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应该是本人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
“没关系！”陆嘉意拔出宝剑，“我先救你出来！”
剑锋一闪，那笼中青年看到宝剑，居然害怕地一缩，用手护着头。
陆嘉意安抚对方，「不会砍到你的」，而后手起刀落，砍断了一截牢笼。
囚笼开出一个小口，那青年钻了出来，与陆嘉意并肩站着。
和现实中、或其他副本的周鹤庭一样，这青年的个头依旧比陆嘉意高出些许，他不得不仰着头看对方。
青年穿着一身纯白布衣，领口宽松，露出精致的锁骨和胸肌线。
陆嘉意咽咽口水，抱着非礼勿视的心思，默默移开了视线。
青年却灿然一笑，开口问：“你来这里做什么？”
这人声音低沉动听，与周鹤庭一致。
分明就是周鹤庭本人！
“我……”陆嘉意老实回答，“我来采草药。”
“什么草药？”
“治疗伤口的……”
青年凝眸，“你受伤了？”
“不，不是我……”陆嘉意摆手，但不知为何，不愿意供出恶龙，就说，“只是备用，因为我经常用剑，容易受伤。”
青年听他这么说，像是放松，莞然一笑，“既然如此，为了报恩，感谢你救了我，我带你去寻这草药吧？”
“真的吗？”陆嘉意眼前一亮。
青年微笑着点头，而后一抬手臂，那原本悬浮在空中的千万花瓣竟全听他召唤，旋转成一道长蛇，而后纠集林中更多的粉白颜色，汇成一道桥。
这桥自二人脚下，蜿蜒至森林上空，又落到林中的某一处。
陆嘉意看得目瞪口呆，伸手插到那旋转着的花瓣间隙，是空的。
但花与花之间却有气流旋动，托着花瓣稳稳地漂浮，不落在地上。
“你……”陆嘉意看着青年，“你是花仙子吗？”
青年忍俊不禁，“你可以这样称呼我。来。”
他朝陆嘉意伸出一只手，作出邀请共舞般的优雅姿势，微微垂着头。
“啊，要，怎么……”陆嘉意还没从花桥形成的震撼中走出来，呆呆地伸出手，放到「花仙」掌心。
花仙捏住陆嘉意的五指，而后迈步到他身后，另一条手臂扶上他的腰侧。
陆嘉意一激灵，刚侧头要去看身后的人，却感觉花仙往前施了力。
花仙温柔指引，“来，随着我走。”
“走？”陆嘉意瞪大双眼，“要上这个桥吗？”
“嗯。”花仙认真颔首。
“不是，我……我怕……”
“不用怕。”花仙示范着踏上一步，竟真的借力在那花瓣上，走得稳当。
示范之后，花仙转过来看陆嘉意，“轮到你了。”
陆嘉意喉结一滚，勉强鼓起勇气，随之踏上花桥——
真的很稳！
如履平地！
陆嘉意犹在惊喜，却感觉腰间的大手猛地一托，他竟被花仙直接带上了桥面。
不似他局促，手不是手脚不是脚的，花仙非常自在，行姿优雅，如同在花上翩然起舞。
花仙用好听的声音安抚着他的情绪。很快，陆嘉意也冷静下来，随着每一步指引，踏到花桥至高点，享受凌空散步的乐趣——
这是他第一次，在这么高的位置，没有任何措施，却很有安全感地，欣赏俯瞰视角的异世杰大陆。
森林、长河、大漠、荒原、天空的交界，白云的边缘。
一切都如梦似幻。
从他看到花仙的第一眼开始，就美得像是梦境。
行罢花桥，二人稳稳落地。
花仙一抬手，花瓣四散回到林中，消失不见。
像是开了天眼，花仙带着他径直走到一片峡谷之中，果真找到了书上所绘的草药！
花仙采了一株，递过来，“是这个，对吧？”
陆嘉意欣喜地接过来，“对！”
“但是，这草不能直接用，需要磨成碎末。”
花仙又取下几株，找了块石头坐下，亲自动手帮陆嘉意研磨。
陆嘉意蹲在他身边，盯着他专注的侧脸，一时间心脏狂跳不已。
这是周鹤庭……
找到周鹤庭了……
虽然不知道周鹤庭在这里的名字，但是这人，还是一样美好善良……
陆嘉意安心了。
药草很快磨成泥沫状，花仙在草丛中寻找片刻，摸出一块白皙光滑的石头，在手中一握，竟直接变成一个精巧的小碗。
他将药末引进石碗中，递到陆嘉意手中。
陆嘉意看着那石碗，喃喃道：“你真是仙子啊，什么都能变出来！”
