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声缈循着这只手臂向上望。
只见他留着一头齐耳短发,纤长的耳廓如羽翼延展,秀逸两颊边挂着同款的铃铛耳坠。
他身材纤瘦,一双澄金色眼眸扑闪扑闪,满是不谙世事的天真。
眉心一点冰蓝色的莲花印记,更显得肤如凝脂。
“小家伙,咱们该拿他怎么办?”
他挽着蔺楚疏的手臂,分明自己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年纪,一开口却显得老气横秋,
“倘若留他在这里,只怕不是活活饿死,便是被人贩子卖掉,岂不是又造了一桩杀孽?”
那张细嫩的脸庞近在咫尺,蔺楚疏微侧过脸,眼神有些闪躲:
“霜昀,别开玩笑。”
“我这哪里是开玩笑?”
被他称作霜昀的少年双手叉腰,气鼓鼓地道,“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你找个由头将这小孩带在身边,等他有了自保的能力,再让他自己历练不行吗?”
另一边,秋声缈呆呆蹲在原地,眼神已经痴了。
蔺楚疏身边的少年身周漂浮着点滴金光,赤.裸的脚底也并没有踏着实地,怎么瞧都不像是寻常人族。
“你,你是何方神圣?”他怔怔地开口。
少年顿了顿,随即展颜一笑,指着蔺楚疏手握的长剑:
“看到这柄剑了吗?我便是它的剑灵,名叫霜昀。”
……
“当初若不是剑灵前辈一力促成,想来今日我也不能坐在这里。”
秋声缈托着腮,眼神越发迷离。
“霜昀古剑是师尊在暗炎幽狱中寻获的至宝,相传当年师尊和守护兽深海赤龙蛟缠斗七天七夜,才战胜了它,取得这柄有毁天灭地之能的神兵。”
“剑灵前辈与古剑相伴相生,身怀积累千年的强大灵力,曾经是师尊的左膀右臂,只可惜……在与魔将呼邪珲决战时,他为了保护师尊,不惜自毁剑心,就此陨灭,古剑也沦为了废铁。”
不知为什么,蔺楚疏并没有阻止秋声缈说下去,只是垂眸望着杯中的酒浆,沉默不语。
周长明的记忆却被这番话唤了回来。
难怪他刚见面便觉得秋声缈有丝熟悉,原来这家伙不是别人,正是当年自己撺掇蔺楚疏收留的男孩。
他倒是没想到,几十载光阴倏然而过,曾经弱小的孩子已经成长为一代修真翘楚。
秋声缈醉意朦胧地眨眨眼:
“随着我年岁渐长,觉醒了灵根,便起了拜在师尊门下的心思。只不过师尊说什么也不肯点头,后来我实在无计可施,只能请求殷仙尊从中斡旋。”
“后来也不知她究竟和师尊说了些什么,他竟然答应了收我为徒。但即使如此,也并未应允培养其他直系弟子,直到十年前阿琢到来,我才有了同门作伴。”
“个中缘由我追问过仙尊,奈何她不肯告诉我……可师尊待我真是极好的,尽管我天资平平,也从未轻视于我,来日……我定要努力修炼,不辜负师尊的期望……”
他说着说着话音渐弱,忽然身子一歪,趴在桌上睡了过去。
对于这番醉酒后的狂言,在座三人都显得有几分僵硬。
姜玉琢悄悄看了眼蔺楚疏的面色,见他没什么发怒的迹象,立刻致歉道:
“师尊,师哥不胜酒力,出言不逊,多有得罪,还望师尊念在他神识不清的份上,莫要和他计较。”
他向二人拱了拱手,随后拉着秋声缈的手臂搭在肩头,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剩下桌边的周长明和蔺楚疏相对无言。
周长明相当纠结,蔺楚疏不时发作的走火入魔一直困扰着他,挣扎半晌,他还是开了口:
“仙尊,声缈刚提到的那把剑,可是之前魔君提过的,你识海中的那柄断剑?”
虽说早已知道答案,为了捂好马甲,他却并不能直言。
他费尽心思在游戏中轮回,也正是为了回到现实。
倘若真的因为掉马触发了惩罚,弟弟或许会因为得不到妥当的治疗而死去。
这份后果他压根承担不起。
蔺楚疏注视着他,轻轻颔首。
“既然识海中灵武不全如此危险,为何仙尊不另寻一柄?”
他这般折磨自己的理由,周长明根本想不通。
又或者心底已经有了猜测,只是不敢承认。
月色映照在蔺楚疏眼底,氤氲出朦胧的雾气,美则美矣,却也冰冷得毫无生气。
“那柄剑无可替代,”他凉凉道,“至于痛苦,则是为了永远记得。”
记得……?
