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来到镜前,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的裸体——一个高大健硕的男人,像一位军官。
肌肉与皮肤,一切都看起来与普通人类无异,似乎如此。
他练习了一下笑容。
对,就是这种春风和煦的笑容,让脸部肌肉调动起来,嘴角微微提起,眉毛和眼角也要跟着动作才行,否则会让人类感觉到恐惧。
就是这样。
伊万精细地,控制着自己的表情,然后露出了那标志性的柔和的笑容……
“对,当变成害虫的格里高尔死时,萨姆沙一家就是这么笑的。”
他喃喃自语。
虽然他体会不到正常人类的情感,但读过的文学作品可以帮助他,让他去猜测在某种具体情况下,普通人大概会做出什么反应……他就模仿。
“……”
伊万走出浴室,仅以一条浴巾缠在腰部。美味的猎物还在等他。
那位黑发的美人,孤零零地在雨里挣扎,仿佛遗落在雨中的一枚珍珠耳环,被伊万轻轻地拾起,放在掌心。
伊万不打算吃他。
或许他会放这美人活着回去,毕竟有的游戏只玩一次并不能让人过瘾。
他知道对方是刑警。不消看那警局制服,青年走路的姿态就一目了然……肩背挺得笔直,脖颈好看地扬起,修长的双腿迈步时稳健又轻盈。
不过伊万还没决定怎么个玩法。那么姑且先享受一下吧,世俗的,肉欲之乐。
他喝了点水润了润喉咙,然后拿出了避孕套。
润滑剂就在床头柜里,不必提前带到房间。他不打算使用什么奇怪的助兴药剂。一方面是鉴于对方是警察,另一方面是他觉得那样的做法了无趣味。
“那么。”
伊万来到客厅,打算享受今夜的欢愉。
但是眼前的景象,却让他先是愣住,然后不由地露出苦笑:
“嗨呀,这人怎么这样对我。”
黑发的青年竟然趴在桌子上睡着了,睡得那么沉稳,呼吸平静得有如河川流淌……
伊万走过去,先是轻轻抓住青年的脖子,就像从酒架上取下一瓶待醒的阿根廷马可贝尔葡萄酒。
青年仍在梦中,毫无防备地被他掐住了脖颈。长长的睫毛随着吐息轻颤着,偶尔又因眼睑的忽然紧闭而显露出不安。想必是在做着焦虑的梦吧。
“……”
伊万冷漠地看着身下的美人。
如果他手指稍稍用力,死死掐住青年的喉咙,对方肯定会惊醒,然后垂死挣扎。他们会赤身裸体地滚倒在地上,彼此搏斗,最终拼个你死我活。杀戮的快乐与性欲的冲动会让他勃起,让他微笑地看着生命一点点从这张美丽的脸上流逝……
“也不错?”
或许是个可行的玩法。伊万将另一只手轻轻移到青年的后颈,准备两只手同时发力……
他笑了笑,餍足地凑近青年的后颈,最后深吸了一口气。
啊,鲜活生命的气息。人肉、情欲、薄荷味香波、洗衣液的气味、还有……
“……”
伊万停住了。
(等等,这个气味。)
他再次俯身,鼻尖几乎贴到了青年劲椎处……两人的皮肤并未接触,但离得太近了,有一种痒痒的酥麻感。
伊万闭上眼,再次深深地嗅了嗅——
黑暗中,有什么在骚动。
噩兆,或者……对人类来说难以承受的痛苦,正在以种籽的形态迅速生长。他听到青年深处的呼吸声,沙哑,带有某种炎症的症状。
不会有错,在他的生命中,这种病症早已带走了另一个人。
“癌症。”
伊万面无表情,抓住青年喉咙的手松开了,似乎在犹豫。
他看到了桌上的餐刀,银光中倒映着青年的睡颜,以及他自己模糊的形态。
“原来如此,难怪你看上去一副想要马上去死的样子。”
伊万抚摸着青年的头,仿佛在柔声宽慰一个受伤的孩子。他回头,看到窗边的大提琴,又低头看着身下熟睡的青年。
他伸出食指,轻轻帮青年将垂落的发丝别到耳后,然后指腹摩挲着青年那柔软冰凉的耳朵。
“你就这么想死吗?”伊万柔声问道。
如果是这样……
“那我们来做个游戏吧,如果我赢了,就把你做成我的琴。”
青年安睡着,毫不知情。伊万宠溺地笑了一下,俯身亲吻青年的额头,然后把他抱上了床,盖好被子。
“晚安,王耀。”
伊万关灯,把青年拥进怀里,仿佛是怀抱着真正的恋人一般。
TBC
第4章 Man-like creatures
*Chapter 4. 【 Man-like creatures 】
他从梦中醒来,晨光模糊而透亮,整个空间仿佛蛋清般轻轻摇晃……
耳鸣声渐渐退去,王耀疲倦地揉了揉太阳穴,头脑才逐渐清朗起来。
“这是……?”
