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司扬眉:“你要让他待在索兰军中,向我们递消息?”
凯蒙点头:没错。事关重大,还是请降神谕更放心些。”
祭司稍作思索,答应下来。
喀斯涅的祭司职位通常不会世袭,但心灵女神的祭司是个例外。
千年前,索兰契亚毁灭了最后的对手,尼贝特城邦。
那是一场惨烈的战役,洪流摧毁军事设施,也让尼贝特人死伤无数。
一部分幸存者留在故土,融入索兰文明;而另一部分小心翼翼穿过当时已经形成文明雏形的盖伯拉,渡海来到喀斯涅半岛,在这里定居。
这些珀尔路瑟的信徒融入了当地原住民,参照幸存者兼逃亡者的文化,喀斯涅人的文化信仰飞速发展起来,并最终形成喀斯涅神系,让即将消散的心灵女神,重新固定为喀斯涅的主要神灵之一。
而心灵女神祭司这一族,就是当初那批尼贝特人的后裔,他们中有人已经和土生土长的喀斯涅民族没什么两样,有的保留属于祖先的习俗,但也从心底里认为自己是喀斯涅人。
尼贝特早已毁灭,再也不能重现。
但到了这一代,心灵女神祭司的姐姐成为王后,诞下信仰珀尔路瑟的王子,也就是凯蒙。
他野心勃勃,促成与萨努尔部族的合作,也在达成目的后将他们弃之不顾。
他吹响王国向索兰契亚开战的号角,通过身为祭司的姨母和心灵女神建立起联系,又或者说接受单方面交流,将此视作最准确的神谕。
究竟是凯蒙先祈求神谕,还是珀尔路瑟先降下意旨,或许只有他们自己才清楚。
凯蒙请神谕已经不是一次两次。
以姨母展开的祈祷仪式为背景,喀斯涅王子双膝跪地,高举密信,喃喃自语。
“请求您察看它,请求您检验它,掌管一切心感与灵魂的女神,写下这些文字的人到底怀着怎样的意图?”
“可信吗?不可尽信吗?完全不可信吗?”
三个纸团摆在凯蒙面前,分别代表三种可能。
战船上方,珀尔路瑟默默起身,准备去感知密信浸染的情绪。
兽神无聊道:“人类王子又来请神谕?珀尔路瑟,你对人类的事也太上心了。”
山神则说:“这是好事,最起码对我们来说是。”
透明神力感知到写信人留在信纸上的情绪,混乱的,繁杂的,但最为强烈的情绪是坚定,想要挽救至亲的急切,以及愧疚。
这样的情绪很好理解,尽管心怀愧疚,写信人依然愿意付出一切代价拯救霍斯特,而与后者相比,愧疚的情绪落于下风。
没有恶意——如果对方是诈降,就不可能没有恶意。
珀尔路瑟睁开眼,神力拨动凯蒙面前的纸团,将代表“可信”和“不可尽信”的纸团稍挪到前方,其中“可信”挪得更靠前,意味着罗穆尔可信的程度更多些。
没有去管下方的喀斯涅王子如何若有所思,如何下定决心,珀尔路瑟看向兽神。
兽神支起身体,警觉道:“你看我干什么!”
珀尔路瑟淡淡道:“接下来,就轮到你为人类的事上心了。”
兽神:“?这关我什么事。”
珀尔路瑟只是继续微笑,看得兽神后退了小半步,聪明地选择闭嘴。
当天,一只腿上系着回信的老鼠溜出战船,顺着放下的踏板登岸,灰黑的瘦小身影钻入灌木丛,很快就看不见了。
“我的影子参与,和我没关系。”不得不放出影子变成老鼠送信的兽神说,为自己挽尊。
珀尔路瑟没理他。
在作出神谕之后,这件事的后续就和心灵女神没有关系了,就算与人类达成联系,珀尔路瑟也还是神。
除非凡人主动地恳切求助,对于人类怎么布局怎么作战,她基本不会在乎。
然而,洛荼斯不一样。
喀斯涅神的影子没有神力,但在掌控自然神权的神祇特别留意下,风、大地和河流忠诚地传达信息,让那只老鼠的踪迹一览无余。
“看来,喀斯涅人没有察觉。”洛荼斯看着老鼠目标明确蹿向苏里尼亚城的方向,“可能心灵女神不插手,又或者她参与了,但没有拆穿涅尔德布置的假象。”
智慧之神涅尔德立在一旁,低声道:“如果是阿狄亚,会更有把握些。”
阿狄亚更擅长伪造本能相关的情绪,而智慧之神能淡化心灵女神对罗穆尔理智的感知,在放大情绪上没那么拿手。
不过,珀尔路瑟不会为这么一件“小事”尽全力感应,涅尔德制造的假象,也足以应付她了。
洛荼斯回到王女身边时,艾琉伊尔手中正拿着凯蒙写给罗穆尔的回信,浓黑眼睫半垂,金眸细微转动,阅读纸上的字句。
洛荼斯:“他写了什么?”
