”
“那好,”程子遥说,“有事打我电话。”
蒋随点点头。
外边的温度很低,蒋随身上的速滑服又没来得及换,临走前,段灼问医生借了条空调毯,盖在蒋随身上,裹紧:“羽绒服也穿上。”
蒋随抬眸:“你不冷吗?”
段灼摇摇头:“我没事,你穿好。”
半小时后,他们抵达医院。深夜的急诊室注定是焦灼忙碌的,车祸、心梗,这些电视里出现的情节在他们眼前真实的上演着。
和蒋随一起进去挂号的是一个差不多年纪的少年,说是半夜腹痛,父亲帮他挂号的时候,他没憋住,吐得满地都是,虚脱般倒在地上,把在急诊室里的病人和护士都吓一跳。
后来在医生叫号的时候,蒋随让他先进去了。
问诊、拍片、等报告,一套流程下来,已经凌晨两点多了。
诊室医生要上洗手间,让他们稍等一下,于是段灼先把报告单抽出来,看了看。
蒋随也挨过去,才发现超声报告的第一行很详细地描述着他的尺寸大小,竟然精确到了毫米和形态,他火急火燎抽了回去,低吼道:“你怎么偷看我隐私呢!”
段灼摸了摸眉角,笑道:“我刚都看过实物了,还差一组数据吗?”
蒋随把手里的报告单对折几下,轻哼一声:“看过就看过,你笑什么?”
段灼摇摇头说没什么,可嘴角还是扬着的,小梨涡嚣张外露,他越是这样遮遮掩掩,蒋随越觉得他是在嘲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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