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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故抿了一口红酒，削薄的唇染上一丝酒痕，似乎微醺了，锋锐的眸光透出几分慵懒的凉意。
垂在身侧的手衣袖整理得妥帖，西服领带也是一丝不乱的。绝不会有人想到，十几分钟前江故还在洗手间的隔间里从背后搂着他，在他耳边低声唤着他的名字。
“合作的事情，过段时间再商议吧。夫人猝然离世，这段时间……我实在没有精力管理公司的事情。”
几人赶紧表达了一下哀思和悼念，走之前连连赞叹。
“一直听说江总和夫人琴瑟和鸣，果然不是空穴来风。能有江总这样的先生，想来江夫人在天之灵也该感到宽慰了。”
周子澈缓步从桌旁经过，将他们说的话一句不落地听完了。
还不等他完全回过神，不远处就传来了林世伟的声音。
“助理，这边！”
他猛地一醒神，赶紧目不斜视地走了过去。
林世伟照旧和他的几个狐朋狗友混在一起，这边几桌都是圈子里出了名的富二代或者挂名拿股份的董事，平日里无所事事，最大的乐子就是吃喝赌博找美人玩。
“哟，林总，你还真的招了个新助理？我就说之前那个宋帆瞧着太俗，配不上林总！”
“林总，你这助理怎么打扮得跟个明星似的，又是口罩又是帽子，藏得这么严实，你不给哥几个看看他长什么样？”
其中一个染着黄毛的小年轻说着就伸过手来打算摘下他的帽子。
周子澈身子一僵，立即侧身躲开了。
“怎么，还不让人碰，你——”
林世伟炫耀玩物似的把他拉到了身边。
“行了，乱动什么？他跟宋帆那样的货色可不一样。脸要是让人看见了，你们几个恐怕得跟他一起上热搜！”
几个富二代愣了一下，还是给林世伟面子没有再动手：“真的假的，林总，你可别拿我们开玩笑。难道他真的是哪个小明星？”
“下次哥几个私下聚聚，我再把他带过来给你们看看——现在既然是在人家的地盘上，就先收敛点吧，灵堂还在那摆着呢。”
话音落下，几人的话题便转到了这场葬礼上。
“要我说，这江夫人就是没福气……偏偏在这个关头去世了。”
“是啊，江总今年还不到三十，肯定会再娶的。我听说那个珠宝商的小儿子，许忆，听说江夫人去世的消息以后还在家开了party，给我也送了请帖。”
“许忆？就是那个一心想嫁入江家的？嗤，嫁给江总有什么好？那人一年365天，估计364天都在公司，一点儿都没情趣，哪比得上我们林总会疼人，哥几个说是吧？”
几人爆发出一阵大笑。
周子澈低眉顺目地站在林世伟边上，竭力放低了自己的存在感。
却觉得耳边的笑声刺耳得叫他的太阳穴泛起了丝缕的刺痛。
江故还不到三十岁，坐拥着上千亿资产，自然会是不知道多少人心中结婚的理想人选。
之前他还在江故身边的时候，各种狂蜂浪蝶就不曾少过，只是江故一向不予理会，他也就放心得从不去担心这些。
可是现在……
在别人眼里，江故的夫人已经去世。
而实际上他也确实已经和江故离婚了。恐怕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像许忆那样一心想嫁给江故的人不会少。
“助理，助理？！”
周子澈抬起头，看到林世伟正沉着眼盯着他看。
“发什么呆呢？莫非你也在想……江总未来的夫人会是谁？”
不，不会的。
江故说了叫他等他。
江故一定会想办法把他接回去的……
周子澈垂在身侧的手指节发白，他苦笑着摇了摇头，违心答：“……没有，林总，我只是有点困了。”
可是，江故会觉得他离开他是因为贪慕虚荣，受不了跟他一起受苦，自愿到林世伟身边的吗？
或者……觉得他现在想回到他身边，也只是因为江氏集团现在起死回生了？
如果是这样，万一江故遇到比他更好的人……
“困了？葬礼的确是没什么意思，要不我带着你去跟江总打个招呼？”
“我……”
不等周子澈拒绝，林世伟已经起身冷冷开口：“跟我过来。”
他只得跟着林世伟朝着江故的方向走去。
