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是吗!”
张翠芳翻了个白眼,见那不省心的皮猴还没出来,筷子拍得震天响,“王小宝!你再不出来,信不信我这个暑假都让你玩不成手机!?”
“…… 知道了,来啦来啦!”
沉迷网络的小男孩总算跟着老爸屁股后面出来了,两只手里捧了三只碗,讨好地冲她妈笑。
“坐下!吃饭!手机拿来!”
张翠芳垮着脸发号施令。
“妈~” 王小宝哪里舍得,转头去求他爸,“爸,你看看妈,我不过就玩了一会儿游戏嘛!”
王金宝在家里的地位显然不怎么高,儿子求上门也只摸了摸肚皮,“先吃饭先吃饭,我都饿惨咯!”
“拿来!”
张翠芳摊开手,王小宝只得恋恋不舍地把玩的发烫的手机交了出来。
“哼,还是咱们可可乖!”
虽然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但张翠芳有时候能被自家儿子给气死,这会儿看见乖巧的可可,两相对比感觉就更明显了,“来,可可,尝尝阿姨炖的烧鸡公,给你夹一块肉哦。”
“嗯嗯!”
甘可可瞥了眼比自己大一点的小哥哥,心思就被香喷喷的饭菜给夺走了。她亮晶晶地盯着桌上的一盘盘菜,嘴里口水泛滥,等张翠芳把撕碎的肉条放进她的小碗里以后,立刻握住勺子啊呜啊呜吃了起来。
桌上的人都开始动筷,王小宝噘着嘴自己夹了块鸡腿啃,聂振宏则是眼疾手快地夹了一块带皮的鸡肉,放进了林知碗中。
余光瞥见自家小朋友和桌对面的小姑娘如出一辙认真又乖巧的吃相,聂振宏不禁在心里愉悦地笑开了。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不管怎么样,只要能吃上一口饭,再苦的日子都能品尝出甜味儿来。
第65章 想硬抗
孙曼琴带回来的消息很不好。
“股骨颈骨折,医生建议尽快做手术。”
晚饭过后,孙曼琴才踏着月色匆匆回到社区。张翠芳看她还没来得及吃饭的样子,又回厨房给她就着烧肉下了碗面,才坐下来听她说。
“拍了片,起先甘婆婆还闹着要出院,后来被护士给劝住才安生了下来。” 甘可可被王金宝带进屋和儿子王小宝一块儿玩了,屋外就只剩几个大人,孙曼琴也不遮掩了,急急地说,“医生说她长期营养不良,身体低糖缺水,就容易多眠,体能下降,忽然眩晕。”
她先解释了一下老人家这段时间的状况,然后继续道,“加上老年人本来就骨质疏松,她这一摔下去,屁股着地,就把那个什么股骨头的地方弄骨折了!”
“唉!这算什么事儿啊!”
张翠芳扇着蒲扇,替孙曼琴叹了一口气,问了个关键问题,“做手术要多少钱?”
“…… 说是要三四万。”
孙曼琴脸色很差,怕也是跟这个费用有关。毕竟甘婆婆是借住在她铺子里,摔倒了虽然跟她没关系,但于情于理她都没法不管。
明明是一番好意,甘家婆孙俩的租金她都没有收,就靠甘婆婆平时里搭把手给她帮忙做工抵了。甚至后来甘婆婆自己接的生意赚的钱,她都分文不取,只因为她也是这么拉扯自家儿子长大的,知道日子难起来有多难过。
也正是因为这样,孙曼琴和甘婆婆并非是简单的房东和租客的关系。硬要说起来,甘婆婆就是在她店里摔的,但要让她来掏这三四万,她心里也梗得过不去。
“钱肯定不能你出啊!” 张翠芳很明白孙曼琴的心情,拍拍她的手,“告诉甘婆婆了吗?她自己咋说?”
都是老街坊了,大家也相信甘婆婆不是会赖在恩人身上的人。
“唉,你们觉得呢?” 孙曼琴无奈地叹了口气,闷头吃面。
“…… 她不想做手术?” 聂振宏猜到了。
“不是吧,她还想硬抗?” 张翠芳瞪大眼,嗓门陡然大起来,“不要命啦?”
林知一直坐在聂振宏身边的。
他没吭声,只安静地听着众人的谈话。但此时张翠芳这一嗓子,不知道是声音还是内容令他不安了,身子猛地哆嗦了一下,下意识就依偎到了聂振宏的手臂旁。
“没事,没事,不怕啊。”
聂振宏连忙把人揽住,又冲张翠芳道,“张姐,小声点吧。”
“哦哦哦,我就一时激动了!” 张翠芳连忙压低声音,她倒没注意林知的不对劲,只朝屋子里看了眼,见可可还在乐呵呵和自家儿子玩闹,才继续跟孙曼琴打听:“婆婆当初儿子儿媳出事之后,没收到赔偿?不是说对方全责吗?”