王女用指节轻叩桌角:“凯蒙想让罗穆尔留在这里,等他吩咐,还特意提及霍斯特,说正在好好招待他。”
“和你想的一样?”
“和我想的一样。”
罗穆尔作为失势的前王太子,本身已经没什么价值了,但他的伯父塔兹仍是巴南纳军团的统领。
像凯蒙那样的人,哪怕知道塔兹参与霍斯特谋杀先王的事实,也笃定艾琉伊尔会选择息事宁人,赦免并继续任用塔兹,在军事布置上不对他设防——毕竟眼下索兰契亚可用的水军将领只有塔兹这么一位,而喀斯涅的战船正来势汹汹。
这样一来,罗穆尔所能了解的情报不会少。
假如能说服塔兹投靠喀斯涅,他的价值就更高了。
让罗穆尔留下,才能利益最大化。
当然,凯蒙不会一上来就对罗穆尔的情报深信不疑,总还需要没那么重要的情报进行过渡,才会放心相信罗穆尔送来的大消息。
而这个“没那么重要的情报”,已经准备好了。
只等着下一步,借罗穆尔之手传出去。
艾琉伊尔双手托住洛荼斯垂在一旁的右手,放在自己脸侧,轻轻摩挲,语气平淡得好像在聊今天的天气。
洛荼斯顺着她的动作,轻碰王女的脸颊:“如果凯蒙,或者说珀尔路瑟发现破绽……”
“那也不过是按部就班地打一场。”艾琉伊尔轻描淡写。
听上去很轻巧,好像一切尽在掌握,实则冒着颇大的风险。
如非必要,没有谁愿意直接兵行险招,但喀斯涅的确是个可怕的对手。
喀斯涅兵力庞大,还有此时最先进的战船作为运载工具,源源不断送来士兵和粮草。
他们的舰队能在伊禄河上畅行无阻,那些战船或许不适合攻城,却有着极强的机动性。
如果索兰军队死守苏里尼亚,让对方确认这里是很难对付的硬点子,大概率会选择绕过这座城池,完全控制水路交通,攻占其他城市,最后再来围困太阳神之城。
到时候,索兰绝对反而会陷入孤立无援的被动境地。
造成这样的局面之前,最好先想办法消耗最大也最昂贵的军备——那些承载士兵和弓箭手的战船。
而在正常情况下,想一次性毁坏大量战船是不可能的,反而会让对方升起警惕,也让摧毁船队的行动更为困难。
正好,凯蒙俘虏霍斯特、以此威胁罗穆尔和塔兹的举动,提供了现成的倒戈动机。
接下来,就要看这场欺诈能否进行到底。
*
作者有话要说:
奇怪的间谍增加了.JPG
第180章 计成
夜幕已至。
一只灰黑色老鼠沿着墙根溜出苏里尼亚城, 左右嗅探,和绝对正常的普通鼠类没什么两样,如果不是特别注意, 没有谁会发现它的细腿上缠着一卷纸筒,上面承载着足以影响一场战役的消息。
兽神的影子要跑的距离, 比之前短了不少。
因为此时, 喀斯涅船队已经行进到太阳神之城近前,没费什么力气地占领最近一座城池。
隔着河流, 遥遥相望。
凯蒙取下密信,看着老鼠转头跑开,没有拦。
这是珀尔路瑟女神派来的、有灵性的动物,来无影去无踪,有需要的时候呼唤它, 老鼠就会从不知道哪个角落跑出来,承担送信的使命。
展开信纸,上面是罗穆尔略显潦草的字迹。
信上说, 索兰军队将在明晚悄悄出城,在南面水路设下埋伏,大军倾巢而出, 水陆配合, 突袭喀斯涅船队。
看到简单的描述, 凯蒙脸色发沉。
原因很简单,他之前确实是想从南面攻打太阳神之城, 因为从这里进攻最合适,事半功倍。
但如果这条路线上有对方提前设下的埋伏, 就算不至于大受损失, 战况也会变得更为棘手。
能预判喀斯涅的下一步行动, 索兰王女果然不好对付,可惜,她没料到己方出了个一心拯救父亲的好儿子。
这让凯蒙觉得很有意思。
现在,凯蒙对罗穆尔的消息已经没有任何怀疑。
其中一个原因,是不久前罗穆尔送来情报,信中写明索兰契亚粮草的运输路线,凯蒙半信半疑,派兵去拦截粮草,结果真的截到了,最后拉回两车粮食。
相对于行军所需的粮草,这点储备粮可以说是杯水车薪,但毕竟是从索兰王女手下抢来的第一批粮草,重要的是象征意义,以及拿它展示给士兵看,鼓舞士气。
如果不是索兰士官当机立断,放火烧毁相连的粮车,宁愿全部销毁也不愿留给敌军,喀斯涅步兵队伍一定能抢回更多粮草,这可是送上门来的补给。
这次之后,罗穆尔没有送来其他消息,却要求凯蒙让霍斯特在回信上写一两句话,以此证明自己的父亲还活着。
措辞有些急切,甚至有些无礼,反而更让凯蒙放心,罗穆尔越在乎父亲的安危,他提供的信息就越可靠。
于是,凯蒙让霍斯特写下求救和感激的字句,附在回信里送给罗穆尔。
以及霍斯特的兄长塔兹。
虽然罗穆尔声称塔兹和其他人一样不管霍斯特的死活,可凯蒙自认为看穿了背后的真相——
大概塔兹也想救下弟弟,碍于王女的监视不敢做出实际行动,就悄悄透露机密给侄子,由罗穆尔传递消息,否则无权无势的前王太子从哪里知道这么多。
或许凯蒙不是刚愎自用的人,也不会轻易信任表象。
然而,在图穷匕见之前,谁能猜出眼前上演的一幕幕是表象还是真实?