“你不会以为江故会一直不娶新的夫人，为你守着吧？现在在他眼里，你已经是个被别人碰过的脏东西，也没有任何利用价值。”
“他现在随便娶哪个豪门的千金、少爷，都能给江氏集团带来很大的助力，而你呢？净身出户，你有什么？所谓的明星，不过一个哗众取宠的戏子而已。”
不是的，江故不是这样的人。
周子澈的手死死地攥着拳，哑声答：“林总说得是。”
林世伟冷哼了一声：“而且我猜，这场葬礼一定会被江总当做宣传企业品牌的筹码……宠爱妻子，对过世的夫人念念不忘，多好的人设啊！”
“这广告一打，热搜一买，啧啧啧，不知道会有多少商业利润。如果从这个角度看，你倒也是个不错的商品。”
江故似乎听到了他们的声音，缓缓转过身来。
林世伟说完最后一句便转了话题。
“江总，我的小助理说他精神不济，我就先带他回家休养了……夫人去世，还请江总节哀。”
第29章
众目睽睽之下，江故没有拒绝的理由。
他侧脸示意了一下身边的秘书：“去送一下林总。”
周子澈走在林世伟身后，路过江故身边时，对方忽地略一倾身，下颌靠近了他的肩处。
“在横市等着我。”
温沉的嗓音轻得几乎只剩下气音，周子澈微微点了点头，在林世伟的催促声中快步离开了。
走到地下车库，周子澈刚拉开车门，就被人拽着手腕扯到了一旁。
林世伟的面色阴晴不定，看不出是不是恼怒。
“急着上车干什么？刚才你在江故面前说错话让我丢脸的事情，我还没有跟你算账呢。”
周子澈一手扶着车门，闭上眼等着砸下来的拳头。
远处传来一阵混杂的脚步声，似乎有人跟他们一样打算提前离开葬礼了。
林世伟有些惋惜地骂了一声，到底不能当着外人的面动手，但是他还是揪起了周子澈的衣领，将人跌跌撞撞地拎到了汽车后备箱处。
“不听话的东西，也没有必要坐在座位上了——你自己爬到后备箱去，我什么时候让你出来你再出来，正好长长记性，听到了吗？”
后备箱里零零散散放了很多杂物，修车的工具、各种体育用品，许久未用过了沾了厚厚一层灰尘。
那些杂物几乎将后备箱的空间都占满，他如果要进去，就只能蹲着甚至跪着缩在一个角落。
这边离郊区的别墅有差不多两个小时的路程……
周子澈早就知道林世伟很看重自己的颜面，绝对不会轻易放过他，但是这样长时间的折磨，还是让他忍不住脊背发寒。
“砰”的一声钢管砸在车门上的闷响，林世伟手里不知什么时候握了一个高尔夫球拍敲着后备箱，见他愣神，又一下砸在聊他的肩膀。
“不想进去？那我叫人把你抬进去？”
几个保镖立即围了上来，似乎随时打算动手。
一股难言的屈辱在胸腔里横冲直撞，涌到眼角处时，就化为了一种刺疼的酸涩。
周子澈垂下眼帘，咬牙憋回了眼眶里的泪意，转身朝向了后备箱，用手拨开零散的杂物，给自己空出了一个勉强可以落脚的地方，低头爬了上去。
不等他找好地方蹲下，林世伟已经冷笑着关上了后备箱，眼前顿时陷入了一片泛着霉味的黑暗。
周子澈适应了一下昏暗的光线，摸索着清理着周围的东西。
脚边堆满了绳索、钳子甚至各种型号的螺丝，他一不小心指尖就会擦到尖锐的物体，他只好耐心低下头，一点点往旁边清理空间。
汽车发动了，司机似乎得了林世伟的吩咐，刻意折磨他，猛地踩下油门，汽车一个急转弯顿时让他脚步不稳，一下撞在一旁的折叠椅上。
太阳穴重重砸在椅子的钢管上，一阵钝痛火辣辣地传来。
周子澈本能地想抬起手，但是汽车已经急速向前冲去，他连站都站不稳，只得用手攀着地毯，勉强保持住平衡。
生理性的泪水再也抑制不住，溢出眼眶顺着脸颊线条淌了下来，砸在手背上湿漉漉的一片冰冷水渍。
他听见前座的林世伟发出了几声愉悦的低笑。
“开稳一点，没听见后面的东西站都站不稳了吗？”
汽车终于稳稳地驶在了公路上。
周子澈熬了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松开手，轻轻碰了一下太阳穴，靠近额角的地方一按上去就疼得他倒吸了一口冷气，似乎淤青了，还有一点红肿。
不过用冰敷一敷应该就好了……到他去横市拍戏的时候大概就看不出来了。