当初老人家儿子和儿媳一起开长途出了车祸,是对方酒驾,现场很是惨烈,两个人都没留住。这事具体怎么处理的,除了跟甘婆婆朝夕相处的孙曼琴,邻居们其实都不太清楚。毕竟是人家的伤心事,他们也不好专门提起来八卦这些。
“法院是判赔了,说是要赔好几十万呢。” 孙曼琴摇摇头,也是替婆孙俩难过,“可那家人也穷,东拼西凑把乡下的房子都卖了,也就凑了几万块钱。”
“给儿子媳妇办了丧事,加上这几年拉扯可可,” 孙曼琴一摊手,“你说还能剩下多少?”
“嘿,没钱就能不赔了?哪有这个理!” 五金店老板的张兴全不知什么时候也过来了,黝黑的脸上满是愤愤不平,“那他们能把可可爸妈还回来吗?!混账!”
“能咋办?难不成天天堵人家门去?” 孙曼琴冲张兴全呛了一句,张兴全不说话了。
“其实人家也不是赖着不赔,但就是掏不出一个子儿了,能咋办?那挨千刀的进牢里去了,家里妻子和老父老母替他还钱,现在好像也在外打工呢。每个月发了工资就打钱到甘家账上,说是分期还,法院好像也是允许的……” 孙曼琴这才继续道,“要不你们以为光靠我铺子里干点事,这物价成天涨涨涨的,婆孙俩能过得下去?”
这倒也是。
大家都在同一条街开店,客流什么的都心知肚明。刨去成本一算,每个月利润就那么些,要说养活一家人可以,要养足两家人,可真是够呛。
“那现在咋办?真保守治疗,不做手术了?”
“我觉得不成。老人家骨头脆,还容易引起其他病连锁反应,不早早治疗,我怕出大问题啊。”
“是呀,甘婆婆要真出啥事,可可咋办?我可舍不得看她进福利院!”
“那你说咋办?甘婆婆又没钱做手术,不可能让曼琴出这钱吧!”
现场安静了一会儿,众人一时都没了声响。
聂振宏心中倒是有点想法,但他看了眼众人的神色,又想着老人家的脾性,没好第一时间开口。反倒是张兴全,觑着一旁愁容满面的孙曼琴,主动殷勤地说道,“要不…… 要不咱们号召街坊邻居,捐捐款?”
*
捐款这事,不是一时半会能成的。
大家坐在街沿边商讨了一会儿,最终孙曼琴敲了板,“这样,我明天先去街道办问问情况,看有没有这种先例。”
其他人纷纷点头,也都表示了如果捐款肯定会尽绵薄之力,众人便先散了。张翠芳招呼老公收拾桌碗,孙曼琴领着可可暂住自己家里,张兴全挠了挠头皮跟着孙曼琴屁股后头回铺子了,聂振宏则带着林知关门回楼上。
楼道里,一直安静的青年突然开口向聂振宏问话,清冽的声音中带着不易察觉的紧张担忧。
“甘婆婆,会死吗?”
像妈妈一样,躺在病床上,就再也起不来?
聂振宏紧了紧掌中小恋人的手。
“不会的。”
他侧头对上林知黑瞳瞳的一双眼,认真地告诉他:“她只是骨折了,做了手术,就会慢慢好起来的。”
聂振宏心里其实也没底,但他怕小朋友想起往事,努力将语气变得轻快些,“你刚才也瞧见了,我们大家都会努力想办法帮她的。所以不用担心,好吗?”
“…… 喔。”
两人行至二楼,聂振宏本欲松开手,目送林知回自己家。但此刻林知从兜里掏出了钥匙串,却没有立即开门,而是低垂着额头,面向防盗门闷闷道。
“妈妈生病的时候…… 身边只有我。”
“是不是如果再多一点人知道,她就…… 不会死了?”