陌生的房间?啊……他忽然想起来,昨夜好像……身后有人伸出胳膊将他揽进怀里。
!
王耀蓦地坐起身,惊诧地望着枕边人。
“早安。”
男人懒懒地笑着,紫罗兰色的眼瞳在白天中看起来和夜晚很不一样,颜色比王耀想象的还要浅。
“等等,我昨晚是不是……”王耀头疼地扶住额头,“是不是不小心睡着了?我们是不是没有……?”
“没关系的,你太累了。”
“啊……”
这就很尴尬了……如果他们真的做了还好说,但像这样平白无故在陌生人家里过一夜,简直就像是在酒店里白吃白喝,感觉……怪怪的。
王耀苦恼地揉了揉眉心。
男人轻声笑道:
“为什么在意这种事?既然你能接受和我做爱,那么在我的床上普普通通地睡一夜应该也没问题吧。”
“你说实话吧。不管你在我睡着后做了什么,都无所谓,反正……”
“没有。”男人诚实地说。
“……”王耀叹了口气,头疼欲裂,他只想抽根烟缓缓,“你介意我抽烟吗?”
“介意。”
“好吧……总之……”
“因为你不能再抽烟了,你知道为什么。”男人说。
“……”
两人沉默片刻,男人从床上起来,披上睡袍,顺手给晨光下的蟹爪兰浇了点水。“今天你着急去上班吗?要是着急,我开车送你。”
“不……今天我调休……”
“太好了,那吃了早餐再走吧,”男人倒了一杯清水,放在王耀手边,“你有什么不吃的肉类吗?或是对什么坚果过敏?”
“啊……这倒不用,太麻烦你了……”
对方的体贴弄得王耀有些不好意思。说白了,两人本来只应是一夜的性伴侣关系,结果他不但没有和人家上床,还让人家做了一顿又一顿饭……
“你讨厌无花果吗?”
男人对他的羞愧毫不在意,很自然地就走进厨房,开始准备早餐。
“不讨厌……”
“很好。哦对了,如果你习惯在饭前先喝一杯咖啡,那可以先用那边的咖啡机。虽然我很不喜欢机器做出来的那种平淡味道……要是你不着急喝,那么待会儿请尝尝我做的手冲咖啡。”
厨房里传来叮叮当当的声音,冰箱打开,鸡蛋被磕进玻璃碗,然后搅拌。
“啊、啊……”
王耀还是很茫然,他不知道这斯拉夫血统的家伙为什么那么喜欢照顾人,弄得好像他们是真正的情侣一样。
斯拉夫血统……对了。
趁着男人在厨房忙碌的时候,他拿出手机,上网搜索了“娜塔莎 芭蕾舞者 皇家芭蕾学院”这三个关键词。
果然,第一条就是少女出演《天鹅湖》的舞台照。
「娜塔莉亚·阿洛夫斯卡娅 」
果然是斯拉夫人。
王耀用手指着屏幕上的字母,试图小声拼读那个不熟悉的姓氏:“阿罗夫……斯……卡亚……”
“那是我妹妹的姓。”厨房里传来切菜板的咔咔声。
(喂!这家伙的听力也好过头了吧?!)
“我们兄妹俩的姓氏不一样,具体原因有些复杂。娜塔姓阿洛夫斯卡娅,我姓布列津斯基。”
(布列津斯基。)
王耀默念了一次。想了想,又念一次,记住了这个名字。
客厅里的立式古董钟响了,王耀看了看时间,竟然已经早上9点了。如果不是调休了两天,他这时候应该已经在警局里了。
他忽然想来,就问对方:“9点了,你不用去上班吗?”
