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见一装模作样地叹了声气,揣着兜起身,笑眯眯地解释:“不知你的智力能否够你理解总裁先生的简短表达,翻译一下,永远——永远不要在他面前嚼舌根,以及,你完蛋了。”
席招不高兴。
席招很不高兴。
他原先只知道夏之竹过得不容易,但未曾想过那份不容易竟是这样的艰难。
查无此人的夏目家,贪得无厌的旧亲戚。
席招想,明明自己这样小心地护着夏之竹,他们却那样轻易地欺侮他。与其这样,倒不如让夏之竹真的喜欢上自己。
星言应该没有禁止办公室恋情的规定吧。
席招想了想,闭上眼睛,又睁开。
他确信了,网恋和异地恋一样具有风险,而规避的方法只有一个。
他拿起手机给夏之竹发了一条早午晚安之外的微信。
“这个周六见面,可以吗?”
第19章 “我来救你啦”
“你知道他为什么叫席招吗?”席岳叼着棒棒糖问道。
夏之竹移开研究手中棒棒糖口味的目光,看着他摇了摇头。
席岳煞有介事地张开了十根手指:“因为我哥出生之前,家门口搬来一窝喜鹊,而出生那天,江城连日的暴雨结束,伴随着他的啼哭,霞光满天——家里人都说是喜兆,谐音梗,你懂吧?”
犀照,形容人的眼光独到、明察事物的真相。
夕照,指太阳下山时的光芒。
喜兆,喜事的征兆。
那么多的谐音梗,原来却是最无聊的那一个。
席岳笑起来,枕着手臂躺在了休息室的沙发上:“当然了,每一个我哥都不喜欢。我一直怀疑他讨厌傍晚的天色,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他不喜欢自己的名字。”
这样的吗。夏之竹想,他倒是觉得“席”字很特别,“招”字也很动听,但后者明显要更出色些,因为“席岳”听起来就很一般了。
席岳:“虽然你什么话都没说,但我总感觉你在想一些危险的东西。”
夏之竹也把糖含到了嘴里:“没有吧。”
编排完哥哥瞎话的席岳哼哼了一声:“那你还害怕他吗?”
其实本来也不怕的,但夏之竹还是摇了摇头,顺从地回答:“不怕了。”
席岳被他逗得笑起来,忽然生了兴致,几口咬碎糖果含糊不清地问道:“阮、塘,你的名字又是怎么来的啊?”
怎么来的?
他跟着阮觅姓阮,出生后差点被沉到小池塘里。
“……”席岳呆滞地张大了嘴巴:“真、真的啊?”
夏之竹学着他的样子咬碎荔枝味的水果糖,站起来把塑料棍放进水晶烟灰缸里,敷衍似的回答:“当然是假、假的了。”
顶着同龄人无语又复杂的目光,夏之竹背过手慢吞吞道:“没有问过,或许是我妈妈喜欢小池塘吧。”
席岳看着他挑了挑眉:“还能开玩笑,看样子你是不太紧张了。”
夏之竹无声眨眼。
席岳把半挂在耳廓上方的大耳机扯到脖子上,笑着起身走到男生的身边,微微屈起手臂:“走吗,男伴?”
一身白色刺绣西服的夏之竹淡淡地“嗯”了一声,在抬手将将挽住男伴胳膊的一刻,又被那坏心恶作剧回来的席岳歪着身子笑嘻嘻地避开:“得了,我可害怕被人打。”
今天是江城大名鼎鼎的程家隔半年后再度举办的慈善拍卖晚会,对于参加的人来说,慈善只是噱头,社交才是目的,多的是各行各业的精英挤破脑袋互相结识。
席岳和程家那位当家的小少爷有些交情,拿了邀请函后转手便邀了他在星言“最亲的家人”夏之竹同去。
嗯……你说他亲哥席招?席岳在星言叫Sean,姓X,和席先生没关系的哈。
“不用紧张,我等会儿带你去认识一下程昼回,他很好,应该会喜……”
席岳打开休息室房门,看见了站在门外的那位“不是亲人”的亲人,话音立刻和他本人一起转了个180度的大弯:“再见,夏之竹,有空再聊。”
夏之竹:“?”