他的声音微小,像是说给自己听的,却还是因为楼道里安静的环境而让身旁的人听得一清二楚。
聂振宏心脏被狠狠揪了一下。
林知下意识地握住钥匙串上的挂坠,又开始想揉捏起来。但手中不同于以往的绵软触感和耳边响起的清脆铃铛声,却让他低落的心情滞顿住了。
“叮铃叮铃——”
男人的手掌随着铃声一起落在他的脑袋上。
“不是这样的,知知。”
聂振宏叠住他的手,轻轻抚开小朋友捏着小仓鼠的手指,将自己的指节替代了上去。
“生、老、病、死,每个人都会遇到,不是人多人少就可以撼动制止的。”
“同样的,你一个人努的力,不比我们这么多人努的力小。”
“老天爷有时候就喜欢和我们开玩笑,要在我们走的路上放些石子儿。有的石子大,有的石子小,有的人能平坦踩过去,有的人怎么跨也跨不过。”
“这也许是石子儿的错,也许是老天爷的错,也许是走路人的错。”
“但知知,你要知道,这绝对不是你的错。”
手里的指节粗粝,掌肉坚劲。林知浑然不知自己的钥匙串被男人取走了,只愣愣听着聂振宏一字一句说出的话,一边无意识地握着那干燥又温热的大手轻轻捏动。
聂振宏说完这些,便没再出声。有些道理拆得再浅显,也需要人慢慢消化。他经历过一些事,才有了这些感触,但不代表阅历尚浅的小朋友能够很快理解。
聂振宏不着急,他只是心疼失去至亲孑然一身的小朋友。
他能够理解林知妈妈这些年把儿子护在身边养得单纯的想法,那么可爱的一个孩子,被父亲嫌弃,被同学欺凌,本不是他的错,却因此受到伤害,瑟缩进了自己的小壳里。
林妈妈舍不得看到自己的宝贝那样,才努力张开自己的臂膀,想把小朋友保护得密不透风。
但如果当一朵花儿一直被种在玻璃罐里,一朝玻璃罐碎了,他还能活多久?
聂振宏倒宁愿这朵小花暴露在空气里,暴露在风雨中。他可以持久恒常地当他身旁的一棵大树,为他遮风挡雨,看着他结出果子,但永远不剥夺那抹亮色摇曳在阳光下的权利。
第66章 不用生
此时的聂振宏也不打算立刻上楼了。他取过林知家门的钥匙,轻轻拧开了二楼的房门。
林家的客厅依旧空空荡荡的,没什么摆设。但林知很爱干净讲整洁,客厅里小桌子上规整地摆放着纸巾和搪瓷杯,旁边唯二的两个小板凳被他并排靠得整整齐齐。尽管这样,坐在上面也不算舒服,聂振宏瞧着还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小朋友,干脆揽着他的肩把人带到卧室。
林知家的户型和聂振宏家的有点区别,是两室一厅,其中只有一间是敞开的,聂振宏将林知送进去安放在铺着碎花床单的席梦思上,自己则起身去外面给小朋友倒水。
晚上吃的烧鸡公有点咸了,容易口干。
他先拎起客厅墙角的热水瓶晃了晃,见里面还有小半的水声,便倒进盅里,却没摸到热气。聂振宏叹了口气,难不成这水还是上回他来吃早饭的时候烧的?
喝不得了,聂振宏干脆去厨房里重新烧了一壶。
等水开的间隙,他重新回到卧室里,林知还在床上坐着,目光却看向阳台。聂振宏瞅了眼时间,现在已经九点过了,按理说早就到了林知每晚画画的时间点,但林知却没过去坐下。
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才关于母亲的话题让小朋友还沉浸在自责难过的情绪里,只试探着问,“要不今天别画了,咱们聊会儿天?”
林知扭回头,冲他乖乖地 “嗯” 了一声。
“知知想聊什么?” 聂振宏干脆也坐上了床,靠在床头。他顺手把小朋友的枕头竖起,拍了拍身边,让小恋人也过来点。
“宏哥说。” 林知蹬了拖鞋,爬到他身旁靠着。
“我说啊……”
聂振宏也知道他的小朋友不爱说话,只要爱人不嫌他话多,他说多少都没问题,“那我给你…… 讲讲我家里人?”
他想,丑媳妇儿早晚要见公婆的,先让林知了解下下倒也不错。更何况他家小仓鼠可一点不丑,还这么可爱,他家那群活宝应该不会不喜欢。
“好哦。” 林知仰起头,黑眼珠又泛起光亮来。
聂振宏看得心痒,低头啄了他眼皮一口,才温声道,“我家里四口…… 哦不,现在七口人。”
“我爸妈,我姐,我姐夫,还有侄儿侄女两小只。我爸妈以前都是鞋厂工人,现在退休了,在给我姐带娃。我姐在国企上班,姐夫是个厨师。”
林知还没见过这么一大家子人的,一边听一边掰手指头,数完却疑惑道,“六个?”
聂振宏 “噗嗤” 一笑,捏住他的鼻子晃了晃,“小傻子,忘了数我了!”
“…… 喔。” 林知皱了皱鼻头,也觉得自己好傻。
“不过以后…… 就是八口之家了。” 聂振宏低头看着男孩,嘴角扬起温柔的笑。
“嗯?” 林知却没领悟到,愣愣问,“还要生宝宝吗?” 他心里感叹,宏哥的姐姐可真厉害。妈妈说,生孩子好疼的!
聂振宏这下是真被林知给逗乐了。
他哈哈大笑,心里对小朋友爱得不行,把人搂住按在床上亲了好几口,才笑着逗他,“嗯,以后知知给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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