“今天我没课。”
“课……你……还是学生????”
“哈哈哈怎么会呢,我没有那么年轻了。”男人轻松地笑起来。
“那你是老师?”
“嗯,俄语文学教授。这学期我周一和周三才有课,一门本科生的‘俄国文学通论’,一门研究生的‘十九世纪俄国小说专题’。平时主要在忙我的下一本专著。所以不用担心,我的工作时间相对来说比较自由。”
“嗯……”
王耀环视四周。
这么看来,布列津斯基家族应该很有钱,否则光凭文科教授的工资恐怕支付不起这种大房子和各方面都颇为讲究的家具布置。也是,既然这家伙和妹妹从小一个拉大提琴一个跳芭蕾,那也不会是普通人家的孩子。
不过这又和他有什么关系呢?
出了这扇门,他们就不会再有任何交集。
厨房里飘来煎蛋的香味,平底锅的滋滋冒油,煎培根的气味让王耀饥肠辘辘。他从昨天中午开始就没有吃任何东西。
王耀从床上起来,发现自己的衣物就整整齐齐地叠放在一旁的椅子上,已经洗好烘干了。
(糟了,这家伙这么完备的一条龙服务……住宿、烹饪、还洗衣服……显得我更渣了。)
他叹了口气:
“呃……我来帮你吧,我的厨艺还不错,以前也喜欢钻研厨艺。”
“不劳烦您费心,俄罗斯有自己的待客之道。”
男人笑眯眯从厨房里走来,将盛有无花果、奶酪培根煎蛋、山竹、甜根菜沙拉的早餐盘一一摆放好。紧接着,又做了一壶手冲咖啡,为客人盛上。
“你这么细心,弄得我怪不好意思的……”
“最普通的早餐而已,不必在意。”
“谢谢。”
两人在方形餐桌的两端落座,抬起头,目光相接,男人自然地露出微笑,眼瞳的紫色几乎比桌上成簇的银莲花更纯正。
面对这柔和的笑容,王耀只是僵硬地提了提嘴角。
他也想好好回应对方的善意,但是……他本能地觉得,如果自己太过依赖男人的温柔,之后可能很难全身而退。
他会以为……自己可以拥有这样的未来。
“能冒昧问一个问题么?”男人低头,动作优雅地用餐刀切肉。
“你要什么?”
王耀直截了当地问,并且暗自将“不”作为了预设的答案。没错,一切的答案必须是“不”。因为他们没有未来,或者说……是他不会再有未来了。
“你喜欢什么花?”
“花……”
王耀愣了愣,噢,果然是约会的套路,看来这家伙还是想和他继续发展关系。这不合适。他决定今天就和这男人干脆利落地一刀两断。不过总得礼貌地回答人家的问题。
于是他说:“大概……是向日葵吧。成片地开起花来很漂亮,摘下来还可以吃,很方便。”
“原来如此。”
男人微笑着,银刀切断了肉。
王耀发现自己盘子里肉是黄油煎培根,而男人餐盘里的是某种小香肠。他问道:
“你不吃猪肉吗?”
“也不是不吃,”男人笑眯眯地,把切好的小块肉肠放进口中,“只是我的家庭医生限制我吃某些类型的肉制品,对我的健康不太好。”
(健康……)
王耀叹了口气,沉默地吃完了早餐。
他尽力了,但还是难以吃下东西,剩了三分之一。实在是太没礼貌了,耀不由地谴责自己,然而男人还是温柔地劝慰了他,然后开始收拾餐盘残余。
喝完咖啡,两人断断续续地闲聊了一会儿。
再看时间,已经十点半了。
(差不多该走了。)
王耀穿好了自己的衣服,向屋子的主人表示感谢,打算去一趟医院把车开回来。
男人始终面带微笑,温柔得体地陪伴着他,一直送他到玄关处。
“你随时都可以再来,这是我的名片,上面有我的电话号码。”
男人从雕花银盒中取出一张名片,王耀不好意思拒绝,也只能伸出手。到目前为止,他俩连彼此的名字都不知道,竟然就这么荒唐地共度了一夜,还一起享用了早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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