花仙一笑，万物都逊色一分。
但就在此时，花仙像是感应到什么，忽而变了脸色，抬起下巴，望向天边。
他微蹙眉头，带着失落，看向陆嘉意，眼中满是不舍，“对不起，时候不早了，我该走了。”
“啊？”陆嘉意一惊，抓住他的衣角，“那我还能再见到你吗？”
花仙点头，“可以的。”
好不容易见面，又要分别，陆嘉意不愿意放手，“我可以拥抱你一下吗？”
“好。”
花仙主动上前，与陆嘉意相拥。
贴着对方的胸膛，陆嘉意感受到他鲜活的心跳，莫名安心了些许。
不小心蹭到对方的腰间，花仙像是被触到了伤口，全身猛地一僵。
“对不起！”陆嘉意忙要查看对方的腰侧，却被他灵活躲开。
花仙最后只用手指划过陆嘉意的侧脸，留下一个笑容，便毫不留恋地转身逃离。
灵敏蹿进林中，很快消失不见，陆嘉意甚至还没来得及看清对方离去的方向，一眨眼，视线中就没了这个人。
要不是手中还捧着花仙留下的石碗和草汁，陆嘉意一定会以为，这一切都是他的臆想。
“这是花仙子，还是灰姑娘啊……”陆嘉意感叹。
独自回到城堡之中，已是夕阳黄昏。
城堡中，恶龙已经回归，静坐在休憩间的正中，垂着眼皮。
听到陆嘉意的脚步声，它眨眨眼皮，睁开那双碧蓝色的眼睛。
想着早上受其恩惠，又产生过误会，陆嘉意捧着药草举过头顶，想让恶龙看清，有些讨好道：“我特地去林中为你找到了这些药。我帮你涂一涂伤口好吗？”
恶龙盯着那药草，许久，闭上眼睛，竟真的乖乖趴伏下来，任陆嘉意动作。
陆嘉意一喜，手上沾了药汁，开始给恶龙身上的伤口敷药。
先是前爪断指的关节处，已经不流血了，但白骨血肉森然，看着还是很疼。
陆嘉意为它上药的时候，自己都无法想象，这需要忍受多大的疼痛。
但恶龙只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涂到身上时，他也注意到，恶龙被雷劈焦的部分轻伤已经愈合，只有些许很深的伤口，还随着它的呼吸牵扯，露出赤-裸的黑肉。
陆嘉意小心地上着药，尽量不伤到它。
全身大伤口都处理完毕，陆嘉意顺着它的骨甲滑到地面站稳。
落在恶龙的翅膀边，陆嘉意突然注意到它翅根侧腹处的一块新伤——
那是一小块圆形的伤口，像是龙鳞被剥离下来一块般，呈现着一种残缺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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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第67章 恶龙身份
那伤口相较于恶龙巨大的身体比例而言，其实很微小，但伤处却很狰狞，甚至比雷电后的焦伤还要慎人。
陆嘉意伸手想要触碰，但指腹只是划过那道伤口的边缘，他就能感觉到恶龙皮下的肌肉猛地一紧。
“疼吗？”陆嘉意仰起头问它。
恶龙应该是听见了，但却小心翼翼地挪动身体，一点一点远离他。
如此庞大的身躯，一举一动都会产生足以掀翻一个成年男子的气流，但因为它的谨慎，陆嘉意并且被伤到分毫。
只是距离足够远的时候，它突然一振双翼，飞出了这房间。
陆嘉意还没给它涂好药，不知它要干什么，连忙追上去，却见它在凌空中不断翻飞，像是宣泄一般，同初见时的雷雨夜一模一样。
“怎么了！你好还吗！”陆嘉意手在嘴边阔着音，朝恶龙大喊。
但因为距离遥远，以及翻飞时产生的巨大噪音，恶龙根本听不见陆嘉意的声音，只是自顾自地咆哮，扑腾，甚至用身体撞击城堡外枯木的树干，企图转移疼痛，来疏解那一小处难以形容的隐晦锥刺感。
狠狠撞断数棵枯木，大概是宣泄到了尽头，恶龙脱力般坠落在不远处。
等陆嘉意慌张地追上去时，它眼中的猩红色以及慢慢淡下去，重新回归那片平静的蓝。
“吼——”它从喉间挤出一声低吟。
陆嘉意从未习得过龙语，但却莫名能从这一声中，听到无助和委屈。