他慢吞吞地清理出一小片够他屈膝坐下来的空地，哪怕是越野车的后备箱，车顶也并不高，他需要低着头、蜷着身子才能勉强安稳地坐下。
时间似乎变得格外得漫长。
后备箱虽然跟前座是连通的，但是盛夏午后，天气本就炎热，空调的冷气根本透不过来一点儿，随着时间的推移，后备箱的空气变得越来越闷热。
周子澈稍稍活动了一下身子，觉得胸口闷得发慌，后背的衬衣早就被汗水浸透黏在了脊背上。
前座隐隐传来模糊的对话声。
“……林总，后备箱很闷热，那小美人看着细皮*的，该不会受不了晕过去吧？”
“是啊林总……万一出点什么事咋办？要不把人弄出来吧？”
“晕了就晕了，到时候叫医生来看看不就好了？”林世伟的嗓音懒洋洋的浑不在意，“不让他受点教训，不长记性啊。”
“林总说得在理，林总说得在理。”
“林总，您快看微博……江总办这次葬礼，真的上热搜了！”
“嗤……宠妻？还不是为了钱，把人送到我这里了吗？”
周子澈压着呼吸，周围的空气沉闷得像是浓稠的浆液，眼前的视线已经有些不太清晰了，光怪陆离的一片。
“底下评论区竟然还真有人信，说江故深情……”
“粉丝经济不就是这样吗？江总那张脸，长得比娱乐圈里那群戏子还好看，能吸引一帮粉丝也不奇怪。”
“也是，比如后边后备箱里那位，当初大概就是看中江总的脸才——”
几人发出了一阵促狭的笑。
“现在可倒好，人家上热搜，一帮网友夸他深情，心疼英年丧妻，他呢？不会真的在后备箱里晕过去了吧？”
“林总，又有一条热搜……有记者问江故会不会续娶。”
周子澈黯淡的眸光亮了少许，挣扎着强打起精神，凝神去听前面的对话。
林世伟不屑地冷笑。
“他既然买了这个热搜，自然会说不会续娶……对他那样身份的人来说，娶不娶又有什么关系？多的是男男女女想爬上他的床要钱要名。”
“还是林总看得透彻……啧，要不是知道江总把自己夫人亲手送到了您手里，我都要被他感动了呢！”
“可，可是……江总最后说，他相信夫人还会回到他的身边。”
一阵死寂的沉默后。
林世伟忽然吩咐道：“停车，去把周子澈带到我旁边。”
后备箱打开，骤然明亮的光线让周子澈眼前发黑，刚在保镖的搀扶下下了车，就一个踉跄向前跌去。
“他脸色这么差……别是中暑了吧？”
“别管了，先把人带过去。”
眼前的景物一点点旋转起来，周子澈咬着牙想保持住清醒，但是越被人拽着往前走，神思就越混沌不清。
脑海里渐渐只剩下一句话。
江故说，他相信夫人还会回到他身边。
江故在媒体前面这么说了，在外人眼里，或许不过是江氏集团总裁丧妻悲伤过度的胡言乱语。
但是他清楚，这是江故特意说给他听的。
他在等他……他得坚持下去，等到江故来接他回去的那一天。
第30章
“林总……他好像真的中暑了，要不要请私人医生来看看啊？”
耳边传来的嗓音仿佛远在天边，手似乎碰到了后座的车垫，但从掌心到手背都是麻木的，已经没了知觉。
“请什么医生？你去后备箱拿一瓶矿泉水来。”
眼皮越来越重，随着瓶盖扭开，塑料变形的脆响，一捧凉水骤然泼到了脸上。
周子澈猝不及防之下鼻腔吸进了水珠，顿时难捱地咳嗽起来。
身边的林世伟似乎在笑：“瞧，这不就醒了吗？再拿一瓶水过来！”
又是一整瓶矿泉水从他头上径直浇下，青年本就被汗水浸得湿软的墨发水漉漉地全部湿透了，纵横的水痕划过他苍白瘦削的脸，将衬衣的领口打湿了一大半。
周子澈感觉到空调的冷风吹过脸颊一片凉意，勉强睁开了眼，视线还没完全清晰，就被林世伟抓过头发，按在了手机屏幕前。
“醒了？看看吧，江总的新闻，跟你有关系的。”
眼前白茫茫的屏幕和黑色的字符扭曲成片，他一个字也看不清楚。
好在林世伟把他从后备箱带过来本就是为了泄愤，冷笑着读了一遍江故回答媒体记者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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