席岳手指上转着他今天拿来拍卖的据说是扎克伯格送的钥匙串,哼着歌一眨眼就溜没影了,而在他离开之后,被挡在门外长腿宽肩的高挑绅士立刻撞进了夏之竹的眼中。
太突然啦,像一匹走出密林的英俊雄鹿骤然踩上他心尖的纤细禁土,令夏之竹的胸腔由地壳深处开始震动,但面上看得见的草原却依旧如斯平静,只有风过的轻痕。
“席先生。”
他礼貌地背着手打招呼,像是想起了二人的约定,还特意补充了一句“周末好”。
如此的温柔平和,如此的令人无奈,如此的可恶可爱。
席招也同样平静地回答:“周末好。”
永远的淡定从容,永远的令人心动,永远的心如巨波啸起,眼底却只有一丝波澜浅浅掠过。
——席先生。
名利场上的阿谀奉承永远极尽溢美之词,哪怕是在从门口走到这里的短短一程,迎面遇见的含笑恭维依旧是如过往所有时刻的泡沫面具,一戳即破。
有那么多的人这么称呼他,席招想,但只有夏之竹的“席先生”与别人不同。
也许就算当他只是一个坐在路边乞讨的落魄乞丐,夏之竹仍然会在布善时俯身蹲在他的面前,清清白白地呼唤席招:“先生,您好。”
不过这一切都是席招的单方面想象,凭借他的资产实力与席家的家底,也许需要席岳去拉斯维加斯戴上刷了黑油漆的墨镜纵情豪赌方能将他哥输得坐在马路牙子上要饭。
想到这里,席招顿了一下:他得把席岳今后去拉斯维加斯的一切行程尽可能地停掉。
男人安静垂眸沉思的模样很好看,时至今日,席招仍然是夏之竹心中见过最好看的人。
而且不过不到一个周不见,席先生怎么好像越发好看了些。
夏之竹苦恼地别过视线悄悄红了耳根,可惜他不晓得,自己那双眼眸生得和妈妈一样,哪怕其中的简单清澈比不得女人的冷淡妩媚,依旧难掩天赋的湿润水光。
席招从被“弟弟坐牢铁窗泪”形象打岔走的思绪中回神,抬眸时刚刚好瞧见夏之竹抿着嘴唇悄悄鼓起粉腮的模样,如此可爱,令男人精准稳定的每分钟只有60次的心跳忽然不甚漏了一拍。
——不过依旧是59次,非常健康。
正如他在周二向互助对象发出周末邀约后获得肯定回应时的那刻一样健康。
但还没来得发表今日的第二段对话,健康的席招便忽然向亚健康心悸的夏之竹毫无征兆地伸出了手。
男孩子迟钝地眨了眨眼,甚至还未对上席招的目光,他已经被那人抬手握住手腕用力向前一拽,趔趄着倒入混着淡淡柑橘与雪松味道的怀中。
不知是什么东西随即在他身后砸在地上摔出一声震响,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席招抬起另一只手臂环住自己稳步后退的掌心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明明该第一时间回头探究。
明明该害怕的。
但夏之竹却忽然想起了周二在摄影棚,他问聂子瑜的最后一个问题。
——小鱼姐。
——嗯?
——如果有人……如果你喜欢上了一个人。
女人的回答永远都是那么肯定,含着笑意。
——那就去见他。
夏之竹试着开口:“席先生?”
席招:“……”
心跳正在从180往250供血不足猝死而亡狂奔的席招看着地面上砸碎成一片狼藉的吊灯,耳边嗡嗡地混着附近听到刚才那惊天声响急匆匆赶来的人群呼喊,久未造访的焦虑再次铺天盖地漫上他的大脑皮层与神经网络。
他几乎是难以自持地瞬间佝偻了脊背,像擎天的柱子塌了一样令他疲惫地靠上身前单薄清瘦的骨架。
非常好,这次该轮到他上热搜了。
#星言总裁 被一盏吊灯吓得当场昏厥#席招 你行不行席招无奈地闭上了眼睛。
他在席岳把家底赌穿倾家荡产之前先一步搞砸了自己的约会。
但一只温暖的掌心却忽然抬起附上了他冰凉发汗的后颈。
那此前由席招背着心理医生赵初和胡诌出来的协议,不知有哪一条触动了城郊雁清山上供奉的神女娘娘,让她施法将他诓人的废纸变成了一道冥冥之中的契约,令他们在此刻古怪地偎依在一起。
而席招耳鸣得太厉害,甚至无法分辨夏之竹在揽着他回到不被注意的安全区、自己主动站到门口应对外人之前,踮脚在他耳边轻轻念出的安慰,到底是“谢谢你救我”,还是——“我来救你啦”。
第20章 “但您不一样”
仙季酒店的总统套房很大,江城夏季炎热,室内空调却足得让人忍不住想要打喷嚏。夏之竹没有找到中央空调的遥控器,幸而聂子瑜新送来的西装面料上佳,被冷风吹着也不觉太过寒凉。
室内冷清,夏之竹一个人坐在客厅的角落里,侧首看了一会儿落地窗外被雾蒙着的夏夜星空,半晌,又拿起自己的手机,点开微博刷新了几次。
在反复确定了琳琅的热搜榜词条与他、Sean、星言、席招都完全无关后,夏之竹在心里悄悄松了口气。
卫洺熙最近没有什么动作,除了几天前未被回复的那条微信,他好像一下子忽然就消失在了夏之竹的生活中。
不过之前也总是这样的,夏之竹已经习惯了他没有规律的索求与谩骂,但至少在下一次到来之前,拍摄、通告,一切都在顺利进行,小郑今天下午还拿着各种宣发数据兴奋地告诉他:小夏哥,有越来越多的人在喜欢你!你开心吗?