终于,罗穆尔送来真正重要的信息。
随着喀斯涅船队临近,苏里尼亚城越发戒严,只能通过老鼠传递密信,而安插在城内的其他探子联系不上,无从验证,可凯蒙已经认定,这条信息是真的。
于是,喀斯涅王子紧急召开军会,经过一番商讨,最终定下明晚的行动。
“趁索兰人出城,守军不足——”凯蒙的手指顺着地图上代表河流的黑色线条,从他们目前守着的城池,向北划到苏里尼亚城。
“我们就沿着这条路线,集中攻打这一点,克利,你领步兵团去南面阻拦索兰人回援,其他人都和我一起攻城。”
喀斯涅将领异口同声:“是,殿下!”
第二天晚上,喀斯涅船队派十艘战船去往在南面的水路巡游,以此迷惑索兰军队,让他们不要太早回援。
而船队主力则沿着另一条支流,驶向苏里尼亚城。
有侧面高地遮挡视线,恐怕直到船队来到苏里尼亚前面,守城的士兵才会发觉。
眼前豁然开朗,船队进入一片宽阔的水域,这里的河道宽广开阔,水流安谧,月光下的水面如同青碧色长湖,映照月色星子。
这是伊禄河最静美的一面。
喀斯涅从没有这样的河,峻峭山峰是众多水脉的发源地,也将它们切割得短而湍急,落差很大,瀑布倒是不少。
但在喀斯涅,河流与静与浩荡都扯不上关系。由于他们那套神话观念,每条小河溪流都有一个神,是山神的附庸,它们急促,欢快,冒冒失失,永远不会安静。
索兰契亚的伊禄河不一样。
这种不同,早在之前就打破了喀斯涅人的认知,而在此刻,他们再次真正目睹。
哪怕再怎么不懂得欣赏美景,视线也难免在这样的景色中短暂停驻。
下一瞬,异变陡生。
一块块天然锋利的硕大石块,不知从哪里坠落而下,狠狠砸在船上。
苏里尼亚城外,就是这片大陆最大的采石场。
也就是说,盛产石头。
别的不说,原料管够。
哪怕再怎么坚固的船只,也防不住重力和冲势加成的石块,更何况战船还是木质。
相对于船体,石块也还是太小了,没法一击即沉,但当越来越多的石块落下,情况就变得棘手了。
喀斯涅战船引以为傲的尖锐撞角,优秀的承载力和机动性,没法让他们躲过从天而降的石头。
对,战船是有杀伤力,前提是有敌可杀。
被船队和石块掀起波澜的伊禄河上,没有可供撞击的敌船;
船上的弓箭手毫无用武之地,因为两岸根本没发现敌人的军队,就算有,也是弓箭手无法企及的距离。
凯蒙看着不远处一艘战船被击打得支离破碎,缓缓下沉,眼神不可避免地躁郁惊怒起来。
“加速!!”他向后方船只传达。
能把较大石块投掷这么远的,必然是笨重的巨型投石机,很不方便移动。
既然出现在这里,就说明罗穆尔送达的根本就是假消息,索兰人已经在高处埋伏好了——
没关系,只要加速驶过这片水域,索兰人也只能干看着,而他们的船队数量众多,完全经得起一时半刻的消耗。
等到了城外,面临绝境的就是索兰士兵!
然而事与愿违,就在桨手奋力划桨、试图快速冲过水域时,幽灵似的船只从岸边悠悠飘来。
这些船很小,在夜色中很不起眼,就算有人注意到,也只会以为是渔民遗落在岸边的小船。
而在此刻,它们携载着满船的燃烧物,冲入船队的阵型中,侧面避开尖锐撞角。尽管以战船的机动完全可以调整角度再来冲撞,但这个时间差已经足够了。
燃着火焰的箭矢破空而来,目标却不是战船,而是那些小型船只。
137/159 首页 上一页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