朝恶龙伸出双手，见它乖顺地闭上双眼，陆嘉意觉得心疼，掌心贴上恶龙的嘴角，温柔地抚摸着，“是不是我弄疼了你？”
恶龙虚弱地闭上眼睛。
“疼痛会使你狂暴吗？我看到你的眼睛变红了……”
恶龙无法回答。
“如果狂暴是你不可抑制的状态，那你刚才在我身边时，是不是忍得很辛苦，就是为了不伤害我？”
恶龙缓缓掀开眼皮，蓝色的眼睛似乎蒙上了一层水汽。
陆嘉意看着它眼眸的晶蓝，觉得熟悉，但又因此迷茫。
“你恶名远扬，对我却如此友善。我真的不知道，你是本来就很好，还是只对我这么好？”
恶龙抬眼看着他，蓝眸中映出他不安的表情。
它将头伏得更低，朝陆嘉意更靠近一些，像是要讨一个摸摸。
但陆嘉意却有些犹豫，摇着头拉开了距离，“我有点害怕了。”
恶龙睁开眼，像是不解。
“我偶尔会问我自己，我可以跟你这么亲近吗？我可以跟你相处得这么好，然后产生感情吗？”
陆嘉意摸着心口，“事实是，这几天的相处，我已经不知不觉习惯有你在身边。”
恶龙喷着鼻息，像是很高兴听到这样的话。
陆嘉意却有着不同的考量，“但我是带着任务来的，我的任务是要杀了你。可你这么乖，我下不了手。”
“我问你，雷雨天我遇到的那一只巨龙，其实就是你吧？”
恶龙通人性，平时虽不言不语，但陆嘉意从相处的细节中，能感应到，恶龙是可以听得懂他的语言的。
只不过素日里它很少会对他的话语给出直接的反应。
而这一次，面对陆嘉意略带质问的问话，恶龙破天荒给出了反应——
它点了点头。
“那，我今天在林中遇见了一个花……”陆嘉意想了想，还是换了措辞，“青年，他被关进囚笼之中。这人，是你囚禁的吗？”
恶龙像是迟疑了片刻，才继续，缓缓点头。
周鹤庭竟是被恶龙囚禁的？
那村中的传闻，那些被恶龙掠夺的人们，都是真实的故事？
“你真的做坏事了？”陆嘉意皱起了眉。
恶龙不言不语，也不再给出反应。
在陆嘉意看来，它是心虚了，它是不敢回答了。
如果它并不是本性善良，却对他这么好，多半是出于莫名的原因，比较亲近他个人而已。
但对于全人类而言，对周鹤庭来说，这恶龙还是一个祸患。
陆嘉意垂着头，不动声色拉开距离，手按上了腰间的宝剑剑柄。
他多希望这一切只是他的误会，恶龙并非他所想的，恶龙真的不恶，它其实很善良，其实对所有人都无害……
但恶龙没有解释，事实也证明了，人类对它没有误解。
那么，按照任务的指示，他本该拔出宝剑，利落地斩下恶龙的头颅，将其带回迪扎村，向那里生活的平民交差。
也向林中被囚禁过的周鹤庭交差。
但他握着剑柄的手却颤颤巍巍，像是使不上力气。
陆嘉意知道，在这个副本中，他的力气也许比不上真实的壮汉们，宝剑认主，他有的是巧劲可以征服这柄剑。
他却拔不出这剑。
这是他的身体在告诉他，他不愿意伤害恶龙。
陆嘉意虽在此处犹豫，恶龙却能看得出他的挣扎。
它收起翼骨，将翅膀低低地折在背下。恶龙侧过身，露出脖颈的正面，那不被骨甲保护着的柔软皮肤。
它将致命的弱点暴露在陆嘉意的面前。
只要他愿意，他就能轻而易举地拔出长剑，取了它的命，然后成为全人类的英雄。
陆嘉意持着宝剑上前，抽出，将剑刃对准那处薄鳞覆盖的皮肤……
他无论如何下不少了手。
不仅仅因为自己的私心。
还因为他看见了恶龙颤抖着落泪的样子。
那么庞大的生灵，那么威武的巨兽。
只要它想，它可以有千百种方式，杀死这个拿剑对准自己的人类。
但它没有。
它甚至卑微地露出自己的脖子，要把它的生命献给他。
陆嘉意手腕颤抖着，最终还是收了剑，退后一步。
恶龙仍在发抖，他没有触碰它，只是说：“回去休息吧。”
陆嘉意自己先离开空地，回到了城堡之中。
等陆嘉意走远，恶龙才振翼，飞了回去。
以往，一人一龙都是相依偎着入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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