记得断剑之辱,还是……记得什么人?
周长明突然不敢继续追问下去。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是如何一刀刀将回忆铭刻在蔺楚疏心头。
又是如何任由毒液在伤口中肆虐,最后沦为覆水难收的沉疴。
沉疴之下,是漫无边际的深渊。
这份感情太沉重,他或许根本无法承担。
……
几个时辰后。
尽管夜色已深,席间饮下的果子露依然灼烧着脾胃。
周长明辗转反侧无果,于是起了身,来到院落中。
月华如水,四下无声。
他漫无目的地踱着步,突然留意到一阵细微的响动。
循声回头,他瞥见墙外有两道身影掠过,轮廓看上去有几分眼熟。
好像是……秋声缈和姜玉琢。
但前者不是不胜酒力回屋了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周长明实在按捺不住好奇,索性也放轻脚步,远远跟在两人身后。
或许是酒意未消,秋声缈走得并不算快,他还能勉强跟上。
大约小半个时辰后,三人便两前一后离开了墨刑司主峰,来到后山一处幽深的树林中。
越往深处走,周围的景致看起来就越熟悉。
周长明拨开挡在眼前的枝桠,发现前方不远处是一座黑峻峻的山洞,洞口被茂密的藤蔓覆盖,只在缝隙中隐约透出丝丝冰蓝的光线。
而在洞外地面上,环绕着一圈血红的纹路,看上去像是某种未知用途的法阵。
下一刻,他前进的脚步倏然顿住。
在那个黑沉的梦境里,他来到蔺楚疏的心魔所在,试图进入却未果的那处山洞——
竟然和眼前所见的毫无差别。
不知名的恐惧如同触手攫住了他。
他躲在暗处,望着姜玉琢长刀出鞘,将洞口的藤蔓纷纷斩断。
“师尊严令不得擅入禁地,师哥,我担心……”
“没事……嗝,这难道不是灵嬛仙尊的吩咐么?”
秋声缈醉得双颊酡红,拍了拍他的肩以示安慰。
周长明尾随着他们进了洞,借着凸出的岩石遮掩身形。
洞内通道极深,越往里走,耀眼的蓝光就越发明显。
没过多久,一方半透明的棺木便出现在眼前。
“这禁地里,为何会有棺材?”
秋声缈半晌瞧不出端倪,索性伸手去推棺材板。
可就在这时,地面忽然剧烈地震动起来。
岩壁上碎石簌簌抖落,秋声缈顿时大惊失色:
“糟了,棺木上的防御法阵被触发了!”
棺材表面浮现出诡异的血红纹路。
身为蔺楚疏弟子的他们又怎么会辨认不出,这正是自家师尊所留。
此刻他一定感应到了禁地有人闯入。
倘若来不及离开被抓个正着,等待他们的命运绝对比阁规训诫恐怖得多。
他和姜玉琢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底的惊慌。
急忙御起灵力逃往洞外,转眼间便不见了踪迹。
周长明被他们带起的劲风吹得发懵,也意识到此地不宜久留。
他转身就要出洞,脚底却生了根似的动弹不得。
身后的棺材板已经被掀开。
倘若那就是蔺楚疏的心魔,那么自己距离真相只有一步之遥。
要不要……去看一眼?
他默默咬紧了唇。
作者有话要说: 新的马甲出现~是美美哒剑灵,现在终于凑齐啦!!
小长明果然是艺高人胆大,居然敢深入小疏的禁地查看,就不怕被抓住掉马吗?!
所以大家想看他被抓现行的修罗场咩(坏笑
以及明天我就正式开始军训了1551,每天能拿到手机的时候我会努力码字,也会积极回复小天使们的留评,真的非常非常感谢大家的支持,你们的关注就是我最大的动力!!鞠躬笔芯!!!
掉马倒计时啦!!!
第24章 桃源x1
翻卷的层云沿着天际铺陈,逐渐吞噬了月色,让黑暗再次笼罩了整个山头。
夜风吹起帘幕,现出室内端坐的挺拔身影。
蔺楚疏原本正垂目调息,下一刹,双眼忽然毫无预兆地睁开。
醒目的红芒从他眸底闪过,素来古井无波的神情,忽地生出一丝裂痕。
他腾身而起,雪色身影转眼间消失在原地。
只是几次呼吸的功夫,便飞掠到了墨刑司后山。
四周看起来没什么异常。
可方才防御结界的异动却清晰地告诉他,有人擅闯禁地,并触动了山洞深处的冰棺。
蔺楚疏的脸色越发冰冷。
墨刑司山峰的结界隔绝了一切外来侵入者,那么唯一能够闯入后山禁地的,便只有内部弟子。
究竟是谁胆敢违背他的禁令?