夏之竹当时做着造型配合地点了点头,心里却对“他被喜欢着”的事实全无实感。
刚才发生的那出意外其实不是意外。
程家办了这么多年宴会,从未有过这样险些闹出人命的疏漏,楼下宴会厅的拍卖晚会还在如常举行,而后台同步进行的排查高效到几乎是第一时间就从监控中查出了这实际上是一起有预谋的作案。
休息室里掉下来的那盏吊灯被人提前动了手脚,作案的就是今日在仙季排班的工作人员。
警方质询时,对方对自己做的一切供认不讳,语气中还有一种令人难以共情的狂热。而令人印象深刻的,是那个衣冠楚楚的男人眼神明亮地说了一句:“我就是想让Sean因为我受伤害啊!”
夏之竹之前也遇见过私生粉,但幸运些,除了追他车、跟踪他到酒店、拿到他行程后反复值机,还没有今天这样要人命的。
有些不能理解,但那终究只是一小部分人,不会让夏之竹对娱乐圈的工作抱有多少失望,毕竟他本来也期待得不多。
但剩下的大多数硬糖们喜欢他的又是什么呢?夏之竹偶尔会有些困惑。
可能都是幻象吧,像追一场梦一样。夏之竹虽然不算是民选出道的梦之子,但外在条件确实不错,实力方面也中规中矩不算太过拉垮,喜欢上他被包装后展示在大众视野之中的形象,应该不算特别困难的事。
只是……夏之竹想,只是他们都不知道自己真正是什么人。
如果知道了他其实是一个有着奇怪疾病的身世难堪的怪胎,应该没有人会喜欢他吧。就是因为知道了这点,卫洺熙才一直那样有恃无恐不是吗。
从前还好,夏之竹还没有那么在意自己的事业。
但现在……他身上多了一道与席招联系在一起的契约。
夏之竹垂下眼皮,想着方才男人倚靠在自己肩上的温热呼吸,不受控制地抬手碰了一下莫名发烫的耳根,但作为供血之源的心底却又同时向下沉了沉。
今晚的不幸与侥幸都给夏之竹提了个醒:他的身上有着不安分的因素,随时都可能从外面引爆,哪怕今晚的事情与自己无关,他也难保下一次卫洺熙会不会发什么疯。而看席先生方才的表现,他或许需要一位……更加安全的互助对象。
夏之竹没什么表情地看着自己的手心,那里纹路很浅,听说是命薄福分少的表现。
如果可以,夏之竹想,他还是希望自己能在席先生身边多站一小会儿。
若是从来没有得到过还好,但他如今终于有了一丝与对方生出些关联的机会,到底还是由之起了贪念。
但夏之竹很乖,不会过分,只要多一点回忆就好了,他可以记住很久很久。
若是没有……也没关系。
毕竟夏之竹非常确信,直到自己变成老爷爷、走到生命终点的那一天,他在阖目时,仍然能将23岁生日的那个晚上、席招端着蛋糕的干净修长的指尖播放在眼前历历在目。
“滴”的一声,最外面的房门被人用磁卡刷开了。
夏之竹条件反射地抬起头,心跳砰砰加速,几乎立刻认出了那踩在吸声地毯上的脚步属于谁。
是那永远不急不缓,却可以仅仅依靠衣袖拂动的微风轻易撩碎他一池月光的、席招的步伐。
席先生听起来好多了,但好像也没有完全好,偶尔的迟缓凝涩,让他仿佛刚刚徒步从沙漠中穿行而出,看着眼前的绿洲,迟疑地怀疑那究竟是否是海市蜃楼。
他最终还是走到了与夏之竹仅仅隔着一面鱼缸的地方。
蔚蓝色的灯光从保温玻璃的底部亮起,色彩斑斓的热带鱼眼神迟钝地在人造珊瑚中穿梭游动。
二人几乎是以相同的沙哑异口同声。
夏之竹:“您还好吗?”
席招:“你没事吧。”
他们一同沉默了下来,又再次一起开口,这次说的内容一样:“对不起。”
站在暗色中的席招眨了眨眼,没反应过来夏之竹为什么也要这么说,但他还是第一时间表达了自己的歉意:“对不起,因为席岳的事,今晚差点让你受到伤害。”
夏之竹摇了摇头。
大家都是受害者,没必要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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