他身形如电,鬼魅般掠入山洞中。
结界灵力如同蛛网铺陈开来,将整座后山笼罩在内。
严密到一只飞虫也无处躲藏。
雪色衣袂拂过干燥的岩壁,他一步步来到冰棺前。
手指靠在棺材板上停顿了片刻,才缓缓推开。
棺内静静地躺着个少年,面容俊秀肤白胜雪,眉心一点朱砂痣红润欲滴。
他身穿一袭雪白狐裘,双手交叠在胸前,神态安详宁谧,仿佛正在惬意地小睡。
“……师哥。”
伫立良久,蔺楚疏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百年前那场天劫,夺去了秦沧砚的性命。
但他人不得而知的是,事后他一直用冰元婴保护着那人的尸身。
后来他更是不惜代价,寻来了能保肉身不腐的极寒冰髓。
打造了这方特别的棺木,并封存在后山禁地内。
某些情绪禁锢在记忆深处,不去触碰时尚能冷静自持。
可一旦揭开,便如同天幕将倾,连呼吸都是疼痛的。
蔺楚疏死死攥着棺木边缘,手背上青筋迸起。
关于秦沧砚尸身的秘密,除了他以外并没有第二人知晓。
闯入者到底是从哪里得到了讯息,刺探这个秘密的目的何在?
他的师哥生前与世无争,身后更无前缘牵扯。
是谁在百年后依旧不肯放过,执意要打扰他的安宁?
蔺楚疏眸底的血色越来越浓。
他手指微微颤抖,坚韧的冰棺一角顿时化为齑粉,簌簌散落。
忽然,粉尘堆积处,隐约露出一片黑色衣角。
他将布片拿近眼前,望着上面熟悉的金色纹理,眸色更深。
更何况凑近鼻端后,衣角还隐隐透出一丝熟悉的甜腻香气。
……
山间路面坑洼不平,周长明深一脚浅一脚地奔跑着。
鞋底忽然一滑,急忙抓住身旁的树枝稳住身形。
他喘息连连。
抬头望见不远处,依旧是一片红光笼罩。
方才秋声缈和姜玉琢察觉不对,立刻运功远遁。
他却出于好奇多看了棺材一眼,这一眼便耽误了逃脱的先机。
等到他从一处岩石缝隙溜出山洞,那片不详的红光已经笼罩了整个山头。
想必这就是蔺楚疏留下的防御法阵。
他拭了把额头上的汗,心底慌乱不已。
后山范围有限,倘若蔺楚疏有心排查,找到他只是时间问题。
届时自己该如何向他解释?
周长明咬着嘴唇,眼下他实在是不想面对蔺楚疏。
不只是因为未经允许擅闯禁地,更是因为他认出了棺中那个人。
距离上上次天劫已经一百多年了。
究竟是怎样的执念难消,才让他一直保留着秦沧砚的肉身?
就算心底再爱重他这个师哥……
也不能把他的尸体偷藏在禁地里这么久,甚至还演化成了心魔吧?!
以上简直不能用情谊深厚解释……只能说,这是病,得治。
而自己目前应该做的,就是尽量远离这个人,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心乱如麻,周长明甚至说不清这种纠结彷徨的情绪从何而来。
眼看前路不通,他咬咬牙,朝着更高的山坡逃去。
外袍被四面丛生的枝桠刮得七零八落,他却根本顾不上处理。
附近蔓延得越发浓郁的红光,让他一心只有加快脚程。
然而越往山顶攀登,植被就越是稀疏,低矮的灌木丛完全无法藏身。
没过多久,前方的道路也终止于一方悬崖。
周长明俯身看了看光秃秃的岩壁,又尝试着往下扔了块碎石。
他半晌也没听到回声,一颗心重重沉了下去。
此刻,距离他最近的红光不过数十米。
显然蔺楚疏正在不断缩小着结界的包围圈,一旦覆盖到他这里,只怕会被立刻发现。
怎么办,怎么办?
他急得冷汗直冒,试着抓住石壁攀下悬崖,手脚却压根软得使不上力。
倘若真的被蔺楚疏捉住……
等待着自己的命运,只怕比死遁的过程要还难熬。
嘴唇被他咬破了皮,咸涩的血腥味蔓延在唇齿间。
而就在此刻,耳边却忽然传来一声提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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